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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oliver (铁皮鼓),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洛丽塔(8)
发信站: 听涛站 (Sun Mar 26 11:25:09 2000), 转信
BBS水木清华站∶精华区
发信人: phageous (皮埃居:我愿作一丝阳光), 信区: Love
标 题: 洛丽塔(8)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Fri Jul 23 14:31:56 1999)
第27节
还是在帕金顿。最后,我终于实现了一个小时的睡眠--又因为无缘无故同一个完全是
怪物、满身长毛的小阴阳人交媾而从恐怖和疲惫中惊醒。那会儿,已经是早晨六点,我突然
想到我若是提早到达营地可能好些。从帕金顿我还有一百英里要走,要到黑兹山和布赖斯地
就更长。如果我说过下午去接多丽,那只是因为我的幻想坚持要天赐之夜尽快降临,以掩住
我不堪忍耐的心。但这时,我预见到了各种各样的误解,而且任何一点点神经质的迟误都可
能给她机会往拉姆期代尔打一些迷惑的电话。九点半,我决定出发时,一只,坏电池把我弄
得很不愉快;中午临近,我才终于离开了帕金顿。
两点半左右,我到达了目的地;把车停在一片松树林里,一位穿绿衫衣、红头小鬼的少
年站在那儿,闷闷不乐地投着蹄铁玩;他径直带我去了灰泥房中的一间办公室;我已经处在
濒临死亡的状态中了,还必须再忍受衣着邋遢、头发呈红褐色的营地女主人多管闲事的几分
钟同情。多丽的东西她说都收拾好了,准备启程。她知道她妈妈病了但不危险。
黑兹先生,我是说,亨伯特先生,您想不想见见营地顾问?
或看看孩子们住的屋子?每间那是要献给迪期尼造物的?要不见见洛奇?耍不让查利去
找她来?孩子们刚刚把饭厅布置好,有个舞会。(或许过后,她会对什么人说:"这可怜的
人样子就象附尸还魂。")这会儿,让我保留那情景中所有琐碎和重大的细节:老巫婆霍姆
斯写了一张收条,挠挠头,拉出桌子的一个抽屉,把找钱倒入我不耐烦的手掌中,而后利索
地铺开一张钞票,发出一声明快的"……还有五元!";女孩子的照片;一些俗艳的蛾子或
蝴蝶,仍然活着,安全地钉在墙上("自然研究")营地饮食卫生证书镶在镜框里;我颤抖的
双手;能干的霍姆斯制作的一张报告多丽·黑兹七月表现的卡片("尚佳;喜欢游泳和划
船");一阵树与鸟的声音,和我咯咯跳动的心……
我背朝敞开的门站着,继而感到血冲上了头,我听见身后她气喘嘘嘘的声音。她来了,
连拖带撞她的皮箱。"咳!"她说,站住,用她狡黠又喜悦的目光望着我,她的微笑有些傻
乎乎,却又美妙可爱,两片柔软的嘴唇分开了。
她瘦了些,高了些,有一瞬,我好象觉得她的脸不如我这一月来一直在脑中珍爱的那个
印象那么漂亮;她的脸颊象是凹陷了,又有太多的雀斑掩盖了她玫瑰红的面色;这个第一印
象(是两颗虎心搏动之间的一个十分短暂的人性的休歇)明确包含了所有亨伯特必须做、想
做、将做的含义,就是要给这位尽管有太阳色却仍然面色苍白、眼圈暗黑的小孤儿(甚至她
眼睛下的黑铅阴影也暗藏着雀斑)一种良好的教育、一个健康而快乐的少年生活期,一个干
净的家,和她年龄相仿的好女友,在她们中间(如果命运认为值得补偿我),我或许能找到一
个漂亮的专为亨伯特博士先生提供的小处女。但是"一眨眼的工夫",就象德国人说的,那
行为天使般的线条被抹去了,我克服了我捕食的习性(时间超越了我们的狂想),她又成了我
的洛丽塔--实际上,比任何时候都更是我的洛丽塔。我将手放在她温热、红褐色的头上,
提起了她的行李。她全身玫瑰色,蜂蜜色,穿着她最鲜亮的有几个小红苹果图案的方格棉布
衣,她的手譬和双腿都呈深黄棕色,上面有几道象是凝血结成的小虚线,她白袜子上的束带
翻下来还是到我记忆中的高度,正因为她孩子气的步态,或因为我记得她总是穿无跟的鞋
子,她现在的运动鞋看上去不知怎么显得太大,对她来说跟儿也太高。再见了,Q营地,快
乐的Q营地。再见了,既平淡无味又不卫生的食物,再见了查利男孩。在热烘烘的汽车里,
她靠我坐下,打了一拳给落在她美丽的膝上的苍蝇;而后,她的嘴就不停地用力嚼一块口香
糖,又敏捷地摇下她那边的玻璃,才又坐稳过来。我们快速穿过斑驳的树林。
"妈妈怎么样了?"她出于责任地问。
我说医生还不太清楚问题是什么。总之是腹部的什么。
可僧?不,是腹部。我们要在附近停一会儿。医院在乡下,在利坪维尔的风化城附近,
十九世纪早期有位大诗人曾在那儿住过,到了那里我们会把一切尽收眼底的。她认为这个主
意顶顶好,并问晚上九点前我们能否到达利坪维尔。
"晚饭时我们会到布赖斯地,"我说,"明天,我们去游利坪维尔。那次行军怎么样?
