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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lowing (整个世界森林里的老虎瞬间全部溶化成黄油), 信区: reading&culture       
标  题: 6
发信站: BBS 听涛站 (Tue Apr 13 23:56:34 2004), 转信

    猜猜如今谁请你吃晚餐



          
      一

        戚润物物色到艾月的这一天,事先并没有预兆。 
        戚润物物色她所谓的“糖衣炮弹”已经很久了。所谓很久是相对的。时间距
离也就是五个月还不到。但是时间的推移是可怕的,它在驱使戚润物一步一步远离仇恨
,一步一步趋近离婚。王自力的离婚要求越来越强烈,他最充分的理由是离婚首先是戚
润物提出来的,戚润物不能不信守自己的诺言。戚润物几乎有一点顶不住王自力的质询
了。戚润物这个人一向严谨和自尊。在她的感觉中,她的个人信誉肯定要比离婚这件事
情重要得多。戚润物巳经好几次提请李开玲注意她的行为。她忧心忡忡地说:“我这个
人该不是有一点赖皮的味道了吧?” 

        李开玲说:“没有。同意离婚和什么时候离婚是两回事情。反正你是下了决
心要离的对吧?” 
        戚润物说:“当然。他跟家里的小保姆睡觉了。这是绝对不能够原谅的!” 
        李开玲说:“那不就结了,你又没有变卦,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了。有些夫妻
打离婚,打十年二十年的都有,你这才几个月?” 
        戚润物稍微释然。她自我安慰说:“是我提出的离婚。我会离婚的。我只要
为民除害,要教育教育这种男人。我只是需要时间物色一个能够和我合作的姑娘。” 
        对于戚润物的“糖衣炮弹”计划,李开玲始终觉得太书生气。每次戚润物嘀
咕她找不到合适的姑娘,李开玲都要笑话她。李开玲说:“算了吧,你太书生气了。什
么计划,完全不现实。” 

        戚润物在这一点上非常固执。她说:“不,我坚信我的设想有成功的可能性
。我搞了半辈子科研了。我懂得,不敢假想就没有创新。假想是可以成立的。一般看起
来越是不现实的假想越是具有隐秘性。王自力不是一个傻瓜,他已经准备好了给几个钱
打发我。他是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会采取糖衣炮弹计划的,只要物色到合适的姑娘,我们
将会一举成功。到时候,他要哭都来不及了。” 

        李开玲摇头微笑。微笑里面含着对小女孩任性的宽容。 
        戚润物说:“开玲,你不要这样笑。你是很有社会经验,但是把一个假想变
成现实,你就不如我有经验了。不信咱们走着瞧。” 
        李开玲说:“好。咱们就走着瞧吧。” 
        戚润物说:“我一定要把我们变成富翁,要把王自力变成穷光蛋。我们要带
上王壮,坐飞机去法国看望你的女儿。” 
        李开玲说:“那敢情好啊。我祝你梦想成真。” 
        李开玲是无法相信戚润物的假想的。不过让她有一个假想也挺好。凭借这个
假想,戚润物受伤的情感就会慢慢地结疤。所以李开玲也没有一点预感。她万万想不到
戚润物出去吃了一顿饭,世界上就有一个假想变成了现实。 

        谁都没有预感。所有的线条都还没有交叉。戚润物只是接到了一个电话。她
的一个老同学要求请她吃一顿晚饭。 
        这是一顿听起来很随意和很简单的晚饭。有一天傍晚,戚润物的大学同学老
张来了电话。老张在北京工作,电话是从北京来的。在戚润物与老张二十年的同学关系
中,这是老张给戚润物打的第一次电话。戚润物非常意外当然也非常高兴。 

