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taixuan (太玄子), 信区: fiction
标  题: 灵椅2
发信站: 听涛站 (Sun May 28 19:09:56 2000), 转信

 现在,该说说南越的那宗大买卖了。
    南越做生意的态度,是已经说过了的。他的那宗大买卖,是一封相当长的电报,从
北非洲一个国家打来的。南越拆开了电报一看之后,就搁在一边,理都不理,而要是换
了别的古董商,早就忙不迭去和买主接头了。
    电报的全文如下:
    本国政府,在卡尔斯将军英明伟大领导之下,决定成立国家历史文物博物馆。我国
有悠久的历史,但在过去久远的年代中,殖民主义者把我国宝贵的文物,抢掠至尽,该
等文物,流落于国际古物市场者甚多。
    素仰阁下为古物经营者个中翘楚,兹特委托阁下,负责搜集有关北非、伊斯兰教,
以及中东地区可能搜集到之各种有陈列价值之古物。
    该等古物若是阁下藏品,请开列价格,若是代购,请阁下鉴定其历史价值之后,抽
取百分之十佣金。本馆经费十分充裕,不必为价格担心。
    盼能于最短期间,列出一千件有价值古物之清单,当即派员与阁下商讨付款、运输
问题。 国家历史文物博物馆馆长启
    这样的一桩好买卖,其间可获得的利润,少说也在上千万美元以上,那是别的古董
商梦寐以求的赚钱机会。
    可是南越的脾气,怪起来也真怪。他坐在那张椅子上,一面摇晃着,一面“哼”地
一声:“游牧民族,忽然靠石油、钻石变成了暴发户,有什么文物!”
    自然,南越也知道自己这样说法,是不符合事实的。
    卡尔斯的那个国度,虽然在北非,但是和中东文化有着密切的联系。而回教文化,
又是人类最古老的文化泉源之一,流落在世上的古物极多,有一些甚至是极古、极有文
化价值的。
    但是南越既然不想做这件事,他就不去做。所以,这封可以达成一宗大交易的电报,
就被他扔在一边,未曾加以理会。
    也正因为这样,所以原振侠才会有机会来造访南越。原振侠又怎么会和南越发生关
系的呢?这中间当然是有桥梁的,而桥梁就是黄绢。
    那一天傍晚,原振侠从医院下班回来,才走进宿舍的大门,就有两个人站了起来,
大声而恭敬地问:“原振侠医生?”
    原振侠点了点头,那两人立时把一包东西双手奉上:“原医生,这是黄将军用最快
的方法传递来的,要我们亲自交给你!”
    原振侠怔了一下,他自然知道,黄将军,就是黄绢。就是那个在他生命之中,怎样
努力也抹不去的那个美丽的女郎。
    当他接过那包东西来的时候,他不但一片茫然之色,而且还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他当时也不知道那是什么,那两个人立时告退。原振侠一面走,一面把牛皮纸包拆了开
来,里面是一盒录像带。
    他又苦笑了一下──黄绢总是这样,在他努力到一定的程度,以为已经可以把她渐
渐淡忘之际,就会突然出现一下,又把他拉回到深切的思念和惘然的境地。
    这卷录像带,又是为了什么,十万火急地送到他的手上呢?
    进了门,他连外衣也来不及脱,就把录像带塞进了录像机,开了电视。电视萤光幕
上,先是一阵杂乱的黑白线条,然后,就是黄绢。
    黄绢仍然留着及腰的长发,而且她一出现时,身子正在旋转过来,长发呈现一个十
分美丽的图案散了开来,她又伸手轻轻地掠了一下──这正是原振侠不止一次说过,是
她最动人的一个姿势。看来那是故意安排的,表示她记得原振侠的话。
    可是,记得有什么用呢?
    原振侠心情苦涩──他和她,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两个人,这两种不同的人,偏偏又
有那么多感情上的纠缠,真不知道如何才是了局。而且,有了了局之后又怎么样?世上
最无可奈何的事,只怕就是这样了。
    黄绢在转过来之后,原振侠立时也觉察到,她脸上有着一种落寞。虽然她发出甜媚
的笑容,努力想把自己这种落寞的神情掩饰起来,但是瞒不过原振侠。
    接着,就是黄绢动听的声音──甚至在声音之中,原振侠也可以听出她的心情,实
在是十分寂寞。黄绢在说:“好久不见了,你好!”