你在营地过得快乐吗?"
"嗯--哼。"
"离开遗憾吗?"
"嗯--哼。"
"说啊,洛--别光哼哼。对我讲点儿什么。"
"什么,爸?"(她让那个词带着深思熟虑的讥讽拖长了说出来。)"任何古老的什
么。"
"行啊,只要我那么叫你?"(眯着眼睛看公路)。
"当然。"
"这是幕短剧,你知道。你什么时候迷恋上我妈妈的?"
"有一天,洛,你会明白许多感情和情况的,比如说合谐,精神关系的美好。"
"哼!"性感少女冷嘲道。
谈话中的短歇,用风景填充了。
"看,洛,山边那些牛。"
"我想我会吐了,如果再看牛。"
"你知道,我很想你,洛。"
"我不。事实上我已经背叛了你,不忠实于你了,但这毫无关系,因为反正你已经不再
关心我了。你比我妈妈开得快多了,先生。"
我从盲目的七十降慢到半盲的五十。
"你为什么觉得我已经不关心你了,洛?"
"是啊,你还没吻过我,不是么?"
心在企盼,心在呻吟,我一眼瞥见前面适时出现的宽阔的路边,便连撞带摇进了草丛。
记住她还不过是个孩子,记住她还只是--车刚刚停稳,洛丽塔就已经顺势倒进我的怀里。
不敢,不敢让自己这样--甚至不敢让自己发现这(甜蜜蜜的湿气和颤动的火焰)就是难以形
容的生活的开始,在命运巧妙的协助下,我终于将它从愿望变成了实现--真地不敢吻她,
我摸了摸她火热、张开的嘴唇,带着极大的虔敬,轻轻一吮,一点不猥亵:但她,在一阵不
堪忍受的蠕动中,将嘴唇使劲压在我的上面,我碰到了她的门牙,并且分享了她唾液的薄菏
糖味。我当然知道,对她来说,这不过是一个无知的游戏,是在编造的浪漫行动中对某些偶
像进行模仿的一点点少女的傻气,并且因为(象心理病医生,或强奸犯会告诉你的)这种女孩
子游戏的限制和规则是多变的,或至少对于成年游戏伙伴来说太难以把握--我悲常害怕我
会走得太远,而使她在厌恶和惊恐中抽回身。最重要的是,我痛苦难当急于把她偷偷带到
"着魔猎人"的幽僻之地,却还有八十英里的路程,天赐的直觉分开了我们的拥抱--一秒
钟后,一辆高速公路巡逻车停靠在我们车边。
面色鲜红、眉毛粗浓的司机盯着我:
"看见一辆蓝色轿车,和你的牌子一样,在交叉路口前超过了你们吗?"
"为什么,不。"
"我们没有,"洛说,急切地向我依偎过来,她纯洁的手放在我的腿上,"但你肯定是
蓝色的吗,因为--"那警察(他追踪的是我们的什么影子?)对女孩做出了他最美的笑容,
而后进入"U"型弯道。
我们开车继续走。
"榆木脑袋!"洛说,"他应该逮捕你。"
"上帝,为什么是我?"
"是啊,在这个劣等州境里,车速限是五十,并且--不,别慢下来,你,笨蛋。他已
经走了。"
"我们还有一段路呢,"我说,"我要在天黑之前到那儿。
作个好孩子。"
"坏,坏孩子,"洛惬意地说。"少年犯罪,但坦率又引人注目。灯是红的。我从来没
见过这样开车。"
我们无声地驶过一个无声的小城镇。
"哎,如果妈妈发现我们是情人,她岂不要疯了?"
"上帝,洛,我们别那么说。"
"但我们是情人,不是吗?"
"就我所知不是。我想我们会遇到更多的雨。你不告诉我一些你在营地搞的小恶作剧
吗?"
