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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blowing (人生本来就是这样),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中间人(二)(转载)
发信站: 听涛站 (2001年11月21日15:42:11 星期三), 站内信件
【 以下文字转载自 emprise 讨论区 】
【 原文由 brad 所发表 】
夜深时候,“黑记”面馆里已经没有什么客人了。
卖面的掌柜黑小三正百无聊赖的守着沸腾的大汤锅。他随眼一瞥最后一个客人,知道
自己今晚是再也卖不出一碗面去了。不过,酒到是还能卖出些去。
客人枕着自己的双臂,在黝黑的木桌上打盹,一边胡乱的推着自己面前的面碗,一边
低声喊着:“酒,小二,再来三两白干。”
黑小三倒了二两最劣的白干,又搀了一两水,晃匀了,折在一只大碗里。他将大碗往
桌上一扔,也不顾酒液四溅,回头就想离开。卖这种又烧喉咙又上头的老白干,黑小三实
在没什么赚头,对这种客人,他自然也不必太小心了。
可是有一只手在后面拍了拍黑小三的肩膀:“我不喝搀水的酒。”
黑小三回过身来,刚想发作,却看见拍他的并非醉酒的客人,而是一个青衣折扇的青
年。那青年将手中“一任阶前雨滴到天明”的折扇平放在桌上,缓缓坐在那客人的身边,
捏住一把小银刀修起了指甲。
“上一点好酒,有什么上什么,”舒十七重复道,“我不喝搀水的酒。”
客人儒雅俊逸的气派让黑小三慌忙点头,一溜烟跑到后面,取了最好的石酿春出来。
“藏的时候还是短了点,只能凑合着喝,不是春天酿的,石酿春也就名不符实了,”
舒十七闻着酒香微微摇头,挥手让黑小三退下去。
“阿莲,”舒十七自顾自的斟酒道,“你今日叫我前来,如果只是醉成一滩烂泥,就
枉费我推却了一场无边风月。”
枕着自己 觳 昏睡的客人却没有回答他,只是摸索着举起面前的酒?,喃喃道:“好
酒!”
一张消瘦而苍白的脸,一把乌黑却失去了光泽的长发,一对大而无神的眼睛。叶莲默
默的抬起头来,把那杯石酿春灌进了嘴中。一点油灯下,叶莲还是美丽的,可是最美丽的
,却是那柔艳如桃花的嘴唇——因为她喝了酒。
舒十七的手轻轻摸上她的长发,顺着长发又摸到了她空荡荡的耳垂,然后是她消瘦的
面颊。
“唉,耳环也当掉了么?”舒十七叹息道,“看来你又把钱花光了。”
“不要碰我!”叶莲猛的抬起头来,狠狠的打掉了舒十七的手,她苍白的脸旁上染了
酒色,有一种病态的美丽。那种沾着酒气的嫣红,好象不是在她的皮肤下,而是在她心里
。
舒十七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端起酒杯小小的抿了一口:“我只是不想我熟悉的杀手
们都活不长,你活不长,我也就少了一分赚钱的机会。阿莲,酒能伤身。”
“不要你多说!”叶莲不耐烦的对舒十七吼道。
“我可不想多说,”舒十七摇着扇子轻声道,“我也没那么多的时间。”
“我的钱又花完了,”叶莲的声音低了下去,“有没有新的生意?”
