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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imichx (米子~~干将莫邪一生长梦),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预约死亡(五)(转载)
发信站: 听涛站 (2001年10月08日18:31:11 星期一), 站内信件

【 以下文字转载自 feeling 讨论区 】
【 原文由 navyblue 所发表 】

发信人: Syrinx (牧神之箫),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预约死亡》  (五)(转载)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Sun Jun 22 16:00:40 1997)

发信人: KFD (友人行), 信区: Books
标  题: 《预约死亡》  (五)
发信站: 鼓浪听涛 (Tue Jun 17 16:48:43 1997)


     一个外国同行的故事让院长痛心疾首。
     一个美丽的女人得了不治之症。治疗只是延长她受苦的时间,治疗本身更加得她的痛
 苦。
     我实在是受不了。医生。从我患病以来,我求过您多少次,但这是我最后一次求您了?

?
 我不能让我的所有感官,都成为储藏痛苦的容器。我不愿意生命的存在,只是为了证明医
 学的威力。我的生命现时对我已毫无意义,它只是病的跑马场。我的意志已经走到尽头。
 我除了消耗别人的精力与财富以外,唯一的用处就是感受痛苦。经过郑重的考虑,我恳求
 帮助我,结束生命。
     那位医生冷静地说,女士,您刚才谈论的问题,应该去问您的丈夫。作为您的保键医
 生,我只能告诉您,您对病的了解和预后判断,都是正确的。
     我们已经商量过了。现在我需要的是您的帮助。病人瘦骨嶙峋的手指抠住医生,传达
 出毅力。
     我已经尽了我的能力帮助您了。
     那是以前。我说的是现在。请您帮助我结束自己的生命。您知道,我是一个多么胆小
 的人啊!
     您是说,要我帮助你杀死自己?
     我不需要您亲手来做这件事。这也许会在我的身后给您带来麻烦。你只请求您告诉我
应当怎样做。它最好简单实用,像电子计算器的按键一样。只消轻轻一弹,一切就结束了?

?
 您知道,我是一个懦弱的女人。虽然决心已下,但我怕自己在最后的关头会手忙脚乱。我
 的意志不会动摇,但我的手指可能会发抖。所以,那装置力求百发百中。
     还有最后一条......
     女病人突然显出羞怯,说,假如您觉得我的要求太过分了,可以拒绝。就这我已感激
 不尽。那就是您帮我选择的死亡方式最好不要使我很丑陋。
     女士,您让我想一想。这个问题很突然......我钦佩您的勇气和智慧。它其实是对生
 命的一种尊重。但这一切,需要手续。
     我现在很清醒,完全是我的自由选择。但是您说得很对,我和我的丈夫将写出书面文
 件。在最后的时刻,我指的是那个时候......女病人望着远方,好象那里翱翔着一只鹰。
     医生微颔首,表示他明白。
     我的丈夫会在场的。我们笃爱一生,他不会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走开的。谢谢您了,
 医生!我们会衷心表达这种感情,无论在道义上还是在物质上。这是您为我做得最后也是
 最好的治疗。
     我不是为了钱才决定帮助你的。女士。我敬佩的是您的勇气。
     医生做了一个精巧的装置,类似儿童玩的弹弓。它有一个小小的机关,只要轻轻一揿
 就会有一支锋得而强劲的针头射进皮肤。它携带着剧毒药液,可在几秒钟内致人死地。
     女士和她的丈夫选定了一个吉日。那是一个明媚的春天的傍晚,空气中浮动着毛茸茸
 的拨人打喷嚏的花粉气息。曝晒过一天的大地蒸腾着湿润的岚气,白桦林显出幽蓝的色泽?