"你说话象书本,爸。"
"你都能做什么?我一定让你说。"
"你很容易被吓着么?"
"不。说吧。"
"我们转到一条幽僻的小路上去吧,我就告诉你。"
"洛,我必须严肃地对你说,别做傻事。听见吗?"
"是啊--我参加了那儿提供的一切活动。"
"后来呢?"
"后来,我被教育和其它人一起快乐而丰富地生活,发展起健全的个性。作个蛋糕,事
实上。"
"是的,我在小册子里看到过这类东西。"
"我们喜欢围在大石灶火边、或在讨厌的星星下唱歌,每个女孩子都把她快乐的灵魂融
入集体的声音中。"
"你的记忆力真棒,洛,但我要麻烦你丢掉那些咒骂词。
还有什么?"
"女童子军的座右铭,"洛狂热地说,"也是我的。我用有价值的行为充实我的生活比
如--咳,无关紧要。我的责任是--要作有用之人。我是雄性动物的朋友。我服从命令。
我快乐。又一辆警车。我很节俭,思想、语言和行为皆完全丰富。"
"我希望就这些吧,你这个调皮鬼。"
"是的,就这些。不--等等。我们在反光炉里烤东西。
这可怕吗?"
"哈,这很好。"
"我们洗了亿亿个盘子。亿亿,你知道是女教师形容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土语。
噢对啦,最后的但不是最微不足道的,妈的话--现在让我看看--是什么?我知道:
我们做幻灯,咳,多有意思。"
"一切都还好么?"
"是的。除了一件小事,是我不能告诉你的,要不脸要红透了。"
"以后你会告诉我吗?"
"如果我们坐在暗处,你让我对着你耳朵说,我就告诉。
你睡你自己原来的屋,还是和妈妈挤成一团?"
"原来的屋。你母亲可能要动一次大手术,洛。"
"在那个糖果店停一下,行吗?"洛说。
她坐在一张高凳上,一束阳光斜照在她裸露的褐色前臂,有人给洛丽塔送来一只精巧的
冰激凌,上面覆一层人造糖浆。这是一个满脸丘疹的好色男孩给她配好拿来的,他打着油污
污的蝶形领结,色迷迷地盯着看我那穿着单薄的棉袍的瘦弱的孩子。我要到布赖斯地和"着
魔猎人"去的不耐烦心情越来越使我不能忍受。幸好她用平常的敏捷速度了结了这件事。
"你有多少钱?"我问。
"一分没有,"她悲哀地说,挑起眉毛,给我看她钱包里边的空荡荡。
"这是个问题,合适的时候会改善的,"我戏谑地插了一句。"你好了么?"
"哎,我想问,他们有浴室么。"
"不是去那儿,"我坚决地说。"这儿肯定很简陋。跟我来。"
她总的说来还是个听话的小姑娘,回到车里以后,我吻了她的脖子。
"别那么做,"她说,望着我,带着一种毫不装假的惊讶。"别把口水流我身上,你这
脏东西。"
她提起一只肩膀蹭了蹭那块地方。
"对不起,"我小声说,"我很喜欢你,没别的。"
我们在阴郁的天空下向前驶着,驶上一条弯道,而后又驶出来。
"是啊,我也很喜欢你。"洛说,声音迟疑又柔弱,象在叹息,又向我靠近了。
(噢,我的洛丽塔,我们永远也到不了那儿!)暮色开始浸进漂亮的小布赖斯地,浸入它
的仿殖民地式建筑、珍品店以及从海外移植的阔叶树,我们驶过光线微茫的大街,寻找"着
魔猎人"。天空,尽管有稳定的雨作它的饰物,仍然是温暖而清绿的;有一群人,主要是孩
子和老头儿,早就聚集在一家影院的售票房前,急出了汗。
"噢,我要去看那个电影。吃了饭我们就去吧。噢,去吧。"
"没准,"亨伯特唱道--这个狡默又臃肿的魔鬼非常明白,九点,他的电影一开始,
她就会死在他的怀抱。
"慢!"洛叫道,向前猛地一倾。我们前边有辆倒楣的卡车,它后背的红宝石闪动着,
停在十字路口处。
如果我不马上停止迟疑、出奇地就近找家旅馆,我觉得我就会失去对黑兹家的这辆破汽
车的控制,它的起杆已经不灵,煞车也难对付;但我问了方向的那些过路人要么自己就是陌
生人,要么就皱着眉问"着魔的什么?"好象我是个疯子;再不然,他们进入一种复杂的解
释,打着几何手势,地理上概括和严格的地方线索(……然后你提到法院,他们说位于南
边……)我不可避免地要在他们好意的胡言乱语中迷路。洛可爱的角栓形内脏已经消化了那
些甜食,又想着大吃一顿了,并已开始坐卧不安。就我而言,尽管早就习惯于一种第二命运
(这么说吧,是命运先生可笑的秘书)不愿干扰老板慷慨又大放的计划--但如此在布赖斯地
商业街上转来转去地瞎找,可能是我平生面临的最令人愤怒的任务。后来几个月里,每当想
到这次固执的孩子气,我便自觉好笑,那时我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家名字很怪的旅店上了;
沿途数不清的汽车旅馆在霓虹灯光里叫着它们的空缺,为生意人、逃犯、举目无亲者、家庭
成员,以及最堕落、精力最充沛的情侣提供住处。啊,风度优雅的司机们滑驶着穿过夏日的
黑夜,假如"流动的小巢"突然间褪去颜色,变得象玻璃盒那样透明,那么,从纯净的高速
公路上能看见什么样的寻欢作乐,什么样欲念的纠缠!
