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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gony (相思风雨中),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2
发信站: 听涛站 (Sun Nov 14 22:33:34 1999), 转信
2
我再不会感到寂寞了!
就从这一天开始,这可怕的梦魇便始终追逐着我。老家伙虽然鬼影儿般地消失
了,但留下的问题却绝不就此而完。
我在挣扎,我在分辩!
要知道,经过长时间的震惊之后,有人已经带头恍然大悟了:我们的愿望和行
动都是高尚的,当时的事态也是向着崇高的目标发展的!一切均无可挑剔,问题在
于趁机被坏人钻了空子!现已查明他根本不是范宁的舅舅,而是一个背景复杂专吃
死人饭的坏家伙!他怎么能够插足大学校园?必须引起广大师生的深思!
天哪!这不说清楚行吗?
当时我才十八岁,既有点血气方刚,又有点胆小怕事。像老母鸡抱窝似的,总
想护住自己那点清白。面对同学,我怎么也说不清这来龙去脉,便马上想到了大饭
厅那一惊一乍的王一勺。他妈的!全怪这多嘴多舌的胖家伙,陷老子于这不清不白
的境地!
“对!首先找他掰个明白!
这一冲动不要紧,随之我也产生了个更崇高的愿望:这一惊一乍的王一勺既然
这么了解那老家伙,说不定从他那里能顺藤摸瓜干脆把那鬼老头儿抓了回来。这才
是彻底验明正身之道,也不在当一回新中国的大学生!
得!这去了……
但谁能料到,这位积极性颇高的大师傅竟也因此倒了霉。按说,他一惊一乍警
惕性颇高。但随之也因这一惊一乍却抖露出自己和这鬼老头儿别有一番渊薮。别的
且不说,单据一位这塞外古城七十多岁的老炊事员揭发,原来解放前玉一勺就和这
鬼老头的老婆有一手儿。二十多岁的小伙子和四十多岁的女人,猫腻得能不令人浮
想联翩吗?
“小老弟!”王一勺一见我就眼泪汪汪,“这年月,好心没好报!”
“可你那一嚷嚷!”我还是义愤填膺。
“还提那个干嘛?”他显得更可怜了,“怕你沾上晦气不是?怕范宁那小子没
了小命儿不是?”
“这……”我一时竟无言以答。
“这个丧门星!”他却咬牙切齿地接上了话茬儿,“我知道,一见他的面准没
好事儿!”
随之,他便悻悻然说上了……
老天爷!原来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小老头儿竟出身不凡!遥想当年,乾隆爷为镇
北戍边修筑这座古城时,曾钦命一。位宗室贝子率领一支八旗子弟驻扎于此。不但
引来了驾鹰、玩鸟、斗蛐蛐儿,以及青龙桥的汤褪驴肉,而且还留下些歪瓜裂枣儿
似的后辈儿孙。断断续续,晃晃悠悠,这败落的贝子府里终于又生下一个单传的孽
种儿——现如今这专靠殓尸混饭吃的老鞭杆子!
天哪!怪不得称之为“大内高手”。
“一见他的面儿准倒霉!一见他的面儿准倒霉!”王一勺又在嘟哝了。
“倒霉?”我说。
“可不是!”他开始应证他的论点,“您不知道,第一次见他就差点要了我的
小命儿!”
“什么?”我又问。
“唉!”他叹了口气儿回答我说,“那还是四十多年前的事儿,家贫,从小就
卖身进贝子府当了小听差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当时他可不是现如今这鬼模样儿
。二十多岁,长袍马褂一打扮,还颇有股子人模狗样的帅劲儿。那阵子他正玩鸽子
玩得邪乎,刚见面儿就指挥我爬上屋顶为他往起撵这群情种儿。声东击西,愣要我
穿房越脊如履平地。得!见面儿不到半个时辰,我便一头从房檐上栽下,差点儿就
扎进阎王殿抽不出身来!”
“后来呢?”我忙问。
“后来,”他一摆手儿轻描淡写他说,“后来拿我换了只蛐蛐儿!”
“大活人换小蛐蛐儿?”我愕然。
“可替我换了个好主子!”他却由衷感谢道,“让我到厨房学着掌勺子,这辈
子才总算混下个饱肚子!”
“天哪!”我只能感到悲哀。
“这算什么?”王一勺却满不当回事儿,又急着说那第二次相遇了,“第二回
,那大概是十多年后的事儿了。当时我二十刚出头儿,只听说这位爷四十好几了却
越活越洒脱。玩这,玩那,竟把祖传的贝子府给折腾着卖了。可洒脱劲儿依然不改
,谱儿大老去了。为了争着捧个叫小桃花的女戏子,楞又卖了最后一座小破院。胆
儿特大,偏要和一位有钱有势的年轻爷摽劲儿。也算这一天该我倒霉,竟又在大?
