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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laser (未来下载狂), 信区: Fiction
标 题: 阿西莫夫科幻小说:钢穴 14
发信站: 新龙门客栈 (Sun May 24 22:19:02 1998)
贝莱震惊地僵立原地,洁西跑上来抓住他的肩膀,紧紧抱住他。
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班特莱?」这三个字含在他嘴里没有出声。
她望著他,猛摇头,褐发随之甩动。「他没事。」
「那…」
洁西突然啜泣起来,边哭边说话,令人几乎听不出她在说什麽。「我受不了啦,
伊利亚!我吃不下睡不著,我一定要跟你说□」
「别说!」贝莱很痛苦:「看在老天的份上,洁西,现在什麽都别说。」
「我非说不可!我做了一件可怕的事,伊利亚,好可怕的事。噢!我…」她
开始语无伦次起来。
贝莱绝望道:「洁西,这儿还有别人。」
她抬头注视著机.丹尼尔,好像从来没见过他似的。她满眶泪水,大概已经把眼
前这个机器人折射成一团模糊的影象了。
机.丹尼尔低声道:「你好,洁西。」
她大吃一惊: 「你是□是那个机器人?」
她赶紧用手背拭去泪水,同时脱离贝莱的怀抱。接著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嘴角挤
出怯怯的笑意。「是你,对不对?」
「是的,洁西。」
「叫你机器人,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洁西,我本来就是机器人。」
「我也不介意人家叫我傻瓜、叫我白痴还是□还是颠覆破坏分子。我本来就是。」
「洁西□」贝莱呻吟道。
「没有用的,伊利亚。」她说:「如果他是你的办案搭档,他还是知道比较好。
我再也受不了了。从昨天到现在,我痛苦得不得了。就算要坐牢我也不在乎了。
我不在乎他们把我赶到最低层去住,只给我酵母和水维持生命。我不在乎…噢!
你不会让他们这麽做的,对不对,伊利亚?不要让他们对我做任何事惰,不要!
我好我好怕,好怕…」
贝莱拍拍她的肩膀,让她尽情地哭。
他转向机.丹尼尔:「她很难过。我们不能让她留在这儿。几点了?」
机.丹尼尔毋需看钟或表。「十四点四十五分。」
「局长随时都可能回来。嗯,你去调一辆巡逻车,我们到车道里去谈。」
洁西猛然抬起头。「车道?噢,不要,伊利亚!」
他尽量耐著性子安慰她。「洁西,别迷信什麽鬼故事了。你现在的样子没办法上
高速路带。乖,冷静下来,不然我们连大办公室都走不过去了。我去拿点水给你
喝。」
她掏出手帕擦擦脸,伤心地说:「噢,你看我脸上的妆嘛!」
「别担心你的脸了。」贝莱说:「丹尼尔,巡逻车怎麽样了?」
「已经在等我们,伊利亚夥伴。」
「走吧,洁西。」
「等一下!只要一下下就好,伊利亚。我得补个妆。」
「别讲究那个了!」
她还是扭过身去。「拜托,我不能这样子走出去,只要一会儿就好了。」
贝莱和机.丹尼尔只好耐著性子等她。他的手握拳,忽紧忽松。机器人依然面
无表情。
洁西打开手提包翻找必要的装备。(有一回,贝莱曾经很严肃地说,自从中古时
期以来,如果还有什麽东西是在坚决抵抗机械改良的话,那就是女人的手提包了
。手提包的改良,就算仅只是以磁性把合器来替代金属把环,也已宣告失败。)
洁西抽出一面小镜子以及一个镶银的化妆盒。这个化妆盒是三年前贝莱送她的生