    她在讲了这样一句话之后,顿了一顿。原振侠喃喃地道:“还不是那样,你可好?”
    黄绢当然不会回答:“托你一件事,相信不会占你太多的时间。”
    原振侠听了之后,心中在想:以黄将军今日的权势地位,不论要办什么事,可以供
你驱策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为什么要来托我呢?是藉此可以使我不忘记你,使我可以
记起你?唉,你可知道世界上最难的事情是什么?就是把你忘记!
    黄绢在继续说着:“你那里,有一个古董商,名字叫南越。我们曾有一封相当正式
的公函给他,可是却一直没有回音,所以想请你去见他一下。当然,别人也可以做这件
事,但是我相信不会有人比你做得更好!”
    原振侠一面不住伤感地想着,一面一直紧盯着电视机的萤光幕。就在这时候,他陡
然震动了一下,立时按下了暂停键。不过他还是慢了一些,没有使刚才他看到的,黄绢
的那个神情停留在萤光幕上。
    于是他倒转,再按,一连试了三次才成功。那时,在萤光幕上的黄绢,右手在掠着
头发,视线在望着掠发的手。
    这个神情,看起来也是妩媚而自然,好象不值得有什么特别注意之处。但是原振侠
却知道,每当黄绢在说话之中,有什么事隐瞒着,或是别有用意的时候,就会有这样的
神情出现──并不直视说话的对象,而借着一些小动作,把视线转移开去。
    令得原振侠感到奇怪的是,黄绢为什么在这几句话中间,会出现这样的神情呢?
    他再把录像带倒转,把黄绢说的那番话,又听了一遍。黄绢要托他做的事,实在很
普通,那是为了什么?是她真正的目的,只是让自己看看她?
    原振侠更感到迷惘,他继续看下去。黄绢道:“这个叫南越的古董商,住在一所据
说是明朝建造的大宅之中,只怕人也有点怪,多少得下点功夫。其实我们给他的条件十
分优厚,他有很多赚钱的机会,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所以──”
    黄绢讲到这里,又现出了那种目光避开了的神情。不过这一次,并不是掠头发,而
是无意识地,转动了她腕上的一只镯子。
    已经是两次了!这已经可以使原振侠肯定,黄绢在这番表面上听来平凡的话中,一
定另外还隐藏着什么目的!
    黄绢在继续说着:“所以你的交涉应该不难,不过,你要把你去和他交涉的经过,
详细告诉我。你也可以用录像带的办法,因为,我也很想看看你,真的好久不见了,不
是吗?”
    黄绢最后的几句话,有着一股幽怨,那令得原振侠的心往下沉了一沉。录像带已经
放完了,萤光幕上是杂乱无章的线条,和沙沙的声响。
    那种杂乱无章的线条,倒很有点像原振侠这时的心情,所以他也不去停止它。直到
过了好久,他才叹了一声,按下了停止键。
    当时,原振侠只是想:事情倒是不难,不过好象有点说不过去。南越这个古董商,
或许有他的特长,但是至少自己就未曾听说过。而世界上著名的古董商多的是,例如英
国的苏富比拍卖公司,法国的伊通古董店,随便可以举出十多个来。南越对于正式的公
函既然没有反应,何必非找他不可?
