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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ryan (天哪), 信区: reading&culture
标 题: [合集] 玉 秀(1)
发信站: BBS 听涛站 (Tue Jun 8 21:46:36 2004), 站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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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owing (嘿.我要走了~) 于 (Mon Jun 7 02:57:41 2004) 提到:
玉 秀
毕飞宇,男,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作家,现居南京。
“五月不娶,六月不嫁”,庄稼人忌讳。其实也不是什么忌讳,想来还是太忙了。
王连方的大女儿玉米恰恰就是在五月二十八号把自己嫁出去的。五月二十八号,小满刚
过去六天,七天之后又是芒种,这个时候的庄稼人最头等的大事就数“战双抢”了。先
是“抢收”,割麦、脱粒、扬场、进仓;接下来还得“抢种”,耕田、灌溉、平地、插
秧。忙呐。一个人总共只有两只手,玉米不选早,不选晚,偏偏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两
只手嫁出去,显然是不识时务了。村子里的人平时对玉米都是不错的,人们都说,玉米
是个懂事的姑娘,可是,懂事的庄稼人哪有在五月里做亲的?难怪巷口的二婶子都在背
地里说玉米了。二婶子说:“这丫头急了,夹不住了。”
其实玉米冤枉了。玉米什么时候出嫁,完全取决于郭家兴什么时候想娶。郭家兴什
么时候想娶,则又取决于郭家兴的原配什么时候断气。郭家兴的老婆三月底走的人,到
五月二十八号,已经过了七七四十九天了。郭家兴传过话来,他要做亲。郭家兴并没有
莅临王家庄,而是派来了公社的秘书。秘书把小快艇一直开到王家庄的石码头。小快艇
过桥的时候放了一阵鞭炮,鞭炮声在五月的空中显得怪怪的,听起来相当地不着调。不
过还是喜庆。人们看见小快艇的挡风玻璃上贴了两个大红的剪纸双喜。司机猛摁了一阵
喇叭,小快艇已经靠泊在石码头了。小快艇在夹河里冲起了骇浪,波浪是“人”字型的
,对称地朝两岸哗啦啦地汹涌。它们像一群狗,狗仗人势,朝着码头上女人们的小腿猛
扑过去。女人们一阵尖叫,端着木桶退上了河岸。船停了,浪止了,秘书钻出了驾驶舱
。
婚礼极为仓促,都近乎寒碜了。但是,因为石码头上靠着公社的小快艇,这一来反
倒不显得仓促和寒碜,有了别样的排场,还隐含了一股子霸气。玉米的花轿毕竟是公社
里开来的小快艇哪。玉米的脸上并没有新娘子特有的慌乱和害羞,那种六神无主的样子
,而是镇定的,凛然的,当然更是目中无人的,傲岸而又炫耀,是那种有依有靠的模样
。玉米新剪的运动头,很短,称得上英姿飒爽,而她的上衣是红色的确良面料,熨过了
,又薄又艳又挺括。总之,在离开家门走向小快艇的过程中,玉米给人以既爱红妆又兼
爱武装的特殊印象。玉米走在秘书的身边,谁也不看。但是,从玉米的神情来看,却是
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看自己的。秘书是一个体面的男人,却点头哈腰的,一看就知道不是
新郎。村子里的人都看出来了,玉米要嫁的男人不是一般的来头。玉米走上小快艇,没
有到舱里去,而是坐在了小快艇尾部的露天长椅上。夹河的两岸全是人,玉米大大方方
的,越看越不像是王家庄的人了。这时候玉米的父亲王连方过来了,叽叽喳喳的人群即
刻静了下来。王连方做了二十年的村支书,几个月之前刚刚被撤销了职务并开除党籍。
