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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lowing (整个世界森林里的老虎瞬间全部溶化成黄油),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第三章较量(下)
发信站: 听涛站 (2002年12月27日18:32:48 星期五), 站内信件

M&M长篇政治、军事文章连载之——《我是太阳》

作者:邓一光
收集整理:小虫
2000-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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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第三章较量(下)◆

  茹科夫大尉当天晚上就去找了乌云。

  茹科夫把乌云约到了专家公寓他的房间里。

  乌云那天晚上几乎来不及收拾,她正在为京阳洗澡,小东西长了一身的湿疹,而老大路阳放暑假待在家里,他正趁着妈妈无暇顾及他的时候躲在一边把一只切断了尾巴的四脚蛇往妈妈的皮鞋里塞。乌云不知道茹科夫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单独和她谈。她看得出来他很严肃,而大多时候
他总是显得开朗和文质彬彬的。乌云在匆匆上到顾问团那辆红色莫斯科人小汽车中时只是对没来得及换一件稍微正规点儿的服装而有些不安,别的她什么也没有顾得想。

  在走进茹科夫的公寓后茹科夫立刻握住了乌云的手,乌云甚至来不及有任何反应。茹科夫清澈的蓝眼睛里充满了柔情。茹科夫说,乌云,我今天要你来,是要对你说,我爱你!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爱上你了!你是我见过的最美丽、最善良、最迷人的姑娘,你让我有生以来
第一次体会到了爱情的动人力量。我想对自己说这不是爱情,它只是一种欣赏,但这不是真的,它就是爱情,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爱情!茹科夫真诚而激动,他的眸子因此而熠熠闪光,他把乌云的手都捏疼了。

  乌云用了好大的力量才把自己的手从茹科夫的手掌中抽了出来。她在最开始的那一刻有些慌乱,有些害怕而不知所措。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让她猝不及防。他离她那么近,她几乎能感觉到他急促的鼻息。她往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了距离。不,茹科夫,茹科夫同志,不要这样,她
有些零乱地说,请你不要这样,这样不好。她语无伦次,言不达意,整个人感到一种头晕目眩的虚脱。而这些都没有使处于激动中的茹科夫意识到。这个在美丽的涅瓦河畔长大的年轻人太急于要表达自己了。他站在那里,像是要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似的说,乌云,你听我说,我爱你!我非
常非常爱你!我要你嫁给我!我要娶你做我的妻子!他这么说,胸脯在激动地起伏,脸涨得通红,红得像一朵鸡冠花。

