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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aaaaa (泡泡龙), 信区: Fiction
标  题: 影    子
发信站: 听涛站 (Tue Dec 28 14:28:38 1999), 转信

  第一部:一幢旧屋子
    早在写完“古惑”之后,就准备写这篇“影子”的,但是却耽搁下
来,写了“奇门”。接着,又写了好几篇别的,所以拖下来的原因,是因
为“影子“这篇故事,实在太奇幻,奇幻到几乎不能解释的程度。
    再奇幻的故事,也可以有解释的。例如说,一个奇异的生物,来自太
空,不知道他来自什么星球,但总可以知道他是从另一个不知名的星球上
来的,那也算是有了解释了。
    然而“影子”却不然,它实实在在、不可解释,但整个故事的过程,
却也很有趣,而且有一种极度的神秘,或者说是恐怖的感觉。
    事情发生在很多年前,那时,我们都还是学生。我说“我们”,是指
我和许信,许信是我的好朋友。
    那一年秋季,我和许信以及很多同学,都在郊外露营,年轻的时候,
参加过许多活动,再也没有比露营更有趣的了,日后,颠沛流离,餐风宿
野的次数多了,想起以前对露营的那种狂热的兴趣,总有一种苦涩之感,
那且不去说它。
    那一天晚上,当营火已经渐渐熄灭,整个营地都静寂下来之际,许信
突然来到我的帐幕中,他拿着一支电筒,一脸神秘,低声叫着我的名字:
“出来,给你看一样东西。”
    我给他在睡梦中摇醒,有些疑惑地望着他,但是他已向后退了开去,
他的那种神情,使我觉出,他一定有极其重要的事和我商量,所以,我立
时拿起一件外套,一面穿看,一面已走出了帐幕。
    我们来到一个小丘旁,他的样子仍然很神秘,我低声问道:“有什么
事?”
    许信道:“这是我下午收到的信,你看。”
    他将一封信递了给我,那封信是一个律师写给他的。我们那时,还都
年轻,看到了一封由律师寄出来的信,心中总有一种很异样的感觉,我们
都是寄宿生,信是先寄到学校,由校役转送到营地来的。
    我接过信来的第一句话,就道:“你下午就收到信了,为什么现在才
告诉我?”
    许信指着那封信:“你看看再说!”
    我将信纸抽了出来,那是一封通知,那位律师,通知许信,去领一笔
遗产,遗产是一幢房子,他的一个堂叔遗赠给他的。
    信上还附着有关那屋子的说明,那是一幢很大的屋子,有着六七亩大
的花园。
    我看完了之后,许信兴奋地搓着手:“你想不到吧,我有了一幢大
屋!”
    我也着实代他高兴,一个年轻人;有了一幢大屋子,那实在是值得
高兴的事。我道:“露营还有五天就结束,结束之后,就是假期,我想,
我大概是你那幢屋子的第一个客人了,是不是?”
    “你是屋子的一半主人!”许信一本正经他说:“我送一半给你,但是
你必须和我一起,立即离开营地,我真的太心急了,真想明天就看到那幢
屋子!”              一
    “离开营地?”我踌躇了一下:“那会遭到学校的处分!”
    许信握住了我的手臂,用力地摇着:“你想想,我们自己有了一幢大
屋,还有六七亩大的花园,还理会学校斡什么?”
    我们那时都很年轻,现在想起来,那一番话实在是很可笑的,但是当
时,我却立即同意了许信的说法、对,自己有了那样的一幢大屋子,还理
会学校做什么?所以我立即道:“好!”