    原振侠虽然感到有点怪,但黄绢既然托了他,别说是这样的小事,就算事情再困难,
他也会尽力去做的。
    于是,就在第二天,恰好是周末,下午,他就按址前往。当他发现他必须由一条山
路,走进一个山坳才能到达目的地之际,他实在十分讶异,不知道这个古董商是怎么做
生意的。
    到后来,他才知道,南越在把他所有的商品,搬进那个巨宅中去的时候,雇了将近
一百个搬运夫,用最原始的方法,搬了好几个月之久。
    山径两旁的风景相当好,还有一小段路,两边全是竹子。当人走过去的时候,竹叶
碰着人头,发出“唰唰”的声响来,很有点“独坐幽篁里”的味道。
    半小时之后,原振侠才看到了那所巨宅,那的确是十分宏伟的一所巨宅。围墙上有
着琉璃的飞檐,虽然大部分都残缺了,但是余下来的,看得出曾经过细心的清理,在阳
光下,依然灿烂瑰丽。
    而且,墙角上都有着象征吉祥的兽类琉璃制品,一望而知,全是精品。
    在大门口,有一对石狮子。石狮子的雕刻精妙处,都已经驳蚀了,但还是可以想象
当年的气派。
    朱红色的大门,自然是新油漆的。门上的门神像上,镶着玻璃,因为那一对门神,
是明朝时杨柳青的作品,名贵非凡。门上的两只铜环,擦得铮亮,连着虎头,闪着一种
深紫色的光芒,那是上好的紫铜。
    看到了门口这样的气派,原振侠几乎认为自己找错了地方。他在门口站了一会,才
发现在最不当眼的地方,钉着一块小铜牌,上面有“南越古旧物品买卖商店”的字样。
    原振侠拿起铜环来,敲了几下。铜环十分精致,可以成为精巧的摆设,不太像是实
用的东西,所以原振侠敲得并不太重,唯恐损坏了它。
    然后,他在门口等着,打量着,他发现大门上,少了一样东西。
    通常,这样的巨宅,在大门上,应该有一块横匾的。匾上的题字,是表示主人身分
之用,例如“状元第”之类。可是在这两扇大门之上,却没有这块匾。
    原振侠等了一会,正想再敲门时,中门旁的边门打了开来。一个看来有七十多岁的
老者,探出头来,只发出了“嗯”的一声。
    原振侠道:“老先生,我是来见南越先生的。”
    那老者是南越的两个仆人之一,他听了之后,仍然只发出了“嗯”的一声,来代替
他的问题。
    原振侠又道:“有一点古董买卖上的事。”
    那老者这才肯说话:“买,还是卖?”
    原振侠不知道南越的脾气,是买进古董比卖出古董更有兴趣,因为其它古董商都是
相反的。他忙道:“是买,要买许多。”
    老仆跟着南越久了,多少沾染了南越的一点怪脾气。一听说是来买古董的,眼睛向
上翻了翻,连“嗯”也懒得“嗯”了,只是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原振侠跟他进去。
    原振侠心中未免有点生气,心想一个古董商,摆出这样的架子来干什么?
    可是,当他走进了客厅之后,他也不禁傻了半天──整个宽敞的客厅,所有的陈设,
都使他像是回到了几百年之前。
    一色的明式椅、几、架,所有的装饰品都是精品。墙上的字画,原振侠不是很懂,
但只是略作浏览,就看到了马远的山水,赵孟俯的条屏,和倪云林的大幅中堂。
    原振侠着实呆了好一会,弄不懂这个人是古董商,还是收藏家。
    他四面看看,那老仆一副不情不愿的神色,问:“喝茶吗?”
    原振侠忙道:“好,好,谢谢你!”
    那老仆又翻着眼:“你喝茶的时候,可得小心点,我们老爷,是用真正万历的青花
瓷茶杯款客的。”
    原振侠打了一个突,苦笑了一下:“那……就不必了,请问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
南越先生?”
    那老仆自鼻子中发出了“哼”的一声响,原振侠也不知道他那一下“哼”是什么意
思,那老仆自顾自走了出去。
    反正客厅中可看的东西实在多,原振侠也不觉得时间难以打发。过了半小时之久,
才有一个六十上下的人走了进来,那是南越的另一个仆人。
    这个仆人的名字很俗,叫林阿生。但他也是一个古董的爱好者,而且,尤其对中国、
东方的古物,有相当认识。他自小就是南越的书僮,现在虽是主仆,但实际上是南越的
助手。
    林阿生一进来,向原振侠作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原振侠向紫檀雕花,镶着螺钿和自然山水图案的大理石椅子望了一眼。若单是椅子,
他倒也坐了,可是椅子上,全放着看来已经相当旧,但是刺绣的手工精美之极的垫子。
    他想起请客人喝茶用的,是明朝万历年间的青花瓷,这些垫子,不知是多么名贵的
古物,还是别去胡乱坐人家的好。
    所以他摇了摇头,道:“不必了,阁下是南越先生?”
