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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rvid (化身没有痛,也没有恨的海),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晃动的生活(一 )
发信站: 听涛站 (Fri May 5 23:52:28 2000), 转信
四 事件二与家里的声音
离开S市的决定,有一半是受李威的怂恿,李威一直想打回老家去,
他是象山人,N市是离象山最近的城市,而我的家也在N市,在大学
毕业游荡了几年后,我终于又回到了N市。李威将分公司开到了N
市,在鼓楼大厦,离鼓楼很近,使我有长久的时间可以登上那古老的
建筑,我在上面看太阳西下,夜风轻吹,江南小城特有的脉脉温情,
使得我渐渐地放松。
李威的生意做的异常的轻松而且成功。他离了李强,反而更将生易做
是火火红红。他好象是春风得意,并有一些胖了起来。他走路上虎虎
生风,象一张崭新刮挺的百元大钞。
我不能够很明确自己对李威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这种感情我说不清
楚。他常常出现在我的可怕的梦里,以一个英雄的方式出现,温存万
千,泪流满面。我不知他在我的生活中扮了什么样的角色。梦将醒未
醒时,我感觉他是我的救世主,可我完全清醒后我知道我们中心隔着
大海。
前前常对我说:"嫁给他罢!嫁给他罢!"我却没有丝毫的想法,女
孩子的心是很高的,我心中的男人应该是斯文雅致的,不应该是暴发
户。"有钱能怎么样?"我常常不屑地对李威。我拒绝李威送我的各
式礼物,吃饭AA制付帐,我想让他明白,他没有优势可以获得我。
可是一个人要是真正的爱你的话,我想你总会被感动的罢。我想命运
总是在助着他的罢,只要他想走近我,他就可以,上天也会帮他,可
不是吗,由于他的存在,我于是有了第二次劫难。
第二次劫难现在说来可笑,那是国庆,N市要在市中心放焰火。于是
成了这个城市的一件大事,连小卖部的大妈也在谈论这件事情。
凡是去过N市的人都知道,N市的市中心是东门口,要到达东门口必
需要经过三座桥,而这三座桥正接连N市三个区的唯一通道。我家住
在江东,江东的那座桥是浮桥,没有走过浮桥的人是不知道浮桥的脆
弱的。那天晚上人山人海,我从办公室出来,骑车往家赶,到了桥中
间就无法行动了,人们从四面八方涌往市中心,桥被挤得摇摇晃晃,狂欢的气氛在那个
冬夜里肆无忌惮。
李威护着我,尽管如此,我还是被如潮的人群挤的喘不气来,突然有
一人小孩在我的身后大声地哭叫起来,那种哭是绝望的哭,怕挤伤了
孩子,我连忙往前躲,一股更大的力量冲撞着我,我居然可笑地从桥
上坠了下去!
桥里江面有十米多高,熟谙水性的我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可是要命的
是我在下坠的过程中就失去了感觉。并且头撞到了一段枯木头上。鲜
血如注。李威在这里又以英雄的面目出现了,他连衣服也没有脱就跳
进了江里。
等我醒来的时候,李威躺在我边上的的另一张床上,他的血穿过透明
的输血管流入我的体内,我的血液里流着他的血。他的脸色苍白,可
是对我温情脉脉。这一次我没有笑,我有一些畏惧地想道:是不是命
运要让我嫁给他。
"你什么时候能够嫁给我?"他这样的问我,不止一次。一天不止一
次。嫁人的概念生硬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无法对他视而不见了。
他有什么不好呢?俗一点而已,可是不俗的人有几个呢?我多次尝试
着说服自己,嫁给他,答应他!可是常常面对他却没了勇气,真的就
嫁了?我终于鼓起了勇气让他先见见我的家人。
家人是见过几次的,只不过都不是正式的埸合,这次他是正式以男朋
友的身份上门来做客。他谦恭谨慎的如邻家的大男孩。带了许多礼
物,西装革履,一米七八的个头,宽宽的肩膀,一副健康英姿飒爽的
样子。
全家人都在,大家都有一搭没一搭地拉着家常,我看出来他跟我们家
人之间的海正在漫漫地扩展。是啊,他能懂什么呢,一个渔家的男
孩,长大后就在商海里扑腾,除了对人对社会的实际经验外,他还能
懂什么呢?