    我们一起来到了营地存放脚踏车的地方,推出了两辆脚踏车来,骑上
了车子,飞快地向前踏着。
    我记得十分清楚,当天色快亮,我们也渐渐地接近市区之际,雾大得
出奇,我们在到达离一条铁路很近的时候,可以听到火车驶过的隆隆声,
也可以感到火车驶过的震动,但是我们却看不到火车,因为雾实在太大
了 。
    但是我们却一点也不减慢我们的速度,终于,在天亮时分,到达了市
区。我们下了车,每人喝了一大碗豆浆和吃了两副大饼油条,然后,继续
前进。当我们到律师办公室时,根本还没有开始办公。
    我们在门口等着,足足等了两小时,才办妥了手续,律师先恭喜许
信,然后才告诉他,道:“那屋子很旧,如果不经过好好的一番修茸,不
能住人!”
    许信那时,高兴得是不是听清楚了律师的话,都有疑问,他挥着手:
“什么都不要紧,只要那屋子是我的,我就能住!”
    他的手中,握着两大串钥匙,就是律师刚才移交给他,属于那屋子
的。
    而那些钥匙,大多数是铜的,上面都生了一重厚厚的铜绿,每一柄钥
匙上,都系着一块小牌子,说明这钥匙是开启屋中的哪扇门的从那些钥匙
看来,它们至少有十年以上未经使用,也就是说,那屋子可能空了十年。
但我却同意许信的话,只要那是我们自己的屋子,哪怕再残旧,还是可以
住的。
    我们离开了律师的办公室,仍是骑着脚踏车,向前飞驰,我们的心中
实在太高兴了,所以一面还在大唱着歌,引得途人侧目。
    屋子在郊区个十分冷僻的地点,我们虽然在这个城市中居住不少时
间,但是仍然花费一番功夫,才能找得到。
    我们首先看到一长列灰砖的围墙,一种攀藤的野生植物爬满了那一长
列围墙,连铁门上也全是那种野藤,当我们在门前下了车时,我们已可以
从铁门中,看到了那栋房子。
    那是确是一幢雄传之极的房子,它有三层高,从它的外形看来。它至
    可是我们两人,却呆在门前,用一种无可奈何的目光互望着。
    那房子实在太旧了!
    这时,我们自然还看不到房子的内部,但是,单看看那花园,我们便
都有了蛮荒探险的感觉。
    那花园中有一个很大的池塘,池上还有一座桥,但这时,桥已断成了
几截,浸在翠绿的水中,我从来也未曾看到过绿得如此之甚的池水,那简
直是一池绿色的浆糊一样,洋溢着一片死气。
    在池旁有很多树,但是大金数的树上也都爬满了寄生藤,野草比人腰
还高,大多数已衰黄了,在随风摇曳,在花园中,已根本辨认不出路来。
    我们呆了片刻,我第一个开口:“好家伙,我敢打赌,这屋子至少空
置了三十年以上!”
    许信有点不好意思,因为那屋子曾使他如此兴奋,却不料竟那么残
旧。他吸了一口气:“不管怎样,那总是我们的屋子,可以叫人来清理花
园,或者,我们自己来动手。”
    我搓了搓手:“我说得对,快找铁门的钥匙来,我们进去看看。”
    许信在五大串钥匙中,找到了铁门的钥匙,插进了匙孔中,可是我们
终于无法打开那铁门,因为整个锁都已成了一块锈铁。
    在费了足足半小时之后,我们放弃了打开铁门的企图,而手足并用,
爬过了铁门,翻进了园子中,落在到达腰际的野草丛中。
    我们分开野草,向前走着,走不了十几步,我们的裤脚上便粘满了长
着尖刺的“窃衣”,我们绕过了那池塘,发现水面居然还浮着几片枯黄了
的荷叶,在一片荷叶上,有一只大青蛙,用好奇的眼光望着我们。
    我们继续向前走着,来到了屋子的石阶前,连阶梯上也长满了野草,
当然,不如花园中那样密。大门一共有八扇之多,下半是木的,上半是玻
璃的,但是我们完全无法透过玻璃看到屋中的情形,由于积尘,玻璃已几
乎变成黑色。
    我们一来到了门前,在屋檐上,便吱吱喳喳,飞出一大群麻雀,足有
一百多只,飞了一圈之后,又钻进了屋檐的隙缝之中。
    我笑了起来:“住在这里,倒有一个好处,光吃麻雀,就可以过日子
了。“”
    但是许信的神情却有点愤怒,他道:“我要把它们赶走,那是我的屋
子!”