他“上错床”了。说起“上错床”,王连方在二十年里头的确睡了不少女人,用王连方
自己的话说,横穿了“老中青三代”。不过几个月之前的这一次却严重了,“千不该,
万不该”,王连方在一次大醉之后这样唱道,“不该将军婚来破坏”。王连方来到石码
头,对着小快艇巡视了几眼,派头还在,威严还在,一举一动还是支书的模样,脸上的
表情也还在党内。他抬起了胳膊,向外掸了掸手,说:“出发吧。”马达发动了。马达
的发动声像一块骨头,扔了出去,一群狗又开始汹涌了,推推搡搡的,你追我赶的。小
快艇向相反的方向开出去几十丈,转了一大圈,马上又返折回来了。小快艇再一次驶过
石码头的时候速度已经上来了,速度变成了风,风把玉米的短发托起来,把玉米的的确
良上衣扯动起来,玉米迎着风,像宣传画上大义凛然的女英雄,既妩媚动人,又视死如
归。司机又是一阵喇叭,小快艇远去了,只有玉米的红色上衣在速度中飘扬,宛如风中
的旗。
玉米的爷爷、奶奶,玉米的妹妹玉穗、玉英、玉叶、玉苗、玉秧都站在送亲的队伍
里,甚至连不到半岁的小弟弟都被玉穗抱过来了。没来的反而是母亲。母亲施桂芳只是
把玉米送出了天井的大门,转身回到了西厢房。屋子里空了,静得有些异样。施桂芳坐
在马桶的盖子上,却想起了玉米儿时的光景,她吃奶的样子,她吮手指头的样子。那时
的玉米一吃手指头就要流口水,贼一样四处张望。玉米的口水亮晶晶的,还充满了弹力
,一拉多长,又一拉多长。只要施桂芳在她的身后拍一下巴掌,玉米立即就会转过脑袋
,由于脑袋太大,脖子太细,用力又过猛,玉米硕大的脑袋总得晃几下,这才稳住了,
玉米笑得一嘴的牙花,而两支胳膊也架到施桂芳的这边来了--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一
转眼,玉米都出嫁了,替人做妇、为人做母了,都成了人家的人了。施桂芳的胸口涌起
了一股无边的酸楚。施桂芳想哭,却不想在女儿大喜的日子里哭哭啼啼的。施桂芳的酸
楚不光是这里,还有更深的一层。玉米前几天才把出嫁的消息告诉母亲的,这就是说,
关于出嫁,玉米瞒住了所有的人,甚至她的母亲。施桂芳一直以为玉米和飞行员彭国梁
的恋爱还在谈着,几个月之前彭国梁还从部队上回来相过一次亲,两个人好得要了命,
整天把自己关在厨房里头,一步都不曾离开。现在看起来,那只不过是玉米的一场梦。
那一天晚上玉米突然对母亲说:“妈,我要结婚了。”施桂芳愣了一下,有了很不好的
预感,脱口就问:“和谁?”玉米说:“公社革委会的副主任,郭家兴。”原来是做补
房了。施桂芳吃惊不小,想问个究竟,但是不能问,也不敢再问了。玉米的脸色已经在
那儿了。但是,施桂芳终究是做母亲的,哪里能不知道女儿的心。玉米的心里栽的是什
么果,开的是什么花,施桂芳知道。要不是王连方双开除,家里发生了这样大的变故,
玉米和飞行员的恋爱肯定还在谈着。就算飞行员的那一头吹了灯,凭玉米的模样,哪里
要走这一步?玉米一定会利用嫁人的机会把家里的脸面争回来的。施桂芳突然就是一阵
揪心,捏起一张草纸,捂在了鼻子上。做儿女的太懂事了,反而会成为母亲别样的疼。
没有到石码头送玉米的还有三女儿玉秀。玉米走上小快艇之前特地在人群里张罗了
两眼,没有找到玉秀。玉米心里头有数,在这种人多嘴杂的地方,玉秀不会来了。要是
细说起来,玉米最放心不下的就数老三玉秀了。玉米和玉秀一直不对,用母亲施桂芳的
话说,是“前世的冤家”。玉米不喜欢玉秀,玉秀不喜欢玉米,姊妹两个一直绷着力气
,暗地里较足了劲。因为长时间的敌视,七姐妹之间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两大阵营,一方
是玉米,领导着玉穗、玉英、玉叶、玉苗、玉秧;另一方则势单力薄,只有玉秀这么一
个光杆司令。玉米是老大,长女为母,自然要当家做主。她说什么,姊妹们只能听什么
。玉秀偏不。玉秀不买玉米的账。玉秀胆敢这样有她的本钱。玉秀漂亮。玉秀有一双漂
亮的眼睛,一只漂亮的鼻子,两片漂亮的嘴唇,一嘴漂亮的牙。作为一个姑娘家,玉秀