显然我的家人对他很失望,气氛是客气节制并且冷淡的。我深知父母
的意图,便识趣地先送他走了。一出门,他便得意地说:"我感觉你
父母对我的感觉还是不错的。"
我望着他说不出话来,他是不可能以他的逻辑来推理我的家事的。家
里有三四天没有谈这件事情,我知道他们在等我先谈。我说:"我认
识他四年了,妈妈。我觉得他还可以。"
"你真的认定他了吗?你是不是觉得他救了你两次,你就欠他的,三
三,这事非同儿戏啊"妈妈放下手中的书,推了推眼镜,仔细地观察
着我。"你不知道。"我小声地说,我想你们早做什么去了,我经历
恶梦的时候你们没有一个人来帮我,现在帮我的人来了,你们却又不
冷不热。
"良三"父亲很严厉地呼我的大名:"你听着,我不希望我的女儿嫁
给一个暴发户,你看他手上带的那个大黄戒指,看着就不顺眼!"
"可是天底下有几个女人能象我妈妈那样对这些金银手饰不屑一顾的
呢?"我说:"我喜欢金子!它们让我觉得温暖!"
"天哪!你不是喜欢钱才想跟他交朋友的罢"妈妈惊呼一声,让我从
心底里绝望,难道这就是我的母亲对我的了解吗?泪水夺眶而出,我
觉得彻底的寂寞。不管是李威还是家人都理解不了我,我再一次地站
在了我的荒原上。
"不错,他英俊,高大,有钱,救过你的命,你好象没有理由不嫁给
他,可是三三你想过没有,你要面对他一辈子啊,你能受得了吗?一
个只会谈钱的人?"爸爸见我流了泪,口气软了下来。
哥不说话,姐不说话。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父母在唱着双簧,这是
妈妈的声音:
"你了解他吗?他是什么学历?什么样的家庭?他以前有什么样的经
历?他有没有什么不良的爱好?他比你大五年啊,三三,你要好好的
想想,你能把握了他吗?!"
"我是跟他谈恋爱,不是查户口!"
"胡说!谈恋爱比查户口还应该了解的仔细"父亲见我顶撞妈妈有一
些气恼:"你好好想想罢!"他拂袖而去。
"良辰,良景你们先休息吧,我有话跟三三谈。"妈妈支开了哥姐。然
后把嘴凑到我的耳边:"三三,告诉妈妈实话,你是不是跟他有那种关
系了。"
"你在说什么啊"我对着妈妈大喊,哭着跑出了家。
晃动的生活(一)5-8
五 我的家庭
那母亲怀上我的那段时间里,她请了长长的假期,她不愿再看到鲜血
与人的器官,不再闻手术室里特有的酒精味与来苏水味。她身着宽大
的衣服,在英武的父亲的陪同下,走在东海舰队司令部青山绿水,花
香鸟语的的驻地里。
一九七一年的母亲分外的羡丽。她面如桃花,轻盈矫健,常常在
黄昏跟着父亲一起登山,明月高照的深夜里回来。很有婚前约会的感
觉,(在那个年代里,象他们这样浪漫的人好象不太多。)走回父亲
的房间的时候,门口的哨兵总是很警惕的看着他们,而父亲总是
说:"别紧张,还不到日子呢。"大家就笑,母亲很骄傲地挺着肚子
依在父亲的身边,有一些羞怯,并很快乐。
后来我降生了,妈妈虽然很欣喜,却不免失望。这个小女孩长得
没有她的大儿子结实健壮,没有她的二女儿白皙美丽。唯一让她觉得
安心的是生它的时候不太痛苦,它顺顺利利的就出来了,出来只哭了
几声就很安静了。于是她一相情愿的想它以后一定是一个听话的孩
子。女孩子不太好看不要紧,重要是安份,她这样安慰着自己。可是
父亲却很开心,他觉得这个小丑东西太象他,特别是宽宽的额头,他
几近天天亲这个小东西的额头,亲它的时候,它会发出咿咿呀呀的笑
声,使得他很快乐。
哥哥对这个小生命的来到没有太多的吃惊,他在父母不在的时
候,会很好的看护它,他会很快的给她换尿片,抱着它很轻轻的拍