    我提醒他:“嗨,我有一半,是不是?”
    许信道:“当然你有一半,但如果你对这屋子表示不满意的话,你随
时可以放弃那一半的。”
    我道:“你的幽默感哪里去了?”
    “我没有幽默感,”许信说得很严肃:“我已爱上这屋子了!”
    我笑了起来:“我也爱上了它,我们之间会有麻烦?”
    许信显得十分高兴:“当然不会,别忘记,它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我推着门,门却锁着,我向发锈的匙孔望了一眼,皱了皱眉,许信
已将钥匙插进了匙孔之中,用力扭动着,我则帮他摇动着门,足足忙了五
分钟,由于门的震动,檐上的尘土,落了下来,落得我们满头满脸。
    我们终于推开了那扇门,许信发出一下欢呼声:“我们一起进去!”
    我和他握着手,一起走了进去,我们跨了进去后,不禁都呆了一呆。
    那是一个极宽的厅堂,厅堂中,一应家私俱全,正中是一盏吊灯,在
吊灯上密密的蛛网中。几支老大的蜘蛛伏着不动。
    在所有的东西上,都是厚厚地尘,我从来也未曾在一间屋子之中,见
过有那么多尘土的。
    在墙上,挂着许多字画,但是没有一幅字画是完整的,在陈列架上,
还有很多古董,大多数是次器,在几只大花瓶中,传出一阵“吱吱”的叫
声,几只大老鼠,攀在瓶口,用它们充满邪气的眼睛,望着我们。
    在天花板上,很多批荡都已破裂了,现出了一根一根的小木条,在好
些小木条上,挂满了蝙蝠,我们推门进去的时候,蝙蝠拍打着翅膀,但是
不一会,便又静了下来,仍然一只一只倒挂着。
    我和许信互望了一眼,这样的情形,实在是太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
了!
    我又想说几句开玩笑的话,我想说,这屋子借给电影来拍恐怖片,倒
真不错。但是我知道如果我说出来的话,许信一定会大大不高兴。
    是以,我忍住了没有出声,许信则叹了一声:“你有信心整理这间屋
子?”                                                                   
   
                                                …
    我点了点头:“我们可以慢慢来、总可以符它打扫干净的。”
    我们继续向前走着,我们脚下的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来,突然、有一长条地板,翻了起来,在地板下,足有几十头老鼠,一起
窜了出来。
    它们窜出来之后,就停了下来,望着我们,许信挥着拳:“我要养十
只猫!”
    老实说,从那么多老鼠来看,养十只猫儿,怕还不够老鼠的一餐!
    不论许信对这幢屋子表示如何热爱,但是当他看到了自地板下窜出了
那么多老鼠之时,他也不禁站定了,摇头苦笑了起来。
    而且,由于老鼠的突然受惊乱奔乱窜,我和许信也立时发现了一个很
奇怪的现象!
    有一头硕大的老鼠,在窜过一张桌子桌面之际,“乒”地一声,撞碎
了一只杯子,那杯子之中,自然也积满了尘。
    杯子跌在地上,碎裂了,这使我们注意到,在桌上,还有好些杯子,
看来好像是有五六个人围着那张圆桌,正在喝咖啡谈天,但是谈到了一
半,便突然离去了一样,所以,杯子才留在桌上,没有收拾。
    而且,我们又看到,在一张安乐椅的旁边,有一本书,那本书,已经
被老鼠啃去了一半,但那不是这本书应该在的地方,唯一的解释便是当时
有人在那安乐椅上坐着看书。
    但是,当他在看书的时候,他却突然遇到了一些什么事,是以放下书
就离开去的。
    接着,我们两人,虽然站着不动,但是却发现了更多这屋子的人是仓
皇间离去的证据,我比较细心些,我看到有几只灯开关是向下的,也就是
说,当屋中人离去时,忙得连灯都不及熄!
