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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ercedes (Mercédès),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审问
发信站: 听涛站 (2002年12月05日12:11:12 星期四), 站内信件
第八十六章 审问
早晨八点钟,阿尔贝象一个霹雳似的落到波尚的门前。仆人早已受到吩咐,领他到
他主人的寝室里,主人正在洗澡。
“怎么样?”阿尔贝说。
“怎么样?我可怜的朋友,?波尚答道,“我正在等待你。”
“我一到就过来了。不用告诉我,波尚,我相信你是守信义讲交情的,决不会向任何
人谈及那件事,——不会的,我的朋友。而且,你派人来找我,就是你关心我的一个
最好的证明。所以,不要浪费时间了,告诉我吧,你能不能猜到这个可怕的打击是从
哪儿来的?”
“我可以立刻用两个字告诉你。”
“但先把这个可耻阴谋的一切细节讲给我听吧。”
波尚于是向那被羞辱和痛苦折磨着的青年开始叙述下面这些事实:两天以前,那则消
息在另一家报纸——并不是在《大公报》上——出现,而更严重的是,那家报纸是大
家都知道的政府机关报。波尚读到那段新闻的时候正在用早膳,他立刻派人叫了一辆
轻便马车,不等吃完早餐,就赶到报馆去。
波尚的主张虽然与那家报纸的编辑正好相反,可是他们倒是亲密的朋友,这原是常有
的事。那位编辑正在津津有味地读报上一篇论甜菜问题文章,那篇文章大概是他自己
写的。
“啊,真好!”波尚说,“既然你手里拿着报纸,我的朋友,我就不必告诉你我这次
拜访的原因。”
“难道你也关心食糖问题了吗?”那家政府报纸的编辑问道。
“不,”波尚回答,“对这个问题,我完全是个外行,我所关心的是一个性质完全不
同的问题。”
“什么问题?”
“那篇关于马尔塞夫的文章。”
“真的!那不是一件怪事吗?”
“我认为你冒着很大的危险,因为很有可能被控为破坏名誉罪。”
“决不会的,我们除了那则消息以外,还同时拿到一切必需的证据,我们确信马尔塞
夫先生不会向我们抗议。此外,把那些不值得享受国家所赐尊荣的奸恶歹徒揭露出来
,也算是报效祖国。”
波尚犹如五雷轰顶,“那末,是谁来这样正式地通知你的呢?”他问道。“这件事情
是我的报纸先发动的,但由于证据不足,不得不停止刊载,其实对揭露马尔塞夫先生
这件事,更感兴趣的应该是我们,因为他是法国贵族院的一个议员,而我们是反对派
。”
“噢!这是非常简单的,那则诽谤消息不是我们去找来的,而是它自己上门来的。昨
天一个从从亚尼纳来的人,带来了那些可怕的东西,当我们对于发表那篇告发性的文
章表示犹豫时,他对我们说,假如我们拒绝,那篇文章就会在别家报纸上出现。”
波尚知道除了忍气吞声以外再没有别的办法,就离开报馆派人去找马尔塞夫。但他却
不能把下面这些事情通知阿尔贝,因为这些事情是信差离开以后才发生的:那天,一
向冷清的贵族院里也显出了很大的骚动。每一个人都比往常到得早,纷纷谈论着这不
祥的事情,因为这件事会使大众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他们这个显赫机构里的一个最著
名的议员。有些人在细读那则消息,有些人在发表议论,追述附和这种攻击的往事。
伯爵与他的同僚们并不融洽。象一切暴发户一样,他以前经常装出一种过份的骄傲以
维持他的地位。老贵族嘲笑他;才智之士排斥他;德高望重的人本能地厌恶他。伯爵
陷入了祭坛上的牺牲品似的惨境。一旦被上帝的手指为牺牲品,每一个人便都要攻击
他了。
