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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gjy (超人),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黄叶在秋风中飘落3
发信站: 听涛站 (Mon Sep 11 18:24:03 2000), 转信
兵兵不知是什么时候停止哭声的,现在满脸泪痕,已经躺在炕上睡着了。窑里和外面的
世界都陷入到了一片荒漠的寂静中。只有桌子上那只小闹钟的长秒针在不慌不忙地走着
,响着嘀嘀嗒嗒的声音。高广厚抬起沉重的头,两只眼睛忧伤地看着熟睡中的小兵兵。
他用粗大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把披在他额头上的一绺汗津津的头发撩上去。他
难受地咽着唾沫,像一个农村老太太一样,嘴里喃喃地絮叨着:"我的苦命娃娃,你为什
么投生到这里来呢……"他感到头疼得像要裂开一样,就脱了鞋,上了炕,和衣躺在儿子
的身边。他拉过被子的一角,给兵兵盖在身上,吹灭了炕头上的煤油灯,就睡在了一片
黑暗中。父子俩下午连一口饭也没吃。但他不饿,他想起应该给兵兵吃点什么,又不忍
心叫醒孩子。
他闭住眼睛躺在炕上,盘算他怎样摆脱眼前这困难的处境。他想他今晚上一定要想
出一个办法来。这不是为了解脱他自己,而是他要让自己的良心对得起卢若琴!
他迷迷糊糊地,不知是在醒着的时候,还是在睡梦中,他觉得他已经想好了明天起
来做什么……
第二天是星期天。一打早,高广厚先做好饭。他自己没吃多少,主要是给兵兵喂。
他随后就抱着孩子,到学校前面的舍科村去了。
他到了一家姓张的家里。他已经教过这家人的几个孩子,现在还有一个孩子在四年
级。
平时他和这家人商量:他父子俩能不能借他家一孔窑洞住?并且白天他要把兵兵寄放在
这里。这家人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奶奶,他商量着让白天给他看娃娃,晚上回来就由他管
。连房租和看孩子,他准备每月付十五元钱。老张一家十分厚道,都说怎能收高老师的
钱呢?房子他尽管住;娃娃放下,他们尽力照顾。
这事情很快就说妥了,他然后又跑到几个高年级女生的家里,给学生和他们的家长
做工作,说他要到寄放兵兵的地方去住,学校偏僻,让这几个女学生晚上到学样和卢老
师住在一块。家长和孩子们都很高兴。他们都说跟卢老师住在一块,还能在她那里多学
些文理呢。
事情全说孚当后,高广厚抱着兵兵宽慰地回到学校。他想他早应该这样做了。如果
早一点,说不定会惹不出那些闲言闲语。到学校后,他先没回自己的窑洞,直接去找卢
若琴。他用很简短的话,说他从今天起,准备搬到舍科村去住;另外将有几个女生来给
她作伴,这已经都说好了。
"为什么这样呢?"她像一只受过惊吓的小鸟,惴惴不安地看着他。她犹豫了一下,
从地上抱起小兵兵,在他脸上亲了亲。"姑姑,我再不叫你妈妈了……"兵兵用小胖手摸
着她的脸,说。这句话一下子又使两个大人陷入了一种极其尴尬的境地。卢若琴的脸"刷
"一下又红了。
高广厚沉重地低下了头,说:"若琴,我把你害苦了……我再不能叫你受冤屈了。要
不,你干脆回去找一下你哥哥,给你另寻个学校……""不,"卢若琴一下子变得镇定了,
"别人愿意怎说让他说去!人常说,行得端,立得正,不怕半夜鬼敲门!"
"可我心里受不了。我不愿意你受这委屈。先不管怎样,我今天下午就搬到舍科村去
住……"
卢若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一只手抱着兵兵,另一只手掏出手绢,不断地擦自
己眼里涌出的泪水……
高广厚搬到舍科村去了。
每天早晨,高广厚在离开这家人的院子时,兵兵就没命地哭着撵他。可怜的孩子已
经失去了妈妈,他生怕亲爱的爸爸也会像妈妈一样离开他。
高广厚常常是红着眼圈到学校去的。他能体谅到孩子的心情。以后,他就起得很早
,趁兵兵没睡醒的时候离开他。
卢若琴想念小兵兵,她要去看他时,被高广厚阻挡了。他怕这样一来,前后村子的
庄稼人更要说闲话。
三个人都被窒息到了一种令人压抑的气氛中。对于男女之间正常的交往所表现出来
的那种粗俗的观念,在我们的社会是一种常见的现象。即使某些有文化的人也摆脱不了
这种习惯,更何况偏僻山村里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民。
也许文化教育的普及和提高最终会克服这些落后的习俗,使我们整个的社会生活变
得更文明些。作为教师,高广厚和卢若琴他们认识到这一点了吗?