日礼物。
化妆盒上有好几个喷雾□,她轮流把这些喷雾□都使用一遍。这些喷雾只有最後
使用的那个是看得见的。她以稳定而灵巧的手法打点脸上的彩妆,就算在最恶劣
的环境当中,化妆似乎仍是女人与生俱来的权利。
她先均匀地喷上粉底,掩饰脸部泛油光及粗糙的部分,然後再在粉底上淡扫一
层金晕。根据长期下来的经验,洁西所上的这层金晕正好搭配她头发和眼睛的自
然色泽。接著她在前额和下巴轻轻喷了一点点日晒褐色,再在两颊上一些腮红,
腮红由脸颊向後顺著颧骨涂匀。接下来她在眼皮相耳垂一带喷上蓝色阴影。最
後,她喷上唇膏。这道喷雾是唯一看得见的,呈淡红色,雾气在空气中闪动水光,
水雾与嘴唇一接触就乾了,色泽也变得深一些。
「好了。」洁西说著,很快拂了几下头发,一副很满意的样子。「我想这样应该
可以了。」
化妆的时间比她所说的一下下还要久一点,不过也只有十五秒而已。尽管如此
,但这十五秒钟对贝莱而言却彷佛永远也过不完似的。
「走吧!」他说。
她连化妆盒都还来不及收好,他就推著她走出门□。
「说吧,洁西。」贝莱开口。
洁西自从离开朱里尔办公室後一直维持著泰然自若的神色,此时却条地垮下脸
来。她以无助的眼伸,默默望著自己的丈夫和机.丹尼尔。
「说吧,洁西,拜托你!」贝莱道: 「你到底有没有犯罪?真正的犯罪?」
「犯罪?」她疑惑地摇摇头。
「现在你一定要镇定,别惊慌。你只要回答有或没有就行了。洁西,你到底有没
有□ 」他迟疑了一下,「杀害任何一个人?」
洁西一听,立刻火冒三丈;「你说什麽?伊利亚.贝莱!」
「有没有,洁西?」
「没有!当然没有!」
贝莱只觉纠结的胃顿时放松下来。「你有没有偷过任何东西?涂改过配给资料?
攻击过谁?毁损过公物?说话呀,洁西!」
「我什麽都没做□没做过任何特别的事情。我要说的并不是那种事。」她转头看
看车道。「伊利亚,我们一定要待在这里吗?」
「对,在事情还没谈清楚之前,我们都得待在这里。好了,我们从头开始吧。你
这样跑来,到底想告诉我们什麽?」洁西低下头,贝莱的眼睛越过她头顶与机.
丹尼尔的目光相遇。
洁西的声音很柔和,不过却逐渐变得清晰有力。
「就是跟那些人,那些中古主义分子有关的事情。反正你知道,伊利亚,他们就
在你周遭,总是在高谈阔论。以前我还在做助理营养师的时候,情况也是一样。
记不记得伊丽莎白.桑波薇?她就是中古主义分子。她老是说,我们所有的问题
都是因为城□,在城□还没有出现以前,一切情况都比今天好多了。
「我常常问她,她怎麽这麽确定过去比现在好,尤其是认识你之後,我更常问她□
伊利亚,你记得我们以前常聊那些事□而她呢,她总是引述那些很普遍的小胶卷
书上的内容给我听。你晓得嘛,比方像那个谁写的『城□之耻』之类的书。我想
不起那个人叫什麽名字了。」
「奥瑞金斯基。」贝莱随□接道。
「对。不过她所提的那些书,内容大部分都比这本还要糟糕。後来,我们结婚了,
她就一天到晚挖苦我。她说:『既然嫁给警察,我看你大概要变成道地的城市
妇女了。』接下来她就很少跟我说话,没多久我也辞职了,事情就到此为止。依
我看,她之所以常说那些话只不过是想吓唬我而已,不然就是想让自己显得很神
秘、很有魅力。你知道,她是老处女,她一辈子都没结过婚。很多中古主义分子
多多少少都会有些缺点或毛病。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人有时候会把自己的缺憾误
以为是社会的缺憾,他们之所以想要修正社会,其实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如何修正