“他呢?”我不能不问。
“听说,”王一勺回答我说,“他一回头又得了只好鸟儿,便把那位女戏子让
给了那位年轻的爷!”
“可怕!”我说。
“不!”王一勺却断然否定说,”最可怕的还属第三回!”
“第三回?我忘乎一切了。
“可不!”王一勺那胖得流油的脸上,顿时显出一付美不滋儿的羞愧神情,“
说来,这回也该着……”
“怎么?”我更来神儿了。
“说来话长!”像老奶奶讲家史似的,“又是好些年过去了,看来这位末代贝
子爷也早把家当败尽了,要不贝子奶奶能流落到我们老爷府上当了大脚老妈子吗?
主子是位国民党的什么大专员儿,为有这么一位特殊的老妈子也觉得挺光彩。最难
得的是这位贝子奶奶,四十多岁了,还细皮嫩肉的那么富态,没一点往日的架子,
在全府上下极有人缘儿。怪不得就连大专员也常夸奖她:这才算得真正的大家子出
身,三从四德可真‘从’出点火候了!在家由着男人折腾,在外头由着主子使唤,
在下头由着大伙儿动手动脚!”
“您就……”我故意往上引。
“那怪得了我吗?”玉一勺委屈地大叫起来,“当时我不过二十郎当岁,谁让
她一个劲儿总向我叨叨呢?说她那位爷不到三十岁就把她当生荒地撂着,成天只顾
架鹰、玩鸟、放鸽子、斗蛐蛐儿、捧女戏子,外带还和男坤角眉来眼去……她这么
成天叨叨还不算,有一天半夜愣绵乎乎地钻进了我的热被窝。能耐大老去了!就像
调教生骤子马似的,一晚上就让我这小光棍开了窍儿。后来再瞅见十七大八的黄花
闺女,就像瞧见了生瓜蛋子一般,怎么也吊不起火儿来。不信?您就试试!”
“不!不不!”我慌忙婉拒了。
“那、那干嘛现在又要批这个?”王一勺似马上要拉口现实。
“别!别!咱们还是说第三回!”我忙阻止。
“第三回?”他好不容易又缩了回去,“当时我可真怕这第三回!要是我正搂
着他的老婆热火,真让这位爷碰上那还了得?咋说也当了一回贝子爷,不和我动刀
子才怪了!可怕什么偏偏来什么。有一天晚上,我在贝子奶奶细皮嫩肉的怀里睡得
正香。得!他老人家竟轻轻一推门儿,鬼影儿般地溜进来了……
“哦!要出人命!”我脱口惊呼。
“我也这么想!”王一勺马上呼应,“当时我就赤条条地光着屁股跪倒在这位
爷面前。三魂出窍,但仍不忘磕着头求饶。可谁曾料想到,他竟不明不白地先来了
几句:‘我说孩子们怎么不像蔫小鸡儿了?嘿嘿!傍着个大师傅,有食儿了!’随
之,他又颇有谱儿、有派儿、毫不掉价地微微一探手儿,说:‘起来!起来!这是
谁和谁呀?瞧这身子骨,瞧这腱子肉,算孩子他娘好眼力!我这辈子求个什么?还
不是求个老婆孩子有靠吗?得!该怎么歇着还怎么歇着,我这一瞧就更放心了。接
着来,今后我就拜托了!,还没等我缓过神儿来,他竟瞅着赤条条的贝子奶奶嘿嘿
一笑,便又洒脱地一甩手儿走了。我还吓得要死。又多亏了贝子奶奶不失为大家闺
秀,忙一把把我揽进怀里说:‘让你接着来,你就来呀!’听听……”
“我不听!”但总算松了口气。
“你不听?”王一勺有点急了,“这第三回才算开了个头儿,倒霉事儿还在后
头呢!”
“说!说!”我又来劲儿了。
“您哪!”王一勺神情转为黯然,“从此这第三回就算没完没了了。我挣得几
个大钱儿不但得往那没底的窟窿里填,而且这
位爷还断不了没皮没脸地到我这大厨房吃香的喝辣的。绝不失昔日贝子爷的谱
儿,每吃还得昔日的贝子奶奶赔着。好在这位也颇讲三从四德乐于伺候,一见他的
面儿就绝不忘举案齐眉的礼数儿。要不是这娘儿们在热被窝儿里越来越尽心,说不
定我早和他在大厨房翻了脸!”
“吃醋?”我失口而言。
“谁说不是!”没想到王一勺竟不否认,“虽然碍着面子没发火,可后来还是
闹出了大乱子!”
“什么?”我一阵紧张。
“有一天,”王一勺回答说,“他正摆着谱儿吃喝,偏偏让我家老爷大专员碰
上了!”
