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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yuren (橙子), 信区: fiction
标  题: 《大脑舞台》(下)
发信站: 听涛站 (Fri Sep 15 22:35:24 2000), 转信

                          五

    这天他突然疯了,抄起石头要砸“大脑”,好几名校警都拉不住。
我上去询问原委,知情者朝“大脑”努努嘴,我一看“大脑”屏幕,
一下就明白了──“标记”被抹掉了。
    “大脑”刚刚建成之后,他便通过网络感染进去一个小病毒,使
得屏幕左上角出现一个抽象的图案,如果仔细拆解的话,可以发现那
是一个经过折叠的他本人的签名手迹。
    我们把它称为“标记”。
    开始谁都没有注意到它,直到捐赠者再次前来参观之前才被发现,
动用了计算中心所有的力量也没能把它清除掉。不料捐赠者得知后不
但没有不悦,反而十分欣赏这种标新立异,结果这一标志就被长期保
留了下来。
    两天之后,他便不幸在网络里折戟沉沙。当时人们还不知道,他
就是那个标志的主人。据说在他还清醒的时候,每天都要到这里自我
欣赏和陶醉。对此说法我深表怀疑。
    开始知道这件事的人很少,而现在他的事已经传遍了整个校园,
即便是新到计算中心的外校毕业生也被及时告知这些,因此从来没有
人打算去掉“标记”,连想都没人想过。
    其实对于校园网络上的组织,学校一直保持中立态度。之所以经
常清查,也是为了维护合法用户的利益。对此我完全理解。
    也不会是他那名对手干的。我曾经与这位网络稽查有过一次秘密
的网络谈话,我相信对方是个真英雄,不会欣赏这种偷偷摸摸的举动。
而且,如果对方真想去掉的话,应该早就去了,根本不需要等到现在。
    我连图书馆都没来得及进,直接在“大脑”处击键与胖仔等人联
系。
    “是不是你干的?”
    “当然不是!我怎么会干?”胖仔的回答愤怒而急促。其他人的
回答也都一样。
    我相信胖仔他们的辩解。当时我们都是大哥大的手下,他对我们
爱护有加。虽然我和胖仔已分道扬镳,但双方都不会忘记他昔日的恩
情。
    我怀疑干这件事的人是个中学生。
    早年我也在中学时代非法上过校园网络,因此我知道这些少年人
的心态。就像武侠小说中初涉武林的江湖小坏蛋一样,总想杀几个大
魔头烧几处讲武坛以扬名,告诉天下人自己干出了一番事业。
    曾几何时,我也曾对所有的网络制度激烈地反对过,也曾对所有
的网络大侠倔强地不服过。但是现在我的身份已经变了,我考上了这
所著名的高校,我可以合法地拥有网络号码了。
    我为这件事在校园网络里前后奔忙。
    “你真有毛病,那么实际的事不干,却管这种闲事!”真真还在
埋怨我没有帮她解决英语的问题,害得她一个假期都浸泡在单词和语
法的海洋当中。
    “大哥要是真被他们给撅了,我再不站出来摆平那帮作乱犯上的
东西,那下面的臭鱼烂虾还不都得翻上来?”
    “你们网络上的人怎么满嘴的黑社会流氓语言?”
    “你知道我们受教育的程度不高。”我嘻皮笑脸地调侃道。“比
如我吧,上大学前刚扫的盲──不过扫的可是电脑盲,有人还不如我
呢。”

                                    六

    我的能力毕竟有限,不但查不出恶作剧的人,甚至没能力把那个
标志重新植上。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由他本人亲自来处理。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管这件事。
    不可能把他秘密接到我们系楼的机房里,因为那里管理得极为严
格,尤其是对他这个妇孺皆知的名流。我们只有到“大脑”那儿去,
那是他唯一能够操作电脑的地方。
    尽管我极力控制他的情绪,但他还是表现出了极度的兴奋和疯狂。
不必导演我为他说戏,他自己就知道如何十分投入地表演个不停。
    在“大脑”的巨大背景下,我感到我们就像两个小丑,在一个用
现代科技装饰的舞台上,演出着传统原始的剧目。在这个已经没有了
个性没有了特征的工业文化中,我们总还想当一只小小的出头鸟。
    类似的闹剧我曾经见过。那是在西北楼与西南楼之间,那里有一
个巨大的中国象棋棋盘。
    大棋盘也是上了校园地图的,可它真正用来对奕的机会很少,但
有一届学生却在毕业前用真人对阵,空前绝后,轰动一时。及至下一
届时则改用脸盆,等到再下一届时干脆就无声无息了。
    但我认为这是一种进步。在工业文明下,个体将永远居于次要的
地位。其实严格说来“大脑”本身也是一样,工业文化是不主张如此
张扬的,因为它有悖工业文化的平民本色。捐赠者的心态显然是前工
业文化的,因此“大脑”不可能成为工业文明的真正代表,只能作为
结束前工业文明的一个里程碑式的笑料。
    看着他努力地恢复着自己往昔的光荣,我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忧虑,
我担心他会从此对“大脑”产生依恋。
    时间过得很快,虽然我多次催促,但他坚决不肯收敛他的热情。
我试图强行把他拉走,他却几乎张嘴咬我。后来他的父母终于赶到,
他父亲二话没说就给了我一个嘴巴,并在我象征性地表示愤怒之前迅
速把他带离了“大脑”。他母亲在临走之前十分慷慨地送给我无数的
侮辱,我真不知道原来知识分子也能把这些话运用得那么鲜活生动。
    我强忍下内心的屈辱,独自进入系楼的机房。时间已近午夜,我
不回真真的反复寻呼,不顾一切地进入联网游戏。
    这是一个开放性的图形界面网络游戏,任何人都可以通过网络进
入。游戏者既可以联手战斗,也可以自相惨杀。当然,“死者”唯一
的损失只是连续数小时的机时白白浪费了,一句“大侠请重新来过吧”
把你客气地送回到现实中去。这种网络游戏是不能存盘的。
    在恍若真刀实枪的格斗中,我疯狂地嗜血屠杀,妖魔鬼怪在我面
前成群地倒下,给人一种由衷的快感。然而由于心急气躁,屡屡遭到
网络的“劝退”。我好几次产生了把电脑砸烂的冲动。
    这时我想起了“CH桥”。