?
     医生和丈夫随着女人走。他们不知道她要到什么地方去。无论她到什么地方,他们都
 只能跟随。
     就这里吧。女人如释重负地说。她的肌体已经十分虚弱,还要留有足够的劲道操纵小
 弹弓。
     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斜倾的阳光象金色的绶带披在林间的木椅上,白桦树干象刚出
 海的刀鱼,闪着银白鳞光。嫩叶象羽毛似的摇曳着,仿佛要脱离柔韧的树枝飞升。
     医生突然想丢掉他的小弹弓。让我们再试一试好吗?一切都重新开始。他满怀希望地
 说。
     女人轻快地微笑了。她说,当第一次把这里当做最后的安息地时,我也动摇了。决心
 象方糖似的融化了。但是,夜间频频发作的剧痛提醒了我。我的生命已经不属于我,只服
 从病魔。不要再无望地延宕下去,趁一切还来得及。我现在还有力量为自己划一个圆圆的
 句号,挣一个体面的死。我按照自己的意志完成了一生,我是胜利者。好了,开始吧,我
 挚爱的人们。
     她吻了她丈夫,吻了她的医生。
     她对丈夫说,原来我是想让你坐在我的身边,陪我走到尽头。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让我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一切。你们俩往东方去吧,那个角落里生长着美丽的孔雀杉。你们
 可以静静地欣赏它绿云一般的枝叶。五分钟以后你们就可以回来了。是吧?医生?您说过
 这么长时间就足够了。
     她天真地望着医生。
     是的。足够了。医生干巴巴地说。
     再见了!不,我应该说,永别了!女人优雅地挥了挥手。
     两个男人象伐去树冠的木桩,动也不动。
     喔,请你们走吧。我已经感觉到冷了。再呆下去,我会感冒的。女人说。是的。她会
 感冒的,感冒还会转成肺炎。她的体质很不好,这是一定的。所以要快,我们走吧。医生
 拉起痴迷状态的男子,男子梦魇似的跟着他向东方走去。
     才走了几步,医生又回过头来。
     还要打搅您一下,非常对不起。我有点不放心,关于那个弹弓。假如您操作的不完美
 对您还是对我,都是一种尴尬。请原谅,您当着我的面再演习一遍。
     女士顺从地拿出小弹弓。它象一只温和的小宠物,蜷在女人的手心。医生换掉注满毒
 液的针头,放上一枚空针。然后说,请试试。
     女士伸出自己骨瘦如柴的左前臂,那里布满芗注射的针孔,疤痕累累象一段蛇蜕。只
 有肘窝正中还有铜钱大的一块皮肤,保持着少妇应有的光泽。
     那里有一根救命的血管。医院的护士们都有意识地为病人保留一截光滑的静脉,好象
 母亲为穷孩子藏起最后一块钱币,留着山穷水尽时用。
     女人把针头对准这块未遭过荼毒的皮肉,果决地按下开关。针头在刚离开弹弓架的时
 候,笔直向上。女人吓得闭了一下眼睛。但她马上就睁开了,很不好意思。就是射中眼睛
 敢没什么了不起,剩下一只眼睛足够干这件事的。针头在盘旋了一个美丽的弧形之后潇洒
 下滑,象流星撕破空气,稳稳地戳中女人的胳膊。
     不很痛,对吗?我在我自己身上也试过的。感觉很好,是吗?医生很耐心地问。
     是的。很好。只有一点轻微的疼,好象被牛虻叮了一下。女士说,她有些焦急,从树
 叶间隙,看到太阳迅速下滑,接近地平线的一端已经模糊。
     我不得不请你们走了。很抱歉。她说。
     祝晚安。这是她的丈夫说的唯一的话。
     两个男人踏着厚厚的腐叶向东方走支。影子象黑色的路标引着他们。
     他们没有回头。不知是怕自己失了勇气还是怕那女人失了勇气。
     等一等!突然传来女人尖锐的叫喊。接着是踢踢踏踏的跑步声。
     你不要跑。我们就到你那里去。让我们回家!她的丈夫热泪盈眶。
     医生也被感动了。他发誓,永远也不给病人帮这样的忙了。
     他们和女人面对面地站着。女人的脸由于奔跑,现出娇艳的绯红。
     她剧烈地喘息,许久才平静下来。面对医生,她说,我再问您一遍,您一定要如实地
 回答我。
     我一定如实地回答您,以上帝的名义。医生说。
     我要问的是......过一会儿,我......会不会很可怕?特别是我的脸......女人目光
 炯炯地盯着医生。
     不会。什么都不会改变。一切都和现在一样,特别是您的脸,气色很好,一切都将保
 持住。那将是一种凝固。医生冷静地说。
     那太好了!快!请你们快走!我感觉到我脸上的血正在往脖子里回流,红色就快保持
 不住了。我需要这份健康的颜色。她说着用双手托着自己的下巴,以为能够阻止血液的倾
 泻。
     男人们义无反顾地走了。他们看到了孔雀杉,绿色的羽翼遮没了半个天空。
     时间到了。医生说。
     再等一会儿吧。万一......我不能忍受。丈夫说。
     你应该相信我。相信科学。医生率先踏响了去冬留下的黄叶。
     女士很优雅地侧卧在林间的木椅上,脸上留存着永远不去的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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