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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aaaaa (泡泡龙), 信区: Fiction
标  题: 5
发信站: 听涛站 (Tue Dec 28 14:10:46 1999), 转信

第五部:主宰世界的梦
    我的心跳动得更加激烈,那是白素,我认得她一头柔发,认得她天下最美丽的
背影(当然她也有最美丽的正影),我想说话,可是竟发不出声音来,我只是向前
腾云驾雾似地跨了两步。
    我的脚步惊动了白素,她陡地站起,转过身来。她的面上满是怒容,她一定是
以为我是革大鹏,然而,她才一转过身,怒容便消失了,她的面上,现出了极其迷
惘的神色来。
    她那种神色,使得她更具有梦幻一样的美丽,我本来想大声叫她的,但是我发
出来的声音却低得仅可以听得到,我低声叫道:“是我,是我!”
    白素面上迷惘的神情慢慢消失,她陡地向前扑来,我也突然向前迎去,我们拥
在一起,谁也不说话,在我们的心中,都唯恐对方是个突然出现的幻影,而不是一
个实体,唯恐这刹间捕捉到的幻影,在另一瞬间便消失,是以我们尽可能用力地拥
在一起,直到革大鹏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只听得革大鹏冷冷地道:“好了,男女主角的戏,演得差不多了!”
    我们倏地分开来,但是还是那么贪婪地注视着对方。
    革大鹏刺耳的声音,仍然在室内响着,而且又似乎越讲越是高声,但是我和白
素两人,却根本未曾觉得除了对方的声音之外,还有别的声音。
    我在她眉梢上吻了一下:“慢慢说也不迟,我要知道得最详细,每一个细节,
而绝不是一个简单的故事。”
    白素微笑着:“我也是。”
    我知道她说“我也是”是什么意思,那是说,她也希望知道和我分别之后,我
的一切事。我可讲的也实在太多了。
    我们分别了那么久,虽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见面,积蓄了那么久要讲的话,
还是像瀑布样地倒泻。我们争着说话,也不理会对方是不是已经听明白了自己所讲
的话,而且我们所讲的话,其实也都是些没有什么意义的话,只是充分享受重逢的
喜悦,所以才不断说着。
    这种情形持续了多久,我们自己也无法知道。直到室中突然响起了一阵难听之
极的声音,令得我们体内的神经,因为这种声音,而起到抽搐性的震动,才不得不
停下口来。
    那种声音只不过响了几秒钟,接着便又是革大鹏的声音。直到这时候,我才注
意到革大鹏的声音,并不是由一个角落中传来,而似乎就在我对面的空气中发出来
的--就像他人在我对面。
    这当然是一种一百年后的新传声方法。
    革大鹏的声音,十分愤怒:“你们还有多少话要讲?”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由衷地道:“如果可以讲下去,至少再讲一百年。”
    革大鹏冷笑了起来:“别忘了我要你来这里的目的。我不想第一批俘虏中便有
人反抗!”
    我又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甚至不必讲话,便会心微笑。我道:“我可以知道你
一批俘虏的名单和他们的身份么?”
    革大鹏道:“那和你无关--”
    可是他讲了一句之后,忽然改变了主意:“好,除了机上人员、无足轻重的人
外,机上有两个阿拉伯油商,有两个美国的情报人员,亚洲某国的国务大臣和他的
侍从文武官,意大利著名的高音歌唱家,还有一个大名鼎鼎的人物,他是最近被敌
对势力轰下台来的过气将军--但他还满怀野心,最先了解到目前的处境,而向我
宣誓效忠的就是他。”
    我缓缓地道:“那么,所有的人都已向你宣誓效忠,只有我未婚妻一人例外?

    革大鹏近乎咆哮地道:“是的,只有她一人。”
    白素清脆的声音响了起来:“本来只是我一人,但现在变成两个人!”
    我握住了她的手,昂然道:“正是。”
    过了几秒钟,才听得他发出一连串的冷笑声来。
    我连忙低声道:“我们眼前的处境,你完全知道?”
