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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gjy (超人),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人生(电影文学剧本)7
发信站: 听涛站 (Mon Sep 11 19:40:44 2000), 转信

傍晚。东岗。秋天的小树林色彩斑斓。
    加林腑下夹着一本书,慢慢走着,嘴角反复嘟囔着几个英语单词。他突然看见亚萍
从前面的小路上走来。
    等亚萍走近一些,加林对她说:"你怎上这儿来了?"
    亚萍两只手斜插在衣袋里,笑着说:"这又不是你家的祖坟,别人为啥不能上来?"

    加林:"一说话就像打枪一样!天都快黑了,你一个人……"亚萍:"谁说我一个人?
"
    加林从她的来路望了望,说:"克南哩?怎不见他?"
    亚萍:"他又不是我的尾巴,跟我干啥?"
    加林:"那还有什么人哩?"
    亚萍:"你不是个人?"
    加林:"我?"亚萍:"嗯!"他们一块慢慢向前走去。
    夜。东岗。加林和亚萍坐在一个土塄坎上,两个人手里捏着几片树叶子。山下看得
见闪烁着火的县城。
    亚萍:"我要走了……"
    加林:"到什么地方出差去?"
    亚萍:"不是出差,是永远离开这里!"
    加林大吃一惊。亚萍:"父亲很快就要转业到老家南京工作,我也要调过去。"夜。
东岗。他俩分别倚着一棵树。
    加林刻着亚萍的眼睛,问:"你真的愿意走吗?"'
    亚萍惮憬似的望着远方灿烂的星空,深情地说:"我当然愿意走。南方,是我的家乡
,我从小生在那里,尽管后来跟父母到了北方,但我梦里都想念我的美丽的故乡……"
    她喃喃地念道:"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
江南?……"
    加林忍不住接着她念道:"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

何日更重游?……"
    亚萍热烈地望着加林:"南京离杭州很近,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就是江苏省的
……"
    加林叹了口气说:"那些地方我这一辈子是去不成了!"
    亚萍微笑着问:"你想不想去?"
    加林:"我联合国都想去!"
    亚萍:"我是问你想不想去南京,苏州,杭州,还有上海?"
    加林:"不会有到那些地方出差的机会。"
    亚萍:"要是一个人在那些地方玩,也没啥意思!"
    加林:"你去不会是一个人,有克南陪你哩!"
    亚萍:"我希望不是他,而是你!"
    加林感到无比的震惊。
    夜。东岗。林中小路上,加林和亚萍慢慢走着。
    亚萍的声音:"……你知道,在学校时,我就喜欢你……那时候我们年龄小,不太懂
这些事。后来你又回农村……现在我才知道我真正爱的人是你……克南我并不反感,但
我对他产生不了感情,实际上,我父母比我更爱他……"
    夜。东岗。他们站在一道长满草的塄坎下。
    亚萍继续说:"咱们一块生活吧!跟我们家到南京去!你是一个很有前途的人,到大
城市就会有大发展……我一定让父亲设法通过关系,让你到《新华日报》去当记者……
"
    加林从土塄坎上狠狠拔了一棵草,哆嗦了一下说:"我冷得实在受不了……咱们走吧
……你先别急,让我好好想一想……"亚萍对他点点头。白天。加林办公室。巧珍把装着
红枣、梨和苹果的小筐子放在加林的办公桌上,便向加林怀里扑去。加林慌忙把她推开
点,说:"这不是在庄稼地里,我的领导就在隔壁……你坐,让我给你倒不。"
    巧珍没坐,亲热地看着加林,委屈地说:"你走了,再也不回来……我已经到城里找
了你几次,人家都说你下乡去了……"加林把水杯放到桌子上,说:"我确实忙!"
    巧珍没喝水,过去把加林的被子整理好,又摸了把褥子,嘴里唠叨着:"被子太薄了
,罢了我给你续一点新棉花……天冷了,褥子下面光毡也不行,我把我们家那张狗皮褥
子给你拿来……"加林:"啊呀,狗皮褥子掂到这县委机关,毛烘烘的,人家笑话哩……
"巧珍:"狗皮暖和……"
    加林:"啊呀,你……"
    巧珍:"三星已经开了拖拉机,巧玲教上书了,她没孝上大学……"加林:"这些三星
都给我说了,我已经知道了。"
    巧珍:"你们家的老母猪下了十二个猎娃,一个被老母猎压死了,还剩了……"加林
:"哎呀,这还要往说哩?不是剩下十一个了吗?你喝水!"巧珍:"是剩下十一个了。可
是,第二天又死了一个……本来……"加林:"哎呀哎呀,你快别说了。"
    加林有点烦。巧珍感觉到了,便坐床沿上,望着他,不知怎样才能使加林喜欢她。
加林看她这样子,又很心疼地走到她面前,说,"让我到食堂给咱买饭去,咱俩一块吃。
"
    巧珍站起来,说:"我一点也不饿,我得赶快回去。我为了赶三星的拖拉机,锄都撂
在地里,也没家里人说……"
    她从怀里掏出一卷钱,递到加林面前,"说:"加林哥,你在城里花销大,工资又不
高,这五十块钱给你,灶上吃不饱,你就到街上买得吃去……再给你买一双运动鞋,听
三星说你常打球,费鞋……前半年红利已经分了,我分了九十二钱呢--"加林一把抓住她
的手,眼里转着泪花子,说:"我现在有钱,也能吃饱……这钱你给你买几件时兴衣裳…
…"
    巧珍:"你一定要拿上!"