它,嘴里发出"奥奥"的声音哄它睡觉,会给它玩"豆豆飞"的游
戏。而姐姐,却对它新奇之至,并疼爱有加,她三岁的时候就已把她
的母爱发挥的淋漓尽致。
她把她所有的好东西,娃娃,奶嘴,好看的补丁,包括从邻家花
园里偷偷揪来的开得正盛大葱花放在它的摇篮里,把它熏得又流眼泪
又打喷嚏,还全然为什么,急着跑去告妈妈说丑娃娃生病了。
后来,爸爸妈妈工作繁忙,没有时间带我和姐姐,于是在我一岁,姐
姐四岁的时候,我们被爸爸妈妈托给山东的奶奶抚养。
远离了父母的姐姐,因了哥哥的榜样,于是就有一种沉重的责任感。
她象一个小妈妈般地哥 呵护我,不管是不是我错,但凡大人说我一
句,姐姐就泪水涟涟的拿一块小方布把我们的玩意儿包一包,权做一
个包袱,然后拉着我:"妹妹,别哭了,我们回家吧,回南方找爸爸
妈妈去。爸妈才疼我们呢!"大人们往往面面相觑,我的奶奶这时也
搂过我们,同时责怪:"我看你们哪一个再说这两姐妹一句!你们也
舍得!"全然不管理到底在哪一方。姐姐那种与生俱来的母性,毫无
理由,无原则的对我的宠爱,在很大程度上助了我打鸡骂狗的嚣张气
焰。
可是姐姐很乖,她早早的起来,帮奶奶扫院子,擦拭古老的家
具,奶奶累的时候,她会给老人家唱歌,总把她老人家哄得眉开眼
笑。
在夜晚的时候,搂着我数星星,讲故事,故事千篇一律的父母的事
情。后来,爸爸妈妈接走了姐姐,留我一个人在奶奶家,有一段时间
我感觉到极其的孤独,只有小孩子才能真正体味到什么是孤独,因为
她小,所以没人能在意她的感觉,她哭,大家会想一定是什么欲望没
有被满足,而真实的感觉和痛苦只有她自己明白。
那个梳娃娃头的姐姐跟她千里之遥,早晨没有姐姐给她梳头,晚上没
有姐姐给她讲故事,玩的时候没人在边上陪着。
没有了姐姐的张家大院,虽然有张立陪着我玩,但已不是我眼中的快
乐天堂,姐姐的离开使得我整个儿失了重心,大病一埸,病好的时
候,也把姐姐忘记的差不多了。只有在每年年底,在收到父母寄来的
大箱子的时候,姐姐这个名字会闪在我的心海里,是一种快乐甜美的
感觉,我会开心的在大箱子的小角落找她给我的东西。
什么娃娃呀,卷笔刀呀,铅笔呀,最有不可思议的是她上小学那一
年,寄给我一个用红绸布包的一缕头发,上面写着"你姐姐的头
发。"我很怕那个东西,把那缕头发埋在了奶奶种的石榴树下。还有
一次是给我寄了一张有着密密麻麻蚕卵的纸,用绵花仔细的包着,还
吩咐我:把它们放在贴身温暖的地方,会有蚕宝宝出来。当时我不知
道什么是蚕,只是注意到宝宝这两个神奇的字眼,于是兴冲冲的天天
带在身边,终于有一天,三只黑色的小虫子在棉花里蠕动的时候,我
明白自己上了多么大的一个当,这么恶心的丑东西,居然也可以被姐
姐称为宝宝!!姐姐送的礼物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让我存心疑惑,小
心的打开,要是有什么怪样子我非得要问个明白才安心的收起来,她
送我的十枚蓖麻籽,就被我以为是什么怪虫子的宝宝,又扔在石榴地
里,来年却长了三株蓖麻树,结了同样的籽儿,我恍然大悟,觉得姐
姐真是姐姐,很了不起。
再后来,因为张家大院发生的一系列不寻常的伤心事,我的父母接走
了我,回到了N市的家中。开始了另一段童年的尾声。在那段尾声
里,我和姐姐的脖子上都挂了一把钥匙。
那时的生活很简单,我家里里外外只有一把锁,是锁我家那一个木头
大门的。哥哥的钥匙挂在腰间用一个军队里专用的钥匙链,很让我艳
羡。可是妈妈说那是男孩用的东西。
所以我只能用妈妈用五彩绣花钱编就的丝带挂着那绝无仅有的宝
贝。
