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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eat (失色星夜), 信区: fiction
标  题:  桃树精(一)
发信站: 听涛站 (Wed Aug  9 10:42:09 2000), 转信

我住在这颗桃树下已经千年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有一天我从梦中
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谷里。我好奇地四下张望。只记得山风柔语
，云在高峰。有苍猿白鹿在山间嬉戏，两只白兔从我脚边的草地上倏地掠过，让我留意
到碧绿如烟的草地连绵柔软，落满缤纷的桃花。那种粉色的娇嫩柔柔地躺在碧绿厚毯上
，洒满整个山谷。有潺潺的流水从我的脚下流过，清澈如璃，水面尤淡淡的白烟。
    我突然很想触摸那片水，我想象她一定冰凉而温柔。我努力地伸出手去，却只看见
一枝桃枝在我面前低低地垂向水面。我的手呢？我吓了一跳，努力地向前挣了一下，就
好像从什么桎梏中挣出来一样，我一下扑倒在身前的草地上。呆呆地回过头来，在我身
后只有一颗盘枝虬节，盛放满树粉桃的老桃树。柔婉的风从谷里掠过来，顿时又飘落满
天花雨，纷纷扬扬地洒落我的头顶，落满我粉红的罗裙。
    有一只兔子跑过来，呆呆地盯了我半天，我听见他用一种尖锐短促的调子笑着说：
“哈！哈！哈！桃树精！”我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恨他声调里那种以掷只�
的味儿，忍不住就去揪他的耳朵。他轻快地逃开了，贼溜溜地向草地那头滑去，一边快
速地抡动小腿一边继续得意洋洋地笑：“哈，哈，哈，一个桃树精！”    桃精？我是
一个桃树精么？我怔怔地又看了看笼在我头顶粉红绽放着满树如烟的老桃树，浓浓的依
恋在心里莫名地弥漫开来。我轻轻地抚摸那因年代的久远而色泽深黑的虬枝劲干，它也
那样温柔地回应我，几晏花悠悠地飘落下来，轻柔地吻着� 娇嫩的肌肤。一粒鲜红的
桃蕊从此就那样永远贴在我的额心，使我的脸总是象欲开未盛的桃花。一只梅花鹿不知
道什么时候走近，温顺地俯首轻轻舐着我的手心。    我悄悄地从草地上走过，赤裸的
双足和脚踝感受着草叶轻柔的触摸。细嫩的草茎在我足下柔柔地贴身向地面，我好害怕
听见他们断折的声音，所以我努力将每一步都放得极其轻柔。空气中弥漫着桃花淡的香
味，和草地清新的气息。小溪潺潺的声音将这种香味混杂成一种莫名的诱惑。我走到水
边，解开罗裙，悄悄地将自己滑入冰凉的水
中。当我从水里抬起头来，才发现整个小溪的面上都已漂满了桃花。水色的琉璃和桃花
的娇艳将整条小溪装点出流动的妩媚。那种魅人的美丽使我不由得怔怔地站在溪水里，
一任风温柔地抚过我赤裸的肩。    那种美丽的景象深深地刻在我的心里，让我念念不
忘。我决定让这种景象凝驻下来。每次当我在小溪入浴的时候，便是桃花漫溪，可是我
不可能天天泡在水中啊。于是我开始遍植桃树。这个山谷，原本只有一棵桃树，我把桃
枝折下来，沿着小溪插遍草地。几百年后，这个山谷已是遍地桃花，每至春日，落英缤
纷，漂满清溪，就象我第一次出浴那样美。我总是呆呆地坐在小溪旁，将赤裸的双足伸
进水中，轻轻地拍打。那只爱嘲笑我的白兔还是时时来惹我：“哈，哈，哈，桃树精好
孤单哦。”
    哼，我孤单么？每次死兔子笑我的时候我都会又气又笑地将小石子丢过去。这个山
谷虽然僻静，可是山上的苍猿，林间的梅花鹿，包括这只死兔子，谁不是我的朋友呢？
我整天嬉游于山谷林间，从来没有感觉过孤单。不过死兔子当然跟我不一样。他倒是妻
妾成群的，每
隔一段时间就会请我们去喝酒，八成又是得了一窝小兔子了。也不知道他怎么就不嫌累
。    我从来没到谷外的世界去看过。这个山谷与世隔绝，只有一个小洞与外界相联。
我也曾想走出那个洞去看一看，被山上的苍猿阻止了。外面生活着一种叫“人类”的动
物。他们凶猛异常，会伤害你的。曾去过外面世界的苍猿告诉我。“真的？”他们会比
物。他们凶猛异常，会伤害你的。曾去过外面世界的苍猿告诉我。“真的？”他们会比
老虎更凶猛？我奇怪地睁大了眼睛。苍猿竟打了个寒噤。“他们比老虎凶猛多了！”我
曾看见苍猿历啸着与两只猛虎博斗，没想到如此勇猛的苍猿也会对“人类”这种动物如