我渴望的奇迹无论如何是发生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孩子,在滴雨的树下,在黑暗的车
里似乎是搂抱着,告诉我们,我们是在公园的中心了,只需在下一个交通灯向左拐便会到
了。我们没看见什么下一个交通灯--实际上,公园漆黑正如它所隐匿的罪恶--但一俟驶
入一条美好的下弯路,任车流畅地行驶,旅行的人就看清了夜露中宝石般的闪亮,然后是一
片湖水的晶莹出现了--那儿就是了,壮观又冷漠,在幽灵般的树林中,在碎石车道的尽头
--是苍白的宫殿"着魔猎人"。
一排停靠的汽车象水槽边的猪群紧挤着,第一眼望去我们似乎是无路可走;但不多时,
一颗庞大的、变形的、璀灿的红宝石仿佛魔术一般在晶莹剔透的雨中移动起来--随后被宽
肩膀的司机猛地向后倒去--于是我们怡然地滑进了它留下的空隙。但我立刻又为自己的犹
豫后悔了,因为我发现我的前任现在占领了近处的一个修车厂似的篷子,那地方还足以再容
一辆车;但我已经不耐烦步其后尘。
"喔!多华丽,"我粗鲁的小爱人叫道,她爬出车站在淅淅沥沥的雨中,眯起眼望着那
灰泥房,用一只孩子的手扯松了紧紧系在美人裂缝上的袍带--引罗伯特·勃朗宁的话。
弧光将放大了的栗子树叶投射到白柱上摇曳。我打开行李舱。
一位象是穿着制服的驼背、白发苍苍的黑仆,拿起我们的行李,慢慢把它们推进旅馆大
厅。到处是上了年纪的妇人和牧师。洛丽塔蹲在地上,抚慰一条白脸、蓝点、黑耳朵的长毛
小猎犬,在她的摩挲下--谁又会不这样呢,我的心肝--那狗竟渐渐晕躺在花毯上,我正
清清嗓子穿过人群走到柜台那边。有位秃顶象脏猪一样的老头儿--在这家老旅馆里净是些
老家伙---面带客气的微笑审视了我的形象,然后随意地取出我那份(有些篡改的)电
报,暗自与一些疑问做着斗争,转过头去瞅了瞅钟,最后说他很抱歉,他把那间有双人床铺
的屋子留到六点半,现在已经出手了。一个宗教会议,他说,和布赖斯地的一个花会撞上
了,并且--"那名字,"我冷冰冰地说:"不是亨伯格,也不是亨巴格,而是亨伯特,我
是说亨伯特,什么房间都行,只要能给我小女儿放一张小床。她十岁,累坏了。"
脸膛粉红的老头敦厚地瞧了瞧洛--还蹲在那儿,嘴张着,侧身听着那狗的女主人,一
位严严实实蒙着蓝紫色面纱的老太太坐在一张套棉布的安乐椅里,给她讲着什么。
不管那讨厌的人还有什么疑问,都被那鲜花一般的美景驱赶开了。他说,他可能还有个
房间,有一个,事实上--放双人床的。至于小床--"波茨先生,我们还有小床吗?"波
茨,也是粉红脸膛、秃顶,耳朵和其它洞孔里都长出花白毛,将会去想想办法。
他走过来说着什么,而我己旋开了我的钢笔。迫不及待的亨伯特!
"我们的双人床其实就是三人床,"波茨讨人喜欢地说,把我和孩子塞了进去。"有一
夜特别挤,我们也让三位女士和一名儿童,象你的这个,睡在一起了。我记得三个女人中有
一位是个化了装的男士(我是很传统的)。不过--斯温先生,四十九号还有多余的小床
吗?"
