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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lowing (整个世界森林里的老虎瞬间全部溶化成黄油), 信区: reading&culture
标 题: 4
发信站: BBS 听涛站 (Tue Apr 13 23:55:47 2004), 转信
女人的游戏不是好玩的
一
国内贸易部国家物资储备局设计院粮食储备研究所的宿舍,坐落在汉口沿江
大道的某一处。临街的围墙上,原来爬满了爬墙虎,绿绿的,绒绒的,给人的感觉亲切
又漂亮。“文化大革命”后期,爬墙虎被破坏得七零八落。再后来,世风日下,宿舍大
院里屡屡出现小偷,研究所决定在墙头扎上碎玻璃。春天来到的时候,顽强的爬墙虎伸
出孤独的嫩叶,缠绕着尖锐的碎玻璃,这情形也有特别的动人之处。再后来就是改革开
放的年代了,围墙外面终日挤满了小商小贩,研究所里的人回家,日日都要踩在烂菜帮
子上面。所长的妻子因此还滑倒,摔断了尾椎,导致研究所付出了一大笔医疗费。研究
所里老人日益增多,医疗费已经是一个极大的问题,不能有人再摔跤了。于是,研究所
也动了脑筋,开放搞活,在围墙外面做了一排简陋的门面,出租给小商小贩。这样,既
把小商小贩收拢到房子里面经营了,又赚回了一笔可观的租金。爬墙虎从此就消失了。
爬墙虎变成了金钱。戚润物是眼看着爬墙虎变成金钱的,她对自已经历着的生活感到失
望和不满。这所有的失望和不满是她处理她与王自力关系的全部心理基础。王自力做梦
也想不到这一点。否则,王自力也许会花上一笔钱,让爬墙虎重新出现在这一段围墙上
。
从前,攀满爬墙虎的围墙下面是戚润物年轻的身影。她和她的同事们在这里
散步,交心谈心。她也经常和王自力在这里散步,交心谈心。他们沿着围墙慢慢地走过
去走过来。沿江大道上偶尔跑过一辆汽车,就会振奋他们年轻的心。长江的风从长江里
吹来,带着一股新鲜的江水的气息。十七码头和十八码头的客轮总是傍晚起航去上海。
汽笛浑厚的呜呜声漫长而悠远,一直舔荡到人心的最深处,谁都会由此生出几分柔情—
—那时候人和人之间就是亲一些,就是要单纯一些,只要你作了自我批评,我必定也要
抢着作一个自我批评——那个时代注定是过去了。
现在,戚润物没有地方好散步了。围墙外面的门点早上卖早点,白天家常小
炒,煤炉煨汤。晚上上来火锅和烧烤。整条人行道上美容美发,洗面洗足,台球乒乓,
卖书卖报,小葱大蒜,柴米油盐,烟酒副食,冲洗胶卷,维修电器,钟点旅馆,音像租
借,婚姻介绍。工商部门不纠察的时候还要清洗汽车,突然来了纠察就狼弃豕突,儿哭
母叫。其实这些门点的食品是不能够吃的,东西也是不能够用的,几乎全是假冒伪劣,
哄骗的是外地人和民工的钱。总之粮食研究所的人们是不购买这里所有的商品的。他们
不购买商品,他们也没有地方散步了。现在的事情就是这样,无论如何叫人气不顺。
王自力和戚润物夫妇的问题就发生在这样的时代背景里。
现在,戚润物不出门了。她就在自己家里散步。在自己家里走来走去。
戚润物在自己家里走过来走过去。李开玲一会儿站一会儿坐。她们都是那么
痛恨王自力。她们转眼就成了知己。她们在一套光线昏暗、设施陈旧、凡是转弯抹角处
都积满多年油垢的两居室里团团散步,无头无序地作着女人之间的讨论。她们的讨论与
她们的人生感受在这样局促的灰暗的空间里重现,没有一处的光明与亮堂。
戚润物说:“李大姐啊,我就是想不通。白三改是一个乡下女孩子,长得也
不漂亮,耳朵根子都是没有洗干净过的呀。难道我还不如她?”
李开玲说:“照我看来,白三改给你提鞋都不配。但是,你知道不知道,男
人是动物。男人有时候是不可理喻的。他们永远喜欢年轻的姑娘。永远喜欢刺激。就像
他们永远喜欢权力和金钱一样。”
戚润物说:“是吗?难道没有例外?”
李开玲说:“没有。”
戚润物说:“你遇上的那个男人是这样的吗?”
李开玲说:“差不多吧。”
戚润物惊讶极了:“像你这样的女人他们都舍得放弃吗?”