此害怕，我的好奇心更重了。但是，看着苍猿爱护的眼神，我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
    但我对外面世界的好奇依旧没有改变过。终于有一天，我趁着苍猿不注意，悄悄地
溜出了谷口。出口的小洞掩藏在深深的藤蔓中，如果不是知道的人根本找不到。我嗤嗤
地笑苍猿的多虑。信步在林壑间游去。很快我就失望了，没想到山谷外竟是如此贫瘠，
很多地方只有低矮的树木，绿色也少得可怜。当我那牡溜回谷中去的时候，我有了一
个念头。我动员梅花鹿  土狸帮忙，帮我把小溪的水引了一支流出谷中，然后� 在这小
支流上遍植桃树。现在，谷外的世界也是芳草鲜美，落英缤纷了。苍猿得知我的举动之
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桃夭，”谷中的朋友都这样叫我。“你这样会引得人来的，他
们会毁了我们这个山谷的！”“怎么会？”我自得地说，“我用藤蔓将谷口严严实实地
挡住了，不会有谁能发现的！”苍猿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不说话了
。    现在我可以在谷外的桃溪中浴足了。我很喜欢这里和谷里一样美的景致，更重要
的一个原因是，这里已是谷外，这多多少少让我有点探险般的快乐。我相信苍猿是为我
好，所以在将谷口改造之后我就放弃了再远行的念头。何况，改造谷口已经累得我要死
，我想我要是这样走一处植一路的桃树迟早有一天我会累死的。所以我暂时乖乖地呆在
这里。
    那一天，正当我在谷口的小溪中洗浴的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一种声音。这个山谷里
所有声音我都烂熟于心，风声，雨声，花开花落的声音，流水溪瀑的声音，哪怕是新苔
生长的声音我也再熟悉不过了。而这是一种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声音，我立刻就意识到是
有什么外来的东西接近了我们这个与世隔绝的世界。我从小溪里跳起身来，那牡隐身
树后，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我那牡匿身在裁奶乙和盛开的桃花� ，看见
了一群和我有着相似外表的桃精。他们和谷中所有的居民都不一样，却和我有着相似的
容颜。说着一些生涩而怪腔怪调的语言。不过我勉强能听懂一些。
他们衣衫破旧褴褛，面黄肌瘦，疲惫的样子好象跋涉过千山万水。很多人都背着包裹，
相互依偎搀扶着靠在桃树下。正是桃林最美的时节，绿茵如毯，溪面落满桃花。他们却
都好象没有留意到。他们脸上挂着一种奇怪的神情，那种神情我曾在山豹堵住去路的猴
群脸上见到过，后来苍猿在赶走花豹之后对我说：这是一种绝望的感觉才会流露的神色
。难道他们也被山豹追赶？有人趴在水边大口地喝水，发出粗鲁的呼噜声。我那牡刂�
了皱眉，谷里就算是最佻皮的猴子喝水也不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有一个女桃精抱着
一个小小的襁褓，突然呜呜地哭泣起来：“再这样走，要走到何时？孩子快顶不住了…
…”这声音在桃精群中引起了一阵嗡嗡的轻声。开始有人低低地议论和哭泣。一个高大
的男桃精突然站起身来，吓了我一跳。他有一张沧桑的脸，浓浓的轩眉，坚毅的下巴使
他有着谷中猿王那种高傲的神情。他用一种坚毅的声调说：
“乡亲们，还记得我们为什么背井离乡吗？还记得我们最初的梦想吗？是的，我们现在
已经走了很远的路，只是想找一个没有暴政的地方，没有战争的地方，一个可以脱离秦
赢政的天下，一个可以让我们自由地休养生息，田耕劳作的地方！我们已经走了很远的
路，如果我们现在放弃，那么不是白白走过这样长的路了吗？来，鼓起勇气来！我相信
，我们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了！”“可是，究竟哪里才是我们的目的地？！”有桃精叫起
来。“我们这样无休无止地走下去，而你，根本连我们要走向何方都不知道！你想把我
们带到哪里去？我看我们还不如回到家乡去，就算苛捐杂税压得透不过气来也用过在路
上活活累死！”那个高大的桃精呆了一呆，似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相信，我可
