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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elf (久居樊笼里，何得返自然),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尊严需互相尊重（11月29日）
发信站: 听涛站 (Sat Jun 24 01:27:28 2000), 转信


尊严需互相尊重（11月29日）
一九九九年十一月二十九日 晴 克尔曼 下榻Kerman旅馆
两天里发生了一件不太愉快的事，需要补记。
那天晚餐，大家实在太累了，刚刚落座，几位女士就把头巾退下了，想松松地歇口气。
像往常一样，没人招呼，没人点菜，没人倒水，而且大家早就明白，根本点不出一个稍
稍觉得可喜的菜，而等这么一个菜的时间是两小时，又有点窝火，终于过来一个中年侍
者，他板着脸走到我们的编导张力小姐背后，一声不吭地伸手去把她的头巾拉了起来。

“不许碰她”，坐在对面的陈鲁豫眼快，大声喝止。全桌的人都愤怒起来。
愤怒的理由显而易见，这么多天，为了尊重他们的风俗，我们这几位小姐、女士一个个
都把头包得严严实实，进进出出都谨小慎微，为了怕有不周全之外，尽量减少出门，减
少下车，她们来干什么？不是别的，恰恰是想满腔热忱地把这儿的文化遗产介绍给世界
上很大一部分观众。天气那么炎热，工作那么劳累，耳边却永远是同一个指责：包头！
包头！包头！今天，我们为了让她们晚餐时稍稍放松，已经找了这个完全没有其他顾客
的偏僻角落，安安静静地面墙而坐，能招惹得了谁呢？倒好，连劝说、喝令都不用了，
直接动了手，动到了小姐的头上。
一定要去投诉。但投诉给谁呢？
第二天上午，还是鲁豫，开始询问一直跟随着我们的那位新闻官员，她已想过，不谈昨
天的事，只谈妇女包头巾的事。
鲁豫：“你们国内的服装规定我们管不着，但我们是外国妇女，初来乍到，一定要按照
你们的服装规定来要求，是不是强人所难？如果你们的妇女到了我们中国，强迫她们必
须穿旗袍，心里会好受吗？”
新闻官说：“这是我们国家的法律，外国人进入我们国家也要遵守。”
鲁豫：“说法律就没法谈下去了，但这样的规定总有一个基本理由，你觉得男人看到了
女人的头发和耳朵，就一定会产生不良的念头？”
新闻官：“在我们这儿，女人的头发和耳朵只给丈夫看，对不起，我还没有看别的女人
的头发和耳朵的思想准备。”
鲁豫：“你英语这么好，一定出过国吧？”
新闻官：“当然。”
鲁豫：那么，你在外国街道上见到过别的女人的头发和耳朵吗？”
新闻官：“在外国我想，他们就是因为女人这样抛头露面，所以离婚率那么高。”
鲁豫（大笑）：“那你就错了，你以为离婚率与头发、耳朵的暴露有关？”
……这样的谈话自然很难进行下去。
下午，在旅馆大堂，一位文化专家找到我，说要与我谈谈。这些天我已经与他成了朋友
，要谈什么都可以，没想到他恰恰要谈昨天晚餐时的事。
他说，跟了我们这么多天，印象极好，非常感动，现在只剩下了一个担忧，就是女士戴
头巾的事，一定不要再产生任何疏忽。
我说，既然你已把我看作朋友，那我也如实说。在我们中国，像这样一群传媒、电视界
的杰出女士，哪怕自己国家的领导人对她们的服饰提出什么建议，她们也可听可不听，
根本不会当一回事，到了这儿，她们已经乖到极点，忍到极点，居然如此认真地天天包
头，照常工作，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还要她们怎么样呢？
他说，我们这些人倒无所谓，但我们国家为了抵制西化，很多家庭在战争中死了人，如
果这些家庭的成员看到你们的女士戴头巾有疏忽，可能会闹事……
他这么一说，我就激动了。我说：你们有自己的民族原则，我们中国妇女也有自己的民
族尊严。
为了我们的民族尊严，中国牺牲的人不比你们少，当然并不仅仅为了衣服。中国妇女有
时脾气挺大，譬如昨天晚上的事，如果再一次发生，我估计我们的女士会……
“会怎么？”他问。
“会把一杯热水泼在那个侍者的头上。”我说。
“那你也不阻止？”他奇怪地看着我。
“我会鼓掌。”我肯定地说。
彼此一阵静默。
最后，我把手按在他的手上，推心置腹地谈了一段话。我说：如实相告，我在前几天的
日记里还专门写到要尊重你们的民族服饰文化，对伊斯兰的宗教文化之美，我也推崇备
至。你已经听到，我在伊斯法罕的大街上对着电视摄像机讲了这么长篇的话来分析清真
寺的建筑美学，这一切至少说明我是你们真诚的朋友，但是我想告诉你这么一个事实，
也是被中国这二十年的改革开放证明了的事实，一个民族要真正获得尊严，必须大踏步
地谋求社会发展，而在现代谋求社会发展，不能拒绝与外部世界交流和对话，如果在服
饰这样的问题上对外国人限制重重，国际投资如何进入，国际交流如何进行？我们过几
天就离开了，作为一个中国文化人，临别赠言，只有两句话：第一句，只有发展，才有
尊严；第二句，只有尊重别人的尊严，才有自己的尊严。”
他看着我，没有说什么，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这次轮到陈鲁豫为我喝采了，他说：“余老师，讲得好。”
我说：“那当然”。
她明天就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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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过了,会有明天吗?
可能,还是过去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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