李开玲惨笑,说:“男人得到了的女人,他们都不认为是好女人。没有得到
的,才是最好的。”
以前戚润物没有时间去研究男人,李开玲的经验之谈使她茅塞顿开。但是戚
润物还是有想不通的地方。她说:
“你说得不错。从理论上好像是不错的,可现实生活中应该有所不同。比如
说一个乡下小保姆,耳朵根子都没有洗干净,与这样的姑娘睡觉,怎么会不觉得恶心呢
?”
李开玲说:“我以为正好相反。理论上倒是不好讲通的。因为理论总归是比
较堂皇的,总归要一分为二,对男人不能一概否定。可是在现实生活中,他们倒是什么
事情都做得出来。王自力现在不缺女人,公司内外,一大群白领小姐围绕着他,不断地
讨好他,他却还是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情来。是的,男人就是动物。我活了五十岁了,我
把他们看透了。”
戚润物不停地走动着。她穿着一双破旧肮脏的拖鞋,皱巴巴的睡衣外面套了
一件毛衣。混纺的毛衣花色杂乱,质地松弛,刺痒了戚润物的脖子。戚润物一边走动,
一边大肆地挠痒痒,手指在脖子上抓得忽忽作响。
李开玲总是端庄的。她起床之后一定要换下睡衣,梳理好发髦,修饰修饰眉
毛,在嘴唇上抹一点润唇膏。五十岁的嘴唇不滋润一下是不行的了。李开玲这个女人,
一辈子都非常注重自己的性别,注重保持这个性别的优点。因此,没有谁能够明白,为
什么当年她的爱人还是抛弃了她。男人的水性杨花是李开玲心中永远的痛,也是李开玲
决定留在戚润物身边的根本原因。应该与男人计较计较了。李开玲要帮助戚润物教训王
自力。要帮助威润物夺回自己的丈夫。让男人的心回来。
一连几日,讨论结不出硕果。女人互相倒完了苦水之后,只能默然相对。她
们被局限在家庭里,局限在一套两居室里,无法与大自然沟通。她们一天又一天,不见
日出和日落。阳台上的视线本来还可以目及长江的,但是阳台上安装了防盗网,防盗网
无情地把长江分割成了条状。条状的长江哪里还是可以被人看成是长江呢。江上依然是
有轮船的,轮船依然是要鸣响汽笛的,只是现在城市空前地喧嚣,汽笛的声音到达戚润
物的窗前就像虚弱的猫叫。现在这种状态和年纪的女人,她们的苦闷类似于腌菜的苦闷
,被闷在封了日的坛子里,没有任何的可能性。
戚润物到底还是烦躁地哭了起来。她歇斯底里地哭叫道:“天哪!这种事情
为什么落在我的头上啊!只有杀了他我才解恨啊!”
戚润物不再说话了。她一头倒在床上,不再起来。任李开玲怎么劝慰,戚润
物就是不理不睬,不吃不喝。一连两天,戚润物都那么躺着,仰面朝天,眼睛发直,企
图从空中搜索出一个道理来。
直到李开玲对戚润物故意地说出王自力的现状。
戚润物满心以为王自力会来找她的,满心以为王自力也处在极端的烦恼之中
,一定也是寝食难安的。与王自力保持着联系的李开玲却实话实说地告诉她:人家王自
力天天在饭店吃饭,夜夜在夜总会潇洒。
李开玲的这句话一下子点中了戚润物的穴道。她挣扎着要起床。她感到了饥
饿。她想到什么夜总会去看看王自力,看他在那那儿怎么潇洒。
李开玲说:“这就对了。”
二
如何找到“麦当娜”夜总会,如何进得门去,进去了如何找位置坐下来,这
些细节对于戚润物来说,都是比较困难的事情。她从来就没有涉足过这样的娱乐场所。
一切都靠李开玲了。
李开玲虽然也不熟悉夜总会,但是比戚润物有感觉多了。在戚润物去“麦当
娜”之前,李开玲先去探查了一次。然后李开玲在家里为戚润物进行了模拟排练。
两个女人关在家里,把狭小的客厅当作“麦当娜”夜总会。在李开玲的建议
和辅导之下,戚润物穿上了装饰性比较强的服装,化了淡妆,背着一只小巧的皮包。上
台阶,买门票。目光傲慢着,哪里都不看,径直往里走。进去以后就会有领坐的小姐迎
上来,一般她们会问:小姐,一位吗?这时候戚润物就应该装出非常老到的样子,说:
不用你们管了,我自己有地方坐。一般说这样的话,小姐就以为你是有约会的了。不然
她就会缠着你,把你带领到最差的座位上。她们总是把好座位留给男人。戚润物说完话
就不要再理睬小姐,自己大胆地上楼去。在二楼第一排的角落,有一张小台,观察角度
是最好的。戚润物应该在这里坐下。有服务生过来问你需要什么,你千万不要说什么都
不要。你应该点一些吃的喝的东西,让服务生高兴,让服务生不觉得你特别。然后,你
就坐等王自力出场吧。王自力一般都是在一楼,在最前面的几排位置上,在那里伸手几
乎就摸到了表演台上的小姐。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独自进入夜总会,关键的是你要装出有人在这里等待
你的样子。你还要装出对这类地方非常熟悉和习惯的样子。你不要太客气,太礼貌。不
要怯生生的。不要对小姐们大胆的短打扮流露出厌恶和吃惊的神态。更不要仇恨满腔,
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怨妇,是到这里寻仇来了。
戚润物在客厅里走台。李开玲耐心地纠正着戚润物走路的神态和说话的语气
。
不,不是这样的,应该是这样的。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
李开玲让戚润物学会了傲慢,学会了把脖子挺直,学会了把小腹收起来,把
胸脯挺起来,把目光稳定着,慢慢地扬起来,含蓄地注视你说话的对象。女人,你要首
先武装你自己。
戚润物在接受了李开玲的培训之后,用在客厅里练就的步态走进了“麦当娜
”夜总会。戚润物成功了。没有人阻拦戚润物的顺利进人。也没有人怀疑戚润物是来寻
仇的。第一次有小姐迎着戚润物,有一点欺生地说:小姐,几位?
