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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gony (相思风雨中),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转载] 燃烧的七月-鸵鸵
发信站: 听涛站 (Tue Nov 23 10:39:47 1999), 转信

【 以下文字转载自 LoveStory 讨论区 】
【 原文由 gony 所发表 】
燃烧的七月
                                             鸵鸵

    当我揉着沉重的眼皮敲响那间低矮的小平房时，燃烧的七月便从我的粘粘的汗水中流
过。此刻，我的心就像我的身体一样迟钝、困倦而且疲惫不堪。我等待着那扇木门的开启
，随着熟悉得令人悲痛欲绝的慵懒的应答声，我等待着它的开启，抑或是你的出现。
    那扇门很破。简陋的几块玻璃从里面用旧报纸挡住，一只合叶摇摇欲坠，属于那种即
使对再没出息的贼都不会引诱他犯错误的破旧。我用手指抠着露在腻子外面的钉子头，漫
不经心的听屋顶上鸽子的咕噜声。
    燃烧的七月就这样从一个无比腻热的早上开始，从一个看似平常却最容易堕落的早晨
开始，从一个混乱的开始开始，从你打开房门的那一瞬。
    我没喝多，我怀疑自己是一酒漏儿，或者至少也是一个能在酒桌上扛到最后的少数女
人之一。昨晚我和小未、胖胖在马路边儿喝酒，我们的战果是2瓶大可乐、3瓶16度的葡萄
酒、5个扎啤以及6盘毛豆。然后由于实在无法抵御雌性蚊虫的亲吻，我们只好硬撑着在马
路上不停骑自行车，并且就像大多数喝醉酒的人们一样放声歌唱，从《大中国》一直唱到
《让我们荡起双桨》。后来天很快亮了，身边有了油条豆浆的味道，上早班的、卖早点的
、还有早上赶回去睡觉的统统在街上嘈杂。在这个热的起腻的早上，酒精已麻痹了我所有
的虚伪和隐藏，只剩下清醒的真实。此刻，我知道我要什么，我想见你，就是这样。
    门开的瞬间，我看到了房间里的一切。我确信我没看见蕾丝花边的内衣和玲珑的高跟
凉鞋。我只看见了写字台、单人床、蚊帐、还有床上人形凸起的毛巾被以及一缕没来得及
掖进被子的长发。因此我不敢确认那是个女人。从概率论的角度来讲，那个凸起的人形是
男还是女的概率各占50%。长发不能说明问题，它只能说明如果它属于一个男人他可能很
酷，如果它属于一个女人她可能很俗。明显的遮掩也不能说明问题，因为我觉得在这个发
疯般燃烧的七月男人床上的男人比女人更需要隐藏。以上这段是我在门开启到再度关闭的
3至5秒内用逻辑推理得知，因此我对自己的酒量再一次佩服得五体投地。后来你用削瘦的
肩膀切断了我的视线，而下一个反馈给大脑的信息是你的乳头，它们居然是粉红色的，小
巧而精致的紧贴在平坦而瘦骨嶙峋的胸前。在这个七月里，我见过不穿上衣的男人比穿上
衣的还多，不穿衣服的女人比穿衣服的还多，如果我可以在浴室或者水房瞟几眼女人的身
体还勉强算得上是欣赏人体的自然美，那么光着黑、白、胖、瘦各色各式膀子的男人我只
能说自己的欣赏胆量还不够大，在看清它是一"膀子"后绝不再看第二眼。所以我只据理推
知男人也有乳头，从没仔细研究过。所以这个触目惊心的画面令我脸颊发热，心跳加速。
    这个七月开始燃烧了，滋滋有声。苍白的火焰从那缕长发的末梢开始燃烧，火舌舔着
蓝色的床单，忽明忽暗，若有若无。但你可以感觉到它的热气，灼人的热气，然后从脚心
手心开始冒汗，再然后，全身都被汗水浸透。
    我开始发出声音和你讲话，但我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在我耳畔的这个湿热的早晨的静
寂中只有屋顶的鸽子在咕噜咕噜的叫，无比动听。