                                    七

    “CH桥”的外形如同一个摩托头盔,但却是由柔软的塑料材料制
成,随身携带十分方便。通过它可以实现人机联网,使游戏者进入“
虚拟现实”状态。这是我一个哥们儿的杰作,但他自己尚未用于实战,
腹腔内广泛扩散的癌细胞便夺去了他年轻的生命。
    使用“CH桥”是有一定危险的,因为这意味着游戏者的肉体已经
与意识同步了。换句简单点的话说,就是要求游戏者在这时是绝对不
能死的。如果这时不慎在游戏中“死去”,就会造成头盔内部电压失
稳,电流紊乱,强烈刺激脑神经,以至当场晕厥,然后成为著名的CGP。
    网络是不会草菅人命的,只要有一名游戏者进入了“虚拟现实”
状态,电脑就会将游戏环境自动设置成无魔鬼的状态。于是,游戏中
只有同志,没有对手。
    “CH桥”被我戴上,开关已经开启……我感到自己真的游走在这
个巨大而空旷的迷宫当中。即使没有魔鬼,道路也崎岖曲折,前往终
点的征途漫长而遥远。
    这里是一个陌生的区域,但我却感到似曾相识……原来这就是他
的殉难地点!校园网络中的“纯技术派”早已推测和分析了出来,并
到处张贴,以供崇拜者今后有机会前往凭吊。现在,我来了。
    对面的墙壁上有一个说明,告诉游戏者可以通过附近循环上下的
升降平台到达最后的关底;但是它警告说,一旦登上平台就不能够再
返回原来的出发点,因此希望游戏者谨慎从事。
    可如果真的到达了关底,还有必要经平台回来吗?那就可以从游
戏的最后一幕──凯旋门离开下网了。像网虫们常说的那样,“吻别
网络,睡个好觉”。
    前方就是那个平台,正在冷漠地上下移动,我一个箭步窜了上去,
准备在连日的沮丧之后因博取荣耀而解除郁闷。可就在这时我突然看
见对面也有一人窜上平台,而且从其动作的灵巧程度来看,可以肯定
那也是在“虚拟现实”状态之下的行动。
    但是平台是不能够同时承受两个人的重量的,它开始慢慢向下落
去,而下面则是碧绿色的毒液。电脑限制了妖魔鬼怪的行动,却没有
处理游戏场景中其他的危险设置:剧毒的液体,机器的齿轮,地面的
尖刺,以及同志的……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在这一瞬之间,我突然明白了他是怎么出事的了。任何叙述都是
缺乏真实的。我记得我曾向那位高手私下了解情况,回答只有一句:
    “你指望我舍弃自己的生命,把生的希望留给他吗?”
    当时我无言以对。
    平台已经接近毒池,我终于费力地做出这个卑鄙的决定,艰难地
举起了枪。可是已经晚了,一道火舌自对面扑来,重重地击在了我的
前胸;我感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向无尽的深渊缓缓坠落……
    噩梦般的感觉已不足以描述这一感觉,我想你一定有过发烧的经
验吧?当你在高烧不退的深夜,有没有过一种大汗淋漓口干舌燥辛苦
忙碌半天却全干错了的感觉?有没有过一种座椅危置于垂直墙壁而下
面却遍布煤■矿渣的感觉?有没有过一种纷杂数据雪球般滚动膨胀狂
增的巨大数字球的感觉?……
    你曾经有过吗?你感到煎熬吗?你觉得恐惧吗?你近乎绝望吗?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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