    加林:"你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巧珍只说:"那我给你留着。你什么时候缺钱花,我就给你……"加林突然记起了什
么,跑过去打开柜门,拿出一条红头巾,说:"我早就给你买下了,忘了捎给你……来,
让我给你包上!"加林过去把红头巾包在巧珍头上,然后退几步,看好不好。巧珍一下扑
在他怀里,哭了……
    夜。灯光球场。男篮比赛刚结束,加林站在场边,看女篮比赛。
    女篮比赛在激烈进行。
    黄亚萍异常活跃,不时用优美的姿势把球投入网内。
    观众为她喝彩叫好。加林入神地盯着场上的亚萍。
    他强压着一种激动的情绪,默然地离开球场……
    他心事重重地立在陡峭的河岸上。
    他在结满白霜的草地上徘徊。
    他在办公桌前沉思。他在东岗落叶飘零的树木间焦躁地走动,他看见兴致勃勃的亚
萍向他走来,他却躲开了她。
    他的眼前交替出现亚萍和巧珍的各种面貌……
    加林的画外音:……怎么办?我知道我面对的是一场非常严重的选择。上帝作证,
我在内心是有巧珍的。如果我一辈子当农民,我和她在一块生活也就心满意足了……可
是现在呢?我要是和巧珍结合了,实际上也就被拴在这个县城了,而我时刻都在向往着
到更广阔的天地去生活……我现在不得不把爱和我的前途联系在一起考虑了!……这样
看来,亚萍无疑是我理想的爱人……当然,我的良心非常不安……你是一个混蛋!你不
要良心了,还想良心干什么!是的,既然决定了,就不要反顾!不要软弱!为了远大的
前途,必须做出牺牲!有时对自己也要残酷一些!……
    白天。加林家院子。一堆金黄的玉米。巧珍头上扰着加林送给她的红头巾,和加林
妈盘腿坐在地上化玉米粒。
    玉德老汉扛着镢头走进院子。他放下镢头,也蹲在地上化玉米。巧珍回窑拿出一个
小板凳,递给玉德老汉。
    三个人一起乐呵呵地干着活。
    夜。巧珍的窑洞。巧玲躺在被子里,在看书。
    巧珍伏在桌子上认字、写字。
    她在一个小本上歪歪扭扭地写下人、土、山、水、大、上几个字。传来鸡的啼叫声
。巧玲把书放下,说:"二姐,快睡吧!"
    巧珍没答言,继续写。
    巧玲:"一天认五个字就行了,多记了记不住,说不定把学会的也忘了……"巧珍还
是没答言。巧珍突然来到炕头前,拿着笔和小本,问巧玲,你说高字怎么写?""巧玲:
"什么高?"巧珍:"就是……姓高的高……"
    巧玲在被筒里接过巧珍的笔和小本,在上面写了"高加林"三个字。巧玲指着小本对
巧珍说:"高、加、林!"
    巧玲笑,巧珍打巧玲……
    白天。加林办公室。
    加林坐在床边上,亚萍坐在他对面的椅子里。
    加林刚讲完他和巧珍的事,对亚萍说:"……就这样,我和巧珍相爱了。"加林说完
,难受地靠在了被子上。
    亚萍半天没说话,然后她带着遗憾的表情说:"你原来想和一个不识字的农村妇女结
婚?"
    加林点点头:"嗯。"亚萍:"你一个有文化的高中生,满身才能,怎么能和一个不识
字的农村女人结婚?这简直是一种自我毁灭!"
    加林愤怒地跳起来,喊叫说:"住嘴!我那时黄尘满面,平顶子老百姓一个,你们哪
个城里的小姐来爱我?"
    亚萍一下怔住了,她轻轻说:"你这么凶……克南可从来没对我发这么大火……"加
林:"你找你的克南去!"