    白素的面色,略显苍白,她点头道:“是,我完全知道,革大鹏和我说了。你
也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正想再说什么时,房门突然被打了开来,我看到了法拉齐。法拉
齐的脸色,十分难看,他望了我一眼后,面上更有羞惭之色,立即低下头去。
    而他的身旁,则有着一架形同美容院中,女士们烫发的大风筒差不多的仪器,
在那半蛋形的罩子之下,有着许多仪表。
    他推着这架仪器,走了进来之后,立时又匆匆退了出去,好象他是一个小偷,
唯恐被我当场抓住一样。他一退了出去之后,门也自动关上。
    而那架仪器虽然在房内,绝没有人去碰它,它却自动行动起来,那蛋形的圆筒
,扬了起来,向着我和白素两人,我和白素两人,不论逃向何方,它总是向着我们

    如果不是它有着自动追踪人的能力,那么一定是受着无线电的控制。
    过了片刻,我们不再躲避,白素冷冷地道:“这算是什么玩意儿?”
    革大鹏的声音道:“这是我可以采用的唯一办法。”
    我沉声道:“那是什么意思?”
    革大鹏道:“你们两人拒绝对我效忠,对我的尊严是一个重大的打击!”
    我和白素盯着那具仪器,没有法子知道那是什么。
    它的体积虽然不大,结构之复杂,却使人眼花缭乱,难以明白它的真正用途。
    革大鹏的声音十分狂,在我们的面前,他有着超时代的优越,他正处处在表现
这种优越感:“在我们的时代,星际飞行已经十分普通,别的星球中往往会有生物
,不论是高级的或低级的生物,发现了之后,都要将他们带回地球去研究。”
    我冷笑道:“你和我们讲这些,又有什么作用?我们并不懂这些。”
    革大鹏道:“听下去,你就会懂了。将别的星球的生物带回地球,必须先制成
标本,但是要活的标本,这具仪器,就是活标本制作仪,你们是聪明人,想必一定
听明白了?”
    我和白素互望了眼,事情已很明显了。
    所谓“活的标本”,当然是生命犹存,但是却绝没有思考能力的东西,那也就
是说,这具仪器,有着破坏人或一切生物思想细胞的能力。
    我们都没有出声。
    但革大鹏一定通过什么设备,可以看到我们脸上的情形的,他哈哈地笑了起来
:“你们明白了?不错,由这具仪器放射出来的极强烈的放射性射线,可以使一切
生物,停止生长,丧失思想,只是维持原状,但生命却延续着,可以说是长生不老
。”
    我吸了一口气:“你要将我们变成这样的人?”
    革大鹏道:“正是,如果你们竟不服从我,不向我效忠。”
    我望了白素一眼,白素也望着我,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没有任何办法可想。然
而,也就在那一刹间,我的心中突然一亮,白素显然也想到了同一问题,因为我看
到她斜眼望向那具仪器。
    我在刹那之间所想到的办法,可以说有极其简单的:将那具仪器毁去!
    在飞船中,不见得有许多具这样的仪器,而将这具仪器毁去之后,不但我们可
以暂免于难,也可以使这样可怕的事情不致于发生。
    而凡是精密的仪器,都容易破坏,我们两人同时想到这一个办法,白素的行动
,比我更快,她在斜眼向那具仪器一看之间,陡地抓起了一只铜制的装饰品,向那
具仪器抛了过去。
    那装饰品砸在几个仪器之上--看来是这具仪器最脆弱的部分。
    但是这具仪器却一动也不动!
    革大鹏的笑声,却接着响了起来:“你们太天真了,自从在天狼星的旁边,一
颗小行星中,发现了一种生存在强酸中的怪人,而那种强酸又将我们的一艘太空船
完全腐蚀之后,我们已经发明了几乎在任何力量下都难以摧毁的材料!”
    我略想了一想,昂然走到了那具仪器之前,挺身而立:“好吧,将我们变成活
标本,别忘记,这对你来说是失败,证明你不能征服全世界,我不觉得统治一大群
不会思想的人,有什么乐趣。”
    白素见我向前走去,连忙也站在我的身边。
    革大鹏不再出声,我们反倒连声催促他,但是他的声音仍未见传来。
    那是一股极其难堪的沉默,因为我们不知道革大鹏究竟想对我们怎样。
    这具仪器,毫无疑问可以接受远程控制,说不定只要他手指一动,一按下钮掣
,我们两人,便变成了活标本,这使人不寒而栗。
    我冷静地说:“你知道你是怎么回到一百年之前的么?”革大鹏气呼呼地道:
“当然知道,机器记录了一种空前的宇宙震荡的震波,每一个震幅突然突破时间一
百年!”
    我吃了一惊:“那又怎样?”
