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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oliver (铁皮鼓),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局外人-5 
发信站: 听涛站 (Sat Apr 22 21:58:04 2000), 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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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tonexu (欢迎大家为<清华文刊>赐稿),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局外人-5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Sat Oct 16 08:17:08 1999) 
 
 
                                   五 
 
 
    莱蒙往办公室给我打了个电话。他说他的一个朋友(他跟他说起过我)请我到
 
他离阿尔及尔不远的海滨木屋去过星期天。我说我很愿意去,不过我已答应和一个
 
女友一块儿过了。莱蒙立刻说他也请她。他朋友的妻子因为在一堆男人中间有了作
 
伴的一定会很高兴。 
 
    我本想立刻挂掉电话,因为老板不喜欢人家从城里给我们打电话。但莱蒙要我
 
等一等,他说他本来可以晚上转达这个邀请,但是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告诉我。一帮
 
阿拉伯人盯了他整整一天,内中有他过去的情妇的兄弟。“如果你晚上回去看见他
 
们在我们的房子附近,你就告诉我一声。”我说一言为定。 
 
    过了一会儿,老板派人来叫我,我立刻不安起来,因为我想他一定又要说少打
 
电话多于活儿了。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他说他要跟我谈一个还很模糊的计划
。 
他只是想听听我对这个问题的意见。他想在巴黎设一个办事处,直接在当地与一些
 
大公司做买卖,他想知道我能否去那儿工作。这样,我就能在巴黎生活,一年中还
 
可旅行旅行。“您年轻,我觉得这样的生活您会喜欢的。”我说对,但实际上怎么
 
样都行。他于是问我是否对于改变生活不感兴趣。我回答说生活是无法改变的,什
 
么样的生活都一样,我在这儿的生活并不使我不高兴。他好像不满意,说我答非所
 
问,没有雄心大志,这对做买卖是很糟糕的。他说完,我就回去工作了。我并不愿
 
意使他不快,但我看不出有什么理由改变我的生活。仔细想想,我并非不幸。我上
 
大学的时候,有过不少这一类的雄心大志。但是当我不得不辍学的时候,我很快就
 
明白了,这一切实际上并不重要。 
 
    晚上,玛丽来找我,问我愿意不愿意跟她结婚。我说怎么样都行,如果她愿意
, 
我们可以结。于是,她想知道我是否爱她。我说我已经说过一次了,这种话毫无意
 
义,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大概是不爱她。她说:“那为什么又娶我呢?”我跟她
 
说这无关紧要,如果她想,我们可以结婚。再说,是她要跟我结婚的,我只要说行
 
就完了。她说结婚是件大事。我回答说:“不。”她沉默了一阵,一声不响地望着
 
我。后来她说话了。她只是想知道,如果这个建议出自另外一个女人,我和她的关
 
系跟我和玛丽的关系一样,我会不会接受。我说:“当然。”于是她心里想她是不
 
是爱我,而我,关于这一点是一无所知。又沉默了一会儿,她低声说我是个怪人,
 
她就是因为这一点才爱我,也许有一天她会出于同样的理由讨厌我。我一声不吭,
 
没什么可说的。她微笑着挽起我的胳膊,说她愿意跟我结婚。我说她什么时候愿意
 
就什么时候办。这时我跟她谈起老板的建议,玛丽说她很愿意认识认识巴黎。我告
 
诉她我在那儿住过一阵,她问我巴黎怎么样。我说:“很脏。有鸽子,有黑乎乎的
 
院子。人的皮肤是白的。” 
 
    后来,我们出去走了走,逛了城里的几条大街。女人们很漂亮,我问玛丽她是
 
否注意到了。她说她注意到了,还说她对我了解了。有一会儿,我们没有说话。但
 
我还是希望她和我在一起,我跟她说我们可以一块儿去赛莱斯特那儿吃晚饭。她很
 
想去,不过她有事。我们已经走近了我住的地方,我跟她说再见。她看了看我说:
 