“得!你砸了饭碗!”我喟然而叹。
“没有!”他出乎意料地回答,“大专员问明了他的来历,便像欣赏一件古董
似地围着他转。而这位爷也竟不发怵,照样吃喝得有谱有派儿。这还不算,过了一
阵子大专员干脆又把他请进大厅,愣和这位爷称兄道弟地神聊上了。真让人琢磨不
透!那时节,大专员正和另一位大人物争当什么国大代表,按说该是忙得屁打脚后
跟,哪有工夫和这位败家子闲磨牙?”
“绝了!”我也感到纳闷儿。
“是绝了!”王一勺赶忙接话说,“而且等这位倒霉主儿一回大厨房,愣把腰
板儿挺直了大声嚷嚷:他也要竟选国大代表,得着空子也要到南京凑凑热闹!当时
差点把我和贝子奶奶吓晕了过去,这不是和大专员较劲儿吗?可谁料到,大专员竟
对这位昔日的贝子爷礼让三分,竟由着他的性子胡来,要钱还真给钱!”
“与您无关!”我替他松了口气。
“谁说的?”哪想王一勺竟愤然反驳,“这才真到我倒霉的时候了,他要竞选
,专门针对大专员的对头,愣点着名儿要我去当他的听差。还说是因为帮了他的大
忙,要带着我见见大世面去。得!大专员一点头儿,我就开始每天跟着他去另一位
大人物门口骂阵。骂阵不成,他又凭着老祖宗留下的贝子爷身份,干脆躺进了大专
员给自家老太大备下的楠木棺材,让我领上大伙儿抬着满街哭叫,楞把全城老百姓
引到大衙门口去看热闹。我真害怕出大事儿,可他竟从棺材里探出头儿得意地对我
说:‘嘻嘻!伙计!这是多大的乐子?哪儿找去?’话音刚落,突然不知从哪几乍
响两声冷枪。一枪吓得大伙儿把楠木棺材给扔了,一枪打在了我的屁股蛋子上。乐
子没了,他也鬼魂似地没了影儿。惨了!”
“后来呢?”我余兴未尽。
“后来个屁!”王一勺大骂道,“后来大专员当了国大代表,我却成了替死鬼
下大牢蹲了半年。半个屁股蛋子化了脓,罪可受老去了。尤其听说贝子奶奶竟为这
抹了脖子,就甭提我有多恨这鬼老头子了。见他一次,准倒大霉一次!后来听说他
落了个当鞭杆子的下场,就更发誓这辈子绝不再见他的鬼面儿!”
“唉!”我替王一勺叹息着。
“可,”他一下子便陷入了惶恐不安,“可偏偏这第四回又碰上了……老天爷
!又有什么横祸要临头?……”
“你告诉我他住在哪儿?我变着法子给您除了这块心病!”我想起了此行的目
的。
王一勺仍很惶然……
我紧追不舍地追问着,逼急了,他终于恍恍惚惚地说出了一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大裤裆胡同。
“试着去找找吧!”他悲哀他说。
我开始行动了。
原来,这鬼老头儿不仅仅是个专吃死人饭的老鞭杆子,而且还是个货真价实的
遗老遗少,不折不扣的寄生虫儿,地地道道的残渣余孽。这要是不清不白地和他挂
上钩儿,我这一辈子还能有个好吗?
我开始出没于大裤裆胡同了。
这一出没不要紧,我才知道此胡同非同彼胡同。它始建于乾隆年间。有人称之
为塞北王府井,又有人称之为口外小天桥。它正中有一跟古泉井,上有一座因此而
得名的古泉居茶楼。两条“裤腿儿”由此而东西斜向伸展下去,仿佛一个大人物正
叉开两腿向人们展示各类塞北风味的小吃喝。三教九流经常光临于此,七十二行也
不时到此一显身手。热闹得实在可以。
就是不见那老鞭杆子的踪迹。
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但这老家伙在这里似乎也算得一路“诸侯”。提起他的
大名真可谓如雷灌耳,虽搞得人们神情惶恐,却似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的竟
愣瞪大眼睛反问:“金四,找他干嘛?”仿佛一提到他的名字,跟着便有个血糊淋
拉的恐怖故事。如若我摇头否认,这位肯定会一摆手儿说:“求您了!一边儿打听
去。”好像我也带着一身晦气。
又是七八天过去了,学校里也越闹越大了!大烟囱上往下栽人是闹着玩儿的吗
?王一勺失去了掌勺的权力,我也越来越说不清楚了。巧合?有这么巧合的巧合吗
?得!还得去找那老不死的,只有找到他才能还我一身清白。第二天恰好是星期日
,天刚亮我就大老远地钻进那老城的“裤腿儿”里去了。早上还算清静,人们大多
都涌上了那交接部位的古泉居茶楼去喝“茶”。
我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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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GGG OOO NN N Y Y
G O O N N N Y Y
G GGG O O N N N YYY
G G O O N N N Y
G G O O N N N Y
GGG OOO N NN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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