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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elf (久居樊笼里,何得返自然),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对南亚政治文化的思考(1999.12.9)
发信站: 听涛站 (Sat Jun 24 01:30:15 2000), 转信
对南亚政治文化的思考(1999.12.9)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九日 晴 拉哈尔 下榻Avani Lahore旅馆
我们今天离开伊斯兰堡,一部分人去卡拉奇,一部分人去拉哈尔。这两个城市我都兴趣
不大,想到明天都要在拉哈尔会合进印度,便决定先到那儿等着。
伊斯兰堡今天情况有异,宪法大道等主要路段被封锁,刚刚他们几位去见总统也要绕道
,原因是,二个月前被推翻的前总理谢里夫(Shanif)今天要押到高级法院,作正式审
判前的讯问。
南亚的政治、更迭频繁,手段残酷,实在也让人看疲沓了。例如当年圣雄甘地被刺,曾
经举世震惊,但后来相继任总理的甘地夫人和拉吉夫、甘地都一一被刺,大家也就只会
摇头,不会说话了。巴基斯坦的政局这些年来也像走马灯,转得叫人晕眩。最近这一次
是我们已经开始旅行后发生的,原来还以为进不来了呢,谁想,居然举国太平,全民漠
然,像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一样,真有点奇怪。我想,这大概已经成为一种地域性的政治
文化,是其他文化圈的人不容易理解的,例如这次事件发生后美国短短的时间内几次不
同的表达,足以说明他们对这种地域性政治文化还存在着解读的困难。
文化的外部表现是行为方式。你看这次,一个已经成为世界焦点的国家要进行一次政府
人员的根本变动,换了其他地方不知要花费多少兵戎、口舌和计谋,而在南亚,却变成
了一此短促而轻松的过场戏。那天(十月十二日)傍晚,刚被谢里夫总理任命一年的陆
军参谋长穆沙拉夫(Musharraf)乘坐一架客机从国外回卡拉奇,谢里夫总理命令飞机不
准降落,因为他刚刚解除了这位参谋长的职务。参谋长便到飞机驾驶舱内打电话给地面
部队,要他们占领机场,待降落后换乘军用飞机到首都伊斯兰堡,更换了总理府的禁卫
部队,晚十时在电视里宣布谢里夫政府被推翻。一切就这么简单,连同机的参谋长夫人
和其他乘客都不知道发生了事情。
谢里夫即将受审的罪由,主要是那天“不准降落”的命令,因为飞机上有大量旅客,而
汽油只够降落。一是劫机罪,二是企图谋杀罪,任何一项成立至少终身监禁。正式审判
他的法庭,将是“第一反恐怖法庭”,是他上任后一手建立的。他居然以一个“恐怖分
子”的身份出现在被告席上,想起来真有点好笑。不管算不算恐怖分子,他那天“不准
降落”的命令也实在是太愚蠢了,可以判一个“愚不可及”的罪。
我感兴趣的不是这些情节,而是南亚政治文化与西方政治文化的差异。事件发生后美国
态度很强硬,是不合法的军事政变,要求快速进行大选。但是,我问了好多巴基斯坦朋
友和在巴基斯坦工作的外国人,与美国的想法很不一样。
有的说:“选了多少次了,还不是那两个盘根错节的家族集团轮番上,一个比一个更腐
败。大选时,老百姓听他们互相攻击,选了一个攻击猛烈的人上去,上去一看,比原先
更糟糕,多年来一直是这样,毫无希望,来一个军人阻断一下,有什么不好?”
有的说:“巴基斯坦你们也看到了,根本不存在中产层次。绝大多数老百姓极端贫困,
衣食不周,没有文化,连国内外最大的新闻也不会关心,选举时怎么摆脱得了一二个权
势集团的控制?不选他们还能选谁?你们也许会说一切可以慢慢培养,但这儿培养多少
年了?”
这触发了我这些天来一直在心理盘旋的一个大问题,便问:“我们从巴基斯坦的后门进
入,又行驶了二千多公里,确实看到了一种最辽阔、最惊人的贫困,请你告诉我,怎么
会贫困到这个地步?而且,没有一点企图改变的痕迹?”
回答是:“这几年可能与战备有关,但主要原因不在这里。每届政府都短命,因此不可
能提出任何一个像样的整治方案,只想在最短的时间内积众私人财富、扩大集团势力、
哪里还管得了老百姓?下面的官员也知道上面短命,根本不可能作任何有连续性的建设
,结果,多少年下来,一事无成,每况愈下。”
好多人说:“我们这里的腐败全世界第一。”对此我不能轻信,因为这一路过来,很多
国家的人都这么说,而且,我确实看到过一个国家,满街的孩子都在乞讨,而他们元首
的个人财富在全世界富豪排行榜上名列第十几位。在巴基斯坦至少乞讨者不太多。公开
索贿倒真是严重,我听不少在这里工作的外国公司包括我们中国公司的负责人说,几年
来从未遇见过一个不索贿的官员,大官在家里等贿,中官在办公室索贿,小官在大门口
讨贿。而这所有的人加在一起,在全国的赤贫人口面前也只是一个极小的特权阶层。文
化权利,智能权利和政治权利,全都集中在这一个小圈子中,其他选民的数字只是一个
摆设。
正因为多种政治势力背后都没有一种理性的机制作保证,都没有一片辽阔的土壤作支撑
,因此总是采取急躁的极端手段。因无序而无耻,因虚弱而暴戾,因需要蛊惑无知无识
的选民而哗众取宠,危言耸听、虚报军情,因无法设计正常程序而孤注一掷、铤而走险
,这便是南亚政治文化的一个重要特色,当然不是它的全部。
产生这种结果的远期文化原因是什么?我觉得第一是公元十世纪之后外族入侵时骇人听
闻的延续性残暴造成了群体性的人格扭曲;二是广大民众在苦难中投入了宗教偏执和宗
教迷误,而这一点至今仍在发挥作用。大家只考虑自己与神的关系,只在乎生前和死后
的遭遇而无视现实人生,因未经理性启蒙而不了解文明秩序和社会责任,更难点燃社会
改革的热情,凡此种种,并不是宗教本义,却是实际后果,不能不引起文化学者和宗教
改革家的深思。
过去出于对国际地缘政治的考虑,中国人对这些邻居总是友好为上、美言为主,这并不
错。但文化立场不能全然等同于外交立场,中国学人在世纪之交不能不保持全方位的审
视目光,何况我们已经来到,耳有所闻,目有所睹,躲避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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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过了,会有明天吗?
可能,还是过去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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