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d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yyt (钝剑◎碎了), 信区: literature
标  题: 重说闻一多(九)/谢泳 
发信站: 听涛站 (Sun Dec 24 08:43:43 2000), 转信

发信人: windbill (大风), 信区: Tsinghua90
标  题: 重说闻一多(九)/谢泳
发信站: BBS 水木清华站 (Sun Dec 24 03:08:07 2000)

                          九、教授生活
    1925年6月,闻一多回到了北京。他先到的是上海。在上海他受到了洪深、欧
阳予倩的热情款待,他们劝闻一多留在上海,但有过十年清华生活的闻一多还是
向往北京,所以他谢绝了他们的好意,执意要回北京。在随后近十年的时间里,
闻一多开始了他一生中最愉快的教授生活,那时他刚刚27岁。直到抗战爆发前,
这十几年的生活,在闻一多一生当中是平静的,他一生中最重要的诗歌和学术研
究也差不多都是在这一时期做出的。三十年代的北平是很适于文人生活的,钱穆
在他的回忆录《八十忆双亲·师友杂忆》中曾说:"在北大任教,有与燕京一特异
之点。各学系有一休息室,系主任即在此办公。一助教常驻室中。系中各教师,
上堂前后,得在此休息。初到,即有一校役捧上热手巾擦脸,又泡热茶一杯。上
堂时,有人持粉笔盒送上讲堂。退课后热手巾热茶依旧,使人有中国传统尊师之
感。"(159页,台湾版)闻一多那时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钱穆后来回想当年
北平学界的生活,发出过这样的感慨:"诚使时局和平,北平人物荟萃,或可酝酿
出一番新风气来,为此下开一新局面。而惜乎抗战军兴,已近不及待矣。良可慨
也。其它凡属同在北平,有所捧手,言欢相接,研讨商榷,过从较密者,如陈援
庵、马叔平、吴承仕、萧公权、杨树达、闻一多、余嘉锡、容希白肇祖兄弟、向
觉民、赵万里、贺昌群等,既属不胜缕述,亦复不可忆。要之,皆学有专长,意
有专情。世局虽艰,而安和黾勉,各自埋首,著述有成,趣味无倦。果使战祸不
起,积之岁月,中国学术界终必有一新貌出现。天不佑我中华,虽他日疆土统一
,而学术界则神耗气竭,光彩无存。言念及之,真使人有不堪回首之感。"
    闻一多初到北京,他的职务是国立艺术专门学校的教务长,这个职务是徐志
摩推荐的。闻一多到艺专也是不得已,梁实秋说他那时"初回国门,难为择木之鸟
"。闻一多是最不适于做行政工作的人,但那时他没有太多的选择。
    闻一多回初回中国的那几年,还对政治保持着很大的热情,他的思想还保留
着他早年对共产主义的那些评价。他在给梁实秋的一封长信中曾表露过他那时的
愿望:"国内赤祸猖獗,我辈国家主义者际此责任尤为重大,进行益加困难。国家
主义与共产主义势将在最近时期内有剧烈的战斗。我不但希望你赶快回来,并且
希望多数同志赶快回来。我辈已与'醒狮社'团体携手组织了一个'北京国家主义团
体联合会'声势一天浩大一天。若没有大批生力军回来作实际的活动,恐怕要使民
众失望。"(《谈闻一多》)闻一多那时和主张国家主义的李璜关系很好。后来李
璜去了台湾。李璜在他的回忆录中曾说:"我于民十四之秋到北京后,一多时在国
立艺专任教职,他是看见《醒狮周报》登出国家主义各团体联合体会的发起广告
,而同着余上沅找上我的门来的。他一见我,说明代表美国同学主张国家主义者
所成立的大江会,特来参加联合会后,而慷慨激昂的说:'内除国贼,外抗强权的