只要我我下课早,从不等姐姐,就会自已跑回家,那时从来没有
大人接送,不象现在的孩子。学校和家之间是一条滨江的路,江风阵
阵,常看到许多的渔船,大多很斑驳,停在江边,船上演示着渔家的
生活。我会在江边看一会儿,烦了就跑回家,到田里干活去。
现在让我来说说所谓"田"。七十年代住部队大院的人们都会有这样
的经历:大大的院子里,每个人家都会有一亩或两亩的地,叫做自留
地。每家都会在里面种些什么。我记得我们的部队大院的四分之三都
被这种地占领着。可怜的父母亲没有种地的经验,只好一而三再而三
的请教那些小战士。居然也把那些菜侍弄的很好。我很小的候就会
在"田"里劳动了。而且我热衷于这种劳动,常常在灯火初上的时候
被心急等我吃饭的家人哄带骗的捉回去吃饭。
我家前面的地种了一些绿绿的韭菜,紫得发亮的茄子,或红或绿的辣
椒,纤细碧玉的香葱,丝瓜架上憨憨的倒垂着丝瓜,扁豆蔓和南瓜藤
纠缠在一起。我家的后院种了葡萄,它们在架子上随风招展,屋子两
边有一两丛竹子。值得一提的是,生性浪漫的妈妈还种了三分地的玫
瑰,那些花儿,开得底气充足,它们的香味不分白天黑夜地传播着,
哪怕是现在,闻到玫瑰香味,只要我闭上眼睛,几乎就能走过童年的
尾声里去,现在,在我的桌上就有这样盛开的大束花朵,它们的香味
让我走回过去,并对我的母亲心存感激。
放了学的我,在"田"里四处地活动,那样的地里很安静,有一些小
昆虫飞着,蚯蚓在地里无声的松土,风吹过的时候,那些菜们跳着最
美好的舞蹈。
姐姐或哥哥回家以后,就开始做饭了,通常是哥哥在厨房里忙,
姐姐在房间里收拾,等爸妈回来时,饭菜已经上桌,而屋里总是窗明
几净,然后他们从田里找回满身是泥的我,一家人就坐在桌前开始晚
餐的最快乐的时光。我一直对哥姐心存感激,至今想起来都无法理解
他们如何小小的年纪就如此的体贴父母,关爱着我。由于父母的工作
忙,仅仅比我大六年的哥哥几乎就是我的家长,铺导我和姐姐的功
课,早晨起来,骑着比他还高的二十八寸的大自行车去买菜,下午放
学放下书包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奔厨房,小心翼翼的弄着饭菜,他的手
经常被刀割破,却依然没有怨言的带着两个妹妹。那时候的生活一定
是最健康的,肉食极少,天天吃自家种的新鲜菜蔬,没有电视,家人
的关系很亲近,九点一定上床睡觉。
有一阵子。我特别恐惧檀香的味道,因为随着香味的渐浓,母亲做会
轻手轻脚的拍我们起床。起床以后,揉着惺松的睡眼,听日语广播讲
座,哥姐总是很快的起来,迅速穿完衣服。而我磨磨蹭蹭,哼哼唧
唧,拖到实在不能再拖才十分不甘愿的起来。听着广播里的男女发着
难听至极的声音,常常又恍恍惚惚的睡过去。爸爸有一天终于认清这
是对儿童的摧残,这才结束了我为时一年的苦痛,可傍晚香起的时候
的功课是一定不能免的-写大字。我到现在也不能明白,他们为什么
对毛笔字如此情有独衷,因为喜欢那种墨香才肯安下心来写字的我,
突然有一天觉得檀香的味道和墨香味混在一起相益得彰,使我觉得很
快乐。我的傍晚才不再愁眉苦脸并有了快乐的生活。
饭后,妈妈常常在后院放一张小方桌,桌上有当年的新茶,妈妈手里
摇着沉年的蒲扇,跟父亲坐在那里轻声细语,并时不时的有噼叭拍蚊
子的声音。三个孩子在屋里练着毛笔字,哥哥总时不时的校正一下我
的握笔姿势。
妈妈教会了我许多事情。那些美好的生活画面,一直是我对未来家庭
生活的理解与渴望。后来在远离N市,独自一个人在外闹荡的日子
里,那些温暖的往事,也曾一次次地提醒我爱情与幸福的存在。