        这个电话听起来也是一个很随意很有人情味道的电话。 
        “戚润物啊,好想念你啊。我们二十年不见了啊。你好吗?” 
        “老张吗?你好吗?我好我好啊。” 
        “我想最近去武汉看看你,我要请你吃一顿好饭。” 
        “什么?请我吃饭?在哪里?在武汉?你要来武汉吗?” 
        “是的。我要去武汉。你看看最近你哪天有时间,我就哪天飞过去。” 
        “我哪天有时间吃晚饭吗?你不是出差来武汉吗?” 
        “我不是出差。为什么非得出差才去看老同学呢?我特意去看你。” 
        “哎呀老张,你真是真是,太客气了。” 
        “没事。二十年过去了。一晃人都老了。想看看老同学了。再不看看人就动
不了了。你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老张,我真是感谢了。你要来看我,我还能没有时间吗?看
你方便吧,你哪天来都行。” 
        “戚润物啊,你还是老样子啊!豪爽,性情中人,我真是很高兴。” 
        “老张啊,我也很高兴。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来?你来了就住在我家,回去的
机票我来负担。” 
        “戚润物啊,谢谢你的好意。我去看你,难道还会给你添麻烦不成?一切都
不要你管,我自有安排。你就给我一点时间,咱们吃个饭,见个面,好好聊聊就行了。
” 

        “不行不行。老张,我不能让你破费。咱们都是靠工资吃饭的人,都不富裕
。你听我的安排好了。” 
        “戚润物,你就别坚持了。我是肯定不会让你掏腰包的。我自己也不掏。我
有一个外甥,企业家。他和他的朋友都是你的崇拜者,他们听说可以见见你,别说飞机
票,就是火箭票他们也愿意掏。” 

        “崇拜我?我又不是电影明星歌星什么的。老张你就别骗我了。” 
        “看看,戚润物,我怎么会骗你呢?影星歌星算什么!我外甥和他的朋友都
是你们粮食储备系统的,你的成就你的才华他们早就慕名了。一听说我和你是同学,高
兴得都不敢相信,说你这么一个平凡的人怎么可能会是戚润物同志的同学呢?” 

        “好了好了,你就别说了。我哪里有什么成就啊。” 
        “咱们说好了。下个星期六我去武汉,到了再给你们打电话。” 
        “好的没有问题。” 
        “哎呀,戚润物,真想看看你呀。” 
        “我也很想念老同学呀。” 
        “你这个著名的专家要给我一点面子啊,到时候多和我的外甥他们聊聊,鼓
励鼓励年轻人,他们也许要你题字签名什么的,请一定不要拒绝。” 
        “老张啊,你这不是笑话我吗?好吧,我不会拒绝年轻人的。” 
        “谢谢了。再见。” 
        “再见。” 
        电话挂上以后,戚润物久久地坐在一边,支颐凝思,一会儿笑笑,一会儿又
笑笑。戚润物与北京的老张通电话的过程中,李开玲坐在一边织毛线。从戚润物单方面
的话语里,她能够听出对方说了一些什么。李开玲毕竟在公司做了好多年,她懂得这个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她觉得这个老张的晚餐来得有一点名堂。当然,李开玲不会干
涉戚润物个人的事情。她静静地织自己的毛衣,猜测戚润物可能是与这个老张有过一段
交情。现在戚润物正是需要感情的抚慰,这个晚餐来得也正是时候。 

        半晌,戚润物清醒了过来。她突然开口说话,把李开玲吓了一跳。 
        戚润物说:“开玲,你要帮我设计一下形象。” 
        李开玲说:“是为了这顿晚饭吗?” 
        戚润物说:“是的。” 
        李开玲轻声细气地问戚润物:“这个老张是你大学的同学?” 
        戚润物说:“是的,你听见了。” 
        李开玲说:“我是说你们在大学是否有交情?” 
        戚润物说:“嗨,你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和老张不仅没有交情还有一点过
节呢。” 
        快乐的戚润物把她与同学老张在大学的故事滔滔不绝地讲开了。原来老张与
戚润物在班里旗鼓相当,两人一直在暗中较劲,以至于在毕业分配的时候矛盾公开,两
人当面怒斥对方的狼子野心。后来老张倚靠家庭关系,被光荣地分配到了国家部委机关
,而威润物则被分配到了地方研究所。戚润物还哭过好几次鼻子呢。幸亏机构调整,老
张所在的某部不再管理粮食储备系统,否则,戚润物有可能和老张发生再次的矛盾。 