宗旨不错,但得要真正的干一番,你怎样干法?'我答:'先行团结爱国分子,大
家商量着干罢。'他说:'好!'停一下,他又说:'现在北京的共产党就闹得不成
话,非与他们先干一下,唱唱花脸不可!我看老兄是个白面书生,恐不是唱花脸
的罢!'我笑道:'花脸就让你来唱罢!如何?"(《闻一多年谱长编》295页)
    闻一多二十多岁的时候,和他同时代那些优秀的知识分子一样,都是不大相
信共产主义的。梁实秋说他:"一多对于国家主义者与共产主义者的冲突与斗争,
虽非积极领导的分子,但是确曾躬与其役。他虽然说李璜是一书生,实则对他颇
为敬重,曾对我说起李璜,誉为光风霁月国士无双"。闻一多那时佩服的还不是他
后来相信的那些人,他早年佩服的那些人,后来都没有和他走到一起,而他早年
看不上眼的人,有不少却成了他的朋友。
    闻一多只在北京艺专呆了不到一年时间就离开了。他先携眷回到了老家,秋
后一个人到了上海,住在潘光旦家里。后来靠了他清华朋友的关系,到了吴淞国
立政治大学。这是张君劢创办的一所大学。关于这所大学,张君劢曾有回忆说:"
杜氏(杜里舒)离华,余以韩紫石之托,并政治大学于上海,乃立延东荪主哲学
讲席,其兄孟劬与孙德谦并私淑章实斋,则分主子史讲席,自余海外留学归来潘
光旦、吴经熊、闻一多、金井羊、陈伯庄、瞿菊农、吴国桢、陈石甫(孚)诸君
子,亦各就所学讲授。一时称为得人,校誉鹊起。"(《谈闻一多》)据梁实秋说
,闻一多在政治大学并没有讲课,而是做了训导长,虽说那是一个重要的职务,
但对于闻一多并不合适。只是因为那北京学校欠薪严重,很多教授都离京出走跑
到上海去了。闻一多也是这些人中的一个,所以训导长他也就担任了。初回国的
这几年,闻一多的生活还不算安定,他从北京来到上海,没有过了多久,就又回
到了湖北。
    大约1927年2、3月间,闻一多到了武汉,在武汉政府的总政治部工作了一段
时间,他担任的是艺术股的股长,因为闻一多过不惯军中的生活,干了不到一个
月就离开了。他离开武汉以后就又回到了上海的吴淞的政治大学,不久北伐军到
达上海,这个学校被关闭了,闻一多就住在潘光旦家中,闲居无事,他就开始刻
图章,平常就和潘光旦出去游玩。暑假中经友人介绍,他又到南京土地局找了一
个职务,过了不久,他就不干了。那年暑假后,国立第四中山大学开学,闻一多
被聘为外文系教授兼主任。所谓第四中山大学的前身就是国立东南大学,后来又
改称为中央大学。至此闻一多才有了一个比较稳定的职业,他住在学校附近,把
家眷也接到了南京。
    闻一多那个时代的大学教授是自由流动的,闻一多回国不到两年的时间内,
就换了三所大学,可以想见那时当一个大学教授的自由程度。闻一多在南京中央
大学也只呆了一年。那时王世杰在武汉大学做校长,他就请闻一多到武汉大学担
任文学院院长兼中文系主任,这样闻一多就毅然离开了南京,搬到武昌附近的珞
珈山去了。
    闻一多的中国文学研究就是从此开始的。这一转变在闻一多来说是一个大变
化,因为他过去过的是诗人那样的自由生活,而现在要沉下心来做研究了。梁实
秋说:"这一改变,关系颇大。一多是在开始甩去文学家的那种自由欣赏自由创作
的态度,而改取从事考证校订的那种谨严深入的学究精神。作为一个大学中文系
的教授,也是非如此转变不可的,何况他本来就有在故事堆里钻研的癖好。"闻一
多这一次在武汉的时间也不长,就在他写的《少陵先生年谱会笺》开始发表的时
候,武汉大学发生了风潮,闻一多成了被攻击的对象。据闻一多年谱记载,闻一
多就"贴了一张布告,说对于自己的职位如'剜雏之视腐鼠'",并声明解职离校。
后来学校挽留,最终也没有留住。闻一多辞职以后就又到了上海。