    几上也有着杯子和碟子,在一些碟子上,还有着吃蛋糕用的小叉
子,当然,已不会有蛋糕剩下的了,就算当时有,也一定被老鼠吃光了。
    当我们刚一走进这屋子的时候:我们的心中,都是十分兴奋的,虽然
感到那屋子太残旧了,但却还没有什么别的感觉。
    然而现在,我从许信的脸色上可以看得出来,我们的心中,都有了一
种阴森恐怖之感!
    我先开口将心中的感觉说出来:“许信,这屋子怕有点不对头吧,好
像是在突然之间发生了什么怪事,所以人才全逃走的!”
    许信的脸色也很难看,他讲起话来,语调也没有那么流利了,他道:
“别……别胡说,这是一幢好房子,是我们两个人的。”
    我向那些留在桌子上的杯子地上的书以及另外几个屋中人是在仓皇中
离去的证据指着,道:“你看这些,而且,我看这屋子,本来一定住了不
少人,可是你那位堂叔为什么忽然不要这屋子了,让它空置了那么多年,
到死了才送给你?”
    许信摇着头,道:“那我怎么知道?我那位堂叔,是一个很有钱的人,
你要知道,有钱人做起事来,有时是怪得不可思议的。”
    我心中的疑惑愈来愈甚:“你见过他?”
    “见过几次,不过没有什么印象了。”
    “这也是一件奇怪的事,”我又说:“你对他没有什么印象,他一定也
对你不会有太深刻的印象,你们的亲戚关系也很疏,他为什么要在遗嘱
中,将这幢屋子送给你?我看,我们还是——”
    当我讲到这时时,我有遍体生寒的感觉,因为这一切事都令人难以想
得通!
    许信迟疑着,他自然知道我未曾说完的话,是在提议我们离开这屋
子,根本不要再来。
    在他的心中,虽然也有同样的想法,然而,他却又很不舍得,是以,
他还在犹豫不决,
    而就在这时候,花园的铁门,突然传来了“砰砰砰”的一阵响,那一
阵声响,突然传了过来,我和许信两人,本来就在心中发毛,再一听到那
一阵突如其来的声响,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比较起来,还是我胆子比较大一些,因为一听到那一阵声响、许信的
脸色发青,立时紧紧地抓住了我的手臂,但是我的颈骨虽然觉得僵硬,却
还有足够的镇定,转过头去,看了一看。
    我看到铁门外,像是站着三五个人,还有一辆房车停着,那年头的汽
车,几乎全是黑色的,这一辆,也不例外。
    花园很大,我只看到一个女人和那拍门的是一个身影相当高大的男
人,别的我就看不清了。
    我拍了拍许信的肩头:“有人在拍门,我们出去看看。”
    许信这才转开头来,松了一口气:“这些人,怎么一点声息也没有,
就拍起门来了?…
    我心中只感到好笑,许信那样的埋怨,自然只是为了掩饰他心中的惊
恐,他放开了我的手臂,我们都不约而同地向外退了出去,我们是退出
去,而不是转过身,向外走出去的。当时,我们也根本未去想一想为什么
要那样,直到事后追想起来,才知道那是我们的心中有着极度的恐惧,生
怕屋子中有什么东西扑出来,扑向我们背后,令我们无法预防之故,所以
我们才会面对着屋子,向外退了出来的。
    一直来到了花园中,我们才转过身,奔向铁门口。
    在拍门的人,看到我们向铁门奔去,不再拍门。我们奔到了门前,喘
着气,看到站在门外的是,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妇女和两仆人。
    那老妇女的衣着很华丽,神情也很雍容,另外两个男人,身体都很强
壮,一个多半是司机,另一个则可能是男仆。
    许信一看到了那老妇人,便怔了一怔,他有点不肯定地道:“是……
婶娘?”