        李开玲说:“这么说来,老张忽然这么兴师动众地请你吃饭就有问题了。我
就是觉得他说话玄乎得很。藏头露尾的感觉。” 
        戚润物不这样看问题。戚润物说:“开玲哪,你这个人是过于小心了。老张
没有问题,他就是这么一个人。老同学了,二十年过去了。我与他也没有任何利害关系
了。他还会有什么别的意思呢?想念同学而已。咱们不要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 

        李开玲说:“反正我的感觉不对头。你们一个班,同学也不少吧。为什么他
不去请别人吃饭,眼巴巴地飞一千多公里到武汉来?” 
        戚润物得意地说:“那是因为我有成就啊。我在我们的行当里是著名人物,
你知道吧?看望老同学也要看望值得一看的人嘛,这种心理我还是可以理解的。” 
        李开玲没有话说了。在某些方面,戚润物永远是一个女孩子。 
        戚润物立刻打开了衣柜。她要以最美好的形象出现在老张面前。出现在崇拜
她的年轻人面前。实际上,一对竞争关系一旦成立,这种竞争将随着生命一直延续下去
。这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是令人愉快和激动的战场。 

          
      二

        现在的形象塑造要从头开始。那么戚润物是否要染发呢?戚润物从来没有染
过头发。她一直崇尚自然。再说她一直也没有很认真地去研究自己的头发。现在大开着
电灯,凑近崭新的镜子,戚润物发现了自己的白头发。她有白头发了。别人的白头发一
般出现在鬓角,戚润物的出现在头顶。 

        戚润物恐慌地告诉李开玲:“我的头顶生了白头发,披下来活像一只白毛龟
,要不要染了它?” 
        李开玲说:“那就染了吧。” 
        戚润物说:“可是我又不是演员,我染发合适吗?” 
        李开玲就是要帮助威润物从深受王自力打击的日子里恢复积极的生活态度,
所以她热烈地怂恿说:“当然合适了。现在谁不染发?你从电视里面看到了吧,中央首
长们开会,坐了一大排,除了吴仪没有染发,谁都染了发。个个头发乌亮,人人都是返
老还童的样子,多么精神。” 

        戚润物说:“不是还有吴仪吗?吴仪不染发,我看她比谁都精神。我也不染
了。我最崇拜吴仪了。我要向她学习。” 
        李开玲劝导戚润物说:“戚老师,我可要说真话了。首先,中央首长们在一
起开会,吴仪本来就年轻,当然精神。另外,人家吴仪不染发是仗着她头发好。你看人
家一头浓密的漂亮的天然卷发,有型有款,神气得不得了,哪里是你这样稀疏的头发能
够学得来的。再说吴仪现在是全中国年轻人的偶像,好多年轻人纷纷把黑头发染花白,
一心要学吴仪的样子。你怎么敢和吴仪同志比?像你这种年纪和资历的女同志,崇拜吴
仪就应该学习她的工作精神和人生态度。你看吴仪每次出来的那风度那气质那考究的衣
着!” 

        戚润物想了想,觉得李开玲说得有道理。研究所的确是有新来的女研究生为
了摹仿吴仪,把头发染白了。戚润物又不是年轻女孩子,恐怕还是应该成熟一些。戚润
物说:“好吧,那我就染了吧。” 

        不过戚润物死活不愿意去美容美发厅染发。因为她从来没有去过这种地方,
有畏惧感和不信任感。于是,李开玲就买回了染发剂,替戚润物在家里染黑了头发。 
        同学老张的这顿晚餐,把戚润物和李开玲忙碌得不可开交。尤其是李开玲,
她替戚润物染了头发,又替她选择服装。选好了服装之后,又替她搭配皮鞋和手包。最
后发现没有合适的长统袜。李开玲又跑出去替戚润物购买颜色和质地都相配的长统袜。
李开玲让戚润物反复地试穿各种服装,西服套装,西服套裙,衬衣加上丝麻外套。深色
的,浅色的,格子图案的。近距离看看,远距离再看看,灯光底下还要看看。本来是戚
润物想要有一个无比美好的形象出现在旧日的同学面前,但是如此繁复的过程也让戚润
物受不了了。戚润物坚持不下去了。她大叫其苦:“太累了!太浪费时间了!你饶了我
吧!” 