也许他们还没有这样考虑他们的职责和使命。但他们确实用自己的心血尽力教好这
几十个娃娃。
这样的山区小学,一年的教育经费没几个钱,要搞个什么活动都不容易,有时候要
订几本杂志都很困难。卢若琴就用她自己的一部分工资,给孩子们买了许多儿童读物,
在一孔宋窑里办起了一个小小的图书室,把孩子们吸引得连星期天也都跑到学校里来了
。为了有一点额外收入,高广厚决定利用课余时间,带孩子烧一窑石灰卖点钱。他听人
说,一窑灰可以卖三四元钱。这不要多少本钱。烧石灰的礓石河滩里到处都是,充其量
,花钱买一点石炭就行了。至于柴禾,他和孩子们可以上山去砍。
两个村子的领导人都支持他们这样做,并且出钱给他们买了石炭,还给他们挖好了
烧灰窑。
礓石捡齐备后,高广厚就带着一群高年级的学生去上山打柴。卢若琴也要去,但他
坚决不让。她在平原上长大,不习惯爬山,他怕她有什么闪失。他让她在学校给低年级
学生上课。这一天下午,高广厚像前几天一样,带着十几个大点的学生到学校对面的山
上去砍柴。
干农活,高广厚不在话下。他很快就砍好了一捆柴。接着他又砍了一捆--准备明天
早上他来背。农村的学生娃娃从小就砍柴劳动,干这话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一件很乐意
的事,就像城里的学生去郊游一样。
太阳落山前后,这支队伍沿着弯弯曲曲的山路一溜排下沟了。每个人都沉甸甸地背
负着自己一下午砍来的收获。孩子们不觉得劳累,背着柴还伊伊呀呀地唱歌。高广厚走
在最后边。他不时吆喝着,让孩子们走路小心一点。
当高广厚和孩子回到学校时,低年级的学季娃娃早已经放学了。他打发走了砍柴的
孩子们,用袖口揩了脸上的汗水,去看了看教室的门窗是否关严实了。
他走到卢若琴门前时,发现她门上吊把锁。她上哪儿去了?这个时候,卢老师一般
都在家。他想和她商量点事。
正好有个低年级的学生娃在学校下边的公路上玩,他问这娃娃,卢老师到什么地方
去了?
小孩子告诉他说,卢老师到前面村子的那条沟里砍柴去了。高广厚的心一下子怦怦
地急跳起来。啊呀,现在天已经黑严了,她不习惯这里的山路,万一出个事怎办呀!
他问这娃娃卢老师是什么时候走的?娃娃说卢老师一放学就走了。高广厚紧闭住嘴
巴,扯开大步,向舍科村那条大沟里走去。路过他寄居的那家人的坡底下,他也没顾上
回去打个招呼,径直向后沟里走。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高广厚忘了他此刻又饿又累,
在那条他也不太熟悉的山路上碰碰磕磕地走着。
他心急如火,眼睛在前面的一片黑暗中紧张地搜索着。他多么希望卢若琴一下子出
现在面前!
已经快走到沟掌了,还是不见卢若琴的踪影。他于是就大声喊叫起来:"卢老师--"
他的叫喊声在空旷而黑暗的深沟里回荡着,但没有传来任何一点回音。高广厚站在
黑暗中,紧张得浑身淌着汗水,不知如何是好。他马上决定:赶快回村子,再叫上一些
庄稼人,和他一起分头去找卢老师。他像一团旋风似地转过身,嘹开两条长腿,向村里
跑去了。
高广厚快步跑着回到了村子里。
他想他先应该给寄放兵兵的那家人招呼一下,说他要去寻找卢老师,晚上说不定什
么时间才能回来。
他气喘吁吁地进了这家人的院子,一把摊开窑门。
他一下子愣在门口了。
他看见:卢若琴正跪在铺着肮脏席片的土炕上,让兵兵在她背上"骑马"哩。两个人
都乐得哈哈大笑,连他推门都没发现。高广厚鼻子一酸,嗓子沙哑地说:"卢老师,你在
这里呢!"
这一大一小听见他说,才一齐回过头来。
卢若琴坐在了炕上,小兵兵撒娇地挤在她怀里,搂住她的脖颈,小脑袋在她的下巴
上磕着。
她问他:"你怎这时候才回来?你看看,这家人都下地收豆子去了,就把兵后拴在那
里!"她指着脚地上的一个木桩和一条麻绳,难过地说。"我来时,兵兵腰里拴一根绳子
,嚎着满地转圈圈,就像一只可怜的小狗……高老师,兵兵这样太可怜了,你们还是搬
到学校里去住,我帮你带他……"
高广厚把胸腔里翻上来的一种难受的味道,拼命地咽回到了肚子里。他用汗津津的
手掌揩了一下汗泥脸,没回答她刚才的话,说:"我听说你到这后沟里砍柴去了,怕你有
个闪失,刚去找你,没找见;想不到你在这……卢老师,以后你千万不要一个人出山,
听说山里有狼……"
卢若琴笑了,说:"我天一黑就回来了,我想看看山沟里的景致,顺便也试着看会不
会砍柴。结果绊了几跤,砍的还不够五斤柴!我返回时,听说你们父子俩就住在这上边
。我好多天没见兵兵了,就跑到这里来了。高老师,你不能这样叫兵兵受委屈了!我今
晚上就把兵兵抱到我那里去呀!兵兵,你跟不跟姑姑去?"她低下头问兵兵。
"我去!我就要去!"分撅着小嘴说,并且很快两条胖胳膊紧紧地搂住了卢若琴的脖
颈。
"高老师,你就让兵兵今晚跟我去吧?"她执拗地等待他回答。高广厚再能说什么呢
?他的两片厚嘴唇剧烈地蠕动了几下,说:"那……让我送你们去……"
卢若琴随即抱起小兵兵下了炕。
到了院子的时候,卢若琴对高广厚说:"你把我砍的那点柴带上。就在那边的鸡窝上
放着……"
高广厚走过去,像抱一种什么珍贵物品似的,小心翼翼地抱起那点柴禾,就和卢若
琴出了院子,下了小土坡,顺着简易公路向学校走去。快要满圆的月亮挂在暗蓝的天幕
上,静静地照耀着这三个走路的人。公路下边的小河水发出朗朗的声响,唱着一支永不
疲倦的歌。晚风带着秋天的凉意,带着苦艾和干草的新鲜味道扑面而来,叫人感到舒心
爽气……
就这样,过了几天以后,高广厚和兵兵又回到学校去住了。高广厚心疼孩子的处境
,加上卢若琴一再劝说,他也就不管社会的舆论了。他也相信卢若琴的话,行得端,立
得正,不怕半夜鬼敲门!让那些不光明的人去嚼他们的烂舌头吧,他高广厚没做什么伤
天害理的事!