由于从一岁至七岁,我一直跟奶奶一起生活,没有得到过父母亲的
爱,我几乎大半个童年都是在张家大院里姿意地生长,纵使我犯下了
弥天大错,也没有人给我以严厉的惩戒,就象一棵只没人管的小树,
自在地在山东半岛的那个院子里生长。妈妈在我六岁时接我南下的火
车上,曾对我说:"三三,你看路边的小树了吗?那些歪歪扭扭的枝
叉是要剪掉的,要不然成不了材。三三,妈妈也要把你身上的歪权权
剪掉,让你成材。"
我直视着妈妈很坚决地说:"你要剪的话,我痛不痛,我要痛的话,
我还是跟奶奶罢。"妈妈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下来了。
从此她高举的要剪刀一直没能落下来,所以在童年的尾声里,他们总
是对我疼爱有加,这样一直散漫着长大的我,纵使父亲几千次几万次
地严厉地叫我的大名良三,还是挡不住他对我的溺爱。
而这种的宠爱,对我来说,象是隔着窗的风景,我的童年已经失去,
在最容易跟父母发生最细致的情感关联的童年已不复存在,在童年的
尾声里甚至以后的少年青年生长的历程中,纵使父母尽了多大的努
力,那样的情感也许只在我的心外徘徊,却进不到最深处去。我知道
我爱他们,他们爱我,可是我们无法血肉交融,我们的思想无法真正
的沟通,就象我伤痛时不会扑到他们的怀里去那样。
长大的我,没有象硕士生的哥姐那样成功,可是我却很自由地长大
了。这样长大的我是很少把什么压力放在心上的,可是那时候我就感
觉李威的眼睛处处盯着我,使我难以呼吸。
我常常跟朋友们一起看电影,开PARTY,逛街,宵夜。我带李威
去参加过几次这样的聚会,可是他明显地格格不入,他说:"我烦你
们不好好说中国话,说什么洋文!"如果有男生对我说洋文并温和看
着我的时候,我只要转头就能看到李威阴郁的眼睛。他不问我别人跟
我说什么,他用眼睛挟迫我说出来。
开始时我对这些是不屑一顾的,没有人缚住我的翅膀。渐渐地我感到
了重压,多一事不如小一事啊,我常常自觉地告诉他我们的谈话内
容。后来由于这种无趣的压力,我终于跟那些朋友们交了来往。我开
始努力地适应他,我们的日子过得很平静。上班,吃饭,有一搭没一
搭的聊天。那段日子他常常陪我坐在鼓楼的茶寮里陪我看黄昏。
我心里充满了忧伤。我想念儿时的时光,想念那散乱着发辫在散满阳
光的山坡上蹦跳的黄毛丫头,想念儿时玩伴张立那安静如水的脸和渐
渐缓慢下来的声音。我常常会叹气。每当这个时候李威总是会问:"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什么?我是谁?我属于哪里?这样的问题我自已都弄不清,我
如何回答他呢?我只好对李威笑,他对我的那种微笑没有来由的笑愈
来愈痛恨。
我愈来愈不喜欢N市。愈来愈不。父母哥姐近在咫尺,可是他们走不
到我的心里去,恋人对我关爱细致,可是他不知道我是谁。
我花更长久的时间在翻看大马的日记。我发现我们有许多相近的地
方。我们都是如此地害怕寂寞,却又如此深刻地孤独。人与人之间,
宛如一棵棵相互独立的树,或远或近地相望,却无法枝叶交融。
我与儿时的大马一起游荡着。虽然童年的张家大院里有着爷爷奶奶对
我的关爱,可是没有最亲近的人来抱着我,哄我入睡,没有那淋漓的
娇宠,那最细致的父爱与母爱在我最需要的童年时候却远在天边;大
马也是一样的啊,还有张立。思考渐渐地沉淀下来,原来正是由于这
些相同的地方,才使我们相互之间相亲相爱着的啊。而现在不论什么
样的关爱,都无法使我们的心再次火热坦诚地向家庭生活展现开来。
我们在人群里笑着,快活着,我们向人们展示着自已的善解人意,可