“你不想知道我有什么事吗?”我很想知道,但我没想到要问她,而就是为了这她
 
有着那种要责备我的神气,看到我尴尬的样子,她又笑了,身子一挺把嘴唇凑上来
。 
 
    我在赛莱斯特的饭馆里吃晚饭。我已开始吃起来,这时进来一个奇怪的小女人
, 
她问我她是否可以坐在我的桌子旁边。她当然可以。她的动作僵硬,两眼闪闪发光
, 
一张小脸像苹果一样圆。她脱下短外套,坐下,匆匆看了看菜谱。她招呼赛莱斯特
, 
立刻点完她要的菜,语气准确而急迫。在等凉菜的时候,她打开手提包,拿出一小
 
块纸和一支铅笔,事先算好钱,从小钱包里掏出来,外加小费,算得准确无误,摆
 
在眼前。这时凉菜来了,她飞快地一扫而光。在等下一道菜时,她又从手提包里掏
 
出一支蓝铅笔和一份本星期的广播节目杂志。她仔仔细细地把几乎所有的节目一个
 
个勾出来。由于杂志有十几页,整整一顿饭的工夫,她都在细心地做这件事。我已
 
经吃完,她还在专心致志地做这件事。她吃完站起来,用刚才自动机械一样准确的
 
动作穿上外套,走了。我无事可干,也出去了,跟了她一阵子。她在人行道的边石
 
上走,迅速而平稳,令人无法想象。她一往直前,头也不回。最后,我看不见她了
, 
也就回去了。我想她是个怪人,但是我很快就把她忘了。 
 
    在门口,我看见了老萨拉玛诺。我让他进屋,他说他的狗丢了,因为它不在待
 
领处。那里的人对他说,它也可能被轧死了。他问到警察局去搞清这件事是否是办
 
不到的,人家跟他说这类事是没有记录的,因为每天都会发生。我对老萨拉玛诺说
 
他可以再弄一条狗,可是他请我注意他已经习惯和这条狗在一起,这一点他说得对
。 
 
    我蹲在床上,萨拉玛诺坐在桌前的一张椅子上。他面对着我,双手放在膝盖上
。 
他还戴着他的旧毡帽。在发黄的小胡子下面,他嘴里含含糊糊不知在说什么。我有
 
点讨厌他了,不过我无事可干,也没有一点睡意。没话找活,我就问起他的狗来。
 
他说他是在他老婆死后有了那条狗。他结婚相当晚。年轻的时候,他曾经想演戏,
 
所以当兵时,他在军队歌舞剧团里演戏。但最后,他进了铁路部门,他并不后悔,
 
因为他现在有一小笔退休金。他和他老婆在一起并不幸福,但总的说来,他也习惯
 
了。她死后,他感到十分孤独。于是他便跟一个工友要了一条狗,那时它还很小。
 
他得拿奶瓶喂它。因为狗比人活得时间短,他们就一块儿老了。“它脾气很坏,”
 
萨拉玛诺说,“我们俩常常吵架。不过,这总算还是一条好狗。”我说它是良种,
 
萨拉玛诺好像很高兴。他说:“您还没在它生病以前见过它呢;它最漂亮的是那一
 
身毛。”自从这狗得了这种皮肤病,萨拉玛诺每天早晚两次给它抹药。但是据他看
, 
它真正的病是衰老,而衰老是治不好的。 
 
    这时,我打了个哈欠,老头儿说他要走了。我跟他说他可以再待一会儿,对他
 
狗的事我很难过,他谢谢我。他说妈妈很喜欢他的狗。说到她,他称她作“您那可
 
怜的母亲”。他猜想妈妈死后我该是很痛苦,我没有说话。这时,他很快地,不大
 
自然地对我说,他知道这一带的人对我看法不好,因为我把母亲送进了养老院,但
 
他了解我,他知道我很爱妈妈。我回答说,我还不知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在这方
 
面他们对我看法不好,但是我认为把母亲送进养老院是件很自然的事,因为我雇不
 
起人照顾她。“再说,”我补充说,“很久以来她就和我无话可说,她一个人待着
 
门得慌。”他说:“是啊,在养老院里,她至少还有伴儿。”然后,他告辞了。他
 
想睡觉。现在他的生活变了,他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他不好意思地伸过手来,这是
 
自我认识他以来的第一次,我感到他手上有一块块硬皮。他微微一笑,在走出去之
 
前又说:“我希望今天夜里狗不要叫。我老以为那是我的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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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遥远的南方。极热。在南国的蔷薇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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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痛苦谁都能克服,除了正在痛苦的人。
                                                ——Shakespea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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