在国庆节的前两天,卢若琴突然拿着一封信来找高广厚。
她为难了老半天,才吞吞吐吐说:"高老师,丽英给我写了一封信……说她想兵兵。
她说如果你愿意的话,她让我国庆节把兵兵带到城里去……她说我哥也愿意……"
高广厚一下了瓷在了那里。他很快扭过头去,望着墙壁的地方,半天也没说一句话
。
卢若琴把信递过去。他没接,说:"我不看了……"
卢若琴看见高广厚这情景,自己一下也不知如何是好了,站在那里,低头抠手指院
子里传来兵兵淘气的喊声,使得窑里这沉闷的空气变得更难让人忍受。
高广厚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道自己心里此刻翻上来了多少滋味。过去的一切
又立即在心中激荡起来。
现在更叫他感到酸楚的是,那个抛弃了他的女人,现在还想念着兵兵!是的,他是
他们共同创造的生命。这生命仍然牵动着两颗离异了的心。他听着兵兵在院子里淘气的
说话声,眼前又不由闪现出丽英那张熟悉而又陌生了的脸……
当他回过头来,看见卢若琴还惶恐地站在那里抠手指头。
他对她说:"你去问问兵兵,看他愿不愿去?"
他知道兵兵会说去的。不知为什么,他也希望他说去。但不论怎样,这件事他要征
求儿子的意见。
卢若琴出去了。他赶忙用手绢揩了揩眼角。兵兵拉着卢若琴的手破门而入。他兴奋
地喊叫着说:"爸爸!爸爸!姑姑带我去找妈妈!爸爸,咱们什么时候走?快说嘛!"
高广厚眼里含着泪水,过来用两条长胳膊抱起儿子,在他的脸蛋上吻了吻,说:"你
跟姑姑去吧,爸爸不去了……"
第三章
刘丽英重新结婚后,完全陶醉在一种叫她新奇的幸福之中。这个漂亮而好强的女人
,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她的体面的新丈夫很快就把她安排到城关幼儿园当教师了。
由于她丈夫卢若华是县教育局副局长,她的同事都很尊重或者说都很巴结她。她觉
得现在生活才算和她相匹配了。
这一切是她以前睡觉时梦见过的。现在都变成了现实。而过去的现实生活,她现在
觉得那一切倒好像是一场梦。
高广厚,一个乡下的穷酸先生,老实得叫人难受,安分的叫人讨厌。她寻了他这个
男人,常在众人面前连头也不敢抬。她当年之所以和这个男人结婚,纯粹是因为他还算
吃一碗公家饭,听起来名声好听一些,说她寻了个吃国库粮的女婿。要不,她才不会跟
他呢!
她一想起和高广厚生活的几年,就感到季屈极了,那是个什么家呀!什么东西也置
办不起。她天生爱穿着打扮,可要买一件时新衣裳,常常得受几个月的穷,全靠牙缝里
省出来的那点钱来满足她的虚荣。每逢赶集上会,她常看见一些农民媳妇的衣裳都比她
的水平高。她自怨命薄;她和谁也比不过。唯一可以骄傲的是,她天生的漂亮,这可以
掩饰一下她穿戴方面的寒酸。她常想:如果她有一个像样的男人,再加上她的出众的容
貌,她会在这个世界面前多荣耀啊!郎才女貌,夫荣妻贵,古书上的这些话说得实在对
!
