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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lowing (阿修*相思风雨中),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少年维特的烦恼14
发信站: 听涛站 (Sun May  6 20:53:39 2001), 转信

  七月一日
  我从自己这颗可怜的心,这颗比某些缠绵病榻的人更受煎熬的心感受到,对一个病
人来说,绿蒂有多重要。她将要来城里几天,陪伴一位束身自好的夫人。据大夫说,这
位夫人大限已近,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想要绿蒂呆在身边。上星期我同绿蒂一起去看望
圣某某的一名牧师,那是个小村子,在旁边的山里,有一小时路程。我们是四点左右去
的。绿蒂带了她的二妹妹。牧师的院子里有两棵高大的胡桃树,浓荫遮地。我们到那儿
的时候,这位善良的老人正坐在门口的长凳上,他一见绿蒂,便变得精神焕发,竟忘了
拄节疤手杖就站了起来,迎上前去。绿蒂赶忙跑去,把他按在凳上,她自己也在他身边
坐下,转达她父亲的问候,又抱起老人的宠儿,那个又淘气又脏的最小的男孩来亲吻。
你真该看看她对这位老人关怀备至的情景。她提高嗓音,好让他半聋的耳朵听得见。她
告诉他,几位身强力壮的年轻人竟意外地死了;她又说起卡尔斯巴德温泉的出色的疗效
,并称赞老人来年夏天要去那儿的决定;她还说,他的气色好多了,比上次见他的时候
精神多了。——这当间我问候了牧师夫人,并极有礼貌地逗她高兴。老人兴致勃勃,胡
桃树的绿荫遮盖着我们,真令人欣喜,以致我不由得夸赞起来。这下打开了老人的话匣
子,虽然说起来有些吃力,但他还是讲了这两棵树的故事。——“那棵老的,”他说,
“我们不知道是谁种的,有人说是这位,有人说是那位牧师。这后面那棵小一点的和我
夫人同年,到十月就满五十了。她父亲早晨栽上这棵树,傍晚她就出生了。他是我的前
任,这棵树在他心目中之宝贵,那是没说的,在我心目中当然也丝毫不差。二十七年前
我还是个穷大学生,第一次来到这院子时,我夫人正坐在树底下的一根梁木上编织东西
。”——绿蒂问起他女儿,他说,她同施密特先生到牧草地上工人那儿去了。接着,老
人又继续说道:他的前任及其女儿很喜欢他,他先是担任老牧师的副手,后来就接了他
的班。他的故事刚讲完,他女儿就同施密特先生从花园里走来了。姑娘亲切、热情地对
绿蒂表示欢迎,说实话,我对她的印象不错。她是个性格敏捷、身体健美的褐发姑娘,
一个暂居乡间的人,同她在一起是很惬意的。她的情人(施密特先生马上就表明了这个
身份)是个文雅、但寡言少语的人,尽管绿蒂一再同他搭话,他仍旧不愿加入我们的谈
话。最使我扫兴的是,我从他的面部表情看出,他之所以不爱说话,并不是由于智力贫
乏,而是因为脾气固执和心情不佳。这一点可惜随后就表现得一清二楚了:散步的时候
,弗丽德莉克同绿蒂,有时也同我走在一起,这位先生本来就黑黑的脸,一下便显得格
外阴沉,以致绿蒂马上就扯扯我的袖子,提醒我别对弗丽德莉克太殷勤。我生平最讨厌
的莫过于人与人之间相互折磨,尤其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本可以胸怀坦荡地尽情欢乐
,可是他们却彼此拿一些无聊的蠢事把不多几天的好日子都糟蹋掉,等意识到浪费的光
阴已经无法弥补时,已经太晚了。想到这些,我心里感到十分恼火,因此,当我们傍晚
时分回到牧师的院子里,坐在桌旁喝牛奶,谈起人世间的欢乐与痛苦时,我便忍不住接
过话茬,真心实意地对心情不佳问题发了一通议论。——“我们人呵,”我开始说,“
常常抱怨好日子这么少,坏日子这么多,我觉得,这种抱怨多半是没有道理的。倘若我
们豁达大度,尽情享受上帝每天赐给我们的幸福,那么,如果遭到什么不幸,我们也就
会有足够的力量去承受。”——“可是我们无力驾驭自己的情绪呀,”牧师夫人说,“
这与我们的身体状况关系很大!一个人要是身体不舒服,他就会觉得处处不对劲。”—
—我同意她的说法。——“那么就把心情不佳看做一种病吧,”我接着说,“我们得问
一问,有没有办法治呢?”——“这话说得对,”绿蒂说,“至少我相信,这在很大程