只有马尔塞夫伯爵不知道当日所发生的事情。他没有看到那份登载诽谤消息的报纸,
以写信和骑马度过了早晨的时光。所以他在往常的时间到达议会,仍带着一种骄横的
神色和傲慢的态度:他下车,经过走廊,进入议院,并没有注意到听差的迟疑和他同
僚的冷淡。会议在他到达半小时前就已经开始了。虽然伯爵的神态和举止都未改变,
——我们已经说过,他对于当日的事情毫不知情,——但在旁人看来,他的态度和举
止似乎比往常更显得傲慢不逊;他的出席被视作对议会的一种挑衅,以致全体议员都
为议院的尊严受到侮辱而深感愤怒;有些人认为这是一种失礼;有些人认为这是一种
目中无人;有些人则认为是一种侮辱。整个议院虽然都急于想开始辩论;但象往常一
样,谁都不愿意担起为难的责任。
最后,一个令人尊敬的议员,马尔塞夫的知名敌人,带着庄严的神色跨上讲台。这表
示预期的时间已经到了,议院里顿时鸦雀无声;只有马尔塞夫不知道这个一向并不如
此受重视的演讲者会受到这样重视的原因。发言者宣称他有非常重要的消息要报告,
要求全场一致注意,伯爵对这一段开场白并未予以特别注意;但当听到亚尼纳和弗尔
南多上校的时候,他的脸色就变得那令人可怕地苍白,以致每一个议员都打了一个寒
颤,所有眼光都集中到他身上。精神上的创伤就有这种特性,——它可以被掩盖起来
,但却决不会收口;它是永远痛苦的,被触及就会流血,永远鲜血淋漓地留在心头。
他的演说在鸦雀无声的会场里进行下去,只偶尔被一阵阵叹息声所打断,当他继续讲
下去时,全场又肃静下来,他讲到他为这件事感到不安,查明这件案子,任务相当艰
巨。他之所以要引起一场私人问题的辩论,是为了要保全马尔塞夫先生的个人名誉和
整个议院的名誉。他的结论是要求立即进行一次审查,以使谣传尽快被挫败,不令其
散布出去,借此恢复马尔塞夫先生在舆论界所长期建立的地位。
这个意想不到的横祸是这样的打倒了马尔塞夫,以致当他带着一种迷惑不解的表情环
顾全场的时候,他简直说不出一句话来,这种胆怯的表情既可以看做是无辜者过分受
惊,也可以说是自愧有罪者的表现,这种态度为他赢得了一部分同情,——因为真正
宽厚仁义的人当见到他们敌人的不幸超过他们仇恨的范围时,总是会发生同情的。主
席把这件事付诸表决,结果决定应该进行审查。主席问伯爵需要多少时间来准备他的
辩护。马尔塞夫发现在经受这个可怕的打击以后居然还活着,他的勇气便恢复了。“
诸位勋爵,”他答说,“对于这由敌人暗中指使的攻击,是不能靠时间来反击的,我
必须立刻用一个霹雳来答复那曾暂时使我吓了一跳的闪电。噢!我不但能辩护,而且
将流近我最后的一滴血,向我高贵的同僚们证明我无愧于与他们为伍!”这番话使人
产生了一种对被告有利的印象。“所以,我要求审查应该尽可能赶快举行,我应当把
一切必需的资料提供给院方参考。”
“您指定哪一天?”主席问。
“从今天起,我悉听院方处置。”伯爵回答。
主席摇了摇铃。“是否全体同意今天就举行审查?”
“同意!”全场一致回答。
议院选出了一个十二人委员会来审查马尔塞夫所提出的证据。审查委员会决定当天晚
上八点在小组会议室里开会:如果有必要继续,每天晚上在同样时间开会。马尔塞夫
要求退席,他得去搜集那些他早就准备着以便应付这种风波的证据,他的机警使他预
料到这种风暴的可能性。
波尚把我们现在所叙述的这一切事情详详细细地讲给那阿尔贝听;他的叙述当然更比
我们富于生气,因为当时事件正在演变中,而现在则已事过境迁。阿尔贝浑身都在颤
抖着,有时抱着希望,有时愤怒,有时又羞愧,——因为凭他对波尚的信任,他知道
他的父亲是有罪的;而他自问,既然他是有罪的,他又如何能证明他的无辜。波尚迟
疑着不再叙述下去。
“以后呢?”阿尔贝问。
“以后?我的朋友,你给了我一件痛苦的工作了。你一定要全部知道吗?”