她因此而愤恨过去的那个没出息的男人;感到自己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但当时
不论怎样,那一切似乎是无法改变的。她自己的"门第"也不高。父母亲都是农民,老实
得像高广厚一样,家里弟兄姐妹一大群,光景也很贫寒。尽管她从小就是他们家的"女皇
",他们也只能凑凑合合地把她供养到初中。她的所有兄弟姐妹没一个上学的--因为供养
不起。
父母亲看重她的聪明和人样,全力以赴重点保证她;希望她能给刘家的门上带来一些光
彩。
她是六八届的初中学生。刚上初中不久,"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她喜欢这场热闹的革
命,可以借此出一下风头。当然,她还不敢学习聂元梓和韩爱晶,当个什么头头。她有
她的特长:跳两下唱两声还是可以的。因此她参加了派性文艺宣传队,并且成了主要女
演员,整天给"武卫"战士慰问演出。后来,武斗激烈了,"战友"们被"敌人"打出了县城
,他们的宣传队解散了。男的扛起抢"闹革命"去了,女的都各自回了家。他们家和她的
理想都被社会的大动荡扑灭了。
她在农村一呆就是好几年。后来,年龄眼看大了,既参加不了工作,又寻不到一个
像样的女婿--农民她看不上,干部又看不上她。最后经人介绍,就马马虎虎和高广厚结
了婚。
结婚后她才知道,高广厚也是县中的,但她在学校时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个人。结婚不久
,她就发现她的丈夫是一个"相当窝囊"的人。她也试图教导他开展一些。无非是让他多
往公社和县文教局(那时文化教育没分开)的领导家里跑。她甚至通过关系,想办法让
他和县委的领导也拉扯着认识。但高广厚在这方面太平庸了!太死板了!有时还没农村
那些有本事的大队书记活套。的确,她娘家那面川里有个高家村,那村里的大队书记叫
高明楼,在公社和县上都踩得地皮啊!
她曾经想过要和高广厚离婚。但她也明白自己的"价值"。一个没工作的农村户口的
女人,又结过婚,就是风韵未减,也还能寻个什么样的男人呢?尤其是生下兵兵后,她
基本上也就死了心,她把她的全部感情都倾注到了孩子的身上。她对这一切也习惯了。
尽管对高广厚不太满意,但她尽量像一个妻子那样对待他了。当然,高广厚身上也有些
叫她满意的地方。他人诚实,对她爱得很实心;尽管长相不太漂亮,但身体强壮有力。
生活的情趣少些,但他那肌肉结实的胸脯也曾让她感受过男人的温暖。在她情绪好的时
候,性生活也是能满意的。亲爱的兵兵出世后,她甚至开始对他产生了某种温柔的感情
。孩子使她的心渐渐向他靠拢了一些;有时她还忍不住主动对他表示一下亲热--可是,
每当这样的时候,平时缺乏感情的高广厚就加倍地给她热情,像疯了似的,她就又反感
了。不管怎样,看来他们的夫妻生活还是能过下去的。尤其是兵兵越来越逗人喜爱了--
这小东西终究是他们两个的……可是,猛然间出现了卢若华!
自从卢副局长出现在她面前后,她的心一下子就乱了。她是个极敏感的人,第一眼
就看出他喜欢她。当她知道了他现在是个单身的男人后,精神上那封闭了的火山口又开
始丝丝地冒烟了。老卢利用看若琴做借口,经常往高庙小学跑。当然,她知道,他更主
要的是来看她。
他们很快就接近了--这是不用过多语言的。这个人对她的吸引力是强大的。他这么
年轻,就当个副局长!副局长,虽带个"副"字,但在这个偏僻的县城里,权力可不小,
全县所有的学校都归他领导!他还是一个大学毕业生,长相标致,风度翩翩,到处都被
人尊敬。
以前,丽英根本不敢梦想她能和这样的男人一块生活。现在一旦有了这种希望,她想自
己就是付出任何代价和牺牲,也要让它变成现实!
唯一使她痛苦的是兵兵。她从老卢那里感觉到,他不愿意接受这个孩子。可是,这
孩子是她心头的一块肉啊!
她泪水模糊地不知想了多少次,最后还是自己说服了自己:孩子将来自有孩子的幸
福,而她自己的幸福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也许今生再不会有了……
他们两个的感情含蓄地进行到一定的时候,丽英毫不犹豫地提出要跟他一块生活。
但他没有正面回答她。
丽英是聪敏人,她理解他的难处。显然,由于社会地位,他不能承担破坏别人家庭
的罪名。
勇敢的女人立刻主动采取行动,先和高广厚离婚。为了让这男人接受她,她终于忍
痛把孩子也扔下不要了--一个发了疯的女人,在此刻是相当能狠下心的,尽管这颗苦果
子她今后还得吃个没完。在大马河川刘家渠村的娘家门上,她耐心地等待由于离婚在熟
人中间引起的舆论平息下去。在人们几乎不注意她的时候,她才无声无息地和卢若华结
了婚,除过老卢的妹妹和她原来的男人,现在社会上大概谁也不知道,她是在没有离婚
的时候,就和卢若华相好了。这对新夫妇婚后的第一个晚上,就是为他们的这个成功的
计谋,互相吹捧了一番对方的沉着或者机敏。就这样,一个乡下小学教师的妻子,立即
变成了县教育局副局长的夫人。刘丽项感到世界一下子在她的眼里变得辉煌起来了。
14的确,和过去相比,丽英简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容光焕发,爱说爱笑,走路径捷而富有弹性,很少有恼火的时候,就像她当年在