    革大鹏道:“哼,那就是我为什么会回到一百年之前的原因,飞船在飞向太阳
途中,恰好坠入这种宇宙期性震荡的震源之中,一个震幅,便将我们的飞船,送回
了一百年,也就是我们的飞船,以和光的前进相反方向,忽然加速了光速的一百倍
,所以我们就来了,如果我能够控制这种震荡的话,那么我可以回到一千年之前,
两千年之前去。”
    白素道:“可是你不能控制这种震荡,你甚至回不了家,逼得要在我们这个时
代,做一个不属于我们这个时代的可怜虫!”
    白素的话刚一讲完,房间的门,突然打开了,革大鹏冲了进来。
    他满面怒容,站在我们的面前,大声道:“谁说我喜欢回去?”
    革大鹏这样声势汹汹,不再通过传声设备与我们交谈,而要亲自现身,这使得
我和白素两人,立即明白了一点,革大鹏虽然口中所说着不愿回去,似乎愿意在我
们这时代称王称霸,但是实际上,他的内心,十分软弱。这可怜的统治者,他一定
在怀念属于他自己的时代,和法拉齐与格勒两人一样。
    我和白素静静地望着他,革大鹏仍在咆哮着:“我要留在一九六四年,要作为
你们二十世纪的主宰!”
    白素叹了一口气:“即使一切全照你的计划实现,你仍然寂寞,我相信你的狂
热过去了之后,你一定会渴望被放逐到火星去,因为虽然是一个被放逐的人,在火
星上,你仍然可以呼吸到你那一个时代的空气。”
    革大鹏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是他却不再吼叫,狠狠地瞪着我们,然后一声
不出,转身走了出去,房门又自动关上。
    我们的话,已说入了革大鹏的心坎之中,但是能不能使他心动,却不知道。
    我们等着,我被带到这球形的太空船中,已经有一小时了。
    我们无法走出这间房间,又不知道革大鹏究竟要怎样,心中自然焦急,白素索
性向我讲起她为了一件十分异特的事情,而深入亚洲最神秘地区的经过来。由于她
的经过太以曲折动人,因此我竟不觉得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又过了几小时。
    (这个经过,记在题为“天外金球”的故事中)
    正在白素讲得最紧张的时候,房门打开,格勒站在房门口,向我们不好意思地
笑了笑:“两位,请去用餐。”
    我怀疑地问道:“什么意思?”
    格勒的神情十分忸怩,他连声:“没有别的意思,领航员请你们进餐,他在和
你们交谈之后,一直呆坐着,直到五分钟前,才通知你们和他一同进餐,他还请了
逊里将军。”
    逊里将军,就是那个被政敌逐出国来的独裁者,革大鹏请了他,又请我们,这
是为什么呢?我们也不多问,只是跟着格勒,走出了这间房间,向前走去。
    经过了一条走廊,自动楼梯将我们送高了几层,然后进入一个陈设华丽的餐厅
,一个肥胖、神情可厌的中年人,对着革大鹏,高谈阔论。
    他挥着手,叫嚷道:“先从我们的国家着手,就可以统治整个中南美洲,然后
,你进逼北美洲,只要美国一投降,越过白令海峡,再使苏联人向你低头,那么,
你已经成为世界的主宰了。”
    我和白素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我们甚至绝不理睬他,让他去自觉没有趣。我
向革大鹏:“我想你不只是请我们吃饭那样简单吧。”他不再讨论问题只是请我们
进餐,由输送带送来极醇的酒,和鲜嫩的牛肉,以及似乎刚摘下来的蔬菜。逊里将
军仍不断在鼓动着革大鹏,但革大鹏却不客气地阻止他发言。
    吃完了饭,逊里被请了出去,革大鹏望了我和白素半晌,突然道:“我要回去
。”
    我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一百年之后的人,究竟和我们这个时代的人不同,
野心,斗不过他的良知,这是人类真正的进步!因为在我们这个时代,人类的良知
,在思想中似乎是占最低地位的。革大鹏讲得出“我要回去”这句话来,那证明他
的确是一百年之后的人。
    我平静地点了点头:“这是你最应该走的路。”
    革大鹏扭着手指:“可是我却无法捕捉宇宙震荡,事实上我回不去。本来我绝
未曾想到要回去,可是你们却……却提醒了我,使我知道我不可能成功。”
    我和白素两人,喜悦地互望了一眼。
    革大鹏瞪着我们:“知道是在哪一点上使我放弃了原来的主意?”
