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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埃及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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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行沙漠对我来说早已不是第一次,但刚刚还在古代遗迹中感叹人类文明的恢宏久
远,没几步却跨进了杳无人烟的荒原,这种强刺激的对比经验却从未有过。连个过渡也
不给,使得几天来沉浸于历史文化中的眼神和表情不知往何处搁置,一时显得十分慌张
。
一切都停止了。没有了古代和现代,没有了文明和野蛮,没有了考察和推断,只剩
下一种惊讶:原来人类只活动在这么狭小的空间,原来我们的历史只是游丝一缕,在赤
地荒日中飘荡。
眼前的非洲沙漠,积沙并不厚,一切高凸之处其实都是坚石,只不过上面敷了一层
沙罢了。但是这些坚石从外面看完全没有棱角,与沙同色,与泥同状,累累团团地起伏
着,只在顶部呈现出淡淡的黑褐色,使每一个起伏在色调上显得更加立体,一波波地涌
向远处。远处,除了地平线,什么也没有。
偶尔会出现一个奇迹:在寸草不生的沙砾中突然生出一棵树,亭亭如盖,碧绿无暇
,连一片叶子也没有枯黄。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地母单独为它埋设了一条细长的营养管
道?但是光有营养也没有用,因为它还必须面对日夜的蒸发和剥夺,抗击骇人的孤独和
寂寞。惟一能够聊以自慰的,也就是自身树叶之间的互相照拂罢了。由此联想,人类的
一些文明发祥地也许正像这些树,在千百万个不可能中挣扎出了一个小可能。从树叶丛
中看,似乎很成气候;从整体环境看,始终发发可危。惟也无法保证它们的存活年限,
有人为它们的终于枯萎疑惑不解,其实,真正值得疑惑的是它们何以能够持续,而枯萎
则属于正常。
正这么想着,眼前的景象变了,一看手表已过下午四时,黄昏开始来到。沙地渐渐
蒙上了黯青色,而沙山上的阳光却变得越来越明亮,黄澄澄的色彩真正辉耀出了“灿烂
“这个词的本义。没过多久,色彩又变,一部分山头变成炉火色,一部分山头变成胭脂
色,色块在往顶部缩小,耀眼的成分已经消失,只剩下晚妆般的艳丽。
车队终于驶出了沙地丘陵,眼前平漠千顷。暮色已重,远处的层峦叠蟑全都朦胧在
一种青紫色的烟霞中。此时天地间已经没有任何杂色,只有同一种色调在变换着光影浓
淡,这种一致性使暮色都变得宏伟无比。
谁料,千顷平漠只让我们看了一会儿,车队蹿进了沙漠谷地,两边危岩高耸,峭拔
狰狞,猛一看,就像是走进了烤焦了的黄山和庐山。天火收取了绿草青松、瀑布流云,
只剩下赤露的筋骨在这儿堆积。
像要安慰什么,西天还留下一抹柔艳的淡彩,在山岩背脊上抚摸,而沙漠的明月,
已朗朗在天。
我想,这一切都与人类文明没有什么关系,甚至说它蛮荒和愚昧都是无的放矢,但
它依然是无可置疑地壮美,而且万古不息。人类所做的,只是悄悄地找了一个适合自己
居住的小环境而已,略加张罗,是为了沟通,为了方便,为了一点小小的诗意,这也就
是所谓文明。须知几步之外,便是茫茫沙漠。
文明太不容易,真应该好好珍惜。
二五 荒原沧海
一九九九年十月十六日,埃及东部古尔代盖,
夜宿Pick Albrtos旅馆
我们现在落脚的地方叫Hurghada,当地人发这个音很像中国人说“红疙瘩“。翻翻