派性文艺宣传队一样。
她对卢若华有一种敬畏,觉得他是那么高深。她在他面前感到胆怯和拘束,时刻意
识到他不仅是个丈夫,也是个领导。她炒菜做饭,生怕卢若华不爱吃。对待他前妻留下
的独生女玲玲,她也尽量使她满意--她关心她,决不像个母亲,也不像个阿姨;好像玲
玲也是个什么高贵的人,她都得小心翼翼地对待。这个家在物质方面当然是富裕而舒适
的。别说其实,三个人光被子就有十来条。时兴家具也齐备;"红灯"版收音机,"日立"
牌电视机……每天晚饭后,卢若华在另外一个屋子里和来串门的中层领导干部闲谈,她
就一边打毛衣,一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如果来个县长或书记什么的,她就会像一个优
秀的家庭妇女一样,热情而彬彬有礼地沏茶,敬烟,一切都做得很得体。不用说,卢若
华对她满意极了。
老卢经常请县上一些重要人物来家里喝酒吃饭,不是这个局长,就是那个部长。丽
英买了一本"菜谱"书,用她的隘敏和才智,很快学会了做各式各样的菜。老卢那些吃得
巴咂着嘴的朋友们,先夸菜,后夸丽英,都说卢若华找了个"第一流"。老卢不用说很得
意,但他是个老成持重的人,总是含笑摇摇头--但这决不是不同意朋友们的恭维。
白天,她去城关幼儿园上班--上班,这本身对她来说就是无比新鲜的;这意味着她
也成了"工作人"。孩子们也是喜欢漂亮阿姨的,加上她又是个活泼人,爱说爱笑,会唱
会跳,工作无疑做得很出色。她自己也相信她是这个幼儿园最有本事的阿姨。要不,幼
儿园的领导(当然是她丈夫领导下的领导)怎能经常在全体教师会上表扬她呢?
但是,在这个美丽的妇女的笑脸背后,并不是一切都阳光灿烂,有一种深深的酸楚
的东西时刻在折磨着这个快乐的人,她想念她的兵兵!每当她看见幼儿园的娃娃时,她
就想起了她的儿子。她为了自己而丢弃了她的血肉般的爱!她现在才知道自己在这件事
上有多么狠心和丑恶。她深深地感到:她对不起自己的孩子。她有时带着幼儿园的孩子
们玩的时候,一下子就会呆住了,像一个神经失常的人,眼睛燃烧似地瞪着--她在这一
群娃娃中间寻找她的兵兵!
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知道她的兵兵不在这里。可怜的孩子!亲爱的孩子!你现
在怎么样了?你在哭?你在笑?你饿不饿?你冷不冷?你想妈妈吗?你……
她一下子忍受不住了!她自己嚎出声来,就赶忙丢下这些孩子!跑到女厕所里,趴
在那肮脏的白灰墙上哭半天,直等到听见别人的脚步声,才慌忙揩去满脸的泪痕……
只有那个四岁的孩子,才能使现在这个热血飞扬的女人冷静一些,自卑自贱一些!
他那一双忧郁的,黑葡萄似的眼睛,不时闪现在她的面前,让她的笑容嘎然而止。他就
像一个无情的审判官一样逼视着她的良心。
但是,她想自己是很难再退回去了。她好不容易才追求到了今天这一切。人生也许
就是这样,要得到一些东西,同时也可能就得失去一些东西,甚至可能要付出惨重的代
价。如果天上真有上帝,那么她请求这位至高无上的神能谅解她的不幸,饶恕她的罪过
!不论她找出多少理由来安慰自己的良心,可她无法使自己不想念和牵挂小兵兵。归根
结底,那是她的,是她身体和灵魂的一部分,或者说就是她本身的另外一种存在形式。
这种折磨是深刻的。丽英也尽量地把它埋在心灵的深处。她怕卢若华觉察到。再说
,她自己刚开始过上一种新生活,不能因此而再给自己的头上铺满阴云。
直到快要临近国庆节的时候,她才强烈地感到,她要是不再见一面兵兵,就简直难
以活下去了,幼儿园的孩子们已经在喧闹着要过节了,互相在夸耀自己的妈妈给他们买
了什么新衣裳和好吃的东西。她看见这情景,就像刀子在心上捅。她在心里痛苦地叫道
:"我的兵兵呢?国庆节他有新衣裳和好吃的吗?他也有个母亲,难道连一点抚爱都不能
给他了?"
她尽管害怕向老卢提及这个事,但还是忍不住向他提了。她在一个晚饭后,在他对
她非常亲热的一个时刻,向他提出,她想让自己的儿子在国庆节到这里来过;她说可以
让若琴带他来。卢若华爽快地同意了,说他正好也想让若琴回城过国庆节,他说若琴对
他和她结婚不满意,已经赌气很长时间没有回家来了,他心里很难过,他说他忙,让她
给若琴写封信。
于是,丽英就给若琴发了那封信。15明天就是国庆节了。小县城的机关、学校,
实际上在今天就已经放假了。
街道上,人比平时陡然间增加了许多。商店里挤满了买东西的人群;肉食门市部竟
然排起了长队--在这里,平时公家的肉根本销不出去。家庭主妇们手里牵着打扮得漂漂
亮亮的孩子们,胳膊上挽着大篮子,在自由市场上同乡里人讨价还价。
所有的人群穿上了新衣服。浴池的大门里,挤出了一群一伙披头散发的姑娘们。这
里那里,锣鼓咚咚,丝弦悠扬,歌声嘹亮。到处都在大扫除,好像这几天卫生才成了一
件重要的事。有些机关的大门上已经挂上了大红宫灯,插上了五星红旗和彩旗,贴上了
烫金的"欢度国庆"四个大字。这个季节正是阳光明媚、天高气爽之时,加上节日的热烈
气氛,使得人们的脸上都带上了笑意,城市也变得让人更喜爱了。
丽英一早起来就忙开了。
她先把屋子里外打扫收拾了一番。她是个爱讲究的人,而这个家也值得讲究。她在
房子里忙碌地打扫、清理、重新布置。尽管很熬累,但兴致很高;这一切都是属于她的
呀!