  乌云在一阵强烈的震颤之后终于明白了这位清秀而温情脉脉的年轻军官要干什么了。她的心里一阵激动,这反而让她平静下来。茹科夫的公寓里灯光明亮,房间的一角摆放着那幅油画像,那个美丽而气质超众的俄罗斯女人在那里安静地看着她,她那高贵的微笑让人有一种温馨的感动
。她把她的目光从那幅油画像上收回来。不,她说,这不可能,我不可能嫁给你,你也不可能娶我做妻子,这些都办不到。这是为什么?他问。他朝她走来,但是她的平静而圣洁的目光使他没有重新去握住她。有一段时间他几乎有些绝望了,但是很快,他战胜了这种绝望。告诉我这是为
什么?他说,难道因为我比你小两岁?我可不在乎这个!乌云看着他,在明亮的灯光中他光洁的脸上有一层绒绒的汗毛,他穿了一套正式的西装,打了领带,这全是为了要向她说出这件事来,他这个样子真像是一个慎重其事的孩子。她在心里微笑了一下,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微笑。
她说,茹科夫,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和年龄大小没关系,它们完全不干年龄的事。他气鼓鼓地说,那是为什么,和什么有关系呢?难道是因为我?因为你根本不在乎我?因为我根本配不上你吗?!乌云说,不。乌云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令自己颤抖的感动。她说,你是个优秀的男人,是个令
人欣赏的男人,我很愿意你成为我的朋友,但是我不能嫁给你,因为我已经嫁人了,你知道,我有丈夫了。茹科夫咧开嘴笑了一下,这样他就更像一个孩子了。茹科夫说,这算什么理由,难道这也算是理由吗?我才不在乎你嫁给了谁,你有没有丈夫,你有没有丈夫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说
的是我要娶你,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乌云感到一阵冲动。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第一次有人面对面地对她说,我爱你!第一次有人向她正式求婚!活到二十八岁,她头一回领略到做一个女人应该领略到的骄傲,就算她对这个人一点儿好感也没有,她也不可能伤害他,何况这并不是真的,她对他有好
感,不,不仅仅是好感,她甚至是喜欢他的,他是那么的出色,那么的英俊潇洒,那么的文质彬彬、具有高贵的气质和风度,她怎么可以伤害他呢?她想让自己说出来的话委婉一点,她想尽量提醒他的孩子气。这不是做游戏,而是生活。可是她说出来的话却并不像她自己想象那么中听。
她说,你没有听明白我说的话,茹科夫,我是说,我已经嫁人了,我已经有了丈夫,我是说已经,我是说有了,这个你明白吗?茹科夫这一回明白了,他明白他所钟爱的这个女人说的她嫁人了,她有了丈夫,就是说她不会再嫁给别的人了,不会再有别的丈夫了,他根本不可能有任何希望
,她就是这个意思。这是多么奇怪的事情哪,多么的不可思议啊,她那么年轻,那么美丽,那么具有迷人的魅力,可她却用那么一种口吻对他说:我已经有了丈夫,我是说有了。茹科夫完全被气糊涂了。茹科夫说,你说什么?你是说你已经有了丈夫?你是说你的那个将军吗?你那个自以
为是、根本不肯与人合作,整天板着脸的将军同志?他那么老,他根本不配做你的丈夫!乌云不高兴地打断他的话说,请你不要用这样的口气议论我的丈夫,他才不自以为是呢,他也并不是整天板着脸,而且,他一点儿也不老,我不希望听到你这么说他!茹科夫完全不顾及乌云的脸色,
或者说,他就是有意要这么做。他说,你的希望可一点儿也帮不上他的忙,这全都是事实,你知道今天在试验场发生了一些什么吗?今天,他有意拿我的上校当猴子耍,他当众出他的丑,他知道上校做为一名职业军官是看重荣誉的,可他却故意说自己打飞了一发子弹,他拿谁都看出来的
事实嘲弄上校,借此打击上校的自尊,我从没见过比这更恶毒的事了!不是一个狭隘的、自负的、没有气量的小人绝对做不到这一点儿!实际上,你的丈夫他就是这样的人!

  乌云被激怒了,一刹那间血涌到她的脸上,她有一种被外人侵袭和羞辱了的感觉。她朝茹科夫冲去,大声说,你住口!她那个愤怒的样子把茹科夫吓了一大跳。茹科夫从来没有想到她的嗓子会有这么尖。茹科夫甚至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乌云看着茹科夫,她的目光中透着一种坚定
的拒绝和敌意,她大声地说,你凭什么这么说他?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他?你对他到底了解多少?你说他狭隘、自负、没有气量,你知不知道,他打了二十八年的仗,他的身上弹孔累累,他为新中国的建立立下了汗马功劳,为这个他把自己的全部都搭上了!他从来没有过怨言,从来都是
达观豁达,信念坚定!他有过那么多战功,就算打了败仗也绝不气馁,毫不放弃,这就是你所说的狭隘、自负、没有气量吗?如果这是,那么我告诉你,我就喜欢他这一点儿!我就看上了他这一点儿!我还要告诉你,尊敬的奥特金同志,和他比起来,你连他的一个小指头都比不上!这就
是我想告诉你的!我就是这么想的!你听明白了吗?!

  乌云一口气说了那么长,以至于她的脸因为充血而更加的美丽动人,她的睫毛因为极度的冲动而颤抖着,她的骄傲的胸脯起伏不停。她说完了这番话,高傲地看了站在那里手足无措的茹科夫一眼,坚定地转过身朝门口走去。在茹科夫回过神来朝她追来的时候她转过身来,对后者说,
谢谢,奥特金同志,可我用不着,我有办法回到我自己的家里!(M&M长篇连载 www.WARMUD.com)

  她就那么走出了茹科夫的公寓,一直走到马路上。一走到马路上,她就再也忍不住,眼泪刷刷地淌了下来,但她不转过身去,也不揩拭汹涌的泪水,她不想让他看见她在流泪。

  茹科夫被拒绝在公寓门口,他甚至没有勇气追到马路上去。夜晚的风吹乱了这个年轻的苏联大尉的亚麻色头发。他看见她娇俏而又伟大的背影顺着长蛇一般的马路一点点地消失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正因为如此,我更不会爱上第二个女人了。