自己。」
贝莱记得自己的确说过这些话,不过现在这些语在他耳中听起来却显得轻浮肤浅
了。「请说正题,洁西。」他柔声道。
她继续说:「总之,伊丽莎白老是说,总有一天,大家得团结起来。她说,这都
是外世界人的错,因为他们想要让地球保持衰弱颓废的状态。没错,颓废,她最
喜欢用这两个字了。她会看看我所拟的下一周菜单,然後很不屑地说:『颓废,
真是颓废…』珍.迈尔丝常常在烹调室学她讲话,把我们笑得要死。她说□伊丽
莎白说的□总有一天,我们要摧毁城市,重新回归土地。我们要跟外世界人算一
次总帐,这一切都是他们害的,是他们强迫我们接受机器人,害我们永远脱离不
了城市。不过伊丽莎白从来不说机器人。她把机器人叫作『没有灵魂的妖怪』□
噢,丹尼尔,真对不起。」
机.丹尼尔说;「我不清楚这个字眼是什麽意思,不过,我不介意。请继续说吧,
洁西。」
贝莱有点著急。洁西就是这个样子,不管在任何紧急的情况或危机之下,她叙述
一件事情总是喜欢兜圈子。
「伊丽莎白说话的时候,」她说:「总是一副同志很多的样子。她会说:『上次
开会…』然後停下来,半是神气半是恐惧地看著我,好像想等我开口问她这件事,
好显出她的重要;但另一方面她似乎却又害怕我可能会让她惹上麻烦。当然,我
从来就没开口问过她,我才不会让她称心如意呢。
「总而言之,我们结婚後,伊利亚,这一切都过去了。直到…」她停下来。
「继续,洁西。」贝莱说。
「你还记得我们吵架的事吗,伊利亚?我是说,关於耶洗别的争执?」
「提这个干嘛?」贝莱愣了一、两秒,才想起耶洗别不是别人,正是洁西的本名。
他转向机.丹尼尔,不由自主地以自卫的口气说:「洁西真正的名字是耶洗别,
她不喜欢它,所以不用。」
机.丹尼尔严肃地点点头。贝莱清醒过来:老天!浪费精神去担心他干嘛?
「这件事让我很烦恼,伊利亚,」洁西说:「真的!我知道这样很可笑,但我还
是一直在想你所说的话,一直想。找是说,我一直在想你所说的,耶洗别只是个
保守分子,她为了保存祖先的生活方式,抗拒新来的人所带来的新的生活方式。
而毕竟,我就叫耶洗别,我应该…」
她很努力在思索适当的说辞,贝莱帮她接道:「应该让自己名副其实?」
「对。」她说著却又随即摇头,把视线移开。「当然,其实并不是这样。我虽
然也叫这个名字,但并不等於就是她。你知道,我不是我以前所以为的那种人,
我不是那种人。」
「我知道,洁西。别想了。」
「然而,我还是常常想到她,而且我还发现,我们现在的情形就跟耶洗别当时的
情形一样。我是说,我们地球人有我们旧有的生活方式,而外世界人带来了许多
新的生活方式,同时还鼓励我们改变。其实我们自己并不是那麽清楚,但却不知
不觉地陷进去了。所以说,也许巾古主义分子的话是对的。也许我们应该立刻恢
复我们旧有的、好的生活方式。於是我就回去找伊丽莎白了。」
「好,继续说。」
「一开始,她说她不知道我到底在讲什麽,再说,我是个警察太太。我说这跟警
察太太无关,最後她就说,好吧,她会去问某某人。大概过了一个月吧,她来找
我,跟我说一切都没问题了。於是,我加入了他们,也开始参加他们的会议。」
贝莱心里好悲哀。「你从来都不告诉我?」
洁西的声音有些颤抖。「对不起,伊利亚。」
「唉,算了。我是说别道歉了。我要知道有关这种会议的事情。首先,他们在哪
里开会?」
一股疏离的感觉涌上他心头,甚至连情绪也没有了。他一直不愿相信的事实竟然
就是如此,竟然从洁西□中坦诚无讳地说出来了,它已是真正的事实,不再是怀
疑揣想。这样也好,消除了疑虑总是叫人松口气的。
