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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elf (久居樊笼里,何得返自然),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在佩特拉流下中国人的睛泪(11月7日)
发信站: 听涛站 (Sat Jun 24 01:16:20 2000), 转信

在佩特拉流下中国人的睛泪(11月7日)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七日 晴 约旦佩特拉 下榻Silk Road旅馆
在佩特拉,我们这个队伍要有一次人员轮换,摄影师高金光、信息传送技师周兵、《北
京青年报》记者于大公,以及司机小孙、小杨,都要从这里直接去安曼机场回国,接替
人员昨天已经来到。我妻子也要在今天离开。
又传来消息,伊拉克大概能进去了。这事几个月来一直在与伊拉克驻中国大使馆联系,
但由于我们无法隐瞒去以色列的行程,怎么也办不通手续,幸好在这里遇到一位旅游公
司的老先生,利用他的私人关系走通了伊拉克驻约旦大使馆,只不过我们必须在一切行
李物品上撕去希伯莱文的标记,签证时只说去过埃及和约旦。如果能办下来,我们面临
的是一段极艰苦的行程,第一天的驾驶距离是一千二百公里,大概要连续不休息地行驶
二十个小时,中间没有任何落脚地,巴格达食品严重匮乏,除了在旅馆包餐,不要希望
在街上购买到食品。伊拉克之后,伊朗、巴基斯坦的路途更长,而巴基斯坦政变后的局
势还不明朗,行路安全很难保证,印度水灾后传染病流行,尼泊尔进西藏有很长一段距
离没有像样的路……总之,最麻烦的路程都在以后。
我们正在佩特拉崎岖的山道口讨论着行程,突然一辆吉普车驶来,说由于种种原因,告
别的时间提前,要离开的几位现在就去机场。
告别是一件让人脆弱的事情,原来说说笑笑遮盖着,突然提前几个小时,加上告别的地
方不是在机场或旅馆门口,而是在探访现场,立即感受到一种被活生生拉扯开来的疼痛
,妻子一下子泪流满面,连蒙古大汉高金光也泣不成声,引得大家都受不住。
我理解妻子的心情,她实在不放心我走伊拉克、伊朗、巴基斯坦、印度、尼泊尔,这充
满未知的艰险长途,这几天来一直在一遍遍收拾行李,一次次细细叮嘱。她很想继续陪
着我,但发现在这样的路上遇到艰险,妻子的照顾不解决问题,何况国内还有很多事情
等着她,《秋千架》要赴台湾演出,又要拍电影。
其实她流泪还有更深的原因。这次她从开罗、卢克索、西奈沙漠、耶路撒冷、巴勒斯坦
一路过来,一直在与我讨论着种种文明的兴衰过程,作为一个文化人,她心中文化概念
突然变得鸿蒙而苍凉,这与她平时的工作形成巨大的反差。她和我一样,本来只想与世
无争的做点自己喜欢的事情,无奈广大观众和读者的偏爱引发了同行间的无数麻烦。我
们都想在新世纪来到之时一躲了之或一走了之,但在异邦文明的废墟前,心情变得特别
复杂。故国的文明比过去任何时候都鲜明地呈现在眼前,但回去后又必须面对让人气闷
的一切。她为我气闷,我为她气闷,互相不愿多挑破,却又心照不宣,现在共同面对着
精采于无言、由陨灭于无言的文化遗迹,还待继续谛听又不得不断然割舍,真叫人一时
怅然。
他们的车子走远了,我们还要用车子回国,以车轮度量,故国故园是那么遥不可及。本
来我已经不愿走这么远的路,但沉心一想,来自狭隘空间的骚扰,不应该只向狭隘空间
清算。我们的遭遇属于一种奇特文化生态的产物,这种生态需要在更广阔的时空中来开
释和舒展。这真像艰难行万里路的古人,一切异乡体验都不是为了个人贮备。
我还在出神,我们队伍里赶来的陈吉勇先生在山道上见到了一个中国女子,在这一带见
到中国人十分稀罕,总会多看几眼,这位中国女子和她的挪威丈夫在一起,一见到这溜
印着中国字的吉普,立即走了过来,见到这么多中国人,显得很激动。陈吉勇告诉她,
我们将横穿几个文明故国,一路返回中国,她一听,眼圈红了,转身与丈夫耳语一阵,
又对陈吉勇说:“真想开着我们的车跟着你们,你们住在哪个旅馆?”陈吉勇说,还不
清楚,她便悻悻离去了,轻轻擦着泪。
大家不明白她为什么如此激动,从她与丈夫的关系看,显然不是因为有太多的个人委屈
。我猜想,主要是因为太长时间没有见到中国人,只由她独个儿在体验着两种文明的差
异,今天一见,发现居然有一批人用一队吉普车行驶数万里来考察她的细微体验,而考
察者又是她离别已久的同胞,她怎能不喜极而泣。她认真地说要跟着我们走一程,这很
不现实,但在别种文明的领地一步步向父母之邦逼近的行为魅力,她感悟到了。
佩特拉真让人难忘。今天的佩特拉留下了太多中国人的眼泪,但是没有一滴与悲伤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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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过了,会有明天吗?
可能,还是过去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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