    说来也巧,闻一多到了上海,遇到了杨振声。那时杨振声正在筹备国立青岛
大学,他是筹备委员。筹备主任是蔡元培,但实际负责的是杨振声,他也就是将
来青岛大学的校长。杨振声在上海物色教授。他要闻一多去主持国文系,要梁实
秋去主持外文系。他们二人当初还有些犹豫,后来到青岛实地看了看,才决定去
就职。闻一多在青岛大学除了担任中文系主任外,还担任文学院院长,他在任上
为国文系罗致了不少人才,如方令孺、丁山、游国恩、姜叔明等。
    闻一多在青岛大学也只有两年多的时间。这期间,他最得意的事可以说就是
发现了两个新诗人,也就是二"家"。一克家个是臧克家、一个是陈梦家。臧克家
做学生的时候诗写的相当老练,最受闻一多的赏识。陈梦家是闻一多从前的学生
,闻一多把他请到了青岛大学做国文系的助教,二人颇为相得。据说闻一多在青
岛的书房里,桌上放了两张照片,他时常对客人说:"我左有梦家,右有克家,言
下不胜得意之至。"(《闻一多年谱长编》420页)
    闻一多在青岛大学的时间不长,但基本可以说是较为愉快的。1931年九·一
八以后的学潮也波及到了青岛,在这次学潮当中,闻一多还是主张学生不要罢课
的。他对学生的过激行为多有批评。当学校决定开除几名学生时,闻一多慷慨陈
词,认为这是"挥泪斩马谡",不得不尔。后来青岛大学的学潮不断扩大,最后演
变成了反对校长,终于使杨振声去职。在整个学潮中,闻一多也是最受攻击的对
象之一。有一个学生后来回忆说:"记得当时偶尔走经青岛大学旁的山石边时,便
看见过一条刺目的标语:'驱逐不学无术的闻一多'"。梁实秋在他的回忆中也提到
过此事,他说:"'不学无术'四个字可以加在一多身上,真是不可思议。"在闻一
多早期的教授生活中,他和多数大学教授一样,都保持了很高的理性,在每一次
学潮中总是劝学生,劝他们好好读书的。他的这个态度到了四十年代的昆明才发
生了变化。1931年暑假后,闻一多就离开了青岛,回到了他的母校清华大学去了
。清华才是闻一多大学教授生涯的最后归宿。
    闻一多到清华任教于中国文学系,当时系主任是朱自清。五年清华是闻一多
一生中最安定的生活。他的主要学术贡献也都是这一段做出来的。那时他的生活
非常平静,他住在清华的新南院,和潘光旦相邻,环境甚为清静,宜于家居读书
。清华教授时期的闻一多完全沉浸在他的学术研究中。梁实秋说起那时的闻一多
是这样的:"一多此际则潜心典籍,绝不旁鹜,对于当时政局不稍措意,而且对于
实际政治深为厌恶。有一天我和努生到清华园看潘光旦,顺便当然也到隔壁看看
一多,他对努生不表同情,正颜厉色的对他的这位老同学说:'历来干禄之阶不外
二途,一曰正取,一曰逆取。胁肩谄笑,阿世取容,卖身投靠扶摇直上者为之正
取;危言耸听,哗众取宠,比周谩侮,希图幸进者谓之逆取。足下盖逆取者也。'
当时情绪很不愉快。"(《谈闻一多》)梁实秋提起这件事,是想说明"在抗战前
夕一多是如何自命清流,如何的与世无争。"闻一多在清华是名士,到了西南联大
时就成了战士了,这是一个多么大的变化呀!


--

                   真爱无痕,真水无香



--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 来源:.听涛站 cces.net.[FROM: 匿名天使的家]
[百宝箱] [返回首页] [上级目录] [根目录] [返回顶部] [刷新] [返回]
Powered by KBS BBS 2.0 (http://dev.kcn.cn)
页面执行时间:1.518毫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