戚润物的即兴发挥比李开玲教给她的还要好。戚润物说:“小姐,你管得太
宽了!”小姐赶快让开了。戚润物从容不迫地上了二楼,一眼就找到了李开玲所说的那
张小台。
一连六个晚上,戚润物都是在这张小台上度过的。她就像在这里度过了一辈
子,而新的一辈子即将展开。
六个夜晚之后,戚润物决定不再去“麦当娜”了。她认识王自力了。她了解
王自力了。最后一个晚上,戚润物踏着夜色归来。一时兴起,在街头大排档吃了一客牛
腩米粉煲。戚润物慢慢地吃着牛腩米粉煲。她的四周全都是吃吃喝喝的年轻人。他们吃
着辛辣的炭火烧烤,穿着不同寻常的衣服,把当天的晚报撕开垫坐在屁股下面。他们兴
奋地大声说话,男男女女互相叫骂,透出一股强盗般鲁莽的生活热情。戚润物对这种环
境感到很新鲜,很自在,还感到脑子里面异常活跃,与在家里和在办公室里完全不一样
。戚润物愿意在这种环境里慢慢吃她的牛腩米粉煲,慢慢进行奇思异想,把她那个不同
凡响的计划渐渐地丰满了起来。
基于王自力的现状,对他摧毁性的打击就是使他沦为穷光蛋。如何使王自力
沦为穷光蛋呢?最切实有效的办法就是依靠女人。现在的王自力迷恋女色到了不能够自
拔的程度。而女人永远都是最好的糖衣炮弹。只要戚润物拥有这么一颗糖衣炮弹,王自
力必遭摧毁。戚润物为什么不能够物色或者收买这样的一颗糖衣炮弹呢?在深夜的大排
档里,在这一片火热的嘈杂声中,卸一条胳膊多少钱,取一条性命多少钱,这种黑社会
的生意好像并不是不可信的事情。不过戚润物不会去做这类傻事。她是一个高级知识分
子,她不会去和黑社会来往,不会去触犯法律,但并不是说她不可以物色那么一个女人
。
戚润物回家了。李开玲一开门就发现戚润物变了。戚润物是一派天高云淡的
样子。
李开玲说:“看穿了?想通了?”
戚润物说:“没有。没有看穿也没有想通,倒是想出了对付的办法。”
戚润物把她“糖衣炮弹”的计划告诉了李开玲。李开玲笑了。李开玲说:“
到底是知识分子。”李开玲认为戚润物这是过家家的做法,充满了主观的幻想。不过也
好,至少是转移了苦闷的心情,可以正常地工作和生活了。不管这世界上谁辜负了你,
最终你还是得恢复正常的工作和生活。
戚润物说:“我这就不能同意你的说法了。女人是不能随便辜负的。我要那
个女人把王自力的钱财尽数地搜刮,让他连购买夜总会门票的钱都没有。”
李开玲就像安抚小孩子那样说:“好。很好。”
李开玲好脾气。她笑眯眯的,不与戚润物争论了。只要戚润物能够吃饭,能
够睡觉,能够健康,能够上班,能够做王壮的好妈妈,这比什么都好。
接下来戚润物开始收拾王自力的东西,她准备立刻与他离婚。与王自力离婚
了,一心一意地进行物色复仇女郎的工程。
幸亏她的身边有了李开玲。
李开玲说:“戚老师啊,看来你还是太不了解王自力了,太不了解男人了。
”
戚润物说:“这话怎么说?”
李开玲说:“王自力现在是最盼望离婚的了。”
戚润物说:“为什么?”