    亚萍激动地走到他面前,说:"加林,你别生气。你给我发火,我不生气,心里反而
很高兴。你不知道,克南就是把刀放在他脖子上,他也对你笑嘻嘻的,气得人只能流泪
。我就喜欢你这种性格!男子汉,大丈夫,血气方刚!"
    加林:"我这个人脾气不好,以后在一块生活,你可能要受不了的。"亚萍一下子惊
喜地抓住他的肩膀:"那你是说,你愿意和我一块生活了?"加林不置可否(或者说默认
了)。
    加林:"我得要和巧珍把这事说清楚,不瞒你说,我心里很痛苦。"
    亚萍:"是的。你应该很快结束你们的不幸!"
    加林:"也可能是一个不幸的结束!"
    夜。亚萍家院子。紧挨的两孔窑一明一暗。
    亚萍在没有灯光的门上敲了敲:"爸,妈,你们起来,过我这边来一个。我有个要紧
事要给你们说!"
    窑里一阵紧张的唏嘘声。
    亚萍抿嘴直笑。夜。亚萍的窑洞。父母亲一边穿衣服,一边先后进来了。他们紧张
地问:"出了啥事?"亚萍笑了,说:"你们别紧别。这事并不很急,但有些震动性!"亚
萍父不解地瞪起眼睛。
    亚萍妈:"哎呀好萍萍哩!有什么事你就快说,你把人急死了!"亚萍:"事情很复杂
,但今晚上我先大概说一下……是这样,我已经和另外一个男同志好了,并且已经在恋
爱。因此,我要和克南断绝关系……老两口一下子惊慌失措地喊:"什么?什么?什么?
"
    亚萍:"对我来说,这已经不能改变了我知道你对克南很爱,但我并不喜欢他……"

    亚萍母亲扑在亚萍的床上哭了。
    亚萍父:"你……和克南……之已经两年多了,全城人都知道!我和老张,你妈和克
南妈,这关系……天啊,你这个任性的东西!我和你妈把你惯坏了,现在你这样叫我们
伤心!你这是典型的资产阶级思想!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真叫人痛心啊!垮掉的一代!
无法无天的一代!"
    亚萍受不了父亲的吼叫,也伏在桌子上哭起来。
    亚萍妈哭着数说老汉:"就是萍萍不对,你也不能这样吼喊我的娃娃……"亚萍父咆
哮地说:"都是你惯坏的?"
    亚萍妈也火了:"你没惯?"
    亚萍父气得一拧身出了门。
    中午。克南家客厅。克南妈拿着喷壶在墙角浇花,克南坐在沙发上看信。
    克南突然把信仍一边,扑倒在沙发上哭了。
    克南妈跑过来问:"南南,你怎啦?"
    克南:"亚萍写信……和我……断关系了……"
    克南妈震惊地问:"为什么?"
    克南倒在沙发上没有说话。
    克南妈拣起信,看完后问克南:"那个高加林是哪里的?"
    克南仍没说话。冬天来了。尖利的寒风扫荡过荒凉的黄土高原……
    飞舞的雪花……白皑皑的山野……白天,简易公路上。雪花飞飘。巧珍头上包着红
头巾,骑着自行车在风雪中急驰。车后架上夹着卷成一卷的狗皮褥子。
    白天。大马河桥上。加林伏在桥栏杆上,望着风雪迷茫的远方。
    他身后传来巧珍的声音:"加林哥!"
    加林一惊,回过头,看见巧珍正在撑车子。
    巧珍放好车子,兴冲冲走过来,嘴里说着:"你站在这儿干啥哩?"她来到他面前,
心疼地问:"加林哥,你没出什么事吧?我听三星说你捎话让我来一下,还以为你病了,
又跑去问了一回三星,他说你没病……"
    巧珍说着,笑着。她从身上掏出一个小纸片,递给加林说:"加林哥,巧玲已经给我
教会好多字了……你看看我写的字……"加林勉强接过纸片,看见纸片的上半部分歪歪扭
扭写着吃、穿、劳动、大地、我们……下半部分写满了"高加林"的字样。加林把纸片装
在口袋里,脸上笼罩着苦不堪言的阴云。
    巧珍天真地问:"怎样?是不是我写得不好?"
    加林没言传,把头迈向一边。
    加林为难地开口叫一声:"巧珍……"
    巧珍:"晤。"加林:"我……想对你说一件事,但很难开口……"
    巧珍:"加林哥,你说吧!既然你心里有话,你就给我说,千万不要憋在心里。"加
林:"说出来怕你要哭!"