她说:「就在这里,下面这里。」
「这里?你是说就在这儿?你是这个意思吗?」
「对,在下面这个车道里。所以我才不愿意进来。不过这的确是很好的聚会地点,
我们在一起□」
「有多少人?」
「我不太清楚。大概六、七十个吧。这只是一种地区小组的会议而已。会场有摺
椅、饮料,有人会发表演说,大部分都是讲从前的日子有多好多好,总有一天我
们会把那些妖怪□就是机器人□还有外世界人都消灭之类的。老实说,这些演讲
实在有点无聊,说来说去都是老套。不过我们都很忍耐,主要是因为大家觉得聚
在一起很有意思,这让我们自觉是重要的人。我们得宣誓,还有□密的方式互相
打招呼。」
「你们从来没被干扰过?巡逻车和救火车从来不曾经过会场吗?」
「没有。从来没有。」
「这不是很不寻常吗,伊利亚?」机.丹尼尔插嘴道。
「也许有这个可能。」贝莱若有所思地说:「有些旁侧支道是从来不曾使用过的。
不过,要知道这些支道的地点也很不容易。你们开会的时候就做这些吗,洁西
?只是发表演说,玩玩盲目的阴谋游戏?」
「大概就这样了。有时候也唱唱歌。当然,还吃些饮料点心。东西不多,通常是
三明治和果汁。」
「既然如此,」他狠心道:「你又紧张什麽?」
洁西害怕起来:「你生气了。」
「拜托!」贝莱勉力耐著性子。「回答我的问题。如果只是那样,并没有什麽危
害。为什麽你这雨天会如此惊慌呢?」
「我怕他们伤害你,伊利亚。老天!你何必装出一副不明白的样子?我已经跟你
解释过了嘛。」
「没有,你没有。还没解释。你只告诉我你参加了一个没什麽危害的□密小组织。
他们有没有公然示威过?有没有破坏过机器人?或者发起暴动?杀人?」
「从来没有,伊利亚;我怎麽会做这种事?如果他们要这样子,我就不会参加
了。」
「好,那你为什麽说你做了一件可怕的事?为什麽你以为自己要坐牢?」
「嗯…呃,他们常说,有一天会对政府施加压力。他们说,我们应该组织起来,
发动大规模的罢工。我们可以迫使政府查禁所有的机器人,并且把外世界人赶
回他们自己的地方去。我本来以为他们只是说说而已,然而,这件事发生了,我
是指有关你和丹尼尔这件事。他们说:『现在我们要采取行动了。』还说:『我
们要杀鸡儆猴,马上阻止机器人入侵!』他们说要杀鸡儆猴的对象就是你们,不
过他们并不知道就是你。然而我知道,我马上就知道了。」
她说不下去了。
贝莱不觉心软:「好了,洁西,这没什麽,只是说说而已嘛。你自己也看得出来,
什麽事都没发生呀。」
「我好□好害□好害怕。我想,我也是它的一份子。要是发生凶杀案或什麽暴力
事件,你可能会丧生,班特莱也会被牵连。而这一切,都是我□都是我的错□我
不应该参加这个组织的,我应该去坐牢!」
贝莱搂著她,让她哭个痛快。他紧闭双唇看著机.丹尼尔,机.丹尼尔冷静地回
望他。
「好了。现在我要你仔细想一想,洁西,你们组织的领导人是谁?」贝莱再度问
道。
她已经平静下来了,正用手帕轻拭眼角。「领导人是一个叫约瑟夫.克莱明的人,
不过他实在算不上什麽人物。他的个子大概只有一百六十公分,而且我觉得他
在家里大概很怕老婆。我不认为他会使出什麽凶狠的手段。你不会抓他吧,伊利
亚?你不会只是根据我的说辞就逮捕他吧?」洁西显得罪恶感深重的样子。
「目前我还不会逮捕任何人。言归正传,克莱明又是如何跟上级联络的呢?」
「我不知道。」
「有没有陌生人来参加会议?你知道我的意思,就是来自中央总部的大头?」
「有时候会有人来演讲,不过不常有,一年大概两、三次而已。」
「你知道他们的名字吗?」
「不知道。每次介绍他们时,介绍人只是说:『这是自己人。』或者:『从杰克