李开玲觉得戚润物这个人真是憨厚可爱。李开玲给她解释说:“这不是明摆
着的事情吗?你们一离婚,他立刻就可以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结婚。他一旦结婚,你
的糖衣炮弹工程就泡汤了。”
戚润物说:“王自力能够立刻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我就立刻可以找一个
年轻漂亮的小伙子。”
李开玲说:“快别说赌气话了。他找一个年轻姑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而你
却在一天天地人老珠黄。”
戚润物说:“什么?我人老珠黄了?我才四十五岁。我是我们所最年轻的副
研究员。”
李开玲说:“是的,你的事业是很成功。但是作为女人,你毕竟四十五岁了
不是?王自力为什么做这种丑恶的事情,其中的主要原因不就是小保姆年轻吗?”
不错,戚润物今年是四十五岁了。但是戚润物一直都没有觉察到年龄对自己
有什么伤害。她知道一个女人四十五岁,有了家庭和孩子,她就不再应该和过去的情人
重修旧好了。比如说她曾经拥有的吴畏。可是就戚润物个人来说,她的四十五岁与她的
二十五岁有什么根本的不同呢?在戚润物看来,没有什么根本的不同。时间一晃就过去
了,真的是一晃而已,非常地快。要说有不同之处,那也许就是:现在四十五岁的戚润
物比从前二十五岁的戚润物要更好。现在的戚润物身体并没有发胖,而且还功成名就了
。现在的服装也多了起来。首饰也有几件了。当她穿戴起来的时候还是非常出众的。二
十五岁的戚润物,整天穿一件老蓝色的春秋装,冬天就用“百雀灵”或者“万紫千红”
香脂油抹脸,甚至还用三分钱一盒的蛤蜊油。春秋用的是雅霜。夏天什么化妆品都不用
,一张脸被太阳烤得流油。二十五岁的戚润物除了一定要考上大学是自己的想法之外,
其他什么想法都没有,脑子里空空的。就连胸脯发育了还觉得可耻,总是尽量地把胸脯
窝起来。那样的年轻姑娘又有多大的意思呢?比现在的女人简直是差远了。
李开玲说:“戚老师。戚老师。你要知道,现在的年轻姑娘可没有把胸脯窝
起来啊。你比你年轻时候要好,可你比不了现在的年轻姑娘啊。你要知道,年龄是女人
的致命伤啊!”
戚润物说:“是吗?真的是致命伤吗?”
戚润物走到镜子而前,照看着自己。她皱巴巴的睡衣。她松垮肮脏的毛衣外
套。她邋遢的拖鞋,她来不及穿袜子的干黄的脚。她稀少的凌乱的头发。在这一晃而过
的时间里,她的脖子长出了环状皱褶,皮肤上长出了黄褐色的斑点,她的眼睛松弛了,
脸庞膨胀了。镜子里的这个女人没有可能用外表表达她美好的内容了。戚润物照了半天
的镜子,扯了扯衣服,抓了抓头发,欲哭无泪。她把手里的梳子一把掷向镜子。她不是
想击碎镜子,她没有使出多大的力气,镜子却哗啦破碎了。
戚润物对李开玲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李开玲知道。李开玲对戚润物洞若观火。李开玲就是被戚润物的笨拙和天真
惹得心疼。李开玲因此而心疼戚润物怜悯戚润物。李开玲说镜子无所谓,我明天就去买
一面回来。
李开玲要把自己悟出来的一切道理都传授给戚润物。女人的年龄是一个问题
,但不是全部的问题。四十五岁的女人还没有衰老。男人不喜欢的是早晚都不梳洗的女
人。他们不喜欢大肆地挠痒痒一直挠到腋窝之后还要把手指抽出来闻闻的女人。一个女
人要有实用性。
戚润物不懂什么叫做实用性。
李开玲悄悄告诉戚润物:“就是要能够勾起男人的性欲。”
戚润物说:“天哪!那不成了妓女?”
李开玲说:“唉,你呀!”
李开玲恨铁不成钢地苦笑了一下。她到厨房去了。厨房里正烧着一壶开水。
李开玲搅动了房间里的光线。一条细长的人影在光线里摇曳,很有几分婀娜。戚润物是
缺乏李开玲的这种阴柔之美的,戚润物心里非常清楚这一点。可是李开玲不还是被男人
抛弃了吗?戚润物再天真也不敢对李开玲指出这一点。她要爱护李开玲。要爱护这个如
此爱护自己的人。戚润物若有所思地看着李开玲的背影。她想:其实用不着讨好男人,
用不着刻意保养自己的性别。只需要和他们一样有经济实力,只需要和他们一样有事业
上的成就,局面就会大不一样。
当然,有了李开玲共同磋商,戚润物处理问题就不那么冲动了。她不准备写
那种高度简洁的离婚协议了。不准备去揪出小保姆白三改了。也不准备在王自力的公司
当众出他的丑了。她要慢慢地来。要慢慢地折磨他。直至她物色到一位合适的女郎。要
让王自力明白生活对女人残酷,对男人也同样地残酷。先生,请不要随便地伤害他人!
