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MEN (许多), 信区: fiction
标 题: 铜龙6
发信站: 听涛站 (Mon Apr 24 11:52:58 2000), 转信
门廊的灯亮了,一个小个子女人带着一个小姑娘,跌跌撞撞地跑下车道来。高文博
士用手牢牢地按住我的肩头,好一会后才放开手,让我去迎接陌生的生活。
这一会儿看似很长久,实际不到一分钟,那女人终于站在我面前,声音颤抖地说:
“快进屋去,让我好好看看你,啊,巴利,你多瘦啊……不要紧,不要紧,你回来我就
心满意足了。”
她一直拉着我的手不放,把我带上台阶,走进屋里去。她是个小个子女人,皮肤微
黑,脸上没有化装,一副严肃的面孔,她的头发流成一条辫子,垂在背后。看上去作为
我母亲显得太年轻了。云妮睁大双眼,显得很庄重,额头上披着深棕色的头发,那双眼
睛又黑又大,她一把搂住我,伏在我的怀里,活像一只小猫似的,要把我搂紧不放,不
过她没有哭。她只是搂着我,激动得浑身发抖,一次又一次地说:“你没有死,我一直
就说你没有死!”
我最后终算把她安定下来,解开了她的臂环,喘了口气说:“我差点被你搂得透不
过气来了。你说得对,我并没有死,现在不是活生生地回来了?”
她咭咭地笑了起来,往后退了一步,问我:“你真的好了吗?爸爸说你是在得克萨
斯的一家医院里,你一直都呆在那儿吗?”
“不,我想不是这么回事的,有人大概是用车子撞了我的头,所以如果我有时心神
彷佛,这全因为被人打得失去了知觉引起的,一般来说,我已没事了,这回答满意了
吧?”
“满意了。”她担心地说,不过又笑起来了。她等我坐下,就在地毯上坐下,像小
猫似地靠着我的大腿,像再也不肯放我走开了。
云妮一本正经地说:“我知道是什么回事,我想失亿症一定非常有趣的,我看了一
本关于失忆症的书,可我却没有想到会有认识的人得失亿症呢。”
我看到高文博士和云妮迅速交换了一下眼色。云妮会没事的,我希望我也能像她一
样有信心就好了。
妮娜走过来,坐在我坐的沙发的扶手上,对我说:“巴利,我看不必对你讲明我的
感受了,不必了吧?因为我深信,你绝不会是毫无原故突然离家的,当时我们就向警方
报告你失踪掉,他们一直在困扰我们,会是家里争吵?打过架?还是年轻人的叛逆行为?
我跟他们解释都解释得厌烦了,我一定是不耐烦极了的,我反复告诉他们,我们有一个
幸福的家,你是一个很好的年轻小伙子,我并不是说你是个完美无缺的人,天啊,当然
不是的,你也有缺点,不过你绝对不是他们心目中的那种人,可他们不断地提醒我说什
么现代的父母不了解自己的孩子,有什么代沟,我一定被人当作是个神经质的母亲了,
因为我反来覆去地反驳他们,我坚持着说,不,巴利不是完美无缺,但他绝不会是个叛
逆青年,他绝不会离家出走的,他并不是个虐待狂,他……他爱我们,他爱这个家,要
是他为了什么原因到别的地方去,或者是参加了外国兵团、或者搭乘顺风车到纽约,或
者到阿拉斯加去牧牛,他一定会告诉我们的,会叫我们写信给他的。”
我听了心里顶难过,咽了一两次口水,才说得出话来:“我当然并不想要令你牵挂
的,我真心不想这样的,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没有同你联系,”我在这儿顿了一下,因为
我正要开始说“妈妈”这词时,想起了高文博士曾告诉过我,我过去一直叫她作妮娜,
最后我决定什么也不称呼她,“我并不是不想,只是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妮娜问:“记不起来了?”
我说:“我没有跟家里联系上,我想是因为我没有办法联系,这点我是肯定的。”
妮娜慈爱地说:“那就足够了,如果你记起来,要告诉我,那很好;如果记不起来,
不必担心。现在,你饿了吧?”