    那老妇人忙道:“你倒还记得我,我们已有三四年未见了吧?”
    许信叫那老妇人为“婶娘”,我便立时想到,那老妇人可能就是许信
那位古怪的堂叔的遗孀。
    果然,许信的介绍,证明了这一点,我就有礼貌地叫了她一声“许伯
母”。
    老妇人道:“你将门打开来再说。”
    许信苦笑着,道:“婶娘,我打不开这门,我们是爬进来的。”
    老妇人回过头去:“你们两人将门撞开来。”
    那司机年纪轻些,立时答应了一声,那男仆看来也已有五十上下年
纪,他比较慎重:“太太,我看你还是不要进去,让我们进去的好!”
    许信的脸突然涨得很红,他提高了声音:“婶娘;堂叔在遗嘱中讲
明,他将这屋子送给我了,现在,这是我的屋子!”
    许信是一个十分倔强的人,从他这时坚决维护他的权益的神态中,可
以看出这一点来,他又道:“我不要铁门被砸烂。”
    那老妇人呆了一呆,才笑道:“阿信,我们是自己人,,这屋子就算是
你的,我难道不能进来!”
    “当然可以,但是我是主人!”
    那老妇人道:“是的,可是你有没有注意到遗嘱的内容,我可以有权
利,在这屋子中取回一些东西?”
    我和许信互望了一眼,我们都曾听律师读遗嘱,但是我们都没有仔细
听,因为当时,我们都在自己拥有一幢花园大屋的狂热的兴奋之中。
    许信的神态也立时不那么紧张了,他道:“那当然可以,就算遗嘱中
没有规定,我也会让婶娘去取东西的,但是门真的打不开,婶娘也可以
爬进来。”
    老妇人皱着眉,那司机道:“锁多半是锈住了,我有滑润油,可以再
试试!”
    他从车中取出了滑润油来,注入钻孔之中,许信将钥匙交了给他,他
用力扭动着,锁中发出“咋咋”的声音,落下许多铁锈来。
    他花了大约七八分钟,终于“格”地一声,扭开了锁,用力将铁门推
了开来。
    铁门在被推开的时候,发出一阵难听的“咯吱”、”咯吱”声。
    铁门一推开,老妇人便向前走宋,那男仆忙跟在她的后面,叫道:
“太太,太太!”
    老妇人走出了十多步,才站在草丛之中,她的神态很激动,也很愤
怒,她不断地道:“阿尚,你看看,阿尚,你看看!”
    “阿尚”自然就是那老仆的名字,他四面,也发出一阵阵的叹息声来。
老妇人道:“阿尚,你看,好好的屋子,变成了这模样,老爷也不知
道发了什么神经!”
    阿尚在维护着他的男主人:“太太,老爷一定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事
所以才不要这屋子的,所以,你还是不要进去的好,屋子空了太久,只怕
里面会有一些……东西!”
    我用心听着阿尚和老妇人的对话,因为我听出,他们两人都是曾在
这屋子中住过,而且是仓淬离开屋子的许多的人中间的两个。我问道:
“当时,你们为什么不要这屋子了?”
    阿尚和老妇人望了我一眼,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老妇人继续向前走
去,一面走,一面不住摇头叹息,当她来到了大厅后石阶前,她看到了大
厅中的情形,她难过得像是想哭一样。
    许信忙道:“婶娘,屋子中有上千头老鼠,你要取些什么东西,我替
你去取好了!”
    老妇人却固执地道,“不我自己去,阿尚,司机,你们跟着我!”
    我们五个人一起走进了大厅,我走在最后,我的心中很乱,我在想,
许信的婶娘这时要来取的东西,一定是极其重要的物事。
    由此也可以证明,她离开屋子的时候,真是忙到极点的。究竟为她会
如此忙离开这屋子呢?据她自己说,是“老爷发神经”,但是阿尚却说,
“老爷可能遇到了什么事”。
    究竟为什么要离开,只怕他们也不知道!