    我并不知道是哪几句话打动了他的心。
    革大鹏无可奈何地道:“我是一百年后的人,读过历史,在一九六四年及以后
的年代,历史记载中,从未提到过有一个叫革大鹏的统治者,这证明我没有成功的
可能,因为如果我成功的话,历史必会记载,对不对?”
    革大鹏的话,引起了我思绪的混乱。
    因为革大鹏的话十分怪诞,怪诞到了听来令人一时之间不适应的程度。
    革大鹏是一个一百年之后的人,他若是能在一九六四年左右成为世界霸主的话
,那么,在他一懂事起,他就可以知道这件事,因为在他懂事的时候,已是二0三
几年左右的事情了。
    革大鹏从这个简单的道理上明白了他不可能成功,这实是幸事。
    白素的脸上,也展开了笑容:“幸而到如今为止,你只不过毁去了一架飞机,
你还是将我们全送回地面上去吧。”
    革大鹏叹了一口气:“那么我--我是说我们三个人,怎么样呢?”
    我道:“你们也可以降落,然后再设法回到你们的时代中去。”
    革大鹏焦急地踱着步:“我们在飞向太阳中突然回来,我决定再飞向太阳,看
看是不是还能遇上那种宇宙震荡。”
    我心中暗暗觉得革大鹏的做法十分不妥,因为就算他又遇上了宇宙震荡,他也
有两种可能:一是到达二0六四年,还有一个可能,则是再倒退一百年,到达一八
六四年去!
    但我却没有将我的隐忧讲出来。我只是道:“去试试也好。”
    革大鹏向门口走去:“两位愿意在这艘飞船上作我的助手?”
    这实在是一个非常富于诱惑性的建议。
    试想,一个人如果能够回到一百年前,或是到达一百年后的世界中,这是如何
刺激的事?但这却要有一个前提:能保证可以回到自己的年代中去,要不然就未免
太“刺激”了!
    所以,我和白素两人,立即齐声道:“不,我们还是留在自己时代的好。”
    革大鹏苦笑了一下:“是的,我自身难保,还要邀你们同行,那未免太可笑,
但有一点可以保证:即使我们不幸到了洪荒时代,飞船的燃料和食物也足够我们渡
过一生。”
    他一面说着,一面已走出了门口。也就在这时,前面忽然传来了“砰”地一声
响,我们立时抬头向前面看去,只见一个人从走廊的转角处,直跌了出来。
    那人重重地摔在地上,肩头先着地,发出了“卡”的一声,显然他的肩骨已然
碎裂。
    革大鹏面色一变:“格勒,怎样一回事?”
    格勒慌张之极:“出了意外……我把所有的人送回逃生装置,发射到地球去,
他们会安全到达,而且……在震荡之中,忘记这一段经历!”
    革大鹏脸色难看:“什么意外?”
    法拉齐也走了过来:“不知道,飞船像是失去了控制……或者是由一种不可测
的力量……控制着在飞行。”
    革大鹏失声:“宇宙神秘震荡!”
    法拉齐还没有回答,我们便听到了革大鹏的声音,在主导室的门口,响了起来
,道:“如今飞船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
    格勒连忙问道:“不知道?你的意思是--”
    他还没有讲完,革大鹏便突然咆哮起来:“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飞船在什么地
方,完全不知道!你们看,飞船外的太空,只是一片阴而黑的蓝色,我从来也未曾
见过!”
    的确,透过一个圆窗向外看去,外面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深蓝色。
    我们都呆了半晌,试想想,我们迷失了,不是迷失在沙漠,也不是迷失在深山
,而是迷失在无边无涯,无穷无尽的太空之中!
    我们之中谁也不说话,过了许久,我才道:“飞船还在正常飞行,这或者表示
情形还好?”
    革大鹏却粗暴地道:“你怎样知道飞船是在飞行?不错,它在前进,但是它可
能是在接受某一个星球的引力,正向那个星球移近!”
    我对革大鹏的粗暴,并不见怪,只是道:“我们总得想个办法,是不是?”