是却是真正而痛苦的孤独着。我不想责怪我的父母什么,他们能有什
么办法?可是这些由生活造成的疏忽却永远得不到我们的原谅。
六 不期而来的转折
父母亲放弃了给我建议,哥哥姐姐李威客气有加,他可以正常地出入
我家的门了。只要李威来,他必定带来许多的礼物,我对他说:"你
不要再费苦心了。没有人能管得了我的,我是自
已的。"
他也是一个精于世故的人,在不出半年的时间里,只要一周不来,家
里人会问我:"你跟李威没什么事吧。"
我想李威成功了。
而我自己,却更加沉重地迟疑起来。那么说我真的要嫁给他了吗?李
威的父母对我很好,两位老人都很慈爱,无可挑剔。
婚事就这样紧锣密鼓起来。家里的倒是淡淡的,父母一直是主张简约
从事的,他们最常对我说的话是:"三三,你太结婚了。"
我不说话,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我只是想改变,改变我的生存状
态,N市已快将我逼疯。我不想在一个在独处了,在深深的夜里,我
是如此地恐惧地等待天明。李威给我的压力愈来愈大,我已经没有什
么社交活动了,李威说他希望要的是一个真正的妻子,那样的妻子在
他回家的时候给给他端一杯热茶,在他辛苦的时候,可以为他做一桌
丰盛的美味,胜券在握的他有一些得意忘形。"有我,你就不必工作
了"他常常不容置怀疑地说:"你在家里好好地享福吧"
男人与女人之间永远在进行一埸战争。处于这埸战争里的我,在那个
局势上,有一些骑虎难下,凭心而论,我是不愿意做一个普通的烧饭
婆的,大学刚刚毕业,还没有真正的工作过,就被人圈在家里,对来
而言不是一种享受,而是耻辱。可是我无法与他争辩,跟他在一起,
常常有一种理屈词穷的感觉,我的声音没有他大,我的耐心没有他
强,争执的最后是他无休止的道歉,然后我心软,然后再一次的恶性
循环。
可是大家都在紧锣密鼓准备婚事了,我如在别处,冷眼观看着一个不
关相的人的婚事,骑虎难下。在那一段时间的我如着魔一样的情绪异
常,突然地哭突然地笑,使得大家很紧张。姐姐曾经很严厉地对我
说:"三三,你不爱他,你可以骗任何人,你骗不了自己的心。"
他花了六十万在郊外买下了别墅,五十万在市中心买了三室一厅的公
寓,家俱,布饰。一切的细节都安排好了。
终于有一天他说:"良三,我们可以去登记了"。我想我真的要嫁给
他了?!
在计划与李威登记的前夜,我梦到了大马,这正是事情的玄机所在。
大马沉默着泪流满面站在我的面前,他脸上那痛苦的表情是我没未见
过的,他的眼泪汹涌地流着,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浑身的肌肉
全都紧张地痉挛着!我摇他,我晃他,他不说话!"大马!大马!大
马,你怎么啦你!"我急得痛哭出声。
醒来见月光泻在我的身上,别样的冷清。这是一个准新娘的梦吗?她
为什么泪流满面?可是她能如何做呢?除了顺水推舟地把婚结了,她
还能做什么?我突然间明白,这二十三年来,我一直是在被动的生活
着,每件事都不是我自己拿的主意。父母带不了我,把我放在奶奶身
边,能带我就接回来了,要上学,我就上,要考大学,我就考了。李
威要与我结婚,我就要结了。我真正想做的事情呢?我听见我的背部
发出咯咯的声音,我看见我的翅膀正在渐渐地折断。
"大马为什么要在这时候出现呢?大马他怎么啦?"我闭上眼睛,大
马因极度痛苦的哭泣浑身抽搐的样子又一切真切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那一夜我是点疯狂的。好象有一只神秘的手在指导着我做一切的事。