        李开玲说:“这就累了?你去问问吴仪同志累不累?撒切尔夫人累不累?英
国女王累不累?人家不比你操的心多,不比你的工作忙,可人家一个个总是光彩照人的
。” 

        戚润物只好服输。好在戚润物的服装有限,试穿次数也就有限。最后,戚润
物穿了一套铁锈红的西服套裙,里面是茶色衬衣;黑皮鞋,茶色长统丝袜。李开玲为戚
润物化了淡妆。打了一层薄薄的肤色粉底,涂了唇色口红,修理了乱眉,加深了眼线。
这是戚润物人生第一次认真的细致的乔装打扮。在打扮的过程中,戚润物始终都有可笑
之感。等到打扮停当,李开玲把戚润物带到穿衣镜面前,戚润物只觉得眼前一亮,她愣
了。穿衣镜里面是一个风韵正好的女人,身段适中,面貌端庄,端庄之中含着几分妩媚
。这女人的穿着简直无懈可击。西服上几道深红色的缎带勾勒出了她的腰身和胸部,那
华丽的光泽呼应着她眼睛、皮肤和头发的光泽。这光泽随着步态的摇曳而摇曳,散发出
女性之馨香。这光泽在女人周身闪动着。这光泽是香香的。戚润物清晰地闻到了。戚润
物百感交集。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庞,望着自己呵呵地傻笑起来。戚润物恍若隔世地想起
了从前的一天。那天她穿着一双破旧肮脏的拖鞋,皱巴巴的睡衣外面套着一件松弛的毛
衣,毛衣的图案杂乱刺眼。她头发胡乱刺楞着,青黄不接的脸上布满懊恼的皱纹。那天
她看着镜子里头的自己,想起了小保姆白三改的乳房,她是多么痛苦啊!她记得她砸碎
了镜子。她歇斯底里地叫道:我要杀了他!只有杀了王自力我才解恨! 

        现在,镜子里面的这个女人不想杀王自力了。杀人那是胡说。她有更好的办
法来惩罚王自力。其中办法之一是她要生活得比以前更好。这个女人变得年轻了,漂亮
了,更加自信了。见你的鬼去吧王自力! 

        当戚润物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晚餐的日期又变动了。老张称呼他外甥的朋
友为刘总。他说刘总去了香港还没有回来。他们要等刘总回来。其间老张的外甥来过好
几个电话。他说:戚老师,我非常地崇拜您。他说:我已经在武汉“海皇帝”海鲜城预
定了包间。戚润物对“海皇帝”一无所知。李开玲却知道“海皇帝”是武汉市最豪华最
昂贵的一家海鲜城,名声在外,号称武汉市餐饮界宰人的第一把尖刀。一桌酒菜吃下来
,少则上千,多则上万。就是王自力请客,一般也不会去那里。戚润物得知情况,更加
吃惊。她打电话问老张。老张说他不知道,让年轻人们去安排好了。老张说请你吃饭当
然是要去最好的地方了。然后,又是老张外甥的朋友刘总来电话了。刘总自称小刘。小
刘对戚润物特别客气,客气得敬畏,从他在电话里说话的语气和态度就感觉得到他一定
是立定站着,微微弯着腰,毕恭毕敬得厉害。他说:“戚老师啊,我是久仰您了。谢谢
您给我一个机会见您。”又一次电话是从香港来的。小刘说:“对不起啊,戚老师,我
在香港的日程有一点变化,要推迟几天回北京。因为董特首,就是董建华先生啊,他要
推迟几天回到香港,我们约好了要见一面的。所以只好抱歉了。” 

        戚润物一听小刘说要和香港最高行政长官董建华晤面,她既好奇又紧张,一
下子头脑热烘烘的,对着电话说:“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你忙你忙。” 
        放下电话,戚润物又觉自己没有把话问清楚。因为她几天以后也要出差。那
么她在武汉到底要等候几天呢?戚润物被好奇弄得头脑发昏,兴奋又口啰嗦,到处寻找
香港的区号,要给小刘打电话。 