    走进了大厅之后,许信扶着他的婶娘,因为老妇人看来,像是要昏
过去一样。
    大厅中的情形,实在太阴森可怖,我和许信都是年轻力强。天不怕地
不怕的小伙子,尚且一进来,就感到自脊梁骨中,直透出了一股寒意,何
况是一个老妇人,更何况她原来是住在那屋子中的。
    她的面变得十分难看,阿尚忙道:“太太,我看你还别上去了,你要
取什么东西,我替你去取,大大,你可以相信我的!”
    老妇人也不再向前走去,她喘着气,转过身来。
    许信仍然扶着她,一行人又退到了门外,她深深地吸着气:“阿尚,
在我的屋中,有一个镶罗甸的壁橱,你是知道的了。”
    “自然,我记得的。”阿尚回答说。
    “那壁的最下一格抽屉拉开来,下面还有一暗格,那暗格之中,有两
只箱子——”许太太讲到这里时,略顿了一顿。
    然后,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讲了出来:“那两只小箱子中,一
只放的是我的首饰,连我的嫁妆也在内;另一只,则是几处地契。你老爷
在世时,说什么也不肯让我去取现在他死了,我非要将它们取回来不可,
别的我可以不要,这些东西,我一定要的。”
    她在讲到“一定要的”之际,神情极其激动。
    而我听得她那样说法,也不禁呆了。
    我早就根据种种情形,推断这屋子中的人,当年离开屋子之际虽忙到
极点的,可是现在,听得许信的婶娘那样说,情形似乎比我所想像的更
忙!
    因为她连那么重要的东西,都未及携带,真难想像当时是什么的情
景!
    当我想到这里的时候,我忍不住问道:“伯母,当时你们为什么走得
那么忙?”
    可是她却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她只是望了我一眼,一脸不信任我的
神气。
    我虽然亟想知道当时的实在情形,但是自然也不会再去自讨没趣,我
没有再问下去。
    阿尚已经连声答应着:“好,我去取!”
    他在答应了之后,向大厅望了一眼,却又有点畏缩起来:“侄少爷,
你和我一起去可好!”
    许信比阿尚更害怕,他又望着我:“你也一起去,好么?”
    阿尚立时同意,“好的,好的,多几个人,总是好的,有什么事,也
可以壮壮胆。”
    我略为迟疑了一下:“好。”
    我答应了许信的要求,倒不是为了别的,而是我想,在许信的婶娘
处,问不出什么道理来,但是在阿尚的口中,倒可以问出些名堂来的。
    我们三人一起走进了大厅,这是我第二次走进大厅了,是以阴森可怖
的感觉,也减轻了不少,许信还在说笑着:“唉,不知要花多少钱来修理
这屋子,希望堂叔有钱留在屋中。”
    阿尚神神秘秘地道:“侄少爷,我知道老爷的书房中,有不少银洋和金
条,他走的时候,一定也来不及带走,恐怕还在!”
    许信高兴地道:“阿尚,如果真有钱的话,我分一点给你,你棺材本
有了。”
    阿尚忙道:“多谢侄少爷!”
    我趁机问道:“阿尚,当年你老爷一家人,为什么那么仓皇离开这屋
子的,你能告诉我么?”
    这时候,我们已来到了楼梯口了。
    阿尚听得我那样说,停了下来,叹了一声:“这件事,说来也真奇怪,
我一时之间说不完。而老爷是绝不准我们提起的。”
    我忙道:“你老爷已经死了!”
    阿尚道:“是啊!是啊!”
    他虽然说着“是啊”,但是他并没有将经过的情形告诉我的,我不再
去逼他,因为我已看出他是不想告诉我的了。
    我道:“现在许太大等着我们拿那两只箱子给她,还是有机会时再说
吧。”
    站在楼梯口,向上看去,只见楼梯上,本来是铺着地毯的,但现在,
地图被老鼠咬走的部分比剩下的部分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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