    小未坐在电脑前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右手夹着一支塑料笔随时敲击PageDown，这已
经是这个星期的第五天她这样做了。自从她发现那张光盘里有《金庸全集》以后我们宿舍
的电脑一天只有5个小时是关闭状态。小未对虚构的恩恩怨怨、是非爱恨简直到了痴迷的
程度，觉得那些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的江湖经历远胜于我们周围燃烧的一切，以至于当我发
现七月已经燃烧进我们的宿舍时她依然醉心于韦小宝的七、八个女人，虽身陷火焰却毫无
反应。电脑呼呼冒着热气，电视里还珠格格闹得正凶，电扇吱吱响着使屋内热空气反复热
循环直到我忍无可忍脱光了跑到水房肆无忌惮地洗冷水澡。我担心这个七月要烧坏我的细
嫩肌肤、敏感神经和发达的大脑，它们之中的每一样都是我引以为荣的东西，我把它们看
得无比珍贵却随时随地做出一些伤害它们的事情来。但我绝不允许除我之外的任何人、任
何事情伤害它们，因为它们是我的生命形式，它们的存在有关我的尊严。
    我从床上扒下床单准备拿到水房去洗。活见鬼了当我只穿一件勉强遮住内裤的低胸睡
衣迈出房门时我们的（其实是对门的，因楼道狭窄所至）门口竟然站了一个男生，我"嗷"
的一声怪叫扔下脸盆和床单扭身回了屋并重重关上了房门，小未瞪着我说怎么了，我双手
紧紧按在门锁上惊魂未定地说有一男生站咱门口儿。小未轻蔑的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什么
大不了的呢，不就是一男生吗，至于吓成这样儿？我想告诉她不是因为男生，是因为我感
觉到了火焰，在七月的肩膀胸膛一路烧下来的越来越令人无法忍受的火焰，尽管我关上了
房门，我仍然不能阻止它闯进来，在我居住的这个房间内蔓延并且势必会吞没我的一切。
我感到无比恐惧。但我张了张口，没发出一点声音。

    离我们楼近的几个食堂都关门了，只有日渐衰老却依然美丽的七食堂still open to
 us。满眼的吊带裙、超短裙、超薄超透裙被裸露着的各种尺寸的胳膊搂着在七食堂狭窄
的座位间穿行。
    现在我不用为周围的情侣勾肩搭背作亲热状感到孰不可忍，我不用为一个人闷头吃饭
而望着同桌进餐的一对恋人两眼发红，因为今天胖胖来找我了，我也有男生陪了，而且是
在此刻人最多的七食堂！来之前我挑了一件桃红色的拖地连衣裙，梳了最柔情的发式甚至
还洒了一种叫"Feeling"的法国香水。No，no，绝不是你所想象的。我不爱胖胖，他是我
哥儿们，我犯不着为哥儿们如此精心雕饰自己；我的虚荣心不是很强，至少还没强到是个
男的约我吃饭我就得盛装前往。我这样做仅仅因为我想使自己看起来闻起来都像个真正的
woman一样柔情似水。是的，聪明的，你知道我害怕什么，如火般燃烧的七月，我害怕它
追上我，将我连皮带骨头一起烧焦，我害怕绚丽灼人的火焰燃尽我的最后一丝皮肉之后我
将永世不能再生，再挑一辈子，认识你，To be your natural woman from the
beginning to the end。
    胖胖坐在我的对面，对我诉说有关他的失恋。胖胖说他快疯了，他在街上看见一个女
生就以为是他女朋友，然后就追上去盯着人家直到对方仓皇逃走或者凶相毕露地说你要再
敢跟着我咱们就去校保卫处。胖胖说你知道吗一对天鹅其中一只死了另一只就会殉情而死
。我点头说是的我听说过。胖胖又说，你知道吗一对鹰其中一只死了另一只就会失去平衡
，它再也不能（注意是不能不是不愿也不是不会）像从前那样飞了。我摇头说这个我没听
说过。胖胖并不理我自顾自地继续说我现在就像一只孤鹰，我失去了平衡。然后胖胖大口
喝着2.80元一扎的扎啤，表情极其痛苦。我知道此刻胖胖需要安慰，尤其是来自女生的安
慰，可我不太会说安慰别人的话，也不太会像庸俗故事片里那样把手放到人家手上柔声说
胖胖我懂你啊。我猜想这就是我至今没有两情相悦的"那位"的原因。不过既然胖胖很伤心
我也一定得表示我已经被他的痴情所打动，我说胖胖今天我才觉得你是一男人。说完我就
直想抽自己，这都哪儿跟哪儿啊？好在胖胖那时根本听不见我在说什么，他只想沉浸在往
事的伤痛里，悲情得不能自已。
    我望着胖胖，难道燃烧的七月已经烧糊涂了每一个离火焰近的人，难道连男人也无法
逃脱吗？