“绝对要,与其从别人的嘴里知道,还不如从你的嘴里知道的好。”
“那末,请你做好精神准备,因为这是需要勇气的时候了。”
阿尔贝伸手摸一摸自己的额头,象是在证明自己的精力,象一个人在准备防卫他生命
的时候试一试他的盾和弯一弯他的剑一样。他以为自己很强壮,因为他把自己的激动
情绪误认作力量了。“讲下去。”他说。
“那天晚上,”波尚继续说,“全巴黎在等待消息。许多人说,只有你的父亲出面才
能使指控不攻自破,许多人说他不会出席,有些人斩钉截铁地说,他们亲眼看见他动
身到布鲁塞尔去了,也有人到警察局去查问他有没有去领护照。我认识一个年轻的贵
族,他也是审查委员之一,我竭力恳求他给我一个旁听的机会。他在七点钟的时候来
找我,在趁开会的人还没来,要求一个听差把我藏在一间边厢里。我躲在一根圆柱后
面,希望能全部目击这一切。八点正,大家都已到齐了,马尔塞夫先生在时钟敲到最
后一下的时候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拿着一些文件,看上去脸色平静,脚步坚定,衣服
漂亮而不浮华。根据老军人的习惯,他的上装一直扣到颈下。他的出场产生了一个良
好的效果。审查委员会是由中立人士组成的,其中有几个上前来与他握手。”
阿尔贝在听这些事情的时候,觉得他的心快要爆炸了,但在他的忧伤之中混杂着感情
。他很愿意能拥抱一下那些在他父亲的名誉受到这样一些攻击的时候还能给他这种敬
意的人。
“这时,一个听差拿了一封信来交给主席。‘您可以发言了,马尔塞夫先生,’主席
一面说,一面拆开那封信,于是伯爵开始为自己辩护起来。我敢向你保证,阿尔贝,
他的辩护是最雄辩和最有技巧的。拿出文件证明亚尼纳总督到最后一刻是对他全部信
任的,因为他曾要派他去和土耳其皇帝作一次生死攸关的谈判。他拿出那只戒指,这
是阿里总督的权威的像征,他常常用这只戒指来作为他的信物,阿里总督给他这只戒
指的用意,就是为了当他回来的时候,不论日夜,不论任何时间,可以凭此直接去见
他,甚至到他的寝室去见他。不幸的是,他说,那次谈判失败了,而当他回来保卫他
的恩主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但是,’伯爵说,‘阿里总督对我是这样的信任,甚
至在他临死的时候,他还把他的宠妾和他的女儿托我照顾。’”
阿尔贝听到这几句话,不觉吃了一惊。他想起海黛的身世来了,他还记得她讲述那个
使者和那只戒指时所说的话,以及她被出卖和变成一个奴隶的经过。“这一段话产生
了什么影响呢?”阿尔贝急切地问。
“我承认这段话感动了我,也的确感动了全体委员,”波尚说。“这时,主席漫不经
心地阅读那封送来的信,开头那几行就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把那几行读了读,然后眼
睛盯住马尔塞夫先生。‘伯爵阁下,’他说,‘您说亚尼纳总督曾把他的妻女托付给
了你照顾?’‘是的,阁下,’马尔塞夫答道,‘但在那件事情上,象在其他一切事
情上一样,不幸总追赶着我,当我回去的时候,凡瑟丽姬和她的女儿海黛已失踪了。
’‘你认识她们吗?’‘我和总督的密切关系以及他对我的忠诚的无限信任使我见过
她们二十多次。’‘您知道她们后来的下落吗?’‘是的,阁下,我听说她们已很忧
伤,或许是沦为贫穷的牺牲品。我并不富有,我的生命经常在危险中。我不能去寻找
她们,这是我非常遗憾的。’主席让人难以觉察地皱了皱眉头。‘诸位,’他说,‘
你们已听到马尔塞夫伯爵阁下的解释了。伯爵阁下,您能提供出证人来证实您所说的
话吗?’‘唉!不能,阁下,’伯爵答道,总督周围的人物,或是朝廷里认识我的人