什么都不缺,要什么就有什么,所以娇气得很,傲气得很。玉秀不只是漂亮,还一天到
晚在漂亮上头动心思,满脑子花花朵朵的。就说头发吧,玉秀也是两条辫子,和别人并
没有什么两样。可是玉秀有玉秀的别别窍,动不动就要在鬓角那儿分出来一缕,缠在指
头上,手一放,那一缕头发已经像瓜藤了,一圈一圈地缭绕在耳边。虽说只是小小的一
俏,却特别地招眼,特别地出格,骚得很,有了电影上军统女特务的意思了。玉秀成天
做张做势的,乔模乔样的,态度上便有了几分的浮浪。总的来说,王家庄的人们对王支
书的几个女儿有一个基本的看法,玉米懂事,是老大的样子,玉穗憨,玉英乖,玉叶犟
,玉苗嘎,玉秧甜,而玉秀呢,毫无疑问是一个狐狸精。狐狸精自然是和其他的姊妹弄
不到一起去的。玉秀敢和所有的姊妹作对,当然不只是漂亮,还有一个最要紧的本钱,
玉秀有靠山。父亲王连方就是她的靠山。王连方只喜欢儿子,不喜欢女儿,然而,却喜
欢玉秀。关键是玉秀招人喜欢,所以做支书的老子总是偏着她。有这样一个老子护着,
就算玉秀是军统的女特务,你也不能把她拉出去毙了。人们常说,手心手背都是肉,说
的是做父母的不偏不倚。这句话其实是一句瞎话,你要是不信你伸出自己的手看看,手
心是肉,手背却不是。手背只是骨头,或者说,是皮包骨头。玉秀才是王连方手掌心里
的肉。仗着自己的模样,又会作态,越发有恃无恐了。欺负了小的,还要再欺负大的,
欺负完了则要歪到父亲的胸前,把自己弄得很委屈的样子,很孤立的样子,娇滴滴的,
很可怜了,同时也就很可爱了。玉秀恶人先告状,每次都有理,姊妹们最咽不下去的其
实正是这个地方。这一来姊妹几个反而齐心了,更加紧密地团结在玉米这个核心的周围
,一心对付这个骚狐狸。不过玉米到底是做老大的,并不莽撞,在对待玉秀的问题上还
是多了一分策略。需要一致对外了,玉米当然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对玉秀是笼
络的、争取的;外面的事情一旦摆平了,关起门来了,那还是要一分为二,该打击的则
坚决打击。不管是拉拢还是打击,一正一反其实都树立了玉米“家长”的身份,这也正
是玉米所盼望的。所以,说起来是两大阵营,骨子里却不是,只是玉米和玉秀的双双作
对。在这一点上玉秀其实是瞧不起玉米的,玉米最擅长的也只是发动群众罢了,要是单
挑,玉米不一定是对手。玉米有一群狗腿子,玉秀当然是寡不敌众了。好在玉秀在这个
方面并没有花太多的心思,一心一意要做她的狐狸精,不仅如此,玉秀还想当美女蛇呢
。美女蛇多迷人哪,你想一想看,脖子一歪一歪的,蛇信子一吐一吐的,走到哪里腰肢
就不声不响地扭到哪里。
美女蛇的腰肢只是扭到了1971年的春天。春天的那个寒夜一过,玉秀自己都知道,
她这条美女蛇其实什么都不是了。
事发的当天村子里欢天喜地的,公社里的电影放映船又靠泊在王家庄的石码头了。
这是王连方双开除之后村里的第一场电影,村子里荡漾着一股按捺不住的喜庆。有电影
看,玉秀蛮开心的。王连方被双开除了,在这个问题上玉秀和玉米反倒不一样。玉米看
起来也是无所谓的样子,但是,那是做出来的,放在脸上,给人家看的。真正不往心里
去的反而是玉秀。玉秀漂亮,一个人的漂亮那可是谁也开除不了的。所以,电影开映之
后,玉秀去看了,玉米却没有。当然,玉秀到底是一个聪明的姑娘,该收敛的地方还是
收敛一些了,这一次看电影玉秀就没有去抢中间的座位。以往村子里放电影,最好的座
位都是玉秀她们家的。谁也不好意思和她们家抢。如果打狗都不看主人,那就不是一个
会过日子的人了。
玉秀带着玉叶,没有钻到人群里去,而是站在了外围,人群的最后一排。玉叶个子
小,看不见,王财广的媳妇倒不是势利眼,还是蛮客气的,招手叫她们过去,客客气气
地让出了座位,把玉叶拉上了板凳。财广家的几年之前做过王连方的姘头,事发之后财
广家的还喝了一回农药,跳了一回河,披头散发的,影响很不好。好在这件事也过去好
几年了。玉秀站在财广家的身边,一心一意看电影了。天有些冷,夜里的风直往脖子里
灌。玉秀操着手,脖子都宿到衣领子里面去了。电影过半的时候玉秀本想去解一回小便
