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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magic (我很丑,我也不温柔), 信区: Novel
标 题: 戴望舒诗选
发信站: 听涛站 (Wed Sep 9 17:36:41 1998), 转信
发信人: rongr (小山), 信区: Poetry
标 题: 戴望舒诗选[16首]
发信站: 华南网木棉站 (Sat Aug 29 16:14:26 1998), 转信
戴望舒生前共出过四本诗集,但是相互重复的很多,其总数我估计
大概也不会超过百数吧。借到一本《全编》,读了一遍,没有时间
和心情去细细体会,印象也就不深,大抵基调颓废,风格蕴藉,中
国味道也很浓厚(看得出他是身受传统文化熏陶的),虽然他对于
法国印象派推崇备至。
SMTH的精华区已经有了《雨巷》和《我的记忆》,从网上找到了
《寒风中闻雀声》、《独自的时候》、《印象》(jessie,广州蓝
天站)以及《我思想 》、《微笑》(freeboy,饮水思源站),自
己又输入了几首,共计16首,在此一并贴出来吧。
我用的本子是《戴望舒诗全编》(浙江文艺出版社 1989)
寒风中闻雀声
枯枝在寒风里悲叹,
死叶在大道上萎残;
雀儿在高唱薤露歌,
一半儿是自伤自感.
大道上是寂寞凄清,
高楼上是悄悄无声,
只有那孤零的雀儿,
伴着孤零的少年人.
寒风已吹老了树叶,
更吹老少年的华鬓,
又复在他的愁怀里,
将一丝的温馨吹尽.
唱啊, 同情的雀儿,
唱破我芬芳的梦境;
吹吧, 无情的雀儿,
吹断我飘摇的微命.
独自的时候——戴望舒
房里曾充满过清朗的笑声。
正如花园里充满过百合或素馨,
人在满积着梦的灰尘中抽烟,
沉想着凋残了的音乐。
在心头飘来飘去的是什么啊,
像白云一样地无定,像白云一样地沉郁?
而且要对它说话也是徒然的,
正如人徒然向白云说话一样。
幽暗的房里耀着的只有光泽的木器,
独语着的烟斗也黯然缄默,
人在尘雾的空间描摩着白润的裸体
和烧着人的火一样的眼睛。
为自己悲哀和为别人悲哀是同样的事,
虽然自己的梦是和别人的不同,
但是我知道今天我是流过眼泪,
而从外边,寂静是悄悄地进来。
十四行
微雨飘落在你披散的鬓边,
象小珠碎落在青色的海带草间,
或是死鱼飘翻在浪波上,
闪出神秘又凄切的幽光,
诱着又带着我青色的灵魂
到爱和死底梦的王国中睡眠,
那里有金色的空气和紫色的太阳,
那里可怜的生物将欢乐的眼泪流到胸膛;
就象一只黑色的衰老的瘦猫,
在幽光中我憔悴又伸着懒腰,
流出我一切虚伪和真诚的骄傲;
然后,又跟着它踉跄在轻雾朦胧;
像淡红的酒沫飘在琥珀钟,
我将有情的眼藏在幽暗的记忆中。
雨巷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样的颜色,
丁香一样的芬芳,
丁香一样的忧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这寂寥的雨巷,
撑着油纸伞
象我一样,
象我一样的
默默独行着, //注:原文不是"独行",是"行"分成两字
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默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飘过
象梦一般地,
象梦一般地凄婉迷茫.
象梦中飘过
一枝丁香地,
我身边飘过这女郎:
她静默地远了,远了,
到了颓圯的篱墙,
走尽这雨巷.
在雨的哀曲里,
消了她的颜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她丁香般的惆怅.
撑着油纸伞,独自
彷徨在悠长,悠长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飘过
一个丁香一样的
结着愁怨的姑娘.
我的记忆
我的记忆是忠实于我的,
忠实甚于我最好的友人.
它生存在燃着的烟卷上,
它生存在绘着百合花的笔杆上,
它生存在破旧的粉盒上,
它生存在颓废的木莓上,
它生存在喝了一半的酒瓶上,
在撕碎的往日的诗稿上,在压干的花片上,
在凄暗的灯上,在平静的水上,
在一切有灵魂的东西上,
它在到处生存着.象我在这世界一样.
它是胆小的,它怕着人们的喧嚣,
但在寂寞时,它便对我来作密切的拜访.
它的声音是低微的,
但是它的话却很长很长,
很长,很琐碎,而且永远不肯休:
它的话是古旧的,老讲着同样的故事,
它的音调是和谐的,老唱着同样的曲子,
有时它还模仿着爱娇的少女的声音,
它的声音是没有力气的,
而且还夹着眼泪,夹着太息.
它的拜访是没有一定的,
在任何时间,在任何地点,
时常当我已经上床,朦胧的睡了;
或是选一个大清早,
人们会说它没有礼貌,
但是我们是老朋友.
它是琐琐地永远不肯休止的,
除非我凄凄地哭了,
或是沉沉地睡了,
但是我永远不讨厌它,
因为它是忠于我的.