随身带的世界地图册,找不到,只是由于昨天晚上在沙漠里行车,突然看到眼前一片大
海,就停了下来。今天早晨一推窗,涌进满屋子清凉。
是红海。
果然是红海。沙漠与海水直接碰撞,中间没有任何泥滩,于是这里出现了真正的纯
净,以水洗沙,以沙滤水,多少万年下来,不再留下一丝污痕,只剩下净黄和净蓝。海
水的蓝色就像颜料倾尽,仿佛世界上红、黄、蓝三原色之一专选此地称王,天下的一切
蓝色都由这里输出。但它居然拧着劲儿叫红海,又让如此透彻的黄沙在衬边,分明下狠
心要把三原色全数霸占。
像地图一样,海面蓝色的深浅正反映了海底的深浅。浅海处,一眼可见密密层层色
彩斑斓的珊瑚礁,比珊瑚更艳丽的鱼群游戈其间。海底也有峡谷,珊瑚礁和白沙原猛地
滑落于悬崖之下,当然也滑出了我们的视线。那儿有多深?不知道,只见深渊上方飘动
着灰色沙雾,就像险峰顶端的云雾。再往前又出现了高坡,海底生物的杂陈比人间最奢
华的百花园还要密集和光鲜,阳光透过水波摇曳着它们,真说得上姿色万千。这一切居
然与沙漠限尺之间,实在让人难于想象。
最恣肆的汪洋直逼着百世干涸,最繁密的热闹紧邻着千里单调,最放纵的游戈熨贴
着万占冷漠,竟然早已全部安排妥当,不需要人类指点,甚至根本没有留出人的地位。
我们一行在海边漫步,一脚踩着黄沙,一脚踩着海水。黄沙无边无际向西铺展,海
水无边无际向东伸延,两边都是那样浩大,压得这一排小小的人影微若草芥。这怎能甘
心?我们驱动五辆吉普,海滩上立即沙卷尘扬,颇有气势,但转眼间尘沙落地,漫天的
夕阳正在把沙漠和大海一起蒸腾出一个宁静的日夜交替盛典,我们的车辆全被万千光色
溶化,冉冉紫气间只剩下几个淡淡的亮点在蠕动。此刻,连沙漠的风、大海的潮都已归
于平静,哪里还轮得到车声人声?
昨天我还在感慨文明与荒原近在几步,今天又见到荒原沧海早已近距离地自成宏伟
和浩瀚。希腊哲人推重人类,却又以极大的怀疑探究人在天地间的地位,劝谕人们认识
自己,不要自卑和嚣张。埃及人不在乎这种探究和宣讲,只把神秘的感悟付之于刻石垒
石,留下人类对自然的窥视和敬畏。更不同的是,希腊文明的传播和张扬给了人们一个
错觉,以为人类一定会按照某种逻辑进化发展,埃及文明不提供这种逻辑,堂而皇之忙
一阵,然后悄然隐退,除了别的原因,也许还由于领悟了人类的渺小,便以坟墓里复活
的梦幻,阻断了积极的后续行为。
我敬佩希腊,也理解埃及,尤其在这沙漠与大海交接的边沿。
以沙漠和大海的眼光,几千年来人类能有多少发展?尽管我们自以为热火朝天。
正想着,早已被夜幕笼罩着的海域间影影绰绰走出几个水淋淋的人来,脚步跟跄、
相扶相持、由小而大。刚要惊叹什么人如此勇敢又如此好水性,定睛一看竟是一个年轻
的母亲和她的四个孩子,连最大的一个也没有超过十岁。他们是去游泳了?捕鱼了?采
贝了?不知道,反正是划破夜色踩海而来。
在我看来,这几乎是人类挑战自然的极致,但他们一家很快进了自己的小木屋,不
久,连灯光也熄灭了,海边不再有其他光亮。
二六 金字塔下的歌剧
一九九九年十月十八日,返回开罗,
夜宿Les 3 Pyramldes旅馆
在金字塔下看歌剧,是一种特殊的体验。
歌剧是《阿依达》,剧情与埃及有关,在金字塔下演出,真假相映,远近相济,是
一个很好的设想,因此这场演出不仅牵动了整个埃及的上流社会,而且也波及临近各国
,订票踊跃。票价每位二百五十美元,真不便宜。与我一起看的,有王纪言、许戈辉、
于大公、韦大军诸位,请在这里工作的王宝义先生驾车送我们,他已看过排练,今天就
不入场了。我们出发时,夜色已浓。
车朝金字塔开去,很远就看到两排穿白色制服的武装警察在沙漠的曲道上蜿蜒站立
,却全体背对着我们。他们没有必要看车,只把目光投向两边沙漠,看有没有什么黑衫