我开始在礼品箱里找,先是找到了哥哥新买的三件佐丹奴T恤,又找
到人家送给爸爸的菲利普剃须刀,三条云烟,一条万宝路,我深更半
夜在家里寻找着一切可以给大马当作礼物的东西,未及天亮,我就踏
上了去S市的火车。我是心存着对大马的焦虑与担心去的,却没有想
到与大马的相见改变了我的一生。
那座灰色的监狱在晨光中显得坚不可摧,它囚住了大马的身,我不知
它会不会再给大马那颗脆弱善感的心加上一道伤痕?在晨光中,我又
一次地想起我们初相识的那个夏季,我是多么得意地坐在他飞驰的摩
托车后面,那时候的他是多么的快乐啊。他的头发随着车的速度起
舞,他大声地哼着歌。
我一直以为大马会以一种即将崩溃的样子出现,而且在探望室里等待
大马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而大马是以一种安静整洁的
样子地坐在了我的对面,完全没有我想象的蓬头垢面,也没有一点惊
恐不安,我开始怀疑自己的梦境与自己的精神状态。
"大马。你没事吧?我昨夜梦到你哭来着;大马你没事吧,我很担
心。"
大马温和地笑了,他摸了摸我的头,"没事没事,你还是一惊一咋
的,我没事。"
"良三,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告诉我?我昨天晚上梦到你要结婚了"他
的喉节很突兀地耸动了一下。晨光从窗隙里斜斜地照下来,大马以前
健康的黑色已被苍白所代替。皮肤上渗淡从容地爬着青色的血管,我
听得见里面血液缓漫流动的声音。
"是啊,大马,我要结婚了。"我轻声说,"你也想得到是跟李威"
"有缘修得一对好夫妻啊"大马没有我想象中那样对我表示庆贺,让
我有几分的诧异。"大马,你看着我的眼睛!"我习惯性地拿出了我
们的小把戏,大马却躲过我的眼神。他脸上掠过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痛
苦神情,
"大马!!"我企图伸手去抬他的下巴,还未触到他,他却突然间地
爆发了!
他的泪象河流一样地流过面庞,他的双肩剧烈地抖动,他全身在颤
抖!梦!该死的梦!它又一次地验证了!我惊恐失措地搂住他掰开他
死命绞在一起的手,因为他的疯狂,有一片指甲已经脱落了。我从未
见过大马这样的痛苦,我们的嘈杂惊动了看守,我木怔地被领出探视
间。
那个工作人员不满地说:"马友一直表现很好,都减刑了,你也不用
抛弃他啊,这样让我们工作再怎么进行下去啊。都关进来一年了,从
没人看他,你还不如不来呢!"
我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我寂寞无助的大马啊!
S市的江风带给我许多的回忆。我记得在这里大马不顾我的嘲笑把他
的衬衫给我披在头上,而自已穿着跨栏背心在雨中给我表演着健美造
型逗我笑的事情。我看见青春的大马身后坐在一个可爱的大学二年级
女生兴高采烈地参加各种聚会,那个小女孩紧张地拉着大马的皮带,
而大马在风中高喊,别拉我的皮带啊!一边把小女孩的手放在自已的
腰上。。。
大学后两年,大马象哥哥一样给我了许多关怀和安全感,这一些我是
永远不会忘记的。可是是什么事情使得大马如此痛苦呢?
江风吹着我,这里是十里洋埸,一片歌舞升平。有情侣在私语,许多
从外地来的游人在这里欢赏,并发出种种的赞叹。在表象之下,没有
人会想到这里曾经是困惑的少年大马夜不归宿滞留的地方。
是什么事情使大马如此痛苦呢?