    林阿生摇头:“不是,南先生是我主人,小名林阿生,阁下是──”
    原振侠忙介绍了自己,林阿生“哦”地一声:“是,很有些医学界人士,喜欢古物
的。不知道原先生想要哪一方面的东西?收藏古物已有多久了?兴趣集中在那一个地区
的古物?还是用年代来区分,或者是专收小件的?”
    那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原振侠目瞪口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来买古董,还要有这
样的手续。他只好苦笑了一下:“并不是我要买什么古董,而是……”
    他把黄绢托他的事,讲了一遍。林阿生“啊”地一声:“原来是这样,主人说,他
对这一类买卖,没有什么兴趣,还是委托别家吧!”
    原振侠又呆了一呆。大生意上门,非但不欢迎,而且还拒绝,这种情形也十分罕见。
    不过既然林阿生这样说了,他自然不能硬要人家做生意,而且林阿生已经摆出了一
副送客的姿态。不过就此了事,他也无法向黄绢交代,是以他只好又道:“南越先生不
见顾客的吗?”
    林阿生道:“当然,他不见对古物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南先生是不会为了可以赚点
钱而浪费时间的!”
    原振侠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一生之中,可以说从来也未曾遇到过这样的场面。他
提高了声音:“不是赚一点钱,而是可以有上千万美元的利润!”
    林阿生瞪着眼:“先生,当一个人已经有了一千万的时候,再为了另外的一千万去
委曲自己,那实在是愚蠢不过的事,你说是不是?”
    原振侠又呆了半晌,想想林阿生的话,也十分有理,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只好
叹了一声:“那我只好告辞了,对不起,打扰了!”
    他绝对没有想到,这样简单的一件事,会闹了个没趣。
    在回家的途程上,想想刚才的经过,原振侠觉得,那简直可以当作奇闻来讲给别人
听。
    回到家中之后,原振侠已决定忘记了这件事。他选了一张圣桑的钢琴协奏曲,整理
了几个垫子,准备躺下来,舒舒服服地,欣赏一下法国音乐大师节奏明快瑰丽的作品。
    可是,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原振侠一拿起电话,就听到了黄绢的声音。
    黄绢的声音低沉轻柔,十分动听。可是原振侠由于内心深处对她的特异感情,一听
到了她的声音,竟像是遭到了雷击一样,好一会没有能发出声来。
    直到黄绢问了好几遍,他才缓过气来答:“是我!”
    在他作了回答之后,黄绢也停了片刻,才道:“我托你做的事──”
    原振侠立时答:“我才从那古董店回来,没有见到那个叫南越的人,只见到了他的
一个助手。他助手说,对你的买卖,没有兴趣!”
    原振侠预计,黄绢在听了自己这样的答复之后,一定会十分惊讶,因为这毕竟是不
合常理的事。
    可是黄绢的反应,却像是遭到了拒绝是很自然的事一样,一点也没有讶异,只是道:
“唉,是我不好,我忘记告诉你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黄绢不觉得惊讶,原振侠却感到了奇怪。他勉强笑了一下:“忘记告诉我,在见这
个古董商之前,必须至少在古董知识方面,进修十年八年?”
    黄绢“咯咯”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十分动人。可是在这时候,原振侠却有一个强
烈的感觉,感到黄绢这时的视线,一定不是望着电话,而是望向别处的。
    那是她心中有事情隐瞒着的一种习惯动作,就像是在录像带中曾见过两次的一样。
    她笑着──笑声听起来也有做作的意味,原振侠心想:她究竟想要干什么?她真正
的目的是什么?
    黄绢笑着道:“当然不必!这个古董商的脾气有点怪,但是他真正有好东西。我已
经打听过,上门去的人,会被问及对什么有兴趣,你是怎么回答的?”
    原振侠照实说了,黄绢的笑声听来更动人:“难怪你连他本人都见不着了。你再去
一次,告诉那个助手,你对椅子有兴趣!”
    原振侠陡然一呆,忍不住问:“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黄绢像是想不到原振侠有此一问,停了片刻才道:“椅子之中,也有不少是古董。
你就照我的话去做好了,请你再去一次。”
    黄绢最后的一句话,是放软了声音在说着的。那令得原振侠起了一阵回肠荡气之感:
“你一呼百诺,为什么一定要我做这种事?”
    黄绢又停了一会:“我需要一个我认为靠得住的人,来替我做这件事,我实在走不
开,不然,我一定自己来了!”