度上要取决于我们自己。我自己就有切身体会。我要是受到戏弄,正当气头上,那我就
一跃而起,到花园里去唱几支乡村舞曲,来回走一走,烦恼就全消了。”——“这正是
我要说的,”我说,“心情不佳同懒惰完全一样,它本来就是一种懒惰。我们的天性就
有此种倾向,可是,只要我们一旦有了振奋精神的力量,我们工作起来就会得心应手,
并在工作中得到真正的快乐。”——弗丽德莉克凝神专注地听着,但那位年轻人却不同
意我的意见,他反驳道,我们并不能主宰自己,尤其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我
们这里谈的是关于尴尬的感情问题,”我说,“这种感情是人人都想摆脱的;要是不试
一试,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大力量。当然,要是病了,就会到处求医,为了恢复健
康,最严的戒忌,最苦的药他也不会拒绝。”——我注意到,那位诚实的老人也在费劲
地听着,以便参加我们的讨论。于是我便提高嗓门,把话题转向他。“牧师布道时谴责
各种罪恶,”我说,“但是我还从未听到有谁从布道席上对恶劣的情绪加以谴责过。”
——“这事该由城里的牧师来做,”他说,“农民的心情没有不好的;偶尔讲一讲倒也
不妨,至少对他夫人以及法官先生是个教育。”——听了他的话,我们全都哈哈大笑,
他也会心地笑了,笑得他咳嗽起来,我们的讨论才暂时中断。随后,这位年轻人又开口
了:“您说心情不佳是一种罪恶;我觉得,这种说法过分了。”——“绝不过分,”我
回答,“恶劣情绪既害自己,又害亲人,所以称它为罪恶是恰当的。我们不能使彼此幸
福,难道这还不够,还非得互相抢夺各自心里间或所得到的那点快乐不成?请您告诉我
,有没有这样的人,他情绪恶劣,却能将它藏于心中独自承受,而不破坏周围的快乐气
氛?或者这样说吧,所谓心情不佳正是对于我们自己身份不配而内心感到沮丧以及对我
们自己感到不满的表现,而这种不满又总是同被愚蠢的虚荣心煽动起来的妒忌联系在一
起的。我们看到幸福的人,而我们却偏要让他们不幸,这是最让人不能忍受的。”——
绿蒂见我说话时激动的神情,便向我微微一笑,弗丽德莉克眼里滚着的泪水鼓励我继续
说下去。——“有的人控制着别人的心,”我说,“于是他便利用这个权力去掠夺别人
心里自动萌发的单纯的快乐,这种人呀,真是可恨!世上任何馈赠和美意都无法补偿我
们自身片刻的欢乐,那被我们的暴君不自在的妒忌心所败坏的片刻的欢乐。”
  此刻,我的心里充满了万千思绪和感慨;记忆起来的多少往事纷纷涌入我的灵魂,
我眼里不禁流出了泪水。
  我大声说道:“但愿我们天天对自己说:你能为朋友所做的最好的事,莫过于让他
们获得快乐,增加他们的幸福,并同他们一起分享。倘若他们的灵魂为一种胆怯的激情
所折磨,为苦闷所纷扰,你能不能给予他们一丁点慰藉?
  “倘若你曾葬送了一位姑娘的青春年华,而她后来得了最可怕的致命的病,奄奄一
息地躺着,眼望天空,不省人事,惨白的额头上虚汗直冒,而这时你像个被诅咒的人站
在她的床前,心里感到,你即使竭尽所能,也已无济于事,恐惧撕裂着你的心肺,只要
能给这位行将命赴黄泉的姑娘注入一滴力量,一星勇气,即使付出一切,你也在所不惜
。”
  说着,我自己经历过的一个类似情景猛然闯入我的记忆。我掏出手帕来掩着眼睛,
离开了他们,只是听到绿蒂喊我走的声音才清醒过来。路上她责备我对什么事都那么投
入,这样会毁了自己的!她要我爱惜自己!——呵,天使!为了你,我必须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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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手把锄头,
步行骑水牛,
人在桥上过,
桥流水不流。
             ※ 来源:.听涛站 cces.net.[FROM: 匿名天使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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