  在乌云到家之前,关山林已经回家了。

  这是一次破例。

  通常情况下,不是星期六,关山林是不回家过夜的,有时候他连星期六也不回家,但是今天关山林却突然想到乌云,想到家了。当司机问他去什么地方的时候,他想也没想就脱口而道,回家!司机以为他说的家就是他的办公室,平时他总是这么说的。司机把汽车拐错了方向,为此他
遭到在后座闭目养神的首长一顿好克。你要干什么?你究竟想要干什么?!首长的坏脾气吓得司机好半天不敢大声出气。从基地的军代室办公大楼到家属区要经过一段简易路,汽车在长满了低矮的灌木林的路面上要颠簸半个小时,嘎什牌吉普车的灯光不时惊起灌木林中的野兔子,那些灰
褐色的家伙大脑迟钝,它们只知道沿着灯光照亮的地方惊恐万状地奔跑,直到跑得气绝倒地为止,若是平时,司机小伙子会不断停下来,乐呵呵地把那些还在抽搐的野兔拎回车里,拿回去做一顿美味大菜。但是今天他却不敢,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避开那些晕倒在路面上的幸运的家伙。
让你们活着,下一回老子可不会放过你们的,司机在心里酸溜溜地想。

  女翻译是在关山林处理完一天的公务,打算去食堂弄点儿吃的时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堵住他的。她显然在那里等了很长时间了。关山林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的人,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学会怎样从处理公文的头痛和手忙脚乱中解脱出来,赵秘书是位很能干的人,他能够把每天
新到的文件筛选归纳得恰到好处,并且巧妙地附上处理意见。但这并不能减轻关山林的烦恼,关山林在部队学文化的时候一度对书本纸笔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不过这种兴趣并没有延续多久,关山林更喜欢做一些实际性的工作,比如带兵打仗之类,所以当关山林看到站在门口的范琴娜时
,脸上的倦意感和迟钝感一点儿也没有消失。

  关山林问,小范,你在这儿干什么?都回家去了,你怎么不回?范琴娜站在那里看着他,目光幽深,一句话也不说。赵秘书很适时地走进另一间办公室,在那里面大声地打电话,那电话似乎是在催着他去一个地方,赵秘书果然匆匆地走了,甚至没顾得上和首长打一个招呼。关山林后
来明白范琴娜真的有事找自己,他把她重新领回自己的办公室,现在他们俩人单独在一起了。关山林转过身来看范琴娜,他见她像一株小草似的站在那里,身子瑟瑟地不断颤抖,仿佛她觉得很冷。这是一种兆示。但是接下来的事情连关山林都没有想到。有一刻办公室里空气很沉闷,关山
林甚至想去打开那架华生牌电扇。在他走向电扇的时候他听见她在他的身后说,我爱你。他站住了,转过身来,奇怪地看着她。他说,你说什么?她说,我爱你2他看她,她也看他,他觉得脊梁上一阵燥热。他问,你是什么意思?她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我就是爱你。他说,
这不可能。她问,为什么?他说,扯淡!我有老婆!她说,我知道,我没想过他说,你太年轻。她说,我比她只小两岁,我二十六了。他说,你还是个孩子,我都可以当你的父亲了。她说,我有父亲,他死了。他惊慌地说,乱弹琴!真是乱弹琴!她笑了,扑哧一声。屋里渐渐黑了,但她
那张粲若艳玫的笑脸在黑暗里依然让他感到刺眼。他说,你笑什么?她说,我发现,其实你并不讨厌我。他有些窘。他说,谁说的?谁说我讨厌你?谁说我不讨厌你?这回她笑得更开心了。他有些烦躁了,他大声说,别笑!她骇怕得瞪大了眼睛,她的美丽的丹凤眼里露出惊诧。他发现他
吓住她了,他把口气尽量放得委婉一些,说,你别害怕,我不是有意识要这样,我不想吓唬你,我是说,你还年轻,你什么都不懂。她委屈地说,我真的就那么小吗?在你的眼里,我真的什么都不懂吗?他辩解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指的不是你的工作,我知道你的工作很出色,我指的
是别的。她穷追不舍道,别的是什么?你说,那是什么?他觉得现在他好像是一个被审问者,他倒底做错了什么?他凭什么被人逼到这个地步?他更加烦躁了,他一烦躁就有些顾不上别的了。他说,你要干什么?你究竟要干什么?她大胆地看着他,目光如水,波光潋滟。她说,我什么也
不干,我只是爱你。他无力地抵抗道,我不需要这个,我有老婆了!她说,这和我爱你没有关系。他说,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没关系?这能没关系吗?她看出了这一点儿,她很聪明,她知道他的城堡并非像人们想的那么固若金汤,她想她该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得更明白一些。她接着说,
难道我比不上她吗?难道我不比她漂亮,不比她年轻,不比她有文化吗?