    革大鹏急急向外走,我们立即跟在后,到了飞船的主导室,革大鹏颓然地坐了
下来,双手捧着头,一动也不动。白素走到了他的身边,柔声道:“革先生,如今
的情形--”
    革大鹏道:“我们所有的仪表都坏了,我们根本不知道飞船在什么地方。”
    革大鹏来到了电脑之旁,找到了一个如同汽车驾驶盘似的控制盘,用力地扭着
那个控制盘,只听得主导室的顶上,响起“铮铮”的声音,一片一片的金属片移了
开去,我们眼前突然一黑。
    灯光(主导室中所有的灯,全是冷光灯,是靠一个永久性固定的电源来发光的
)虽然还亮着,却是出奇的黑暗。
                          第六部:迷失在太空中
    在屋顶上,有十尺见方的一块玻璃(我假设它是玻璃),因为那是透明的固体

    在玻璃之外,则是一片深沉无比的黑暗,那种黑暗是一种十分奇妙的黑暗,它
不是黑色,而是极深极深的深蓝色。
    那情形就像是飞船之外,是一块无边无涯,硕大无比的深蓝色的冷冻!
    从外面深蓝色的空际中,我们也看不出飞船究竟是静止还是在移动。
    我和白素两人,只是呆呆地望着外面,连革大鹏已经来到了我们的身后都不知
道,直到他喃喃地道:“我从来未曾看到过这样的空际,从来没有!”
    连革大鹏,这个一百年之后,地球上著名的星际航行家,他都未曾看到过那样
的空际,我们又怎能知道如今身在何处?
    革大鹏呆了片刻:“我们一定已远离太阳系,远离一切星系了,你们看,我们
眼前只有空际,竟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我们只觉得身子发凉,这难以想象:远离一切星系,那是在什么地方呢?我慢
慢地回过头去看革大鹏,只见他面上神色,一片迷惘。
    连他都如此迷惘,我想去探索这个答案,不是太不自量力了么?因为在星际航
行和太空方面,他的知识超越我万倍以上!
    我们无话可说,革大鹏挥手向外面走去,道:“我们除了等着,没有办法可想
。反正我们的食物充足,可以维持许多年!”
    我将他的去路阻住:“除了这个办法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
    革大鹏道:“你总不能要我去推这艘飞船!”
    我并不想和他吵架,是以我只是沉住了气:“你想想来,你是地球上二十一世
纪中最伟大的星际航行家!”
    革大鹏的气炎、怒意顿时消失,他以近乎哭泣的声音道:“是我是星际航行家
,但是--”他指了指顶上深蓝色的空际,又道:“你看到星么?连一颗十九等星
也没有,我们不知是在什么地方,我们可能已到了从来没有人到过,也从来没有人
敢想象的,永无止境的外太空!”
    我的白素失声道:“外太空?那是什么地方?”
    革大鹏摇头道:“不知道,外太空是人类知识的极限,不要说你们,连我们也
不知道空际究竟有多么大,在极远极远的地方,究竟有些什么,那简直无法想象的
。”
    白素的声音,在我们这些人中,算是最镇定的:“所有的仪表全损坏了,不能
修么?”
    在我们这几个人的心中,只存在着“仪表损坏了”这个概念,却全然未曾想到
仪表损坏了,是可以将它们修复的!
    那是我们为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太以惊惶的缘故,还是白素镇定,她首先提
出了这个问题来。
    革大鹏的精神,为之一振,向法拉齐和格勒两人,望了一眼,我忙道:“有可
能么?”
    革大鹏点头道:“我想有十天的时间,我们大约可以修复几个主要的仪表,先
将我们在什么地方,测定出来,我们的天文图还在,我想这没有问题。当然,我们
先要检查动力系统--”
    白素兴奋地道:“那我们还等什么?还不快些动手?”
    白素的兴奋,迅速地感染给了我们,革大鹏道:“当然,我们先要穿好防止幅
射的衣服,你们两个,多少也可帮点手,是不是?”
    白素道:“当然,递递工具总是行的。”
    革大鹏怔了怔,随即笑道:“你的话,我几乎听不懂,我们做任何工作,工具
只有一种,那便是光线控制、声波控制器,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了,来!你们先
跟我来,我们去检查动力系统。”
    我走在最后,当我踏出主导室之际,我又抬头向深蓝色无边无涯的空际看了一
眼,心中暗忖:我们五个人--两批不同时代的人,是不是能够穿越这片空际呢?