她把老卢一套藏青色呢料衣烫得平平展展,放在床上的枕头边,让他明早起来穿。
然后又把玲玲的一身漂亮的花衣裳从箱子里拿出来,给她穿在身上。
家里一切收拾好以后,她便提个大竹篮子去买菜买肉。老卢前两天就给有关部门那
些领导(也是朋友)吩咐过了,所以她实际上就是去把各种过节的东西拿回来就是了。
她从这个"后门"里出来,又进了那个"后门"。篮子里的东西沉得她都提不动了。这
些东西都是国庆节供应品中的上品,但许多又都是"处理品",价钱便宜得叫她都感到有
点不好意思。她送回去一篮子,又出去"收"另外一篮子。烟、洒、茶、糖、鸡、羊肉、
猪肉、蔬菜……这些东西都是她从有些人的家里拿出来的(老卢有条子在她手里)。
她提着这些东西,对她的丈夫更敬佩了。他真是一个有本事的人!她想不到她男人
在这城里这么吃得开!她似乎现在才深刻地认识到:为什么老卢常请这些人在家里吃饭
喝酒!
她把这些东西提回家后,忍不住又想起了她寒酸的过去:为了过节割几斤肉,买两
件衣服,她和广厚早早就用心节省上钱了。现在,几乎不出什么钱,东西很快就把厨房
堆满了!她现在进一步认定:她离婚这条路实在是走对了。
她今天异常地激动,心脏几乎比平时也跳得快了。这主要是她还面临着一件重要的
大事:她的亲爱的儿子今天下午就要来到自己的身边。她的鼻子由不得一阵又一阵发酸
;干活的手和走路的腿都在打颤。
她把过节的东西准备好以后,就用了一个长长的时间到街上给儿子买节日礼物。她
先到百货商店给儿子买了一身时兴的童装外套和一套天蓝色毛衣。然后又到儿童玩具柜
前买了一辆红色的小汽车(和卢若琴买的那辆一样);一架可以跑但不能飞的小飞机;
还买了一杆长枪和一把小手枪。
她接着又去了食品店,买了一大包儿子爱吃的酥炸花生豆。其它东西家里都已经有
了。
中午饭以后,玲玲到学校去排练文艺节目,老卢与局长分头率领县教育局和教研室
的人,去登门慰问城内的退休老教师和教育系统的先进工作者去了。父女俩都说晚上要
迟点回来,饭不要像往常那样早做。
她一个人在家里慢慢准备晚饭。她的心乱得像一团麻一样;去拿切菜刀,结果却找
了根擀面杖,把面舀到和面盆里,又莫名其妙把面倒在案板上。
她只要一听见门外有脚步声,就赶快跑出来。可是,一次又一次都使她失望,按她
的计算,若琴和兵兵吃过中午饭起身,从高庙到城里只有十来里路,他们早应该到了。
她怔怔地倚在门框上,天上太阳的移动她似乎都看得出来。她突然又想:他们会不
会来呢?
呀,她怎么没朝这方面想呢!是的,他们完全可能不来!广厚不一定愿意让孩子见
她,而若琴也不一定那么想见她哥哥!她只是写信表示了自己的心愿,可高庙那里,怎
能她想要他们怎样他们就怎样呢?他们实际上都在恨这个家!
完了!他们肯定不会来了!