飞狐乘虚而入。当时我想,如果真要有恐怖分子从这广阔的沙海中杀将过来,那一定是
一个剽悍的马队,十分令人神往。不过,现在看着夜色下这两排由白制服和冲锋枪组成
的大弧度围墙,也已经非常享受。围墙的终点,是已被灯光照亮的金字塔。
已经可以看见一个临时搭建的橙黄色舞台,但进门还要经过两道安全检查问,观众
必须交出随身带的手机,编上号,到结束时再去取。在第二道安全检查门,连女士带的
小包也要打开来仔细翻看。埃及真被恐怖分子闹怕了。
王宝义先生送完我们准备驾车回去送一件紧要的东西给别人,等三个小时后散戏时
再来接,但这是不允许的,因为一切偷放了定时炸弹的歹徒部会快速驾车离开。王宝义
先生反复说明都无效,想到事情的紧要,准备从沙漠里随便找一条路冲出来,谁想刚驶
出半个沙丘,就有一群便衣上前围住,说再开就要射击。
我们在座位上坐定,环视四周,实在被眼前的壮观镇住了。三座举世皆知的金字塔
是演出的背景,舞台右侧,是静静的尼罗河和开罗城,舞台左侧,则是撒哈拉大沙漠。
夜间的沙漠一片漆黑,但地平线上方却泛着一圈光亮,那已不是落日余辉,而是一种奇
异的沙漠天光,这些天来经常看到。
沙漠里吹来的晚风挺凉,而且风势渐渐增大,我们几个衣服单薄,实在有点抗不住
了。到这时才发现,许多浓妆艳抹的太太连貂皮大衣都穿了出来。韦大军打起了哆嗦,
于大公说不冷,手臂上却全是鸡皮疙瘩,许戈辉则把坐垫抽出来抱在身上御寒,由她一
发明,周围不少同样衣服单薄的各国女子也都抱起了坐垫,咬住一阵阵寒噤听《阿依达
》。
现在可以讲几句演出了。近半个世纪来,舞台剧要在影视的冲击下求生存,必须寻
找影视无法取代的优势,找来找去找到两个办法。小的办法是寻求与观众的当场交流,
大的办法是寻找著名的环境作为演出场地。小的办法到处都可采用,而大的办法则是一
个庞大的计划,世界上能选的环境不多,配得上环境的剧目更少,何况还要有巨大的资
金投入。欧美戏剧家已在几个文明故地选过一些环境,埃及觉得自己也能做,于是便出
现了这台《阿依达》。本来选的环境是卢克索的女王庙前,但穆巴拉克总统觉得还是开
罗容易召集国际观众,就挪到金字塔下来了。这件事中国人已经有过启蒙,张艺谋先生
在京城太庙排演过意大利歌剧《图兰多》。当时很多朋友不知环境戏剧为何物,只从习
惯的戏剧观念上来评判,我曾想写一篇《月光下的太庙》来辩护,可惜一直没有时间,
没想到在金字塔下来表述这个意思了。
埃及的这台《阿依达》虽然背景惊人,但在策划、导演、设计上都比不上张艺谋的
《图兰多》,主要原因是它没有运用好这个背景。张艺谋用打在太庙屋顶的灯光表现昼
夜交替,用几可乱真的配殿来拉动千年虚实,都是把玩环境的高招,但《阿依达》没有
。不仅金字塔完全没有人戏,而且连舞台设计都与金字塔的线条、光色完全无关。其中
有一段,数百名白袍、金甲的剧中人走下台来在沙地中行走,让我精神陡然一震,但走
着走着又走回去了,居然没有太大的艺术意图,真是可惜。
在这样的地方演出,应该重新梳理剧情与金字塔的关系,至少在高潮部分有一个千
人祭奠金字塔的仪式,而在旁侧的撒哈拉大沙漠上,必须出没一支由灯光迫踪的奔腾马
队。
金字塔和沙漠部拥有自己宏大的生命,现代人的艺术创造只有应顺它们、恃候它们
,才能在它们面前摆弄一阵。如果不知其间的地位悬殊,颠倒了轻重来胡乱折腾,可笑
的一定是现代人。
胆大包天的现代人,在历史和自然面前要懂得谨慎。
再高亢的歌咏,怎么敌得过撒哈拉的夜凤在金字塔顶端的呼啸声?
二七 文化以沟通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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