,但是风太大了,银幕都弓起来了,电影里的人物统统弯起了背脊,一个个都像罗锅子
。玉秀想了想,还是憋住了,回家再说吧。“风寒脖子短,天冷小便长”,这句话真是
不假呢。
美国的轰炸机飞过来了,它们在鸭绿江的上空投放炸弹,炸弹带着哨声,听上去像
哄孩子们小便。鸭绿江的江水被炸成了一根一根的水柱子。总攻就要开始了,电影越来
越好看了。玉秀突然被人在身后用手蒙住了眼睛。这是乡下人最常见的玩笑了。电影这
样好看,要是换了以往,玉秀早把他的祖宗八代骂出来了。这一次玉秀反而没有。玉秀
笑着说:“死人,鬼爪子冷不冷。”但是玉秀很快发现那双手过于用力,不像是玩笑了
。玉秀有点不高兴,刚想大声说话,嘴巴却让稻草堵上了。玉秀被拽了出去,一下子伸
过来许多手,那些手把玉秀架了起来,双脚都腾空了。脚步声很急,很乱。玉秀开始挣
扎。玉秀的挣扎是全力以赴的,却又是默无声息的。电影里的枪炮声越来越远了,玉秀
被摁在了稻草垛上,眼睛也裹紧了,裤子被扒了开来。玉秀的下身一下子袒露在夜风中
,突然一个激灵。玉秀再也没有料到自己在扒光了之后居然会撒尿。稻草垛的四周寂静
下来,只有混乱而又粗重的喘息。玉秀能听得见。玉秀的脑袋已经空了,可还是知道爱
脸,想憋,没憋住。玉秀甚至都听见自己撒尿的哨声了。玉秀尿完了,四周突然又混乱
了,一个女人压低了声音,厉声说:“不要乱,一个一个的,一个一个的!”玉秀听出
来了,有点像财广家的,只是不能确定。虽说还是个姑娘家,玉秀已经透彻地觉察到下
身的危险性了,紧紧夹住了双腿。四只大手却把玉秀的大腿分开了,摁在那儿。一根硬
棒棒的东西顶在了玉秀的大腿上,一古脑儿塞进了玉秀。
烂稻草一样的玉秀最后是被玉米搀回家的。同时被玉米搀回家的还有玉叶。玉叶到
底还小,哭了几声,说了几声疼,擦洗干净了也就睡了。玉秀却不同,十七岁的人了,
懂了。玉秀被玉米搂在怀里,一夜都没有合眼。玉秀不停地流泪。到了下半夜玉秀的眼
睛全都哭肿了,几乎睁不开。玉米一直陪着玉秀,替玉秀擦泪,陪玉秀流泪,十几年从
没有这样亲过,都相依为命了。第二天玉秀躺了一整天,不吃,不喝,一个又一个的噩
梦。玉米拿着碗,端过来又撤下去,撤下去又端上来。玉秀一口都没有沾边。第四天的
上午玉秀终于把她的嘴唇张开了,嘴唇上起了一圈白色的痂。玉米一手碗,一手勺,一
口一口的,慢慢地喂。吃完了一小碗糯米粥,玉秀望着她的大姐,突然伸出双臂,一把
箍住了玉米的腰,不动。玉秀的双臂是那样的无力,反而箍得特别地死,像尸体的拳头
,掰都掰不开。玉米没有掰,而是用指头一点一点捋玉秀的头发,捋完了,又梳好了,
开始替玉秀编她的两条长辫子了。玉米命令玉秧端过一盆洗脸水,给玉秀洗了,拉起玉
秀的手,说:“起来,跟我出去。”声音不算大,但是,充满着做姐姐的威严。玉秀散
光的双眼笼罩着她的大姐,只是摇头。玉米说:“就这么躲着,你要躲到哪一天?我们
家的人怕过谁?”玉米从抽屉里掏出剪刀,塞到玉秀的手上去,说:“把辫子绞了,跟
我出去!”玉秀还是摇头。不过这一次摇头的意思却和上一次不一样了,第一次是胆怯
,而第二次却是舍不得那两根辫子。玉米说:“留着做什么?要不是你妖里妖气的,怎
么会有那样的事?”玉米一把夺过剪刀,“咔嚓”一声,玉秀的一根辫子落地了,“咔
嚓”一声,玉秀又一根辫子落地了。玉米捡起玉秀的辫子,扔进马桶,把剪刀塞到怀里
,拉起玉秀就往天井的外面走。玉米说:“跟我走。谁敢嚼蛆,我绞烂他的舌头!”玉
米领着玉秀在村子里转悠,玉秀的脚板底下飘飘的,缺筋少骨的,一点斤两都没有,样
子也分外地难看。因为剪去了辫子,玉秀一头的乱发像一大堆的草鸡毛。玉米揣着剪刀
,护着玉秀,眼里的目光却更像剪刀,嗖嗖的,一扫一扫的,透出一股不动声色的凛冽
。村里的人看着这一对姊妹,知道玉米的意思。他们不敢看玉米的眼睛,不是转过身子
,就是抬腿走人。玉秀跟在玉米的身后,玉米不停地命令她,抬起头来。玉秀抬起了头
来。虽说是狐假虎威,好歹总算是出了门了,见了人了。玉秀对玉米生出一股说不出的