她绝望地望了一眼西斜的太阳,感到头一下子眩晕得叫她连站也站不住了。
她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双手捂住脸,伤心地痛哭起来……
"丽英!"她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
她惊慌地抬起头来,突然看见卢若琴抱着她亲爱的兵兵,就站在她的面前。她一下
子从门槛上站起来,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疯狂地张开双臂扑了过去;她在朦胧的泪眼中
看见,她的儿子也向她伸出了那两条胖胖的小胳膊……16卢若华率领着教育局和教研
究的几个干部去慰问散落在城北一带的退休教师和先进工作者。局长率领的另一路人马
去了城南。因为这些人居住很分散,有的在沟里,有的在半山腰,这项工作进行得相当
缓慢。卢若华在这些事上是很认真的。一个下午辛辛苦苦,上山下沟,这家门里进,那
家门里出。每到一家,也大约都是一些相同的话:感谢你们多年为党的教育事业做出了
成绩和贡献;向你们表示热烈的节日的问候。你们如果有什么困难和问题提出来,局里
一定认真研究,妥善解决;请多给我们的工作和我本人提出宝贵的批评建议……
他谈吐得体,态度热情;使得被慰问者都很受感动。陪同他进行这项工作的人也都
对这位年轻的领导人表示敬佩。有一些被访问者提出了自己的一些困难,卢副局长都细
心地记到笔记本上了。
慰问退休教师这件事是卢若华在局里提出来的。这本来是一件好事。遗憾的是,卢
若华往往通过做好事来表现他自己。比如这件事,本来局里开会通过了,大家分头进行
就行了,但卢若华在出发之前,一个人又专门去找主管文教的副书记、副县长,人大常
委会的副主任,向他们分别报汇了他的打算。直等得到这些领导的赞扬以后,他才起身
了。而他的这些活动教育局长本人并不知道。爱说爱笑的局长是个老实人,他只是领着
人出去进行这件事就是了。
不管怎样,卢若华总算一个有本事的领导人。这件事干得很得人心,一下子启发了
其他系统的领导人--各系统都纷纷出动去慰问他们系统的退休者和先进工作者;连县委
和县政府、人大常委会的一些领导人也出动了。这件事甚至引起了县委书记的重视;他
并且知道了这股热风的"风源"就是从教育局副局长卢若华那里刮起来的!
(看来教育局那个乐呵呵的正局长,恐怕要调到卫生防疫站或气象局一类的单位了
吧?)
临近吃下午饭的时光,卢若华一行人才从最后一个被慰问者的家里走出来,这时候
,这里那里传来了一些锣鼓的喧闹声。同行的人告诉卢副局长,这是其它系统的领导人
出动慰问他们系统的人--这些人企图后来居上,竟然敲锣打鼓,拿着红纸写的慰问信出
动了。卢若华评论道:"形式主义!'四人帮'的那一套还没肃清!"
他在心里却说:"不管怎样,我走了第一步!
卢若华和同志们在街道上分手各回各家。
他正怀着一种愉快的心情往家走时,半路上被县委办公室主任刘明生挡住了。明生
硬拉着让卢若华到他家里坐一坐。
他俩是"狗皮袜子没反正"的朋友。因此卢若华没说什么推辞话就向那个他惯熟了的
家庭走去。
一坐下就是老规程:酒、菜全上来了。紧接关,两个酒杯"当"的一声。半瓶"西凤酒
"快干完了,话却越拉越多。内容无非是他们这些人百谈不厌的人事问题。
脸红钢钢的刘明生用不连贯的语调对他说:"你家伙……又要……高升了……常委会
已讨论过一次……我参……加了……可能叫你……当正局……长!"
卢若华心一惊。但他很快平静下来:他前一段凭直觉也早知道这个消息快来了。不
过,他还是对这个有点醉了的主任一本正经地摇摇头:"咱水平不够!"
"够……当个……县委书记……也够……刚才的话……你……保密!"这个醉汉严肃
地叮咛他说。
卢若华不由笑了。刘明生的爱人过来皱着眉头叫丈夫不要喝了,并且很抱歉地对卢
若华笑了笑。卢若华觉得他应该抱歉地笑一笑才对。于是他也对刘明生爱人抱歉地笑了
笑,然后说:"叫明生躺一会……"说完,就从这个家里告辞出来。卢若华走到街上时,
天早已经黑严了。大街上静悄悄地没有了人迹。他慢悠悠地踱着步,借着酒劲让身子飘
移前行,他的精神感到异常地兴奋。是的,一切都是如意的。事业在顺利地进展,新的
家庭也建立起来了,而且相当美满。
他很快想起了丽英,想起了温暖的家。尽管是第二次结婚,卢若华仍像一个小伙子
一样热血沸腾--他喜欢他的这个漂亮而多情的妻子。卢若华回到家里时,看见丽英已经
睡着了,怀里搂着一个小男孩--他认出这是高广厚的儿子。他突然记起今天还有这么一
回事--他的妹妹和他妻子的儿子要来他家。
他看了看妻子熟睡的脸:她眉头皱着,似乎有一些不愉快的迹象,眼角似乎还噙着
泪水--他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一种莫名的烦恼涌上了他的心头。刚才高涨的情绪一下子就消失了。他不愿意躺到
这个床上去。那个套间大概是若琴和玲玲住着。他一时觉得自己胸口闷得难受,就怏怏
不快地来到院子里。他来到院子里,背抄起胳膊踱着方步。他站下,抬头望着天上亮晶
晶的星星,那些星星似乎像一只只眼睛似地瞅着他。他烦恼地叹了一口气。玲玲和若琴
住的那间房子窗户也黑呼呼的没有一点光亮。她们也睡了。都睡了!只有他醒着。他现
在就是躺到床上也睡不着。
卢若华突然想起前不久不知哪个朋友悄悄告诉过他,说他妹妹似乎和高广厚有些"那
个"……
卢若华一下感到胸口疼痛起来。他在心里喊叫:生活啊,你总是把甜的苦的搅拌在
一起让人吃!