三
王自力终于着急了。他一天给李开玲打无数个电话,催促她说服戚润物与他
见面,商议离婚的事宜。让王自力着急了不短的时间之后,戚润物同意与王自力见面。
这么一天到了。王自力把约会地点定在大将军饭店的大堂酒吧。这次见面是
双方都愿意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定的时间了,现在应该善后了。无论是王自力还是戚
润物,他们对这次见面还是抱了很大希望的。他们都希望得到隐藏在对方打算中的某个
结局。定下了见面的地点和时间之后,戚润物的夜晚还是有骚动的。戚润物想,王自力
到底是她十几年的丈夫啊!他们毕竟有一个一辈子都离不开父母之爱的儿子啊!王自力
是腐败了,可是他也许良心发现呢。
戚润物是乘坐公共汽车来到大将军饭店的。乘坐公共汽车的时间不好掌握,
戚润物怕迟到,提前了时间走。结果她早到了半个小时。大将军饭店是五星级的,大堂
里极尽奢华,气势辉煌。这种环境很是逼人。戚润物没有到过五星级饭店。她一进门就
有一点不知所措,惴惴不安,手脚没有地方放。
戚润物在大堂酒吧一落座,着水手打扮的小姐就过来了。小姐过分甜腻地问
她要喝一点什么?要不要时鲜水果盅?
戚润物没有经验,也不太好拒绝他人的热情,慌慌乱乱地说行吧行吧,茶也
好吧,水果也好吧。
小姐不慌乱,她又进一步发出笑里藏刀的亲切建议:要不来一点冰糖红枣人
参茶呢?这种茶女士喝很好的。
戚润物说:那就来吧,随便吧。
王自力自己开小车来。他故意迟到了三分钟。他在大门外面看见了早到的戚
润物。看见戚润物惶惑地面对着时鲜水果盅和冰糖红枣人参茶。王自力知道戚润物被饭
店的小姐宰了一刀。他不由得暗暗好笑。他想如果他今天不来了,戚润物说不定就会被
扣在这里。她口袋里的钱一般都不会超过百元,她付不起这一座的。王自力有一点怜悯
戚润物了。人家毕竟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副研究员,学科带头人呢。这世界给予她的
享受和见识也太少了。
王自力步履匆匆地来到戚润物的身边,坐下,假装抱歉,使劲撸头发,一副
刚刚处理了工作赶来的样子。
戚润物没有表情。戚润物以为再次面对王自力,自己的眼睛就会出血。但是
她的眼睛没有出血。时间绝对是疗伤的灵丹妙药,你不相信还真不行。
小姐过来,问先生喝一点什么?
王自力根本都不看小姐,大大咧咧就打发了她。一壶不加糖的菊花茶就行了
。
第一个回合,王自力小胜。
戚润物默默地喝茶。她绝对不会首先答理王自力,这一点小心眼一般女人都
有。王自力看透了戚润物的心理活动,不以为然。关键不在这里,王自力想,关键在于
结果。王自力以男人的豁达首先答理了戚润物。
王自力说:“儿子好吧?”
戚润物说:“好。”
王自力说:“你还好吧?”
戚润物说:“很好。”
王自力说:“那就好。你看这环境还可以吧?不然我们再换一个地方。”
戚润物说:“不用了。”
王自力说:“还想喝点什么吃点什么就尽管说。”
戚润物说:“谢谢。”
戚润物的“谢谢”是习惯性用语,有很多时候并不表示她真的感谢什么,而
是表现她自己的礼貌和文雅。此时此刻就是这样。就是这样王自力也感到由衷地高兴。
看来戚润物的文质彬彬温文尔雅温良恭俭让的习惯巳经恢复,大街上的疯狂不会重现。
王自力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王自力暗暗松一口气的精神状态已经被戚润物感觉到了。戚润物也暗自高兴
。她希望她今天能够使王自力既有压力又放松警惕。她还希望王自力自以为是。男人一
旦自以为是,就会尽力表现自己的坦诚与大度,问他什么他都愿意回答。戚润物再一次
地告诫自己:要低调要笨拙要迟钝。要在低调笨拙和迟钝中小心地把握和操纵形势。
今天形势大好。王自力和威润物双方都这么认为。
让王自力绞尽脑汁的问题是,他将如何把今天的大好形势维持并且发展下去
,引导戚润物解放思想,利用戚润物对他的嫌恶,顺利地达到快速离婚的自的。离婚的
确不是王自力首先想到的,因为他们的家庭一贯不错,戚润物在事业上也干得挺风光,
最重要的是他们有一个患有先天疾患的病儿子,他们都是有责任不离开儿子的,所以离
婚不是王自力的事情。但是当戚润物在大街上斩钉截铁地宣布“我要离婚”之后,王自
力突然觉得眼睛一亮,大有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的感觉。原来没有想到过离婚是不敢
去想离婚,不敢去想的潜意识是渴望离婚。现在不是从前了。从前的一切都受制于环境
受制于他人,找个老婆也必须首先考虑是否对自己的生存有利。现在王自力不愁生计了
。作为一个男人,他有权利选择一个他热爱的女人,一个漂亮的干净的性感的对一切都
是那么有感觉的女人。这女人一定不能成天拖一双脏兮兮的拖鞋。一定不要挠痒痒挠得
忽忽作响,还喜欢掏出腋窝的味道来使劲地嗅。王自力应该可以重新生活一次。否则这
一辈子他也太亏了!