感激,却又夹杂了一股难言的恨。这股子恨是没有来头的,不合情理的,然而,夹在玉
秀的骨头缝里。斗过来斗过去,最终还是要靠玉米,仰仗她的威严,仰仗她的可怜了。
玉秀想,玉米为什么是个女的呢,她要是个男的,变成自己的大哥哥该有多好哇。
玉米终究不是大哥,还是大姐。一转眼玉米都出嫁了。玉米的喜船就在石码头上。
玉秀没有去送她,说到底还是害怕。恨归恨,玉秀还是希望玉米不要离开王家庄。离开
了玉米这只虎,玉秀这一条小狐狸什么也不是了。现如今玉秀再也没有胆量站在人缝里
看热闹了。玉秀一个人悄悄来到了村东的水泥桥上,远远地,扶着栏杆,在那里等。玉
秀好看的双眼十分忧戚地望着远处的石码头,心中布满了担忧。石码头喜气洋洋的,不
过那里的喜气和玉秀没有半点关系了,隔着长长的一道水面呢。水面上十分混乱地闪烁
着太阳光,又琐碎,又刺眼。小汽艇开过来了。临近水泥桥的时候玉米已经看见桥上的
玉秀了。姊妹俩一个在船上,一个在桥上,就那么远远地打量。她们越来越近,越来越
清晰。小快艇很快从水泥桥的桥底下穿越过去了。姊妹俩转过身,依然在打量,只不过
这一次却是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了。玉秀后来看见玉米在小快艇上站起身来,对着她
,大声吆喝什么。风把玉米的声音吹过来,玉秀听清楚了,玉米在喊:出门的时候别忘
了刀子!
马达的轰鸣声远去了,小快艇在远处拐了一个弯,消失了。水面上的波涛平息下来
,只留下一道白亮的水疤。玉秀依然站在桥面上,还在看,仿佛全神贯注,其实很恍惚
了。太阳已经偏西了,水面被傍晚的太阳照得红红的,而玉秀的身影拉得也格外的长,
飘浮在水面上,既服服帖帖,又颤动不已。玉秀盯着自己的影子,看了好半天,都看出
错觉来了,就好像自己的影子随着波浪向前游动了。不过一凝神,影子还是在原来的地
方,并没有挪窝。玉秀想,要是自己的影子能变成一条小快艇就好了,那样就能离开王
家庄了,想开到哪里,立即就能开到哪里。
玉秀回到巷口,意外地发现家门口聚集了十几个女孩子,围成了一个圈。玉秀走上
去,发现老二玉穗正站在中间,身上穿着玉米留下的那件春秋衫,正在显摆。这件春秋
衫有来头了,还是当年柳粉香在宣传队上报幕时穿的,小翻领,收了腰,看上去相当地
洋气。春节过后飞行员彭国梁回乡,到王家庄来和玉米相亲,玉米没有一件像样的衣裳
,柳粉香便把这件衣裳送给玉米了。柳粉香是王连方的姘头,方圆十几里最烂的浪荡货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个烂货和王连方正黏乎着呢,两个人“三天两头都要进行一次
不正之风”。她穿过的衣裳,玉米怎么肯上身。不过玉米倒也没有舍得扔掉,想来还是
太漂亮了。玉秀不一样,好几次动过这件春秋衫的心思,熟话说,“男不和酒作对,女
不和衣作对”,管它是谁的,好衣裳总归是好衣裳,玉秀不忌讳。玉秀所以没敢碰,说
到底还是怵玉米。没想到玉米前脚走,后脚却被玉穗抢了先。这样好看的衣裳,玉穗可
是饿狗叼住了屎橛子,咬住了决不会松口的。玉秀站在巷口,远远地觑着玉穗,收住脚
,眯着眼睛。玉秀就弄不明白,好好的一件衣裳,到了玉穗的身上怎么就那么缺斤少两
的呢!玉秀的脸上难看了。玉米刚走,玉穗居然想把自己打扮成当家人的样子了。她这
个次货,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玉秀越看越觉得玉穗二五兮兮的,少一窍,把好
端端的一件衣裳都给糟踏了。玉秀拨开人,走到玉穗的身边,说:“脱下来。”玉穗正
在兴头上,反问说:“凭什么?”玉秀的口气里没有半点讨价的余地,说:“脱下来。
”玉穗有些软了,嘴上还在犟,说:“凭什么?”玉秀霸道惯了,跨上去一步,凌人的
气势上来了。玉秀正色说:“脱不脱?”玉穗知道抢不过玉秀,左右看了几眼,人太多
,一时下不了台,却还是脱了。玉穗提着衣领,一把掼在地上,踩上去就跺,一边跺一
边大声说:“给你!神气个屁!多少男人上过了!--尿壶!茅缸!”