    巧珍一愣,但她还是说:"你说吧,我……不哭!"
    加林"巧珍……"巧珍:"唔……"加林:"我可能要调到几千里路以外的一个地方去工
作了。咱们……"巧珍一下子把手指头塞在嘴里,痛苦地咬着。
    弥漫的风雪……巧珍:"那你……去吧。"
    加林:"你怎办呀?"巧珍痛苦地沉默着。加林:"我主要考虑这事……"
    沉默。雪花静悄悄地降落着。
    两串泪珠在巧珍的脸上淌下来。
    她两只手痉挛地在抓着桥栏杆。
    巧珍哽咽地说:"……加林哥,你再别说了。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了。你……去吧!我
决不会连累你!……加林哥,你参加工作后,我就想过不知多少次了,我尽管爱你爱得
要命,但知道我配不上你了。我不识字,给你帮不上忙,还要拖累你的工作……"飘飞的
雪花……巧珍继续哽咽着,说着:"你走你的,到外面找个更好的对象……到外面你多操
心,人生地疏,不像咱本乡田地……加林哥,你不知道我是怎样爱你……"
    巧珍哽咽得说不下去了,掏出手绢堵住自己的嘴巴。
    加林的眼里也涌满泪水。他不看巧珍,说:"你……哭了……"巧珍摇摇头,泪水在
脸上刷刷地淌着。
    她突然转过身,说:"加林哥……我走了!"
    她摇摇晃晃过去推车子。
    加林痛苦地叫了一声:"巧珍!"
    巧珍猛地回过头,向他投去希望的一瞥。
    但她彻底绝望了。她看见加林低下头,没有任何一点回心转意的表示。她摇摇晃晃
跨上车子走了。狗皮褥子掉在了雪地上……
    满天风雪。一条空荡荡的路……大桥下面。高加林伏在雪地上痛哭流涕。
    他周围的雪化了。远远看去,像扔下的一堆垃圾……
    夜。加林的办公室。他痛苦地靠在铺盖卷上。
    残白的月亮在浮云中游动。
    积支斑斑的大地忽明忽暗。
    狂风扬起街巷的积雪。
    狂风吹乱了河边的茅草……
    白天。加林办公室。桌子上摆了许多吃的,但没人动。玉德老汉和得顺爷正在训斥
加林。加林低头坐在小凳上,像个受审的犯人。
    得顺爷用烟锅指着加林:"你娃娃把良心卖了!巧珍那么好个那娃娃,你把人家撂在
半路上!你作孽哩!加林啊,我掏出心给你说句实话吧,归根结底,你是咱土里长出来
的一棵苗,你把根应该扎在咱的土里啊!现在,你是个豆芽菜,根上一点点土也没有了
!"老人说不下去,一口一口长送气。
    玉德:"……巧珍……实在是个那娃娃。你走了,给咱家担水,喂猪,帮你妈做饭…
…娃娃啊,为你这没良心事,一川道的人都在骂咱的祖宗哩!我和你妈都不敢在人面前
露脸……现在听说你又找了个洋女人……咱穷家薄业的,怎能侍候了人家……你,趁早
把这宗亲事散了!"
    得顺:"人常说,浮得高,跌得重!你小子可小心着!"
    玉德:"……爸爸快四十岁才得了你这个独苗儿,生怕你在活人这条路上有个闪失啊
……"
    玉德老汉已经老泪纵横了。
    加林慢慢抬起头,叹了一口气,说:"你们说得也许都对,但我已经上了这钩杆,不
不来了……再说,你们有你们的活法。我有我的活法!我不愿意再像你们一样,就在咱
高家沟的土里刨挖一生!"两个老人又气又失望又感到震惊。
    中午。巧珍的窑洞。她病蔫蔫地卧床不起。
    她母亲端来一碗汤放到她枕头边。
    她毫无反应地躺着。她母亲抹眼泪。墙上广播匣里,响着亚萍的声音:"社员同志们
,刚才向大家广播的是高加林采写的通讯,题目是《新的时代,新的青年》,记我县建
设社会主义青年积极分子代表大会……下面请听歌曲《青年圆舞曲》……"
    欢乐的东曲声。电影院。银幕上的画面一明一暗。
    加林和亚萍并肩坐在一起,兴致勃勃地在看电影。
    白天。河道里。加林和亚萍穿着鲜艳的运动衣,在溜冰。
    两人溜冰的各种优美姿势。
    冰刀眼花缭乱的旋转。
    他们手拉着手在溜,笑着,嬉闹着,洋溢在欢乐在气氛中……

--
山河大地本是微尘,何况是尘中之尘。
自来且自去,不带一抹尘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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