  这句话可把他刺痛了。她犯了个极大的错误,她不该犯这个错误,她不该这么说她,她这么做把她以往得的所有分全都失去了。他慢慢抬起目光,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的目光中有一种要保护什么的凶猛的内容。她被这种目光看得突然有些发怵了。你以为你是什么?他压低声音对她
说,你以为你是什么?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就算脸蛋俏一点儿,年纪轻一点儿,肚子里的墨水多一点儿,就这,你就骄傲得了不得了?就像皇帝娘娘了?就算皇帝娘娘,你也要吃要拉,和百姓没两样?就算有区别,你不也被革命的大炮轰垮了吗?你能比得上她吗?你能比得上乌云吗?
他提高了声音,同时下颏也抬了起来。我的老婆,她一个苦孩子出身,她打过仗,从战场上救下过同志,成排成连地救过,为这她负过伤立过功!她受人尊敬,受人爱戴,她不但是我老婆,她还是我的阶级同志!在我的眼里,她比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漂亮!都年轻!都有文化!这个你能
比吗!你有什么资格和她比?你有资格吗?嘿,别看你生得水珠儿似的,也只有这点儿你还像个女人,别的任何地方,你半点儿不如,你配吗?你还自以为什么似的,你,连她的一个小指头都够不上!

  关山林大声地说着,他的粗大的嗓门在办公室里回响着,震得四下墙壁嗡嗡颤抖。他的目光如炬,额头发亮,剃得极短的头发间冒着腾腾热气,他那个样子简直把她吓坏了。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她说了什么使他这么恼怒?他为什么要这么大发雷霆?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威慑,她几
乎就要从那间办公室里跑开了。但是首先走掉的不是她,而是关山林。关山林怒气冲冲地说完那一番话后,恶狠狠地瞪了惊恐万状又万般委屈的她一眼,从桌上拿起他的帽子,用力往那特大的头颅上一扣,大步走出办公室,摔门走掉了。

  范琴娜站在那里,听见他重重的脚步声一点儿也不犹豫地走过走道,走下楼梯,走出大楼。好半天,整座大楼还在微微震颤着。年轻美丽的女翻译身子一软,坐到椅子上,她在心里发恨地想,这个粗鲁的蛮不讲理的老家伙,他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就因为他那一身的伤疤,他就可以这
么对我大喊大叫吗?他究竟有什么权力这么做?可是,女翻译又悲哀地想到,他就是这么对待我,我还是无法忘却他,我这倒底是怎么了?我是中了什么邪?

  那天晚上,回到家中的关山林和回到家中的乌云都同时感到了强烈的需要,在上床拉熄了灯之后,他们同时向对方伸出手去,在黑暗之中紧紧拥抱到一起。他们谁也没有告诉对方什么。关于新疆舞和蓝色多瑙河,他们已经把它丢到脑后去了。两个人再度陷入一次炽烈的情爱之中。他
们突然发现他们是那么的需要对方,不仅仅是一种依恋和肌肤之亲,而是骨血的、灵魂的,由此他们更加深刻地把自己拚命纳入对方的身体之中。有一段时间他们什么话也没说,什么话也不需要说,就这样已经足够了。后来她伸出一只手抚摸着他胡子拉碴的脸颊。她在黑暗中喃喃地对他
说,我爱你!他没有说什么,两条有力的胳膊用劲地箍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把她的脸贴上去,贴到他肌肉凸突的肩头上。她有些急不可耐,更多的醉心和痴迷。她微启芳唇,衔住了他肩上的肉,她让自己用心咬住了它,用劲,再用劲,直到她的齿舌间有了一股滚烫的血腥味。(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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