,不是过世就是走散了。我相信,在我的同胞人之中,只有我一个人经历了那场可怕
的战争还依旧活着。我只有阿里·铁贝林的信件,现在已经呈交在您面前了,随那只
作为信物的戒指,也在这儿了。最后,我所能提供的最有力的证据,就是:在一次匿
名的攻击以后,并没有一个证人可以站出来否定我是一个正直和诚实的人以及一个纯
洁的军人。全场发出一阵低低赞许声。这时,阿尔贝,假如再没有别的事情发生,只
要经过最后一次表决,你的父亲便可以胜利了。但主席又说:‘诸位,还有您,伯爵
阁下,我想,你们大概不会反对听取一个自称为非常重要的证人的证词。这个证人是
他自己找上门来的,而在听了伯爵刚才的一番话以后,我们知道他是为证明我们这位
同僚是无辜而来的。这封刚才收到的信就是关于那件事的。我们是否应该把它读一读
呢,还是应该把它搁在一边,只当没有那回事?’马尔塞夫先生的脸色变得苍白了,
抓住文件的那只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委员会决定听一听那封信的内容,伯爵默不出
声,装出沉思的样子。主席读道:‘主席阁下:我能向审查委员会提供非常确实的资
料来证实马尔塞夫中将伯爵在伊皮鲁斯和马其顿的行为。’主席顿了一顿,伯爵的脸
更苍白了。主席望了一眼他的听众们。‘念下去。’四面八方都是这样说。主席继续
道:‘阿里总督临终的时候我也在场;我亲眼看到他临终时的情形,我知道凡瑟丽姬
和海黛的结果。我可以悉听委员会的吩咐,甚至要求赐我作证的光荣。当这封信交到
您手里的时候,我已在外厅等候了。’“‘这个证人,或说得更准确些,这个敌人究
竟是谁呢?’伯爵问道,他的语气明显地改变了。‘我们就要知道的,阁下,’主席
答道,‘委员会愿意听这位证人的陈述吗?’‘要听,要听。’他们都同时说。主席
把听差叫来,问他:‘外厅里有没有人!’‘有的,先生。’‘是什么人?’‘一个
女人,有一个仆人陪着。’每一个人都面面相觑。‘领那个女人来。’主席说。五分
钟以后,听差又出现了。所有的眼睛都盯住了门口,包括我,”波尚说,“也跟大家
一样的期望和焦急。在听差的后面,走进来一位遮着一张大面纱的女人。那张面纱完
全遮住了她的脸,但从她的身材和她身上的香气判断,她显然是一个年轻而高雅的女
人。主席要求她揭开面纱,到那时,大家才看到她穿着希腊人的装束,而且极其美丽
。”
“啊!”阿尔贝说,“这是她。”
“她?谁?”
“海黛。”
“谁告诉你的?”
“唉!我知道了。说下去吧,波尚。你看得出我很镇定坚强,我们一定很快就可以知
道真相的。”
“马尔塞夫先生惊奇而恐怖地望着这个女人。”波尚继续说。“她说出来的话将要关
系他的生或死了。全体委员觉得这个插曲是这样的离奇,以致他们现在把伯爵的安危
问题看作了次要的事情。主席亲自端了一把椅子给那青年女子,但她并没有坐下。至
于伯爵,他早已经跌倒在他的椅子里了,显然他的两腿已经支持不住了。
“‘夫人,’主席说,‘您自称能向委员会提供关于亚尼纳事件的资料,并声称您是
亲眼目击那些事件的证人。’‘我的确是的!’那陌生女子用一种甜蜜而抑郁的口气
和那种专门属于东方人的悦耳的声音说。‘请允许我说,您那时一定还非常年幼吧。
’我那时才四岁,但因为那些事情和我有密切的关系,所以没有一件事情会逃出我的
记忆。’‘那些事情跟您是怎样的关系呢?你是谁,怎么会对那些事情有这样深刻的
印象呢?’‘那些事情关系着我父亲的生死,’她答道。‘我是海黛,是亚尼纳总督
阿里·铁贝林和他的爱妻凡瑟丽姬的女儿。’“交杂着骄傲和谦逊的红晕顿时涨满了
那位青年女子的两颊,再加上她那明亮的眼睛和她那充满尊严的一段话,在全场上产