区或某某地方来的朋友。』」
「好吧,丹尼尔!」
「什麽事,伊利亚?」
「把你所注意到的人描述一遍,我们来看洁西是不是能认出来。」
机.丹尼尔非常精确详尽地描述嫌犯名单上的人,洁西带著绝望的表情聆听著各
种身体表徵尺寸等等资料,一次比一次坚定地摇头。
「没有用!没有用的!」她忍不住叫道:「我怎麽记得?我根本记不得他们的长
相。我没办法□」
她突然住□,似乎在思索什麽。接著她说:「你说其中有个酵母农场的人?」
「他叫法兰西斯.克劳瑟,」机.丹尼尔说;「纽约酵母农场的工作人员。」
「嗯,有回一个人来演讲,我正好坐在第一排,我一直闻到一股□其实是很淡的
一般生酵母的味道。你知道我的意思。我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为那天我老是
觉得反胃,那股味道让我想吐。所以我只好站起来移到後面去。当然,我没办法
跟了他们说是为了什麽。说出来是很不礼貌的。也许他就是你说的那个人。毕竟,
如果你整天都跟酵母混在一起,你的衣服就难免会沾上那种味道。」她皱著鼻子,
彷佛又闻到那股气味似的。
「你不记得他的长相?」贝莱问。
「不记得。」她肯定地说。
「那麽,好吧。洁西,现在我送你回你妈那里,班特莱也跟你待在那儿。你们谁
都不要离开那一区,班特莱可以不去学校上课,我会叫人把饭直接送到公寓去,
公寓四周的走廊我也会安排警察监视。」
「那你呢?」洁西的声音充满恐惧。
「我不会有危险的。」
「可是,这样子要多久?」
「我不知道。也许一、两天吧。」贝莱说得连自己也不确定。
送走洁西,贝莱和机.丹尼尔又回到车道里。
「看来,」贝莱说:「我们面对的是一个贝有两层基础的组织。结论之一是,它
的基层并没有什麽特别的计画,这个基层唯一的用处是在最後行动时提供群众支
援。之二是,我们必须把为数不多的核心分子找出来。至於洁西所提的那个闹剧
团体,则不须加以理会。」
「这一切,」机.丹尼尔说:「只有在完全相信洁西的前提下才能成立。」
「当然成立!」贝莱语气强硬道:「洁西的话绝对是真的。」
「你说的没错。」机.丹尼尔说:「她的脑波似乎也没有显示任何偏好说谎的病
态迹象。」
贝莱狠狠瞪著这个机器人。「当然没有!而且你的报告里也不必提到她的名字,
了解吗?」
「听你的意思,伊利亚夥伴。」机.丹尼尔平静地说:「不过,这麽一来,我们
的报告就变得不完整又不确实了。」
「可能吧,但也不会有什麽不良後果。她已经主动跑来把她所知道的事都告诉我
们了,提到她的名字只会让她列入警方纪录。我不要这种事发生。」
「既然如此,如果我们确定不会再有新发现,她的名字当然可以不用提。」
「我保证,她已经把她所知道的全部说出来了,绝无保留。」
「还有,你能不能告诉我,」机.丹尼尔问道:「为什麽只不过为了耶洗别这麽
一个名字,就让她放弃原有的信念而采取新的信念?这种动机似乎很不清楚。」
他们缓缓驶过弯曲而空洞的隧道。
「这很难解释。」贝莱说:「耶洗别这个名字很少见。它原本是一个坏女人的名
字,我太太很喜欢它。这让她有一种新鲜感,透过这名字她可以感受一种末曾经
历过的坏,这对她那刻板规矩的生活也算是一种弥补。」
「一个守法安分的女人,为什麽想要有坏的感觉呢?」
贝莱差点笑出来。「女人就是女人嘛,丹尼尔。总之,我曾做了一件蠢事。我在
气昏头的情况下居然跟洁西说,历史里的耶洗别其实并不算什麽邪恶,而且她还
可以说是个好妻子。这句话我一直後悔到今天。
「结果呢,」他继续说:「我把洁西气死了。我毁坏了她生命中某种无法取代的