自从戚润物提出离婚的要求之后,王自力天天都盼望戚润物拿出实际行动。
但是王自力又不能操之过急,生怕惹恼了威润物她又不离了。王自力还是了解戚润物的
,人家看上去是一个平庸的不会修饰打扮的神情麻木的中年妇女,实质上人家是一个读
书人。人家的书绝对没有白读。人家的思考能力和分析能力绝对是第一流的。而且大街
上的疯狂也证明,人家也会撒泼。人家该刻毒的时候比谁都刻毒。王自力不能流露出渴
望离婚的意思来。他要从形式上让戚润物感到是她在抛弃他,要让她占据精神上的优势
。而王自力是一个被抛弃者,是一个做了坏事落得孤家寡人下场的臭男人;她是高尚和
清洁的,王自力是低俗和肮脏的。只有把局面维持在这种状态,离婚才能够顺利进行。
与读书人打交道,你必须弯弯绕。这种经验王自力还是有的。他不能坦诚布公,不能直
奔主题,必须迂回前进,先拉一些特别家常的话,一些特别有人情味的话。
王自力说:“李开玲怎么样?”
戚润物不能暴露李开玲。她说:“就那样。”
王自力说:“她是不是还是以为她曾经是国家干部?还是不肯放下她的臭架
子?她以为她是谁?落难的公主?”
戚润物说:“不要这样说人家。她做她的家务。”
王自力说:“她应该表现好一点。能够伺候你是她前生修来的福气。她是一
个明白人。她这个年纪的女人,早就应该下岗了,她的女儿还能够去法国留学吗?她傲
气,不要那个男人的钱。可如果没有我,她恐怕已经饿死了。现在是她报答我的时候了
。我一直把她留在公司就是准备要把她留给你和儿子的。这个人很会生活,料理家务是
没有人好比的,嘴巴也很紧,心里很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是现在的社会打着
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保姆。”
一个不当心,王自力蹦出了“保姆”这个词。说完王自力就拿巴掌打在自己
的嘴巴上。掌嘴也来不及了。戚润物果然就想起了小保姆白三改。她说:“对了。你把
白三改弄到哪里去了?”
王自力说:“我的姑奶奶,你饶了我行不行?就算我对不起你了。”
戚润物说:“就算?”
王自力说:“就是,就是。”
戚润物依然说:“白三改呢?”
王自力说:“给了她一点钱,让她回乡下去了。不过她说她还是要出去打工
的,你不要去找她。”
戚润物说:“我找她做什么。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搞她?”
王自力把眼睛转向别处。他想这一关他肯定是逃不过去了。王自力只好把眼
睛又调了回来,看着地面。向蒙古黑的大理石地面作沉痛的检讨。“我检讨。我现在正
式向你检讨。我这个人堕落,流氓,我他妈的真不是东西!我认真检查了自己的世界观
,发现自己的确有很多糜烂的资产阶级思想。我太对不起你了。我实在是配不上你。你
提出要跟我离婚,开始对我的打击很大,一时间接受不了。后来我想通了,我是不配和
你在一起生活。你马上就是研究员了,中央领导都那么重视你,我太丢你的人了。你这
么一个高尚纯洁的人和我在一起实在是太不公平。那就离吧。咱们好离好散。物质上的
一切都好说,只是在精神上你就彻底解脱了。”
戚润物与外界接触太少,电视也看得太少,不然她就会发现王自力的又一条
大缺点,这就是:贫嘴。王自力是想装出沉痛的样子来的,但说着说着就有一点贫了。
现在从北京到外省,从中央电视台到地方电视台,男人正在流行贫嘴。人们都误以为贫
嘴就是幽默和潇洒。男人现在就剩下一张嘴了。所幸的是戚润物对社会变化没有那么敏
感。她憨厚地与王自力就事论事还自以为切中了要害。
戚润物说:“你的记性真不好,我记得你当时就表示同意离婚。”
王自力说:“那是气话,是要面子的。一个大男人,谁愿意当街被老婆甩了
。现在是真明白道理了。”
王自力心里正有几分得意,戚润物却说:“你还是得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搞一
个小保姆。”
王自力说:“怎么又把话说回去了呢?求求你不要痛打落水狗了。我已经在
灵魂深处挖了根子了。”
戚润物说:“我就是要知道你当时的真实想法。一个小保姆,耳朵根子都没
有洗干净,你为什么要搞她?我就是不明白这一点。”
王自力恨不得站起来扭头便走。可他知道那不成。那样是万万使不得的。他
不能惹恼她。在一张大红的纸片上,他们两人的照片和名字联在一起。他扭头走了那纸
片还有法律效果。所以他怎么也不能走。他要顺利地离婚。
王自力说:“当时的我还能有什么好想法?人都失去了理智,只看得见她的
年轻丰满,再加上她又主动,当然就是满脑袋流氓念头了。哪里想到这一失足便成千古
恨呢。”
戚润物说:“你少来这一套!”