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影响。至于伯爵,即使一个霹雳打在他的脚下和深裂开在他的面
前,也不能使他更惶惑了。‘夫人,’是主席非常恭敬地鞠了一躬说道,‘允许我提
出一个问题,——这是最后的一个问题了:您能证明您现在所说的这一番话的真实性
吗?’‘我能的,阁下,’海黛说,从她的面纱底下摸出一只异香扑鼻的小包来,‘
这儿是我的出生证明书,是我父亲亲笔写并且由他的高级官吏签署的,还有我的受洗
证书,因为我的父亲同意我可以信我母亲的宗教。这张受洗证上有马其顿和伊皮鲁斯
大主教的签署。最后——而这无疑地是最主要的——,还有那个法国军官把我和我的
母亲卖给亚美尼亚奴隶商艾尔考柏的卖身文契,那个法国军官在他与土耳其政府的无
耻的交易中,竟把他恩主的妻子和女儿作为他的一部分战利品,把她们卖了,得到四
十万法郎。’全场在一种可怕的寂静中倾听这一番惊心动魄的谴责,伯爵的两颊泛出
青白色,他的眼睛充满了血丝。海黛依旧很镇定,但这宁静却比别人的愤怒更可怕,
她把那张用阿拉伯文写的卖身契交给主席。在这些证件之中,有些大概是用阿拉伯文
、罗马文或土耳其文写的,因为议院的译员已被传唤了上去。有一个议员曾在伟大的
埃及战争中研究过阿拉伯语,在他的监视之下,那译员高声读道:
“我,艾尔考柏,一个奴隶商人,皇帝陛下的纳妃使者,承认代皇帝陛下从自由贵族
基督山伯爵手里收到一颗价值二千袋钱中的绿宝石,作为一个十一岁的幼年基督徒奴
隶的赎金。这个奴隶名叫海黛,是故亚尼纳总督阿里·铁贝林勋爵及其宠妾凡瑟丽姬
的女儿。她是七年以前和她的母亲一起卖给我的,但她的母亲在到达君士坦丁堡的时
候即已去世。原售是一个代阿里·铁贝林总督手下服务的法国上校,名叫弗尔南多·
蒙台哥。上述的交易由我代表皇帝陛下付出一千袋钱币。本约已经皇帝陛下批准,地
点君士坦丁堡,时间回教纪元一二四七年——签字艾尔考柏。‘此约应办齐一切批准
手续,应由售主备盖皇帝御玺。’“在那奴隶贩子的签字旁边,的确有土耳其大皇帝
的御玺的印记。这个文件读完以后,会议室内接着就陷入一种可怕的沉默里。伯爵完
全楞住了。他那象是下意识地盯住海黛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一团火与血。‘夫人,’主
席说,‘我们能向基督山伯爵去调查一下吗?我相信他现在也在巴黎吧。’‘阁下,
’海黛答道,‘我的再生之父基督山伯爵在三天以前已到诺曼底去了。’那样是谁建
议采取这个步骤的呢?——当然罗,对于您这个步骤本庭深表感谢,而且,对于您的
身世和您的不幸遭遇来说,这原是十分自然的。’‘阁下,’海黛回答,‘这个步骤
是我的自尊心和我的悲哀促使我采取的。相信上帝宽恕我,虽然我是一个基督徒,但
我却老是想为我那英名显赫的父亲复仇。自从我来到法国,并且知道那叛徒住在巴黎
以来,我就时时小心地注意着。我隐居在我那高贵的保护人家里,但这是我自愿的。
我喜欢静居和寂寞,因为我能靠我的思想和我对过去的日子的回忆生活。基督山伯爵
象慈父般地对我爱护备至,我对于外界的事情无所不知,虽然我是在我的卧室里观看
这一切。比方说,我看每一种报纸、每一种期刊和每一个新歌剧。就在这样注视旁人
生活的时候,我知道了今天早晨贵族院里所发生的事情,以及今天晚上将要发生的事
情,于是我就写了那封信。’‘那末,’主席说,‘基督山伯爵对于您现在的行为毫
不知情的吗?’‘他完全不知道,我只怕一件事,就是怕他会不赞成我现在所做的一
切。但今天是我感到最高兴的一天,’那女郎用那火热的眼睛凝视着天空,继续说,
‘今天,我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来为我的父亲复仇了!’”