"我想它己经到了斯伍斯家那里,"斯温说,爱开玩笑的老家伙。
"无论如何我们能凑合了,"我说,"我妻子过会儿可能也来--即使那样,我想,我
们也行了。"
这两位粉头猪现在已成为我最好的朋友。用罪恶的手我慢慢清晰地写道:埃德
加·亨·亨伯特博士偕女,草坪街342号,拉姆斯代尔。一把钥匙(3422)只让我见了一半
(魔术师在展示他正要握在手心里的东西)--便递给了汤姆大叔。
洛,从地上站起来离开了那狗,有一天她也会这样离开我;一滴雨珠落在夏洛特的坟
上;一个漂亮的年轻黑女待旋开了电梯门,注定要枯败的孩子走了进去,她清着嗓子的父亲
和小龙虾汤姆提着行李尾随而入。
旅馆走廊之拙劣模仿。宁静与死亡之拙劣模仿。
"哎,这是我们的房间号,"快乐的洛说。
一张双人床,一面镜子,镜子中心映出一张双人床,橱门上的一面镜子,浴室的门上也
有镜子,一面暗蓝色的窗,一张反射着太阳光的床,又反映在橱门上的镜子里,两把椅子,
一张玻璃面的桌,两张床头桌,一张双人床:一张镶板大床,确切点说,铺着一张托斯卡尼
式玫瑰色床单,两盏带绉边的、粉罩台灯,一左一右。
我想往那张深褐色手掌心里放五美元小费,但又想大数反而可能会引至失误,于是只放
了四分之一。再加上四分之一。他退了出去。啪嗒。终于就我们自己了。
"我们俩人是睡一间屋吗?"洛问。当她想提出一个具有非常重要性的问题时,她的表
情便总是故意夸大了--倒既无反对也无反感(尽管远于平淡)而只是故意夸大。
"我已经让他们放进来一张小床了。如果你乐意,我就睡上边。"
"你疯了,"洛说。
"为什么,亲爱的?"
"因为,亲爱的,如果亲爱的妈妈发现了,她会和你离婚,还会掐死我。"
只是故意夸大罢了,并没把事情真当回事。
"听我说,"我说,坐了下来,她却站着,离我几英尺,对着镜子孤芳自赏,没有为容
貌感到不愉快地惊诧,而是用她玫瑰色的阳光充溢了惊诧又愉快的橱门上的镜子。
"听着,洛。让我们把这件事彻底解决一下。从一切实际的目的考虑,我是你的父亲。
我对你有一种伟大的温情。你母亲不在时,我必须对你的幸福负责。我们并不富有,我们旅
行时,我们不得不--我们会常常被放在一起。两个人共用一间屋,不可避免要陷入一种-
-我该怎么说呢--一种--""乱伦,"洛说--走进了橱室,又走了出来发出年轻的金
色的笑声,再打开隔壁的门,小心冀翼地用她惊异又迷茫的眼睛朝里偷看片刻以免重犯另一
个错误,才钻进了浴室。
我打开窗子,脱掉汗透了的衬衣,换了衣服,检查了我衣兜里的玻璃药瓶,锁上了--
她冲了出来。我想去拥住她:随便地,晚饭前一丝抑制的温情。
她说:"嘿,我们还是删去亲吻游戏,找点儿什么吃的吧。"
就在那时,我生发了我的惊异。
噢,一个梦幻般的宠儿!她走向一只敞开的皮箱,好象是以一种慢动作式步履从远处朝
它潜近,看着那个远处、放在行李架上的宝箱。(她那双灰色的大眼睛,我想,出了什么错
吗?或者,是不是我们两个人都陷入了同一种着魔的氛围中?)她一步步朝它走去,把她穿
着很高的鞋跟的脚抬得相当高,又曲起她美丽的男孩子式的双膝,戴着透视镜,穿过膨张的
空间,就象个水底的行者,或在飞翔的梦中漫步。然后,她用小臂举起一件红棕色、迷人又
昂贵的胸衣,慢慢放在她呆滞的两手间展开,她仿佛是个迷惑的猎鸟人,抓住火红的鸟翅尖
展开它们,面对如此难以置信的景象屏住了呼吸。而后(我一直站在那儿等她)她抽出了一条
晶光闪烁的腰带,象一条迟缓的蛇,戴在腰上。
然后她无声地走进我期待的怀抱,满面春风,心情轻快,用她温柔、神秘、不那么单
纯、冷漠、闪光的眼睛抚慰我--无论如何,就象廉价女孩中最廉价者。因为那就是性感少
女所效法的--而我们却在呻吟、死去。
"吻,怎么做?"我浸在她发中低唱(对语言的控制力无影无踪)。
"如果你定要知道,"她说,"你的方式不对头。'"告诉我,对头是么什样。"
"在合适的时候,"发现口误的人儿回答道。
但是,我肯定马上就可能铸下致命大错;幸运的是,她又转向了宝箱。
在浴室里,我花耗了相当长的时间恢复常态,站在那儿,心咚咚响,屏住呼吸,我听见
我的洛丽塔叫着"呜"、"咦"啊"之类女孩子的快活声。
她用过肥皂了,只因为那是块样品皂。
"好啦,跟我走吧,亲爱的,如果跟我一样饿了。"
往电梯走,女儿摇着她白色的旧皮包,父亲在前面(注意:从没在后面,她不是个女
士)。当我们站住(现在是肩并肩)等着被带下去,她的头向后仰去,毫不抑制地打个哈欠,
摇了摇她的卷发。
"在营地你们几点被叫起床?"