“有!东市有一个屠夫,出五十两银子,要杀和他争地盘的一对兄弟。知府的师爷蔡
先生,要请人上京去杀章台御史,酬金是五百两黄金。大户崔家的二姑娘红叶,要出三十
两银子杀她的负心人李秀才。还有绸缎庄的赵太夫人,要出一百两银子找人杀一个南桥底
下的大姑娘,因为那姑娘怀了他儿子的骨肉,这两天缠着赵公子不放,”舒十七一边说话
,一边不慌不忙的摇着他“一任阶前雨滴到天明”的折扇。
“可惜,”舒十七道,“除了刺杀章台御史的一单生意,其他钱都很少,你也是峨嵋
山回风舞柳剑数一数二的高手,请得起你的人实在不多。而刺杀章台御史的生意,多半的
知府大人的主意,酬金虽然丰厚,却怕你抽不开身上京去。”
“我不能离开开封,蓉蓉不能没有人照看,”叶莲双手拢着酒杯,喃喃的说着。她一
不小心呛了一口酒,咳嗽个不停,苍白的脸蛋整个的涨红了,好象要咳得背过气去。
舒十七一边拍着她的背帮她镇咳,一边叹息道:“我说的不是?酒能伤身。”
“你知道什么?”叶莲狠狠的拨开他的手,几乎是吼了起来,“没有银子,蓉蓉就吃
不上人参,她会死啊!”
“会死啊!” 读 舒十七身边跳了起来,瞪大眼睛愤怒的看着他。
舒十七却平静得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他看着自己修长柔和的手,忽然叹了一口气道:
“你身上也瘦多了,背上单薄得可怜。这样下去,蓉蓉很快就是没娘的孩子了。”
叶莲忽然愣住了。静了半晌,她坐回酒桌旁,枕着自己的 觳 呜呜的哭了。
“唉,”舒十七摸了摸的头发,“二十岁的姑娘家却拖着一个两岁的女儿,偏偏女儿
一条小命就吊在人参上。造化也是作弄人。”
这一次叶莲却没有打落舒十七的手。她只是趴在桌子上,侧着脸儿流泪,一滴一滴透
明的泪珠子从她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肌肤上划过,叶莲伤心的噘起了嘴。
“莫哭莫哭,”舒十七一手摇着折扇,一手拿一张手绢帮她擦了擦泪水,“哭得和孩
子一样。”
“怎么办?怎么办啊?”叶莲呆呆的问他。
“办法也不是没有,”舒十七掸了掸袍子,举起一杯石酿春,却没有饮,只是端详着
酒色。
“什么办法?”
“一是我借你钱,市面上借钱算三分五厘的利息,我只要你三分,你先买人参把蓉蓉
吊着,钱我们以后从你的工钱里慢慢扣,”舒十七笑道,“扣上五六年的,我回本了,蓉
蓉也长大了。”
“我不!”叶莲使劲咬着头,“别以为我喝醉了就来骗我,难道我不知道你袖里生杀
舒十七是什么样的人么?”
“喔?”舒十七眉峰一扬,“那我却是什么样的人?”
“你舒十七的算盘,吃人也不吐骨头的!我要是借了你的钱,以后做的每一单生意还
不都被你克扣?”叶莲冷笑一声,“给蓉蓉买人参的钱都要落在你的口袋里了。”
舒十七苦笑着挥了挥扇子:“说得恁可怕,今儿才有人赞美我是个风流人物的,怎么
到了你嘴边,却成了一条披人皮的狼?”
“你难道不是?”叶莲横眼瞟了他一眼。
“二呢,就是不要蓉蓉了,两岁的孩子就靠人参吊命,只怕也养不大吧?”舒十七却
也不怒,依旧摇着折扇,说得悠然自得。
这一次还没等他话音落,叶莲那只纤纤的手掌已经携着一股劲风而来,在他白皙的脸
上印下五个指痕。叶莲双目如火的瞪着他,死死的咬住了自己柔艳的嘴唇。
“莫再打了,莫再打了,随口说说而已,”舒十七急忙拿扇子遮住自己的脸,“峨嵋
派的侠女,在下是不敢招惹的。可是打死了我,谁来给你介绍买卖?”