“在这期间,伯爵没有出过一次声,说过一句话。他的同僚们望着他,对他那被一个
女人的芬芳的气息所打破的好景感到有些怜悯。他脸上那种阴险的皱纹勾勒出了他的
痛苦。‘马尔塞夫阁下,’主席说,‘你认识这位太太吗?她是不是亚尼纳总督阿里
·铁贝林的女儿?’‘不,’马尔塞夫说,他挣扎着站起来,‘这是一个卑鄙的阴谋
,是我的敌人设计出来的。’海黛本来用眼睛盯住门口,象是在期待着一个人进来似
的,这时急忙转过头来,看到伯爵站在那儿,便发出一声恐怖的喊叫。‘你不认识我
?’她说。‘哼,幸亏我还认识你!你是弗尔南多·蒙台哥,那个指挥我那高贵父亲
部下军队的法国军官!是你出卖了亚尼纳堡!是你受命到君士坦相堡去和土耳其皇帝
谈判关系到你恩主的生死问题而带回来一个假造的赦免状!是你骗取总督戒指去获得
了守火者西立姆的信任!是你刺杀了西立姆!是你把我们,我的母亲和我,出卖给奴
隶贩子艾尔考柏!凶手!凶手!凶手!你的额头上还沾着你主子的血呢。看,诸位,
大家看!’“这些话产生了巨大的说服力,每一双眼睛都盯着伯爵的额头上。他自己
竟也用手去抹了一抹,好象自己也觉得阿里的血依旧还粘在上面似的。‘您确实认定
马尔塞夫先生就是那个军官弗尔南多·蒙台哥吗?’‘我确实认得!’海黛喊道。‘
噢,我的母亲呀!曾经告诉我说:“你本来是自由的,你有一个疼爱你的爹爹,你本
来可以成为一个皇后。仔细看清楚那个人。是他使你变成了一个奴隶,是他把你父亲
的头颅挑在枪尖上,是他出卖了我们,是他把我们交给那个奴隶贩子!仔细看看他的
右手,那只手上有一个大伤疤,假如你忘记了他的面貌,你一看那只手就可以认识他
,奴隶贩子艾尔考柏的金洋便是一块一块地落到那只带有伤疤的手里!“我认不认识
他?啊!现在让他说说看,他怎么能说不认识我!’每一个字都象一把匕首似的插入
马尔塞夫的心,每一个字都推毁他的一部分精力。当她说出最后那一句话的时候,他
急忙把他的手藏在胸怀里(他的手上的确有一个大伤疤),满脸绝望地跌回到他的座
位上,这情景改变了全场对伯爵的意见。‘马尔塞夫伯爵阁下,’主席说,‘您就难
道被压倒了吗?答辩吧。本庭大公无私,并且具有最高的权力,就象上帝的法庭一样
,本庭决不能使你横受敌人的践踏而不给您一个反抗的机会。要不要再继续进行调查
?要不要派两位议员到亚尼纳去?说呀!’马尔塞夫不回答。于是全体议员都带着一
种惊恐的表情面面相觑。他们知道伯爵的脾气暴戾强横。必须是一个致命的打击才能
剥夺他反抗的勇气。他们以为这个沉默象是一次暴风雨的前兆,预示将接着出现一个
霹雳似的惊醒。‘唉’主席问道,‘您决定怎么样?’‘我没有话回答。’伯爵站起
来低声说。‘那末,阿里·铁贝林的女儿所说的都是实情吗?’主席说。‘看来,她
是一个有利的证人,甚至使您不敢再说“无罪”吗?您真的犯了所控的那些罪吗?’
伯爵环顾四周,他那种万般绝望的表情就是老虎看了也会心软,但却不能感动他的法
官。于是,他抬头看天花板,但立刻又收回那种眼光,象是怕那屋顶裂开,使他痛苦
地看到那被称为天庭的另一个法庭和那名叫上帝的另一位法官似的。于是,他以急促
的动作撕开那件似乎要使他快要窒息的上衣,象一个可悲的疯子似的冲出房间。他的
脚步声在走廊里响了一阵,然后他的马车隆隆地响起急速离开的声音。‘诸位,’当
房间里恢复肃静的时候,主席说,‘马尔塞夫伯爵阁下是犯了叛逆罪和暴行迫害罪吗
?’‘是的。’审查委员会的全体委员异口同声地回答。
“海黛一直等候到结束。当她听到宣判的时候,她并未露出十分高兴或怜悯的表情,
然后,她用面纱遮住面孔,庄严地向委员们鞠了一躬,迈着象女神般庄严的步伐离开
了会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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