"六点--"她遏止了另一个哈欠--"半"--哈欠打了出来,她全身骨架都在颤
抖。"半"她又重复道,嗓子充得满满的。
餐厅迎面飘来一股油煎肥肉的味道,还有一张枯索的笑脸。这是个宽敞的地方,伤感的
壁画描绘了着魔的猎人各种各样的姿式和着魔状态,处在一群庞杂呆板的动物、森林女神和
树丛中间。星星散散的几位老太太,两位牧师,一位穿运动衣的男士正安安静静地打扫他们
的饭菜。餐厅九点关门,穿绿衣、面无表情的侍女满心欢喜,匆匆忙忙得要命,想赶我们
走。
"他是不是非常、非常象奎尔蒂?"洛细声细气地问,她尖尖的褐色胳膊肘没有抬起
来,但显而易见,正心急火燎想指指餐厅远处角落里一位穿醒目的花格衣的孤独食者。
"象我们拉姆斯代尔的胖牙医?"
洛止住了她刚刚吞下的一口水,放下杯子。
"当然不是,"她急促地笑笑说。"我是说撰写飞机广告的那个人。"
噢,名声!噢,女人?
甜点心砰地一下摔落下来---一大片樱桃饼给年轻女士吃的,给她的保护者的香草冰
激淋大部分都被她敏捷地涂在她的肉饼上了--我拿出一个装着"爸爸的紫药片"的小玻璃
瓶。当我回过头去看那些晕船的壁画,看那个奇异又可怕的时刻,对我那时的行为只能用那
次梦幻的真空中旋转着一个错乱的大脑的说法加以解释;但在当时,一切在我看来都象是非
常简单又不可避免的。我四下望望,窃喜最后一位就餐者已经离开,我又支走了碍事人,在
绝对的深思熟虑之后,将魔药贴在手掌里。我已经对着镜子多次仔细彩排过这个动作:将两
只空手握在一起举至张开的嘴(假装地)吞下一粒药片。正如我所期望的,她一把抓住装满
"美人之眠"颜色艳丽的药片的小瓶抢了过去。
"蓝色的!"她大叫。"紫蓝色。用什么制成的?"
"夏日的天空,"我说,"还有梅子、无花果,还有皇帝的葡萄汁。"
"不,严肃点--求你了。"
"噢,就是紫药片。维生素X。能让人象牛或象斧头那么壮。想尝尝吗?"