        李开玲在一旁看不下去,出来泼了一盆冷水。 
        李开玲说:“别给香港打电话了。不要花这种冤枉钱。现在的许多饭局约的
时候都是含糊不清的。到时候去吃了,一切就都明白了。” 
        戚润物并没有把李开玲的话听明白。她说:“咳,我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吃
饭嘛。看样子,小刘他们都不是一般的人,都很忙的,我不问清楚怎么办?” 
        李开玲只好进一步地说:“他们是什么人,到时候你看见了就知道了。不能
仅凭电话里说的一些话来判断他们是不是一般人。” 
        戚润物说:“可是小刘要和董建华见面呢!” 
        李开玲说:“董建华说过要和他见面吗?” 
        戚润物说:“那我怎么知道?” 
        李开玲说:“就是啊。你是不可能知道董建华是否真的要和这个小刘见面的
。现在外面做生意的人都是这么说话,都是大话连篇,牛皮烘烘的。你不要一听就激动
。” 

        戚润物将信将疑。她说:“是吗?那么我的同学老张还有这个小刘,他们在
我的面前牛皮烘烘干什么?用不着啊。我又不是生意场上的人。” 
        李开玲说:“现在这年头,谁一不小心就会和生意发生关系,或者直接或者
间接。别的我也不敢多说,总之你的同学张罗请你吃的这顿饭,和生意场的饭局是很相
似的。你就以不变应万变吧。” 

        戚润物眯缝眼睛看了李开玲半天,才点了点头。一个饭局,是弄得太复杂了
一些。理由是那么简单,过程却山重水复。老张和他的外甥还有小刘,他们都太客气太
恭敬,可句句话都给人华而不实的感觉。现在的社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吗? 

          
      三

        在一段时间紧锣密鼓计划着的饭局忽然就无声无息了。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电话老老实实地趴在那儿,就跟一只千年龟一样没有任
何动静。李开玲很沉得住气,成天忙碌自己的,好像压根就把这件事情忘记了。李开玲
倒不是把这件事情忘记了,她是彻底放下了。李开玲在公司上班的时候,像这种天南海
北约定饭局的事情司空见惯。这种饭局约定的时候都是只谈友情,热烈得跟初恋一样,
信誓旦旦得跟婚礼一样。结果后来,大多数约定一准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其实这样一些
饭局都是生意人的生意需要。有时候看起来这单生意必须要通过某个人了,于是就想方
设法与某个人套近乎拉关系。都是中国人,每一个中国人都有三朋四友,七姑八姨,藤
藤葛葛总归可以摸索出某个人是朋友的朋友,亲戚的亲戚。但是生意场上风云变幻,一
会儿又变得与某个人毫无关系了,所以约定的饭局也就自然消失了。李开玲把这个经验
转述给了戚润物以后,她就不再理会这个饭局了。可戚润物没有把李开玲的经验听到心
里去。她表面上是不停地点头,好像她什么都明白了。她心里却认为老张约定的饭局和
生意场上的那种饭局根本是两码事情。老张是来看看老同学。老张是被她的成就所震撼
。老张和她从大学就激烈竞争,现在服输了。人生易老,现在老张想来和她握手言和,
一同怀念以往有趣的岁月。这种感情李开玲是没有经历过的,所以李开玲体会不到,戚
润物也不想强迫李开玲去体会。戚润物想给老张打电话问问情况,面子上却抹不开。她
不愿意让李开玲觉得她太在乎这个饭局。不打电话吧?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她把出差
的计划一推再推,太影响她的工作了。再说,戚润物心里就是放不下老张的约定。她是
一个不能往心里搁事情的人,搁一件事情,就要做掉一件事情,不然她就会寝食不安。 

        实在是心烦难耐的一天,戚润物背着李开玲,在外面打了公用电话。电话打
到北京,老张不在北京,他的单位说他出差了。香港的电话通了,那边一个小姐用很费
劲的普通话说:“什么小刘?刘什么?”戚润物不知道小刘名叫刘什么。香港小姐与戚
润物对着话筒喂了半天,沟通非常困难。戚润物只好尴尬地挂上了电话。要知道,戚润
物并不是一定要吃他们的这顿饭。事实上戚润物最不愿意去饭店吃饭了。应酬各色人等
,频频站起身敬酒,这都是非常倒胃口的事情。但是威润物很不喜欢别人把事情办成这
个样子。她气恼地想,老张这个人一生没有什么成就大概就是因为这种浮皮潦草的作风
吧。戚润物喜欢严谨,守时,一丝不苟,说到做到。可是这些人太莫名其妙了!她是那
么地相信他们,那么容易地就感动了。花了不少的时间,染了头发,准备了漂亮服装和
好心情。戚润物简直都有上当受骗的感觉。 