印象
是飘落深谷去的
幽微的铃声吧,
是航到烟水去的
小小的渔船吧,
如果是青色的真珠;
它已堕到古井的暗水里。
林梢闪着的颓唐的残阳,
它轻轻地敛去了
跟着脸上浅浅的微笑。
从一个寂寞的地方起来的,
迢遥的,寂寞的呜咽,
又徐徐回到寂寞的地方,寂寞地
烦忧
说是寂寞的秋的悒郁,
说是辽远的海的怀念。
假如有人问我烦忧的原故,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我不敢说出你的名字,
假如有人问我烦忧的原故:
说是辽远的海的怀念,
说是寂寞的秋的悒郁。
有赠
谁曾为我束起许多花枝,
灿烂过又憔悴了的花枝,
谁曾为我穿起许多泪珠,
又倾落到梦里去的泪珠?
我认识你充满了怨恨的眼睛,
我知道你愿意缄在幽暗中的话语,
你引我到了一个梦中,
我却又在另一个梦中忘了你。
我的梦和我的遗忘中的人,
喔,受过我暗自祝福的人,
终日有意地灌溉着蔷薇,
我却无心地让寂寞的兰花愁谢。
微笑
轻岚从远山飘开
水蜘蛛在静水上徘徊
说吧:无限意,无限意
有人微笑
一棵心开出花来
有人微笑
许多脸儿忧郁起来
做定情之花带的点缀吧
做遥迢之旅愁之凭籍吧
灯
灯守着我,劬劳的,
凝看我眸子中
有穿着古旧的节日衣衫的
欢乐儿童,
忧伤稚子,
像木马栏似地
转着,转着,永恒地……
而火焰的春阳下的树木般的
小小的爆裂声,
摇着我,摇着我,
柔和地。
美丽的节日萎谢了,
木马栏犹自转着,转着……
灯徒然怀着母亲的劬劳,
孩子们的彩衣已褪了颜色。
已矣哉!
采撷黑色大眼睛的凝视
去织最绮丽的梦网!
手指所触的地方:
火凝作冰焰,
花幻作枯枝。
灯守着我。让它守着我!
曦阳普照,蜥蜴不复浴其光,
帝王长卧,鱼烛永远地高烧
在他森森的陵寝。
这里,一滴一滴地,
寂静坠落,坠落,坠落。
我思想
我思想,故我是蝴蝶
万年后小花的呼唤
透过无梦无醒的云雾
来震撼我斑斓的彩翼
一九三七年三月十四日
致萤火
萤火,萤火,
你来照我。
照我,照这沾露的草,
照这泥土,照到你老。
我躺在这里,让一颗芽
穿过我的躯体,我的心,
长成树,开花;
让一片青色的藓苔,
那么轻,那么轻
把我全身遮盖,
像一双小手纤纤,
当往日我在昼眠,
把一条薄被
在我身上轻披。
我躺在这里
咀嚼太阳的香味;
在什么别的天地,
云雀在青空中高飞。
萤火,萤火,
给一缕细细的光线——
够担得起记忆,
够把沉哀来吞咽!
一九四一年六月二十六日
我用残损的手掌
我用残损的手掌
摸索这广大的土地:
这一角已变成灰烬,
那一角只是血和泥;
这一片湖该是我的家乡,
(春天,堤上繁花如锦障,
嫩柳枝折断有奇异的芬芳,)
我触到荇藻和水的微凉;
这长白山的雪峰冷到彻骨,
这黄河的水夹泥沙在指间滑出;
江南的水田,你当年新生的禾草
是那么细,那么软……现在只有蓬蒿;
岭南的荔枝花寂寞地憔悴,
尽那边,我蘸着南海没有渔船的苦水……
无形的手掌掠过无限的江山,
手指沾了血和灰,手掌沾了阴暗,
只有那辽远的一角依然完整,
温暖,明朗,坚固而蓬勃生春。
在那上面,我用残损的手掌轻抚,
像恋人的柔发,婴孩手中乳。
我把全部的力量运在手掌
贴在上面,寄与爱和一切希望,
因为只有那里是太阳,是春,
将驱逐阴暗,带来苏生,
因为只有那里我们不像牲口一样活,
蝼蚁一样死……那里,永恒的中国!
一九四二年七月三日
在天晴了的时候
在天晴了的时候,
该到小径中去走走:
给雨润过的泥路,
一定是凉爽又温柔;
炫耀着新绿的小草,
已一下子洗净了尘垢;
不再胆怯的小白菊,
慢慢抬起它们的头,
试试寒,试试暖,
然后一瓣瓣地绽透;
抖去水珠的凤蝶儿
在木叶间自在闲游,
把它的饰彩的智慧书页
曝着阳光一开一收。
到小径中去走走吧,
在天晴了的时候:
赤着脚,携着手,
踏着新泥,涉过溪流。
新阳推开了阴霾了,
溪水在温风中晕皱,
看山间移动的暗绿——
云的脚迹——它也在闲游。
一九四四年六月二日
偶成
如果生命的春天重到,
古旧的凝冰都哗哗地解冻,
那时我会再看见灿烂的微笑,
再听见明朗的呼唤——这些迢遥的梦。
这些好东西都决不会消失,
因为一切好东西都永远存在,
它们只是像冰一样凝结,
而有一天会像花一样重开。
一九四五年五月三十一日
无题
我和世界之间是墙,
墙和我之间是灯,
灯和我之间是书,
书和我之间是——隔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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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期 成 早 秀 , 留 待 作 年 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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