洛丽塔伸出手,使劲地点点头。
我希望药能立刻见效。果然如此。她经历了很长愦驳?-洛丽塔抬起头,看着我,张大了
嘴。
我后来从一位帮了我很多忙的药剂师那儿得知,紫色药片甚至连那个庞大、神圣的巴比
妥盐酸家族都不属于,尽管它能让一个相信它是效力极大的麻醉药的精神病患者入睡,却还
只是太温和的镇定剂,不能在任意长时间里对虽然脆弱但机敏异常的性感少女发生作用。拉
姆斯代尔医生是否是个庸医,还是一个精明的老骗子,现在、过去都无关紧要。要紧的是,
我受了骗。当洛丽塔再次睁开眼睛的时,我发觉不论那药物在后半夜是否还会起作用,我所
依赖的只是一件赝品。她的头又缓缓转过去,落入她独占的枕头里。我呆呆地躺在我的边沿
上,偷眼看她散乱的头发,看她性感少女光滑的肌肤,她腰的一半和肩膀的一半露在外面,
我还想通过她喘息的频律估量她睡意的深度。过了好一会儿,没有任何变化,我决意冒险朝
那片可爱、今人发狂的光泽靠近;但不等我挪进它温暖的外缘,她的呼吸就停止了。我有种
讨厌的感觉,小多洛雷斯早就大醒,只要我用我任何卑劣的部位触到她,她立即就会放声厉
叫。请求你们,读者:不管你们对我书中这个温柔、过于敏感、无比谨惧的主人公多么愤
怒,还是不要漏掉这重要的几页吧!想想我;如果你们不想,我就不会存在;试着辨识我心
中的雌鹿,它在我自己邪恶的森林中战栗;甚至还让我们笑笑吧。毕竟笑是不至于伤害的。
比如说(我几乎写错这几个字),我没地方放我的头,还有一点儿胃灼热对我的不适火上浇油
(他们管这些油炸食物叫"法国菜",上帝啊!)。
她又沉沉睡去,我的性感少女,但我却依旧不敢开始我着魔的航行。这个轿车式小马车
和这个滑稽的情人。明天,我要塞给她先前那些彻底麻醉了她妈妈的药片。在手提箱里还是
在四轮游乐马车口袋里?我是否应该再塌塌实实等一个小时然后爬起来?对性感少女狂想的
科学是一门精确的科学。真实的接触在二分之一音阶里就可以完成。千分之一立升的一个间
隙在十个音阶里可以完成。让我们翘首以待。
没有比美国旅店更嘈闹的了;我得提醒你们这儿却被认为是一个静谧、安逸、旧式、如
家一样的地方--"舒适的生活",诸如此类。电梯门呵啷啷地响--距我的头东北二十码
以外,但听起来那么清晰,就象在我左边太阳穴里--伴随着机器各种上下的轰响声和嗡嗡
声,一直持续到子夜。偶尔,就在我左耳的正东边(假定我总是平躺着,不敢将自己卑劣的
肋部朝向我床伴儿模糊的臀部),走廊充溢着快乐、愚蠢带回音的感叹话,以及结束时的一
连串"晚安"。当那停止以后,我小脑正北方的一只抽水马桶又取而代之。那是只'男性
的、精力旺盛的、吼声深沉的马桶,使用频繁。它的咯咯声、倾泻声和长时间的尾流震动了
我脑后的墙壁。南边什么人又病得厉害,随着他咳出的液汁几乎把命也咳了出来,他的马桶
象真正尼加拉瓜大瀑布,与我们的紧紧毗连。等所有的瀑布静止了以后,当一切着魔的猎人
都沉沉睡去,在我醒着的西边,在我失眠窗下的大街,--满是参天大树的一条沉寂、醒
目、庄严的宅区小径--衰落成巨型卡车经常出没的污涂地,其呼啸声横穿过濡湿、轻风席
席的夜。
离我和我燃烧的生命不到六英寸远就是模糊的洛丽塔!
长时间平静的守夜之后,我的触角又朝她挪去,床垫的吱吱声没有将她吵醒。我将我贪
婪的躯体移得离她那么近,能感觉到她裸露的肩头的气息象一股温热的气涌上我的脸颊。她
突然坐了起来,喘息不止,用不正常的快速度嘟哝了什么船的事,使劲拉了拉床单,又重新
陷进她丰富、幽昧、年轻的无知无觉状态。她辗转反侧,在睡梦富盈的流动中,她近来呈褐
色、现在是月白色的胳膊搭在我的脸上。我握住一秒钟。她随即从我拥抱的阴影中解脱出去
--这动作是不自觉的、不粗暴的,不带任何感情好恶,但是带着一个孩子渴望自然休息的
灰暗、哀伤的低吟。一切又恢复原状:洛丽塔蜷曲的脊骨朝向亨伯特,亨伯特枕在手上,因
欲念和消化不良而火烧火燎。
后者需要去浴室饮一通水,此时这是对我的病症最好的药,除非有牛奶加红萝卜;当我
再走回那个奇异的、惨淡光线斑驳的堡垒,洛丽塔的新旧衣服以各种各样的魔法姿态斜靠在
每件家俱上,家俱在模糊之中仿佛开始漂浮,我那不可能成为女儿的女儿坐了起来,用清晰
的声音也要水喝。她把冰凉富有弹性的纸杯拿在阴影中的手里,感激地一饮而尽。
她长长的睫毛正对着杯子,而后,做了一个比任何肉体的抚爱更今人销魂的婴孩的姿
态,小洛丽塔在我的肩头蹭抹她的嘴唇。她又倒进她的枕头(趁她喝水时我抽走了我的),不
久又睡着了。
我不敢让她再服用那麻醉药,也没有放弃期望那第一片或许还能加固她的睡意。我开始
向她移去,作好承受一切失败的准备,因为我明明知道最好还是等一等,但实在无力等下