        一个星期天,戚润物实在是憋不住了。她对李开玲说:“还记得老张的饭局
吗?简直都是骗子!我明天就出差去了!我不管了!现在的社会怎么是这样的?” 
        李开玲说:“你还惦记着这件事吗?” 
        李开玲正说着,电话铃声大作。李开玲对戚润物说: 
        “快接电话,饭局又来了。” 
        戚润物很不相信地拿起了话筒,结果果然是老张。戚润物冷淡地说:“老张
你有什么事情?” 
        老张说:“我们不是约好了见面吃饭的吗?” 
        戚润物说:“我马上就要出差了。” 
        老张说:“没有关系。不耽误你的出差。我们今天就见面,现在我们已经在
武汉了。” 
        又是一个大大的意外把戚润物弄得张口结舌。老张似乎对戚润物的反应一点
感觉没有,他热情洋溢地接着说: 
        “今天晚上七点,我们在海皇帝海鲜城恭候大驾。七点啊!” 
        戚润物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老张就把电话挂了。 
        老张他们来了。约定的饭局来了。戚润物感到又可气又可笑。 
        还是李开玲提醒了威润物。她说:“还呆着干什么?赶快准备呀。” 
        戚润物说:“我就是不去,看他们怎么办!” 
        李开玲说:“这就没有必要了。事情不来不要去找它,来了也不要躲它。” 
        戚润物说:“事情不出在你身上,你倒可以当个哲学家。” 
        话是这么说,戚润物当然是不能不去的了,尽管她窝了一肚子的火。李开玲
巳经在行动了。她为戚润物拿出了那套西服套裙,她将按照她们设计的形象把戚润物整
理一番。 

        晚上七点整,戚润物乘坐公共汽车来到了“海皇帝”海鲜城。李开玲建议戚
润物打个出租车,既快捷又干净。可是戚润物一看有一辆公共汽车直达海鲜城,车上人
也不挤,她就认为没有必要花钱打的了。戚润物还是乘坐了公共汽车。她按时到达了“
海皇帝”海鲜城。 

        海鲜城富丽堂皇,张灯结彩的大门口泊满了各种名牌小轿车。戚润物看了这
些小车一眼,闪过一个念头:现在正是全国新闻联播节目的演播时间。一般情况下,戚
润物都是要看看晚上七点的新闻联播的。否则,她就觉得她与自己的国家和人民失去了
联系。原来居然有这么多的人宁愿与自己的国家和人民失去联系,而仅仅是为了吃一点
海鲜。戚润物心里大有感慨:吃有这么重要吗?她吃了二十年的食堂不也吃得很舒服吗
?不过,今天她不是也来海鲜城了吗?如果另有一个看风景的人看见了她,不也是要感
慨现在这凶猛的吃吗?戚润物无奈地摇了摇头。 

        戚润物在海鲜城大门口走下公共汽车,还有她无奈摇头的神态,都是非常不
合时宜的。海鲜城的迎宾小姐早把戚润物的情况看在了眼里。虽然大门两侧的迎宾小姐
还是不得不程式化地给她来了一个九十度的鞠躬,不得不说一声:欢迎光临。但是她们
的态度一律都不咸不淡,应付了事。她们认为像戚润物这样的人一定是走错了地方。 

        上了台阶以后,大堂里迎上来一个光艳照人的小姐。小姐个子极高,着冰蓝
色丝绒旗袍,旗袍的胸曰缀了一朵珠绣牡丹。她香腮粉脸,却有一股傲气在粉脸上暗中
浮动。 

        小姐说:“您好!请问女士您有定座吗?” 
        戚润物一见小姐这等模样,心里头窝了好多时候的火气一下子就找到了发泄
的地方。 
        戚润物也拿出了傲慢的派头,冷冷地问:“定了座如何?没有定座又如何?
” 
        小姐斜拉着眼皮,说:“定了座的话,本小姐当然带领您过去。如果没有定
座,就请您到别的地方去用餐。我们散客已经满座,不再接待了。” 
        戚润物说:“岂有此理!自古以来,餐馆都是流水席,走一个来一个,暂时
没有座位可以稍候。凡是进了门的客人都得请人家坐下。你倒要赶走客人,这是哪里的
规矩?” 