    我只希望我们可以越过这无边无涯的空际,我甚至并不奢望着回到地球去,只
希望再让我们看到有星球的天空,那我就会很满足。
    出了主导室,在革大鹏的带领下,我们用升降机下降了三层,进了一间房间,
每人都穿上了厚厚的防幅射的衣服。
    然后,革大鹏和法拉齐两人,合力旋开了一扇圆形的钢门。
    那种钢门一旋了开来,一种暗红色的光线,立时笼罩住整个房子。革大鹏首先
走了进去,我和白素两人,战战兢兢地跟在后面。
    我们首先看到的,是一排闪耀着奇怪颜色的晶体,要确切地形容这一排晶体很
困难,大致上,它像是如今一些自动照相机的所谓“电眼”--半导体测光表的感
光板。
    那些晶体上的颜色,极尽变幻之能事,但每隔上一个时间,必定出现暗红色。
    在防止幅射的衣服中,有着无线电传话设备,每一个人讲的话,其余人都可以
听得到。我听到革大鹏发出了一下十分高兴的呼叫声。
    我和白素同声问道:“怎么样,情形还好?”
    革大鹏大点其头--其实他在点头,我们是看不到的,因为防止辐射线的衣服
,有一个很大的头罩,人头罩在罩中,只从两片玻璃之中,看得到一只眼睛,这时
我们看到革大鹏的一只眼睛在不断地上下移动,所以便猜他是在点头。
    革大鹏道:“不算坏,震荡使得一部分输送动力的线路毁去了,但另有一些却
只被扰乱,相信经过整理,可以恢复。”
    法拉齐补充了一句:“动力输送恢复之后,希望有一些仪表可以工作,因为动
力系统本身,并没有受到多大的破坏。”
    我和白素两人,也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下欢呼声,但是,我和白素两人却只好
旁观,无法插手。
    因为他们使用的工具,我们从来也没有见过。而且,所谓“动力输送线路”,
也绝不是我们所习惯见到的电线类的物质,它们只是一股一股,发出各种颜色的光
束,我看到革大鹏以另一柄可以放射各种光束的手枪也似的工具,去刺激那一团像
是被猫抓乱的线团一样的光束。
    然后,光束渐渐被拉直了--事后,我才知道这是依据物质分子光谱反应而产
生相互感应的动力输送方法,我只能知道这一些,因我的脑子,是无法接受超越我
生存的时代远达一百年的事物的。
    我和白素两人,只是好奇的东张西望,和焦切地等待。过了一会,革大鹏打开
了一具通话器,对之讲了一句话。
    在通话器上的荧光屏上,立时出现了一些曲折的波纹。革大鹏兴奋地道:“主
导室的电视系统,有一小部分可用了,你们两人,回到主导室去,接受我的命令,
试验电视功能的恢复程度。”
    我和白素两人,当然乐于接受这个命令。我们退了出来,除下了防止幅射的衣
服,然后手拉着手,奔进了电梯之中。
    在电梯中,我和白素,不由自主,不约而同地紧紧地拥抱着对方。
    我们两人分手已经这么多时候了,直到此际,才有单独相处的机会,虽然身在
何处,吉凶如何,我们还不知道,但这时候,我们都觉得一切全不重要,重要的是
:我们在一起,我们终于又在一起了。电梯早就到达主导室所在的那一层了,可是
我们却还不知道。
    直到电梯中竟突如其来地传来了革大鹏的声音:“两位可以开始工作了?”
    我和白素红着脸,向着一枝电视摄像管也似的装置笑了一下,一起到了主导室
中。我们立即看到几架电视机的荧光屏上,都闪耀着十分凌乱的线条。在革大鹏的
指示之下,我们调节了一下,一共有五架电视机在正常工作。
    可是在这五架电视机的画面上,却只是一片深蓝,一片无边无际的深蓝。
    我通过传声设备,将这种情形,向在动力室的革大鹏作了报告,我却听不到革
大鹏的回答,只听得他们三人,一齐叹了一口气,又过了好久,才听得革大鹏道:
“我们来了,你们等着。”
    没有多久,革大鹏等三人,便已经回到了主导室中,他们三个人的神气,都十
分沮丧,我看出情形十分不对,但是我却不知道不对在什么地方。
    呆了好久,革大鹏才指着一具电视:“你们看到了没有?”
    我又向那电视看了一眼,道:“看到了,没有什么不同,仍是深蓝色的一片。

    革大鹏苦笑了一下:“不错,没有什么不同,这具电视的摄像管,是光波远程
摄像设备,你所看到的情形,是距离十光年之外的情形。”
    我和白素两人的面色,陡地一变,齐声道:“你是说--”讲了三个字,白素
便停了下来,我则继续道:“你的意思是,即使有光速度,再飞十年,我们的四周
仍然是深蓝色的一片?”