    原振侠缓缓地道:“一个什么国家文物博物馆,就那么重要?而且,椅子,和博物
馆有什么关系?”
    黄绢听来像是发出了一下颇不耐烦的声音,但随即语气却又十分柔和:“能不能为
我再去一次?”
    原振侠长叹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能够拒绝吗?”
    在黄绢动听的笑声之中,通话结束了。
    原振侠把手放在电话上,呆了半晌,连他自己也不能了解自己。何以平时是一个性
格十分坚强的人,但是一和黄绢有了接触,便会变得那样讨厌──他有时,真的自己讨
厌自己!
    可是一想到黄绢飘扬的长发、纤细的腰、宜嗔宜喜的俏脸,他还是只好再叹了一口
气。
    于是,他再度在那所巨宅之中,见到了林阿生。
    原振侠不想自己假充对古董内行,只是摊着手说:“我对椅子有兴趣,椅子!”
    他特别强调了“椅子”两个字,因为将椅子和古董连在一起,毕竟不是十分常见的
事。
    却不料林阿生听了之后,居然一副郑重考虑的样子,想了一会,才道:“请你等一
等!”
    他拋下了原振侠,倒十分放心让他一个人,留在全是价值非凡的古物的大厅之中。
原振侠等了二十分钟左右,才看到了南越。
    南越的样态更难看了,他甚至是昂着脸进来的,只是眼珠向下,略微瞄了原振侠一
下。不过开口倒十分客气:“阁下对椅子感到兴趣?”
    原振侠忙道:“是。”
    南越“嗯”了一声:“请问阁下对椅子知道多少?”
    这一句话,又把原振侠问住了。
    南越随便拣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也不理会椅子上的锦垫,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
样子:“椅子,中国古代是没有的。汉以前,中国人只知道席地而坐,到唐,椅子才从
西域胡人处传进来。椅子的形状,可以变化出无数种来……”
    原振侠听到这里,忍不住冷冷地道:“用处却只有两种,一种是供人坐着……”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南越总算低下了脸,向他望来,显然是想听听,椅子
的另一种用途是什么?
    原振侠笑了一下:“还有一种用途是,举起来,敲在某一个浑蛋的头上,好令得他
变得正常些!”
    在南越还没有会过意来之际,原振侠已经转身向外走了出去。一面走,一面大声道:
“希望你不会有被椅子砸中头部的一天!”
    他走得相当快,一直到出了巨宅,未曾回头。所以也不知道,南越在听了自己这句
话之后的反应如何?
    他自己却感到无比的痛快,两次到这里来,都憋了一肚子的气,总算全发泄出来了!
    他回到家里,等候着黄绢再打电话来,好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她,同时也向她说明,
事情看来很简单,但自己实在没有法子做得到。
    可是一直到深夜,黄绢并没有电话来。第二天是星期天,原振侠也放弃了原先准备
参加的体育活动,只是在家里听音乐。每一次电话铃响,他都以为是黄绢打来的,等到
拿起电话来,听到不是黄绢的声音,他就怅然若失。
    一天就在精神恍惚的状态下度过,黄昏时分,他离开了宿舍,在附近的一条小山径
中散步。那条小山径十分幽静,他找了一个大树桩坐了下来,抱着膝盖,听着不远处的
山溪,因为最近多雨而发出的潺潺水流声。
    就在天色渐渐黑下来的时候,他看到有一个人,正由小径的入口处走过来。一面走,
一面在东张西望。
    原振侠起先并没有留意,可是那人来到了距离他约莫有十公尺处,竟然扬声叫了起
来:“原医生!原医生!”
    原振侠陡然怔了一怔,他可以想象任何人会在这种优雅的情调中出现,叫着他,甚
至是黄绢如果突然出现的话,他也不会更讶异。可是这个人,居然到这里来找他,那真
是他绝想不到的事。
    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原振侠还看不清那人的脸面。但是只听声音,他已经认了出
来,那个走过来的人,正是那个架子大得吓人的古董商南越。
    剎那之间,原振侠又是惊讶,又勾起了两次受的气。他也故意扬起了脸,并不答理,
一直等到南越来到了他的身前。
    南越看到了他,十分高兴:“原医生,有人说你在这里散步,这里的环境幽美,你
真是雅人!”