    小未坐在宿舍里，那么安静。
    我们的家都在这座城市里，我们的家里都装有空调，都有冰箱和热水浴都有公费电话
都有席梦思床和VCD机，可学校只有七月燃烧的酷热和拥挤不堪的空间。我们却宁愿挤在闷
热的宿舍里。我们一起看《还珠格格》，一起听新闻联播，一起在电脑前玩无聊的Windows
纸牌游戏，一起在黑暗中叹息然后摇着蒲扇争先恐后地睡去……我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攫住
了我们，使我们不能从内心深处真正感到平静和快乐。我不能容忍当我回到宿舍时她不在
，但我却时常把她一个人扔在宿舍里自己出去疯跑，和我的狐朋狗友一起抽烟喝酒，无恶
不作。可我知道我需要她，如同我需要空气和水。她的存在令我感到平和，没有厮杀的战
争和可怕的猜忌，有的只是我想象中的生死相许、地久天长。
    所以我不能让她轻视我。在小未看到我双手紧按门锁时轻蔑地一笑之后，我认为勇敢
的时刻到了。正如生活中扑面而来的你根本没法躲闪的痛苦、绝望、灾难、毁灭一样我们
唯一能做的只有走上前去，接受一切摧残，然后在心里快乐异常。现在七月的火焰正在熊
熊燃烧，用唯物主义的观点阐述是七月的燃烧是客观存在的，它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也
就是说无论我想还是不想、要还是不要，那火焰终将吞噬我的一切，让我遍体鳞伤坠入十
八层地狱永世不能再生！
    于是我挺起胸,学小未的样子轻蔑的笑了笑,不就是一男生吗?嘁!我穿着睡衣昂首阔步
地走出我的房间,从地上捡起毫发未损的塑料盆和床单走进水房,在开大一只水龙头的同时
我甚至轻轻哼起了"任老齐"的《对面的女孩看过来》（小未说瞧任贤齐那样儿只配叫"任
老齐"）。楼道里是那么凉快，尽管我知道七月已经燃烧在我的背后。
    没有男生出现，后来一直没有。我本来还假想倘若有一男生站在我的门口而我出门时
恰好衣衫不整，我一定像小未那样轻蔑地把头高高扬起然后面不改色、目中无人地从他身
边走过。
    反正七月着火了，反正一切都将彻底消失。


    我去胖胖的宿舍找胖胖。屋里烟雾腾腾，胖胖叼着香烟神采飞扬地坐在电脑前玩"mud"
，音箱里传来了梁永琪的<<许愿>>，旋律柔美至极，我确信从我听到它的那个时刻起就被
打动。我就坐下来，坐在胖胖的身后，使劲嗅着他周身的烟草的香气。我说，能给我一支
吗？
    一支烟没抽完我就发现胖胖反复在放同一首歌。我问：为什么你老听一首歌？胖胖并
不看我，只是吐出一口烟然后说因为好听。胖胖的室友从旁插嘴道，这首歌他至少放了500
遍了，每天从早到完不停地放，听得人耳朵都长茧了。
    我坐在胖胖身后，感到七月的火焰已经在烧我的裙裾了。因为我听到那首歌放第三遍
时我已经忍不住要流泪。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流泪，可我真的想。我知道七月的火焰从另
一个方向偷袭了我，从我最脆弱的部位开始燃烧，我知道这一切我都无法改变更无法阻止
。那就烧吧，那就彻底的烧吧！


    最后的那个湿热的早晨，在校门口，我把小未交给胖胖，我说胖胖你一定先送小未回
宿舍哦。然后我自认为无比清醒的去找你。
    你开门的瞬间想把一切都挡住可是你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我。我什么都明白了，所以我
指着房顶上正在交尾的一对鸽子问你它们在做什么，你眯起眼睛望着天空，从窗台上拿起
烟盒和打火机。
    你吐出第一口烟的时候对我说：它们在相爱。
    我高估了你的善良如同你低估了我所受到的伤害。我错了我以为没有人能伤害我也没
有火焰能真正吞噬我。我错了我以为我所作的一切能够捍卫我的尊严但我终究还是成了一
只失去平衡的鹰我再也不能像从前那样飞翔。
    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个小院，那时候，在院子外面，七月的火焰正铺天盖地的熊熊
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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