“我们在飞机上已吃过晚餐了,不过要是有杯牛奶或者什么可喝,那倒不错。”
“你要喝就喝吧。”
我们极力在云妮面前装得自然,不敢做得过份,我说:“奇怪,我连厨房在哪儿都
忘记了。”
“现在该是时候你再次去找出厨房在哪儿了,从这门走进去吧。”她指了指厨房门,
我把门推开,走进厨房去。
厨房装修得很漂亮,四壁都镶了木板,还挂着黄色的窗帘,一切都显得温暖而柔和,
打扫得一尘不染,看来已吃过晚饭,收拾得干干净净。我打开了两个壁橱,才找到一只
水林,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
我在厨房里听见他们还在谈话,真想踮着脚尖愉愉走回去听他们说什么来着,不过,
我并没有这样做,相反故意弄出点声音,才拿着杯子走回去。
高文博士正在把我的外套挂在衣架上,转过头来对我说:“我刚跟妮娜说,你长高
了大约三四寸,得给你全部买新衣服才行了,我看你的衣服没有一件合身啦。”
一直等大家都上床去睡时,我才松了口气,但当我一个人留在那间他们说是我过去
住的房间里,我就紧张起来,这儿翻翻,那儿看看,所有一切东西,衣柜里的手线衫,
墙上贴着的一幅旧金山地图和一幅帆船图片,书架上的课本和男孩子喜欢的惊险小说,
桌上的航海故事书,衣柜里的运动衣和篮球鞋,处处都是我或者那个高巴利留下的生活
痕迹。
可是,这一切东西都是我的吗?或许我只是一个闯入者,一个没有权利硬闯进这家
人生活里的人吧?我穿上那条旧的睡裤,它显得太短了,我就在床冗上躺下来,床冗绣
着一个锚和一些帆船的图案,根本不必福尔摩斯大显神通,我就猜得出一年前的高巴利
是喜欢航海和帆船的。
我跟着这线索追想下去,我会不会是离家出走去航海呢?我皱起眉头,跟着生动地
回忆起有人在叫喊:“全都上船了,关起舱门!”我抓住这记忆,兴奋得浑身哆嗦,追
想下去,令我震惊地竟真的想起来了:那是一道四边是金属的长而窄的过道。
我听到高文博士在走廊上的脚步声,连忙爬起来,走出房门去拦住他。
“你样子很兴奋,”他安详地说,“是什么回事呢?”
“我记起了某些东西,”我说,“我想我曾至少有一段时间是呆在一艘潜艇里。”
“一艘潜艇?”他无法置信地问,“你是说,你认为自己参加过海军吗?”
我的热情突然冷却了,我嘟哝着说:“不会的,巴隆医生曾查核过我的指纹,肯定
我不曾在军队服役过。”
这是迎头洒上一盆冷水,我顿时感到十分疲倦,我也记不起当时自己曾对他说了些
什么,就回到房间,倒在床上。
可是,我躺在床上,却合不上眼睛,好长一段时间,我忧虑重重地想着这一个家,
我喜欢它,但却没有一种属于它的感觉。而且我害怕闭上眼睛,我怕我会像在医院里那
样狂叫着惊醒过来,如果那样,对这样一个家庭,对这样一些好人,该是多大的困扰啊。
最后,我一定是睡过去了,我睁开眼睛时,已是阳光明亮,从楼梯下传上来一阵阵
咖啡扑鼻的香味。
当我走下楼梯,只有妮娜一个人在厨房。
“吃什么?要馅饼吗?”她十分关心地说,“你爸爸已到办公室去了,他说如果你
要找他,就给他挂个电话。云妮早已上学去了,坐下来吧……不,你先自己去取个碟
子。”
我设法解慰她:“谢谢,家里的食物比医院的好吃千倍啊。”
“直说吧,巴利,你是应该先给学校挂一个电话的,不过我和你爸爸商量过,认为
你最好还是找医生作一次全面的检查,然后再回学校去。”
我想开口反对,但一想到自己头上和腿还绑着绷带,还有灼伤未复原。就是要从新
找到失却的记忆线索,也已够令人心烦了,我知道我现在还不能回学校去,所以也就任
由他们去安排好了。除了他们来作安排,我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我看不必详细叙述这一段生活的细节了。我和高文博士一起买了一些合身的衣服,
医生给我的头部再次作了X光检查,还在我腿上灼伤的伤口,刮了一些样本去作化验,
另外还用一个辐射探测器将我全身探测了一次。
家里还召开过一次家庭会议,连爷爷也来参加了,他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家,留了
短短的卷曲胡须,他是在大学音乐系里教大提琴,不过他在这故事中并不担任任何角色,
在这次家庭会议主要是讨论我的学业问题。
我损失了一年时间,我该回学校去吗?我爸爸是主张我应该回学校去,同学们会帮
我忙,老师也会给我补功课的。
我不想作什么打算,我认为首先得弄明确自己是谁,过去是个怎样的人,更不用说
要弄清我现在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了。妮娜建议我进另一间新学校,请一个补习老师补
习功课。最后大家妥协了,决定等一月份才作最后决定。
这段日子过得难受极了,好象什么也不对劲似的,他们要我去拜访老朋友,我也知
道总不能永远躲在家里的,可我对一大群完全陌生的人谈话毫无兴趣。他们当中有人来,
尽跟我谈篮球,显而易见他认为我去年一年是被关进精神病院里,所以讲起话来也怪怪
的,弄得我心里不好受。
自此以后,妮娜也就不再坚持要我同老朋友见面了。
--
※ 来源:.听涛站 cces.net.[FROM: 匿名天使的家]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1.561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