东西。我猜,她後来所做的事其实是一种报复。我想她之所以会去参加那种我并
不赞成的活动,是为了惩罚我。不过,我并不认为她这种报复动机是有意识的。」
「动机难道还有无意识的吗?这在措辞上岂不是矛盾?」
贝莱看著机.丹尼尔,懒得再跟他解释什麽叫作无意识的动机。他改变话题说道:
「由此可以看出,圣经对人类的思想和感情有极大的影响力。」
「圣经?什麽是圣经?」
贝莱先是惊讶,接著反而对自己的惊讶感到诧异。他清楚,外世界人是在一种十
足的机械理论个人哲学下生活的,而机.丹尼尔所知道的事情大概只有比外世界
人更少,不会更多。
他简单地说:「这是地球上大约一半人口奉为圭枭的经典。」
「我对你所说的那个形容词的意义不太了解。」
「也就是说很重要、很受肯定的意思。在适当的诠释之下,这本书的内容涵盖了
一套行为准则。许多人都认为,人类只有遵循这些行为准则生活,才能获得最大
的幸福。」
机.丹尼尔似乎是在思考这段话的意思。「这套准则有没有合并到你们的法律当
中?」
「恐怕没有。这种准则是不适合法律约束力的。它必须是个人发自内心、主动
去遵循。就某种意义而言,它甚至是高出法律之上的。」
「高出法律之上?这岂不是又有措辞上的矛盾?」
贝莱苦笑。「我引述一段圣经给你听好吧?你是不是很好奇想要知道?」
「麻烦你。」
贝莱放慢车速,然後煞住。他闭上眼睛回忆。其实他想用中古圣经里那种抑扬顿
挫的中古英语来念,不过对机.丹尼尔而言,中古英语只是一些无意义的音节而
已。
他以现代的修正英语开始随口念起来,彷佛是在讲当代人的生活,而不是在追
溯人类遥远模糊的过去中那遥远的故事:
「『耶稣却往橄榄山去,清晨又回到殿里。众人都聚集过来,於是他便坐下来
,教训他们。文士和法利赛人带了一个行淫时被抓的女人来,叫她站在大家面
前。他们对耶稣说,先生,这女人是行淫时被抓到的。按照摩西的律法,这样的
女人应该用石头打死。你说呢?该如何处置她?
「『他们说这话,是在试探耶稣,想找藉口告他。耶稣没有回答,只是弯下腰
用手指在地上画字。他们继续追问他,耶稣直起腰来对他们说,你们当中谁要是
认为自己没有罪,谁就可以拿石头打她。
「『他说完又弯腰用手指在地上画字。大家听了耶稣的话,老老少少一个个都
离去了,最後只剩耶稣和那个女人。耶稣直起腰来说,女人啊,那些人都到哪里
去了?没有人定你的罪吗?
「『她说,主啊,没有。
「『耶稣说,我也不定你的罪。去吧!从此不要再犯罪了。』
机.丹尼尔很用心地聆听著。「行淫是什麽?」他间。
「那无关紧要,只是当时的一种罪行,惩罚的方式就是让人用石头打死。也就是
说,犯罪的人必须被人砸石头,一直到打死为止。」
「那个女人有罪吗?」
「有。」
「为什麽她没有被扔石头?」
「因为听了耶稣的话以後,那些人没有一个觉得自己有资格对那个女人扔石头。
这故事的含意就是,有某种东西,比你的正义感更高。人类有种冲动叫作慈悲,
有种行为叫作宽恕。」
「我不明白这生字的意义,伊利亚夥伴。」
「我知道。」贝莱喃喃道: 「我知道。」
他发动巡逻车,身体一晃,车子疾速向前冲去。他紧靠在座椅的背垫上。
「我们去哪儿?」机.丹尼尔问他。
「去酵母镇。」贝莱说:「从阴谋分子法兰西斯.克劳瑟嘴里挖掘真相。」
「你知道要怎麽做吗,伊利亚?」
「不知道。不过你知道,丹尼尔。方法很简单。」
他们的车子疾速向前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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