    原振侠先是“哼”地一声,但是接着,忍不住自己也感到好笑。装腔端架子,毕竟
不是他的本性,他随即笑了起来:“南先生,何以前倨而后恭?”
    南越叹了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原振侠盯着他,这时,他才注意到,南越并
不是故意昂着脸的,而是他的鼻孔翘向上,所以自然给人一种他扬着脸的感觉。这时,
他现出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来。
    原振侠倒有点好笑:“南先生,要是你改变了主意,愿意接手这项买卖的话,反正
我的朋友还没有打电话来,还来得及。”
    南越听了之后,却摇了摇头,搔着头,仍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的这种神态,倒
令得原振侠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好等着。
    过了好一会,天色几乎已完全黑下来了,南越才道:“原医生,你可否把你的资料
给我看一看?”
    原振侠听得莫名其妙:“什么资料?”
    南越咽下了一口口水:“有关那张椅子的资料!”
    原振侠站了起来,挥着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什么叫一张椅子的资料?”
    他说着,走近了一步,看清了南越的脸上,一副焦切迫望的样子。这种样子,倒不
是假装得出来的,可是原振侠又实实在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南越迟疑着:“是这样,你走了之后不久,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原振侠忍不住讽刺了他一下:“原来你那所古宅之中还有电话的!”
    南越的神态有点忸怩:“我们毕竟很难抵抗现代的科学文明,不过我用的电话,全
是古物,我书斋中的那具,是电话发明之后第二年的出品!”
    南越使用的电话,就算历史可以上溯到白垩纪,原振侠也没有兴趣。他有点焦躁地
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对方废话少说。
    南越会意:“电话是北非一个国家的领事馆打来的,就是要向我购买古物的那个国
家。一个自称是副领事的人说,有一份有关一张奇特的椅子的资料在你那里,如果我有
兴趣,你又肯答应……可以看一看。”
    原振侠耐着性子听完,向小径的出口处走去,南越跟在后面。一直离开了山径,来
到了有路灯的地方,原振侠才站定。
    他才一站定,南越便急急来到他的身前。原振侠很诚恳地道:“我真的不明白你在
讲什么,椅子,什么椅子?”
    南越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最大的决心,泄露一个重大秘密一样:“一张自己会晃
动的椅子!”
    这句话,却并没有引起原振侠什么特别的惊讶。因为原振侠绝想不到,南越所说那
张“自己会晃动的椅子”是那么古怪。一般来说,会晃动的椅子,一点也不稀奇,一张
普通的摇椅,就会晃动。
    南越看出原振侠不明白,他双手乱挥着,神情焦急,终于叹了一声:“唉,说也说
不明白……”随即他又一咬牙:“我甚至可以给你看看那张椅子,虽然有关这张椅子的
事,我对林阿生也没有说起过,只要你肯把那份资料给我看看!”
    原振侠叹了一声,用缓慢的声调回答:“第一,我对一张自己会晃动的椅子,真的
一点兴趣也没有,别说你大方地肯让我看,就算你送给我,我也不会要。第二,我根本
没有你说的那份资料,也不明白何以一张椅子会有什么资料。既然该国领事馆已和你直
接接触,我和你之间也就没有什么了!”
    他说着,双手用力一挥,作了一个十分坚决的手势,大踏步向前走去。
    他几次回头,看到南越苦着脸,跟在后面。可能是由于他刚才的那番话,说得太坚
决了,所以他并没有再开口请求什么。
    一直到原振侠走进了宿舍的大门,他才长叹一声:“原医生,这是我的名片,上面
有我的电话。请你有意披露那资料时,打电话给我!”
    原振侠虽然接过了名片,但是道:“不会有这样机会的,我真的没有那份资料!”
    南越看来仍然不相信,又长叹了一声。原振侠不再理会他,推开玻璃大门,走了进
去。当他踏进电梯之际,还看到南越木然站在门外。
    原振侠只感到莫名其妙。他所能肯定的是,黄绢一定不知道又玩了些什么花样,因
为黄绢也提及过椅子。

--
※ 来源:.听涛站 cces.net.[FROM: 匿名天使的家]
[百宝箱] [返回首页] [上级目录] [根目录] [返回顶部] [刷新] [返回]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2.079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