        小姐的声音高了起来,说:“对不起,这就是我们海鲜城的规矩。你这个人
,是来吃饭的还是来找茬的?” 
        戚润物的声音也随之高了起来。她说:“我今天还真是见到稀奇事情了!餐
馆还可以赶走客人!你们的经理呢?要他出来!” 
        戚润物和小姐,两个人的眼睛都红了,都怒睁双目,恨不得一眼盯死对方。
小姐仗着自己个子高,又仗着身边来了几个酒店的保安,便居高临下地似乎要压倒戚润
物。 

        “我们的经理是你能够随便见的吗?也不把自己的后脑勺摸一下。告诉你,
我们这不是一般的餐馆,我们这是海鲜城!” 
        这一下子把戚润物气得手脚都冰凉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俏丽的女郎插了
一嘴。她说:“傻逼!海鲜城不也是餐馆吗?吃海鲜的餐馆。如此而巳!” 
        俏丽的女郎手指上夹了一支修长的女士香烟,她吸了一口,公然朝冰蓝色丝
绒旗袍的脸上徐徐吹着烟雾,说: 
        “你的胆子也太大了一点。你自己不摸摸自己的后脑勺,还敢让这位女士摸
摸后脑勺。你不就是一个在餐馆门口卖相的吗?而这位女士,照我看来,绝非等闲之辈
。你看人家这气质,这风度,这派头,我就是瞎猜,人家至少也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
她的价值是一万个你也不能够相比的。真是个傻逼!还做这一行,眼水太不亮了!” 

        俏丽女郎指点江山的手指白嫩如葱管,食指上戴了一枚硕大的镂花银戒。她
出口惊人,出手也惊人。几个保安呆在那里,只会痴迷地看着她。路过的男人无不驻足
。即便是走过了的男人,也无不回头张望。那瞟她的一眼,里面暴露的全是男人的灵魂
。俏丽女郎是一只狐狸,一只青春横溢的狐狸,一只品质外露的狐狸,一只决不心慈手
软的狐狸。戚润物忽然就想到了王自力。王自力在这种女郎面前一定只有俯首就擒了。
戚润物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对女郎露出了亲切的欣赏的微笑。 

        俏丽女郎一番话,骂得小姐花颜失色。小姐是想反抗来着,可她的气焰已经
完全被打消了。大堂经理赶紧出面救场,对戚润物和俏丽女郎左一声对不起,右一声对
不起。 

        俏丽女郎不再理会小姐和大堂经理。她对戚润物说: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您就是威润物老师吧?” 
        戚润物高兴地说:“是啊是啊。” 
        俏丽女郎挽起了戚润物的手臂,款款地走去。临走她伸出一个指头,几乎要
戳到小姐的鼻尖上。她教训小姐说:“明白了吧?今天的‘美人捞’就是为这位女士包
的。看你还敢随便欺负客人。” 

        小姐的头早已抬不起来了,她不停地道歉,卑微地低头弯腰领引着俏丽女郎
和戚润物来到一间隐蔽性很强的包房。 
        在进人包房之前,戚润物别有用心地停顿了一下,她想接近和拉拢这位女郎
。她对俏丽女郎做了正式的自我介绍和表达了郑重的谢意。 
        戚润物说:“你真是很能干,我太感谢你了!我叫戚润物,刑天舞干戚的戚
,润物细无声的润物。是研究粮食储备的。认识你我感到非常高兴。” 
        俏丽女郎说:“谢就不用了。这些人都是势利眼,没有文化,为他们认真就
不值得了。我叫艾月。艾蒿的艾,月亮的月。是小刘的女朋友。我们等候您多时了。认
识您我也很高兴。” 

        这就是艾月。在戚润物的生活里,她出现得非常偶然和意外。她一出面就为
戚润物报了一箭之仇。就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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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手把锄头,
步行骑水牛,
人在桥上过,
桥流水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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