王自力说:“说真的,我的心都碎了。世界上又没有后悔药卖,如果有,花
多少钱我都不眨眼。”
酒吧小姐过来了,对他们继续使用最表面化的亲切语气:“小姐,先生,你
们还要一点什么吗?需要加水吗?”
戚润物和王自力的交谈被人为地打断了。他们都点头,表示愿意加水。在小
姐加水的过程中,他们都挪动了一下屁股,换了换坐姿,四处闲看了一下。大将军饭店
的大堂作抽象的舰艇状,基调是白色的,很纯洁的感觉。钢琴也是白色的。很纯洁的钢
琴。一个身着长裙的女孩子提着裙边走过来,打开了琴盖,放好琴谱,自不斜视地弹奏
起来。她弹奏的是《致爱丽丝》。大堂酒吧里人还真是不少,三三两两,成双成对,坐
在沙发里,轻言细语地交谈。有几对是在谈离婚又有几对是在谈结婚呢?这五星级的饭
店里,男人都是衣冠楚楚,气宇轩昂,皮鞋尖亮得晃眼,并且他们大多数是中年男子。
而女性绝大多数是年轻姑娘,一个个粉面朱唇,香气扑鼻,故意穿黑或者穿灰或者穿咖
啡,为的是强调自己的年轻和好身材,她们确实也达到了这个效果。戚润物显然就感到
了无形的压力。在穿着打扮这一点上,戚润物就很没有学问,她年轻时候的课程中压根
就没有这一课。戚润物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跟着女孩子们走过去。女孩子们根本就无暇去
看戚润物,她们的眼睛忙碌在她们自己的领域里。戚润物的落寞和感伤想要隐藏也不容
易,一切都被王自力看了个清清楚楚。王自力选择谈话地点是经过了再三考虑的,他要
的就是这种效果。思想解放是需要环境和气氛来给予暗示的,就像人们需要到先进的地
方参观学习一样。这不,戚润物果然就受到暗示了。王自力在一旁想:不管怎么说,戚
润物这个人还是比较淳朴和老实的。这么一想,王自力不觉又生出了对戚润物的一些怜
悯。现实就摆在面前:男人正是好时候,女人已经过时了。王自力想:只有在离婚的时
候多给她一点钱了。
王自力对威润物说我要去一下洗手间,你呢?戚润物连忙摇摇头。戚润物喝
了这么多水,也需要上洗手间了。戚润物主要是不好意思在大堂走动。再说她还不知道
洗手间在哪里,进去要给多少钱。总之,不去算了。忍忍吧。戚润物干脆就去看那弹琴
的女孩子。女孩子的手指在键盘上跳跃,就像小鸟在电线上跳跃。那是多么美丽的闲适
的跳跃啊!
这一个回合,似乎又是王自力小胜。
谈话在钢琴曲《童年的回忆》中继续展开。
戚润物说:“王自力,离婚的问题今天我要谈的。今天我就是来谈离婚的问
题的。但是在这之前,我想问几个简单的问题。”
王自力警惕地说:“什么问题?”
戚润物说:“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坐在这种地方,受到这种环境的影响,
让人有一些感慨。好像我已经很落伍了。我想问的问题是想了解一下当前的社会现实。
”
这就是书生气。书生气对离婚这种俗事是有好处的。王自力慷慨地说:“好
吧,你问吧。你一向是一个好学的人。”
戚润物说:“你认为,现在的社会,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什么东西是最重要
的?”
王自力说:“我坦率告诉你吧:是金钱和权力。”
戚润物说:“多大的权力和多少金钱?”