他摸了一把由于酒的力量而变得热烘烘的脸,在心里想:其它事先可以搁到一边,
但明天无论如何得和若琴好好谈谈……
17国庆节早上吃罢饺子后,这个家就分成了三路:玲玲去学校参加演出;丽英抱
着兵兵上街去了;卢花华兄妹俩相跟着出去散步。不用说,卢若华在心里是疼爱妹妹的
。自从父母亲去世后,这世界上除过玲玲,她就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唯一的亲人了。母
亲去世后,他不忍心把不满二十岁的妹妹一个人丢在老家,把她带到他身边。他随时准
备用自己有力的手来帮扶她。他会给她创造条件,鼓励她好好复习功课,争取考一个好
大学。他想让他们兄妹俩在生活中都能成为受人尊敬的人。他看得出来,若琴是一个很
有希望的姑娘,聪敏,早熟,遇事很有主见,虽然还不足二十岁,但在日常生活中满可
以独立了。他认为唯一欠缺的是涉世未深,不懂得生活的复杂性。
一般说来,卢若华很喜欢妹妹那种独立性。因为他自己就是十几岁离开父母亲,一
个人在社会上闯荡过来的。
但是,他感到她的这种意识是太强了,甚至有点过分。他相当不满意妹妹对他和丽
英结婚所抱有的那种态度。按常情说,不论怎样,她总应该站到他一边,为哥哥着想。
可是她偏偏对他生活中这件重要的事采取了一种批判的态度,弄得他心里很不痛快。更
有甚者,她竟然完全站在高广厚的一边来评论这件事。她看来对这件事的看法非常顽固
,似乎像在捍卫某种神圣的原则似的。卢若华禁不住对他的妹妹怜悯起来:可怜的孩子
!你实际上还没真正开始在这个世界上生活哩!当你真正认识了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时
,你就会对问题的看法更接近实际一些!
是的,他也年轻过,也像她一样坚持过一些是非原则,后来慢慢才明白那样一种处
世哲学在这世界上吃不开。后来,他到了社会上,才纠正了自己的执拗。妹妹若要是这
样下去,非得在社会上碰钉子不可!再说,爱情嘛,这里面的是非你能说清楚?看来人
成熟得经历一个过程--他深有体会地想。从这一点上说,不管妹妹怎样攻击他娶丽英"不
道德",他也宽宏大量地原谅她--因为她还没有经历那个"过程"。再说,她是他的亲妹妹
。这一个月来,她赌气不回家来,他心里一直是很惦记的。但他知道急于说服她不容易
,正如她不容易说服他一样。他想得缓一段时间再说。所以这一个多月他没有主动与她
联系,也没有捎话让她回来。自从他听到风声说妹妹和高广厚有点"麻糊"后,他的心才
"咯噔"一下!他一下子慌了:他怎么能没想到这个糟糕的问题呢?当然,他想这一切也
许不是真的。但毕竟已经造成了影响。这件事将会使他在县上多么不光彩啊!而且更酸
的是,人们将会嘲笑他卢若华用妹妹换了个老婆!
就像蚂蚁在脊背上一样,他听见这个传闻后,心里极不舒服。他敏感地想:这件事
说不定已经在文教系统或者在县上的干部们中间传播开了!这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
他决定很快找妹妹谈谈,主要的意思是想叫她赶紧换个学校。因此,前两天丽英想
叫若琴把她儿子带来过节,他没有反对。他并不是体贴到丽英想念儿子的感情,而是他
想借此机会要好好和若琴谈一谈……
现在这兄妹俩走在城外的一条小土路上,正闲聊着一些家常话。秋天的阳光照耀在
色彩斑斓的原野上。碧蓝而高远的天,洁净而清澈,甚至看不见一丝云彩。城郊的田野
里,庄稼和草木都开始变黄。有些树的叶片已经被早霜打得一片深红,在阳光下像燃烧
的火苗似的。
"若琴,给你换个学校好不好?五里湾小学,实际就在城边上。噢,就在那里!"卢
若华突然转了话题,他用修长的手指指着不远处的一个村落。
"我已经给你说过了,我就在高庙那里教。我在那里已经熟悉了……"卢若琴手里拿
几片红色的梨树叶,用手指头轻轻摩挲着。"我希望你能听哥哥的话,我完全是为了你好
……"
"在哪里不都是一样的?反正都是教书哩!"
"唉!"卢若华叹了一口气,犹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说:"现在这社会风气实在瞎!
光软刀子就能把人杀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卢若琴停住脚步,问哥哥。
卢若华沉默了半天,然后扭过头,望着对面山,说:"有人传播你和高广厚长长短短
……"
卢若琴一下子用牙齿咬住了嘴唇,泪水在眼眶里旋转起来。她也把头偏向了另一边
,说:"我想不到这些谣言竟然能传到城里……"她突然转过头,激动地问哥哥:"难道你
也相信这些坏话?"卢若华转过脸,说:"我又不是不知道你!高广厚那人我也知道!他
是老实人!再说,他比你大十几岁哩!可是,谁又能把这些造谣人的舌头拔了!……若
琴,你还是听我的话吧,换个学校!要不,干脆别教学了,就停在城里,好好复习你的
功课!""我才不愿白吃饭呢!"她把嘴一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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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大地本是微尘,何况是尘中之尘。
自来且自去,不带一抹尘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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