去。我的枕头散发着她头发的气味。我朝我晶莹的爱人移去,每次觉得她动了或正要动的时
候便停下来,退后去。从奇境来的一阵微风,已经开始影响我的思绪,现在那些思绪似乎潜
伏在斜体字中,仿佛反射它们的表面被那阵微风的幽灵吹皱了。我的意识一次次叠错着,我
闪避的身体钻进睡眠的天体,又闪避出来,有一两次,我发现自己正在一阵忧郁的鼾声中漂
浮。温柔的雾被封闭在渴求的山中。我偶尔以为那着魔的猎物就要与那着魔的猎人在半路相
撞,她的臂不正在遥远而神话般的海滩柔软沙地下朝我而来;而后,她带着笑意的朦胧肉体
稍一翻动,我就知道她比任何时候都离我更远更远。
我之所以最终能滞留在兴奋的颤栗、以及对那遥远夜晚的摸索中,是因为我坚持要证明
我现在不是、从来也不是、将来也不可能是一个兽性恶棍。我偷行过的那个温和朦胧的境地
是诗人的遗产--不是罪犯潜巡的地狱。如果我够到了我的目标,我的狂热就会全部化作柔
情,是一种即使她清醒时也感觉不到其热力的内心燃烧。但是我仍然希望她能渐渐陷入彻底
的昏迷,这样我便可以体味更多,而不仅仅是她的晶莹。因此在趋向靠近当中,因为混乱的
感觉将她变形为月光透下的眼状斑点或是覆满松软茸草、鲜花盛开的灌木,我于是梦见我重
获知觉,梦见我躺卧在期待中。
子夜一时里,旅馆不歇止的夜晚出现了一阵平息。四点左右,走廊的厕所瀑布又开始降
落了,接着门也砰砰乱响。
五点刚过,一阵哆哆嗦嗦的独白就从乡间某处或停车场的地方传了过来。其实那并非独
白,只是因为讲话人隔几秒钟就停下来(大概是)听另一个小伙子说话,但那另一个声音我听
不见,因此,从能听到的那部分看不出任何意义。然而它乏味的语调却引进了黎明,房间已
然被淡紫灰色充溢了,几个勤奋的厕所也已经开始工作,一个接一个,叮叮当当;低声哀怨
的电梯开始接送起早的上楼客和下楼客,我痛苦地打了几分钟的磕睡,梦见夏洛特是绿水池
里的美人鱼,过道里博伊德医生用宏亮的嗓音说:"向您致以早安",鸟儿在树上忙碌起
来,不久洛丽塔打了个哈欠。
陪审团严正的女绅士们!我想过,在我敢于把自己坦露给多洛雷斯·黑兹之前,大概已
经是消逝了多少月,甚或多少年;但现在六点时她已大醒,到六点十五分我们就形式上成了
情人。我将要告诉你们一件怪事:是她诱惑了我。
听到她第一声清晨的哈欠,我假装优美地侧身睡着。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她发现我
在她身边而不是在另一张床上会吃惊吗?她会拾起衣服把自己锁在浴室里吗?她会要求立刻
带她回拉姆斯代尔--到她母亲床边--或回到营地吗?但我的洛是个爱玩的少女。我感觉
到她的眼睛盯着我,当她终于喃喃说出她那可爱的欢笑话语时,我知道她的眼睛一定在笑
了。她滚到我这边,温热的褐色头发拂到我的颈骨。
我假装平常醒来的动作。我们静静地躺着。我轻轻抚弄她的头发,我们轻轻地亲吻。她
的吻颤动着探寻着,有一种颇富喜剧性的精美,这使我在狂热中困惑地得出结论:她很小就
受过一个小同性恋的训练。不可能有一个查理男孩教她那衣杪杷懒恕?quot;
第33节
在五光十色的利坪维尔小城,我给她买了四本笑话书,一盒糖,两筒可口可乐,一套修
指甲器,一个旅行钟带夜光的,一只镶真黄金的戒指,一把网球拍,一双白色高帮旱冰鞋,
一副小型双筒望远镜,一只袖珍收音机,口香糖,透明雨衣,太阳镜,又买了衣服--迷你
裙、短裤、各式各样的夏裙。在旅馆,我们分开了房间住,但夜深时,她呜咽着投入我的怀
抱,于是温情脉脉地言归于好了。你们知道,她完全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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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春之末,迎夏之阳,处子恍若有望而不来,忽若有来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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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痛苦谁都能克服,除了正在痛苦的人。
——Shakespe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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