叶莲凶凶的眼神终于黯淡了下去,又枕着胳膊趴在了酒桌上。舒十七瞟了她一眼,只
见她下唇上被咬出了红痕,一双大眼睛又呆呆的看着油灯,竟象一只无家可归的猫儿。
“真的没有什么生意可做么?”过了很久,叶莲低声的问。
舒十七摇头:“最近这些日子也真是邪门,上门的客人都是些下三滥的货色,要杀的
也都是些市井小民,出的银子又少,我根本懒得答理。莫说你,我也十天半个月没开张了
。今天一个公子上门来说要请人杀慕容涛,我本来琢磨着是单大生意,可以说来说去客人
只肯出三百两银子,眼泪倒是收了三五升。”
“三百两杀慕容涛?”叶莲苦笑,“那客人莫不是疯了?谁不知道慕容涛的鸳鸯双剑
,我们这条道上的人有几个愿意去招惹那样棘手的角色?”
“我也觉得那计公子是疯了,书香门第的少爷,为了一个女人,居然连买凶杀人的主
意都想出来了,”舒十七不屑道。
叶莲微有一丝诧异的神色:“为了一个女人?”
舒十七一声笑,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道:“计家的三公子计明康,不知道为什么看上
了西门秀石街一户普通人家的闺女翠翠,三来两去上了手,家里却不准他娶那翠翠姑娘。
那边计明康还被关在家里天天求个不住,这边翠翠的爹娘却已经发现女儿有了身孕。这对
爹娘也是一对够狠的货色,一看女儿嫁到计家无望,狠一狠心趁女儿肚子没大起来之前,
把她卖给了开武馆的慕容涛。”
“啊!”叶莲猛的瞪大了眼睛。
“不必吃惊,和你想的一样,翠翠姑娘是绝对不会有好日子的,”舒十七道,“慕容
涛当年是个辣手的淫贼,落到他手里的姑娘个个欲生不得欲死不能。现在不敢为非作歹了
,只好开武馆赚钱买小妾。翠翠姑娘落在他的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最糟糕的是不过几天
,慕容涛就发现翠翠姑娘不但不是黄花闺女,而且已经有了好几个月的身孕。于是他一顿
皮鞭打下去,当晚翠翠姑娘就咬舌头自尽了。”
“喂,阿莲,”舒十七忽然皱了皱眉头,“即便慕容涛猪狗不如,你也不必抓我的手
泄愤吧?”
叶莲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惊怒之下已经把舒十七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捏成了茄子色。
“那计明康就是为此要杀慕容涛么?”她也顾不得道歉,只是追问道。
“不错,计明康从家里出来,却发现心上人已经被埋在了乱葬冈,此时心中大恨,不
惜一切的要找人杀了慕容涛,”舒十七手转杯子,笑得冷漠,“人是个痴情种子,出的价
钱却太低了点。”
叶莲盯着油灯呆看了许久,忽的小声道:“也许他只出得起这些银子吧?”
“说是这么说,可是出不起银子,谁帮他报仇?”
“也是,”叶莲轻轻点头。
舒十七自斟自饮,两人就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一坛石酿春喝得底朝天,叶莲固然是醉倒在了桌上,舒十七也有些摇摇欲倒。
瞥了一眼叶莲昏睡的样子,舒十七长叹道:“一场不要钱的风花雪月没捞着,陪你喝
酒还得我掏银子。”
苦笑几声,他把一块碎银扔在桌上,努力把叶莲扶了起来,一手把她的胳膊搭在自己
肩膀上,一手挽着她的腰肢,跌跌撞撞的出了面馆。
黑小三听得两人脚步声错杂着远去了,夜风里尤然传来叶莲的骂声:“你不要碰我,
叫你不要碰我!”
然后是舒十七的声音:“你以为我想碰么?我不扶你你现在就睡在大街上了……唉,
怎么说睡你还真睡啊?阿莲听话,再坚持一会,我把你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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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海边,神情庄重)“我爱大海!”
哗!一个大浪把我拍倒,又湿又狼狈……
(再次走到海边,神情庄重)“大海混蛋!”
哗!一个大浪把我拍倒,又湿又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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