    革大鹏点了点头:“最简单的解释,就是这样。”
    法拉齐双手抱着手,用力地摇着,好象那根本不是他自己的脑袋。而他一面摇
,一面还呻吟地道:“这里是什么所在,是什么所在啊!”
    革大鹏勉强站了起来,又去拨动了一些纽掣,有几十枚指针,不断地震动着,
许久,才停了下来。
    革大鹏转过头来,面上现出十分奇怪的神色来:“大气层,这深蓝色的竟是和
地球大气层成份差不多的气层,有氧、氮、也有少量的其他气体,人可以在这气层
中生存。”
    我苦笑道:“如果我们找到一个星球,那我们或者可以成为这个星球的第一批
移民了。”
    革大鹏道:“如果在这里附近有星球的话,那么这个星球一定和地球十分近似
,我们到的确可以成为星球上的居民,可惜这里没有。”
    格勒忽然道:“领航员,也未必见得没有,电视的光波摄像管转动不灵,它所
拍摄的只是前面一个方向,或者在别的方向,可能有星体呢?照动力室中仪表来看
,我们以极高的速度在飞行,那是超越我们的动力设备的速度,有星体的引力,才
会有这样的情形出现。”
    革大鹏苦笑了一下:“但愿如此。”
    他又去试用其它的掣纽,又过了片刻,他再度颓然坐了下来:“我们还是没有
法子知道在什么--”
    他一句话没有讲完,便陡地呆住了。
    不但是他呆住了,连我们也全呆住了!
    在其中一架电视机深蓝色的画面上,突然出现了发亮的一团。
    不但在电视画面上可以看到这一团,连我们抬头向上通过主导室透明的穹顶,
我们也可以看到那灼亮的一团,那一团亮光,无疑是一个星体。
    它所发出的的光芒,并不强烈,带着柔和的浅蓝色,而且还起着棱角,看来异
常美丽。
    它悬浮在深蓝色的空际之中,似乎正在等待着我们的降临,革大鹏又忙了起来
,五分钟之后,他宣布:那是一个星体,我们飞船的速度,越接近那星体,便越是
增加,自然是这个星体吸引力所致。照加速的比例来看,根据计算,再过七十一小
时零十五分,我们的飞船,便会撞中这个星体的表面。
    本来,我们是早就应该发现这个星体的,但因为大部分的仪器都损坏了,所以
直到在离它只有将近三日的路程时方始发现。
    有了这个变化以后,我们暂时除了等候降落在那个星体上之外,已没有别的事
情可做了。
    革大鹏等三人,仍然积极地去修理可能修理的一切,我和白素则负责察看那越
来越接近的星体。那星体越来越美丽,它似乎整个都是那种悦目的浅蓝色。
    而我们离它更近之后,它的光线似乎反而渐渐暗淡,有时,我们向之注视得久
了,一时眼花,几乎在深蓝色的空际中找不到它了。四十八小时之后,我们已经清
楚地可以看到那星体的形状了。那是一个星球,因为它呈圆球形。而在它的周围,
有看来很调和的浅蓝色云状物包围着,它真正的面貌,我们还不得而知。
    至于上面是不是有人,那我们更是没有法子预知了,这时我们的心情十分矛盾

    我们希望在这个星球上有和“人”类似的高级生物,并且希望能和“他们”通
话与打交道;但我们又怕真有“人”的话,“人们”又未必会对我们友善。
    不论我们如何想法,飞船越来越快地向那个星球接近,革大鹏的计算,十分正
确,七十多小时之后,飞船进入了“云层”--浅蓝色的烟雾--之中。
    飞船越是接近这个星球,速度便越快,可想而知,若是撞中了星球的时候,一
定会有极其猛烈的震荡,我们不能不预作准备。我们来到了飞船正中的一间房间之
中。
    这间房间的四周围,全都有最好的避震设备,房间的四壁、天花、地板,全是
一种海绵一样的塑料,人即使大力撞上去也不会觉得疼痛。
    在那间避震的房间中,我们等待着最后一刻的到临。五个人之中,谁也不讲话
,静得出奇。
    革大鹏一直看着他腕间的手表,突然,他的声音冲破了寂静:“还有三分钟,
飞船就要着陆了,双手抱头,身子卷屈,避免震伤。”
    他自己首先抱住了头,将身子缩成了一团,蹲在地上,我们每一个人都学他的
样子,将身缩成了那样一团,看来似乎十分可笑,但却的确能够在剧烈的震荡降临
之际,易于保护自己。
    那三分钟是最难捱的时刻,因为究竟在飞船撞到了星球之后,会出现什么样的
情形,我们完全不知道,我们等于是在接受判决的罪犯一样。