我坠海被救的时候大马也没有如此的疯狂啊!我结婚,他痛苦,如果
不是为了我,一定是为了参加婚礼的另一个人!突然的觉悟使我毛骨
悚然。难道是他?!那个即将要成为我的先生的那个男人?!我一下
子捂住了自已的嘴,并感到呼吸艰难。事实的突然逼进让人措不及
防。我停住了疾走的步筏,就是蹲了下来,一些蛛丝马迹在S市的黄
昏在我的脑里渐渐地浮起,我虽然看不清那是什么,而一些不祥的感
觉正在我努力的思考里渐渐清晰。
突然间我听见有人说"小姐陪我玩玩?!"我抬头看到一个四十开外
的男人对我吡着大黄牙:"玩你妈个头!"脏话脱口而出,我几近是
歇斯底里地脱下高跟鞋使劲地往那个家伙的头上挥去。
横穿过S市的著名的S江在近处低吟浅唱,它看多了人间的浓淡故
事,已不为然了。
恐惧使我一直不敢接近李威。S市之行对我来说无疑是个恶梦。我终
日躲在我十六平米的房间里不肯出来。
没有人知道我在那三天里干了些什么,我在十二平米的空间里思考,
思考这二十几年来我一直未能有时间思考的东西,我是谁,从哪里
来,要到哪里去。我拒绝任何食物,一直的苦思苦想,从我小时的点
点滴滴到现在,生命中可以数出来的几个人,所有的关系,所有的情
节,都在我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掂量,仔仔细细地揣磨。
妈妈的同学那些著名的心理医生在家里来来往往,用诡秘眼神打量
我,并问一些笨蛋才会问的问题,他们离开的时候对父母说:你的女
儿很好啊,很正常啊,没事啊!
那天夜里,在送走一个医生走之后,我跪在了父亲面前:"爸,让我
安静安静吧。"我放声痛哭,父亲抱起我,眼里也流下了泪水,"三
三不哭,三三不哭,"父亲拍着我的背,哄着我,可是我止不住泪
水,多年来的泪水在那一刻决堤而下,我想起来许多事情,想起了自
已的许多无助时刻,父亲哄着我,更汹涌地流泪。
从那天起,我就安静下来了,并愿意跟李威出去散步,我对他说:"
对不起,我的心脏不太舒服,总是觉得闷。 ""三三,"他说,"要
不要去医院看看,我们找最好的医生。""难道我妈不是最好的医生
吗?"我轻轻地说,我妄图看穿他的眼睛,可他眼睛太深,让人费
解;可是我要看到底。
终于,有一天,他又老话重提说:"良三,我们去登记罢。"机会来
了,我的脑子异常的清晰,一段时间以来的思考,使得我对他的要求
一直心存期盼;抑制中心的狂跳,说:"好哇,可是有一件事。我想
在登记前我们先在一起住一夜。好不好。"
他显然被我的话惊呆了。"哪,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试一天的婚,这
样万一你或我有什么生理问题还可以了解啊,不会以后后悔"。我虽
然知道李威老套的思想接受不了这样的观念,可是他如何会拒绝我
呢?而且这个理由听起来很有道理。
他欣然地说:"好啊好啊!"
卫生间里有哗哗的水声,李威在里面洗澡,我坐站不宁,我知道谜底
就要揭开。我胸如撞鹿,我等待着他出来。
"你要不要洗?"他的声间从洗手间传来,"不用不用,"我回
答,"我刚刚在家洗过澡。"门开了,那个男人站在我的面前,他在
腰间围了一块浴巾。我感到他对我充满了威胁,这种威胁在我第一次
看他就感到了,而这一刻那种感受又如此冲中了我的神经。我只要扯
下他的浴巾,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可是我下不了手,不仅仅因为这是我第一次面对男人的裸体,更重要
的是我在思考谜底揭开后,我将如何反应。
"你怎么啦?"李威习惯性地摸了摸我的额头。
"大马,你还记得大马吗"我突然间福至心灵。"他已经减刑了,再
过二个月就出来了。"我仰头盯视着他:"我们要好好地聚聚啊。"
李威显然受到了打击,他自言自语道:"他们不知他贪了二万!要是
知道的话,他不可能那么快就出来。"他唐突地地沉思了一下。我跟
他经历过许多次谈判,深谙他的举动和想法。"天啊"我想:"我又
蠢笨地犯了一个错误!我又把大马往深涯里推了一步,如果大马里的
那个男人是他的话!"
大马在日记里对那个男人的点滴的好处,以及大马无助痛哭样子再一
次出现在我的眼前。血往上涌,我一把扯下了他的浴巾。那只鹰果然
潜伏在那里!那血红的眼睛!鹰下在是乱做一团的男性。它们显得如
此的丑陋。
我早就预料到它们会在那里出现,但依然装做极其恐惧的样子:我尖
叫了一声,冲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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