王自力说:“权力嘛,如果要当干部,至少要上省级吧?如果要做企业,至
少要做董事长兼总经理。金钱嘛,当然是多多益善。至少嘛,要上百万吧。”
戚润物说:“谢谢。现在的男人怎么看待离婚?”
王自力沉吟了一刻,小心翼翼地回答:“现代社会,离婚和再婚都不是一件
特别的事情。日常生活而已。我们中国过去的婚姻质量不高,现在的离婚有那么一点反
思的意思。”
戚润物说:“谢谢。何谓婚姻质量呢?”
王自力回避说:“你不用每答必谢,咱们又不是搞记者采访。咱们是闲聊,
探讨一下社会现状而巳。你的这些问题对我也很有启发。”
戚润物说:“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王自力有一点如履薄冰了。他说:“我看一些杂志上这么说,高质量的婚姻
主要是指夫妻两人在精神上有饱满的感情和在生理上有和谐的性生活。”
戚润物说:“孩子在婚姻中的地位呢?”
王自力战战兢兢地说:“孩子应该是爱情的结晶。不过孩子总归是父母的骨
肉,与父母的关系不会随着婚姻关系的改变而改变。”
戚润物没有在意王自力的态度,也没有把理论上的探讨联系自己的实际。她
没有问题了。她有一些索然寡味的样子了。她对王自力说:“算了算了,谈理论太累了
。说一点通俗的话吧。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姑娘?”
王自力笑了。王自力说:“一般说来,是的。”
戚润物说:“可以理解。那么男人从心底里是不是觉得他这辈子还是多睡几
个女人的好呢?”
王自力顺溜地说:“当然了。”
戚润物说:“哦?”
王自力连忙解释:“你听我说,要是寻找理论根据,我们可以去读弗洛伊德
。”王自力一边说一边这么想:索性就给你上一课吧。王自力果然自以为是起来了。他
说:
“要说通俗的社会心态,那就是我说的这样。所谓石榴裙下死,做鬼也风流
。又所谓千金买一笑。其实我们现在的婚姻制度也是自欺欺人。说是一夫一妻制,可又
容许离婚,而再组合的概率是无限的,实际上还是造成了群婚。制度本身就不合理,我
们还在那儿穷讲究什么?像我这样的优秀男人,多有几个女人爱我,我多爱几个女人,
不是很合情合理的事吗?我是不是有一点儿厚颜无耻了?”
戚润物说:“非常地厚颜无耻。”
王自力忍不住大笑一声:“好了,我是从理论上说说,我并不会那么去做。
”
戚润物说:“怎么没有?白三改也一定是爱你的。”
王自力说:“看看,又提这事了吧?但是我实话告诉你,的确是她非常主动
,否则我是不会犯这个错误的。毕竟她是一个小保姆,还是很丢人的嘛。”
戚润物说:“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了:你有多少钱?或者说目前我们家有多
少积蓄?”
王自力一愣:“你是担心我不给你钱?这是不可能的。我可以负责地告诉你
,我会养活你和儿子一辈子的。你们一辈子的温饱已经不成问题了。至于多少钱,我自
己都没有弄清楚过。”
戚润物说:“这就是说,其实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挣了多少钱?”
王自力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你更没有必要知道得那么清楚。”
戚润物说:“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你是政府委派的老总,不是私营的老板
,你不要大贪心了。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但愿你好自为之。”
王自力说:“这我当然明白。你放心好了。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养活你和儿
子。”
戚润物说:“谢谢你。我自己能够养活我们母子。”
戚润物不再说话。她低下头去吃时鲜水果盅。她一口气把水果吃完了。她一
贯不愿意浪费食物。
话到这里,已经是结尾的时候了。王自力殷切地注视着戚润物,等待着她给
一个最后的结论。他以为戚润物马上就要谈到离婚的具体打算了。他眼珠都不动地看着
戚润物一口一口吃水果,每一口都盼望她尽快吃完。当戚润物吃完水果抬起头来的那一
刻,王自力简直是紧张万分,心都要从口里跳出来了。
戚润物从容不迫地对王自力说:“结婚十几年,今天我终于对你有了一个比
较全面的认识。对于你这么优秀的一个男人,你可以暂时不回家。但是,我不想离婚了
。”
王自力僵住了。他一败涂地,片甲不留。
戚润物走了。酒吧小姐给王自力送来了账单。加上王自力要的一盒香烟和百
分之十五的服务费,一共是两百八十八块钱。王自力失去了绅士风度,他暴跳起来,吼
叫道:“我操!怎么他妈的这么贵?”
戚润物回到家里,什么都来不及做,首先就是要上厕所。尽管戚润物比较土
气,不敢在五星级的饭店里上厕所,但是事实证明今天的结果是戚润物赢了,王自力输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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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手把锄头,
步行骑水牛,
人在桥上过,
桥流水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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