    然而,那一秒钟终于来临了。我先看到格勒和法拉齐两人,突然向上跳了起来
,他们的身子仍缩成一团,但是他们却突如其来地向上跳了起来。
    我正想喝问他们之际,革大鹏和白素也向上弹了起来,接着,便是我自己了。
    一股极强的力道,将我弹得向上升起,使我的背部,重重地撞在天花板上,固
然天花板是十分柔软的塑料,我也被撞得几乎闭过气去。
    一撞之下,我又立即跌了下来,跌下来之后,我们五个人,简直就像是放在碗
中,被人在猛烈地摇晃着的五粒骰子一样,四面八方地撞着。
    我们不知道这种情形是什么时候停止的。
    因为当这种情形,持续到了五分钟左右之际,我们五个人都昏了过去。
    我是五个人中,最先恢复知觉的人,我有一种感觉,仿佛便是我在荡秋千,荡
得十分高,接着,我伸手抓着,想抓住什么东西,来稳定我动荡的身子。
    但是,我立即发现,我的身子已经稳定,已经不动了,不需要再抓什么东西。
    我睁开眼来,首先看到革大鹏和格勒两人,以一种奇怪的扭曲,在避震室的一
个角中,而白素在另一个角落,她的手正在缓缓地动着,法拉齐扎手扎脚地躺在室
中央。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叫道:“素,素!”
    白素睁开眼,抬起头来,她面上一片惘然的神色:“我在哪里?我在哪里?”
    白素的话令得我发笑,但是我却实在一点也笑不出来。我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
。虽然这时飞船已经一动也不动,但是我走起路来,还像吃醉了酒。当我来到了白
素身边的时候,白素拉着我的手,站了起来,可是尽管我们两人靠在一起,还是站
立不稳,而不得不靠住了墙。
    等到我们两人,渐渐又可以平衡我们的身子的时候,革大鹏、法拉齐和格勒三
人,也相继睁开了眼睛,法拉齐哭丧着脸:“我还活着么?我还活着么?”
    革大鹏苦笑一下:“我们五个人,总算还在,我们总算熬过来了。”
    格勒应了一句:“在前面等着我们的,又是什么危机呢?”
    革大鹏霍地站了起来:“我们要去看,而不是呆在这里想!”
    也直到这时,我们四个人才注意到,房间的门,变成打横的了。
    房门当然是不会变更的,由于这间避震室,上下四面全是柔软的塑料,而且室
中又没有任何陈设,所以很难分清哪一幅是天花板,哪一幅是地板,而我们刚一醒
来的时候,又是谁都未曾注意到那扇门。
    直到此际,革大鹏要开门出去,我们才发现门打横了,那也就是说,飞船撞了
星球之后,是打横停住的,整个飞船横了过来。
    我忙道:“那也不要紧,我们还是可以爬出去的。”
    革大鹏站在门口,面色灰白的,转过头向我望了一眼:“飞船虽然是球形,但
却经过特殊设计,应该向下的永远向下,绝不应该打侧。”我无法再说什么,因为
我对这艘飞船的构造,一无所知,我只有发问的份儿,我道:“那么,如今它打横
了,那是为了什么?”
    革大鹏道:“我估计可能是由于飞船接触星球之际的撞击力太大,使它陷进了
什么固体之内,所以它便不能维持正常的位置!”
    法拉齐又惊呼了起来,他叫道:“如果飞船整个陷进了固体之中--”
    他叫了一声,又手紧紧地捧住了头。
    我们四个人,乍一听到法拉齐这样叫法,都想斥他大惊小怪,但是我们随即想
到,法拉齐的顾虑,大有可能正是我们如今的实在处境!
    飞船以极大的冲力,向这个星球撞来,深陷入了星球之中,这不是大有可能之
事吗?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什么飞船会打横地固定着不动一事。
    革大鹏不再说什么,打开了门,向外走去。飞船的氧气供应,压力设备等等,
全是由船中心封固得最完美的部分供应的,不论在什么样的情形下,都不会损坏,
所以我们仍然能够在飞船中生存。当革大鹏向外走去的时候,他双足不是踏在走廊
的地板上,而是踏在左侧的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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