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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elf (久居樊笼里,何得返自然),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对抗中的趋同――印巴边界降旗仪式(1999.12.10)
发信站: 听涛站 (Sat Jun 24 01:30:35 2000), 转信
对抗中的趋同――印巴边界降旗仪式(1999.12.10)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十日 晴 拉哈尔 下榻Avari Lahore旅馆
拉哈尔向东不远就是印度,现在巴基斯坦和印度正在进行着最严重的军事对峙,两国一
次次进行着针对对方的核试验,让全世界都捏一把汗,那么,它们的边界会是什么样的
呢?
本来只是一个小小的好奇,谁料面对的是真正的天下奇观。
我们在靠近边界的时候就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刚刚还是尘土飞扬、摊贩凌乱,怎么突然
整洁到这个程度?完全像进入了一个讲究的国家公园,繁花佳树,喷泉草坪,而通向边
境的那条路也越来越平整光鲜。终于到了边境,岗哨鹤立,大门重重,我们被阻拦,只
能站在草坪上看。看什么呢?说过一个小时,有一个降旗仪式。我们一看时间是下午三
时一刻,那就等吧,拍摄一点边境线上的降旗的镜头,可能稍稍有点意思。
这时才发现,边境有三道门。靠这边一个红门,属于巴基斯坦,靠那边一个白门,属于
印度,在红门和白门中间有一个黄门,造得很讲究,左右门柱上各插一面国旗,左边是
巴基斯坦国旗,右边是印度国旗,一样高低,一样大小,是跨界共用之门。门是镂空的
,一眼看过去,印度一边也是繁花佳树、喷泉草坪一样漂亮。想来是由于国家形象所系
,只要对方做了什么,另一方一定追赶,直到打个平手才安定。
两方军人,都是一米九以上的高个子年轻人。巴方黑袍黑裤,上身套一件羊毛套衫,系
一幅红腰带,一条红头巾,红黑相间,甚是醒目。印方黄军装,白长袜,头顶有高耸的
鸡冠帽,比巴方更鲜亮一点。正当我们打量两方军人的时候,发现身边已经聚集了一批
批学生和排队的市民,他们好像也是来观看降旗仪式的。令人惊讶的是,印方那边也聚
集了,人数与构成也基本相同。
四时一刻,一声响亮而悠长的口令声响起,似有回声,仔细一听,原来是印方也在喊口
令,一样的响亮,一样的调门。他们是敌国,当然不会商量过这些细节,只是每天比来
比去,谁也不想输于谁,结果比出来一个分毫不差。
口令声响起的地方离这里还有一点距离,那是降旗的礼仪部队在集合,集合完之后便正
步向这里走来。由于印巴双方要同时走到那个共同之门,因此正步走的距离也必须一样
。更重要的是姿势,步步都关及国威,不能有丝毫马虎,两边士兵都走得一样夸张,一
样有力,一样虎虎有生气。
每一步都传来欢呼,到这时才知道,那些学生和市民不是自己来参观,而是组织来欢呼
的。印度那边也是一样,军人比赛带出了民众比赛。我们站得比较前面,身边全是拥挤
的市民。
仪仗队已经正步走到我们跟前,突然停下,为首的那个士兵用大幅度的动作向一个中年
军官敬礼,我估计是表明准备已经就绪,等待指示,中年军官表情矜持,猛然转身,跑
几步,到一个年轻的娃娃脸军官面前,向他敬礼,原来这个娃娃脸军官级别更高,突然
想起,这个娃娃脸军官在仪式开始前就有过暗示自己身份的表现,他来到后,走到我们
一排人中站得最外面的李兆波前,伸手紧握,并且讲了长长一篇话,他以为李兆波站在
头上一定是我们一行的首领。兆波也满脸笑容,与他长时间地握手、寒喧,远远一看真
是相见恨晚,叙谈甚欢。但我已经听见,娃娃脸军官说的是我们谁也不懂的本地乌都语
,而兆波则用外交家的风度在说山东话:“俺听不明白,俺哪里知道你在嘀咕些什么。
”他走后,兆波还问我:“他在说什么?”我立即翻译:“他说,不知道您老人家光临
敝国,有空到寒舍坐坐,礼物不必带得太多。”郭滢补充说:“他还问你,午饭吃过没
有?”当时大家都笑了一通,哪知他年纪轻轻,官职不小,统领着国门警卫。
我们正对他另眼相看,没想到怪事冲我来了。娃娃脸军官接受中年军官的敬礼和请示后
,转来转去玩了一些复杂动作,然后向我迈进几步,居然毕恭毕敬地向我敬礼,请示了
!我一阵慌张,不知怎么办,左右扭头,才发现在我身后,有一个穿蓝色旧西装的矮个
子年轻人,挤在众人中间,向娃娃脸军官点了点头,咳,这才是这儿真正的首脑。他发
现我们都在注意他,腼腆地一笑,又埋没在人群中了。
娃娃脸军官获得批准降旗的指令后,仪式进入高潮。抬头看去,印度方面也同样上劲了
。这边仪仗队中走出一个士兵,用中国戏曲走圆场的方式在这国境大道上转圈,速度之
快,可以用“草上飞”三字来形容,转完,回队,就有一个士兵用极其夸张的脚步朝边
境大门走去。夸张到什么程度?他曲腿迈步时膝盖抵达胸口,迈几步又甩腿,一甩把脚
踢过了头顶。更惊人的是每步落地时的重量,简直是咬牙切齿地要把皮鞋当场踩碎,把
自己的关节当场跺断。用这样的步伐向印度走去,像是非把印度踏平了不可,对方也出
一个士兵,脚步之重也像要把巴基斯坦踏平踩扁。两人终于越走越近,目光中怒火万丈
,各不相让,这倒让我们紧张了一会儿,因为从驾势看两人都要把对方囫囵吃了。但是
,就在他们肢体相接的一刹那,两人手脚的间距不到半寸,突然转向,各自朝自己的国
旗走去,让我们松了一口气。一个在国旗下刚站定,仪仗队中走出第二个士兵,完全重
复第一个的动作,要把皮鞋踩碎,要把关节跺断,要把敌国踏平,要把对方吃了,然后
又在半寸之地突然转身……这时我们就不紧张了,摄影师袁白扛着摄像机忍俊不禁,而
我则改不了看旧戏的习惯,每当他们憋一次劲就脱口叫一声好。两边的气氛是那么庄严
,只有我们这批中国人一直强掩着嘴,怕笑出声来。
好,现在一边五个站满了,彼此又挺胸收腹地狠狠跺了一阵脚,然后各有一名士兵拿出
一支小号吹了起来。令人费解的是居然是同一个曲子,连忙拉人来问,说是降旗曲。两
面国旗跟着曲子顺斜线下降,斜线的底部交汇在一起。两边的仪仗队取回自己的国旗,
捧持着正步走回营房。哐啷一声,国门关了。
看完这个仪式回旅馆,路上有朋友问我有何感想,我说:对抗之中完全趋同,就像亲密
之中暗暗敌对,很值得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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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过了,会有明天吗?
可能,还是过去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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