以带领大家找到一个建立我们理想家园的地方，那里不会有凶狠的官吏，不会有沉重的
科税，不会有半夜破门抽丁的凄惶，我们可以自由地男耕女织。我始终相信，我们可以
科税，不会有半夜破门抽丁的凄惶，我们可以自由地男耕女织。我始终相信，我们可以
找得到这样一个地方。我之所以把大家带出来，只是希望我们能共同分享那种幸福的生
活。”他沉痛地道：“请相信我，我们所找的地方已经不远了，我们怎么能在这样一个
时刻放弃呢？”    我在树笄那牡听着他们的辩论。我感觉� 有什么东西在追逐着他
们，他们想寻找一个可以逃避的地方。我不知道他们说的官吏，科税，秦赢政，战争是
什么东西，但是那显然比老虎还要可怕。我看着那些疲惫的容颜，心底升起了深深的怜
惜之情。也许我可以指点他们，到我们的谷里来，让他们和我们一起分享那种平静而幸
福的生活。我那牡拨开了谷口处的古藤，让他们很容易发现那个口。
    晚上，我坐在溪边的桃枝上，摇摇荡荡将我的双足伸进水中，看月影被我拨乱成散
碎的银光。有小鱼游过来佻皮地咬我的脚指头。我咯咯地笑起来，用脚点轻轻地点水中
的影子，逗得小鱼儿们聚在脚边倏突又慌乱地散开。突然就想起了那群桃精。我想他们
应该已经找到了入谷的洞口了吧。我突然想起了那个高大的男桃精，他的坚毅的眉毛，
象猿王一样高傲的神色。竟有点微微浑身发热。一直以来，我是这谷里唯一的桃精。但
是我也从来没感到过孤单，但是现在这群桃精的出现使我发现原来天下不是只有我一个
桃精会穿着粉红的裙子，有着乌黑的长发，光洁的皮肤，用双足走路。山上的苍猿也用
脚走路，但他身上的毛又厚又长。我想等到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一定会把他
们吓一跳！他们一定不会想到这个山谷里原来也有桃精的！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偷偷地笑
了。
    “桃夭！”苍猿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吓得我差点从树上跌到水里去。他一脸的惊恐
，好象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了？”我在桃枝上坐
稳身子。“人！有人来到我们这个山谷里了！”我突然想起了他的描述，那种比猛虎还
要凶猛的生物。“怎么会！”我不以为然地道。“他们怎么会找得到入谷口？”“我去
谷口看过了，有人把谷口的古藤拨开了！”我的血液突然凝固了。“你——是说——有
——人——进入了我们山谷？”我想起了那群桃精，难道……难道……我差点昏了过去
。    他们果然是人。我和苍猿远远地站在峰腰上，看见他们铲开地上柔软的绿草，翻
出黑的土壤来。山谷里到处响着叮叮当当的伐木声，他们将树木砍倒，用奇特的方式搭
建成方方整整的木盒子。女人在溪边打水，晚上他们将木材堆在一起，用什么魔法使木
材散发出刺眼光芒和呛人的烟味。这种光芒刺破山谷夜里明清的月光。山谷里的居民纷
纷作迁走的打算。当兔子来向我告别的时候我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他还是笑着对我说：
“哈，哈，哈，我要搬家了，哈，哈，哈，桃夭
你要多多保重！”他的大老婆小老婆温柔地跟在他的身后，招呼着大大小小佻皮地打闹
着的小兔子。“为什么要搬走？不能留下来吗？”我的泪珠在眼眶里滚来滚去，兔子一
直和我开玩笑开了这么多年，一下说走就要走我实在是舍不得。“嘿，嘿，嘿，”兔子
无奈地说：“人走到哪里就会破坏哪里的一切，他们会想办法吃掉我的。”“吃掉你！
”我汗毛都立起来了。“为什么？”“嘿，嘿，嘿，人就是这样一种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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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听涛站 cces.net．[FROM: 匿名天使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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