八点钟之前,断桥镇的街道其实是一个菜市场,从头到尾都是气味。八点一过,街
道的另一面立即显现出来了,变得干净了,规整了。没有命令。但日常的生活自己形成
了命令,几乎是铁律,雷打不动。中学里的高音喇叭开始报时了,“嘀”的一声,那是
一个无比庄严的时刻,“北京时间八点整。”北京时间,它遥远,亲切,神圣,蕴含了
统一意志,蕴含了全国人民有计划、有纪律的生活。它不仅是北京人民的,同样是全国
人民的。毛主席他老人家已经在天安门城楼上日理万机了。小镇上婆婆妈妈鸡零狗碎讨
价还价的时间到此结束。阳光斜斜地,照射在街上,青石路面洋溢出初生太阳的反光。
红彤彤的。这时的街道笼罩了一小段片刻的安宁,甚至是阒寂,似乎是必备的酝酿。然
后,杂货铺的大门打开了,供销社的大门打开了,邮局,信用社,公社机关,医院,农
具厂,铁木社,粮管所,粮食收购站,搬运站,文化站,生猪收购站,总之,一切与“
国家”有关的单位缓缓敞开了它们的大铁门。这时的街道不再是菜市场,而成了“国家
”的一个部分,开始行使“国家”的职能与权力。在所有的大门一起打开的过程中,街
道上有一种静悄悄的仪式感,当然,那也是镇里的人难以察觉的,带上了懒散随意却又
有一点肃穆庄严的气氛。到了这个时候,新的一天才算正式开始了。
每天上午八点,八点整,郭家兴准时来到办公室。坐下来,泡好茶,跷上二郎腿,
开始阅读“两报一刊”,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差不多是研究了。郭家兴整天坐在自己的
办公室里,而从实际情况来看,每一天都是在北京。他关注着北京的一举一动。比方说
,领导同志谁的名字挪前了,谁的名字靠后了,这个绝对是不能忽视的。比方说,去年
陪同诺罗敦·西哈努克亲王的一共有七位领导,今年却换了,换了三个,--从前几天的
报纸上看,一个去了坦桑尼亚;一个在内蒙,“与牧民们亲切交谈”;另一个呢,不知
道了。郭家兴总要把这个不知去向的名字默默地放在心里,一放就是好几十天。如果时
间太长了,郭家兴就要和公社的几个常委提起这件事,口气相当地郑重,“某某某”好
长时间“没有出来”了。直到下一次的报纸上出现了“某某某”的名字或相片,郭家兴
才能够放心,并把这个消息通知其他的常委。郭家兴习惯于把“两报一刊”上的姓名看
成“国家”。关心他们,其实就是关心“国家”了。郭家兴这样关心,并不是有野心,
想往上爬。不是的。郭家兴不是这样。当领导当到这个份上,只要不犯方向性的错误,
能在公社机关里呆上一辈子,郭家兴对自己很知足、很满意了。郭家兴只是习惯,多年
养成的了,成了自然,所以天天一个样。
郭家兴不关心别人,不关心自己,只习惯胸怀祖国,同时放眼世界。郭家兴瞧不起
生老病死,油盐酱醋就更不用说了。那些都是琐事,相当地低级趣味,没有意义。可是
郭家兴近些日子却被“琐事”拴住了,都有点不能自拔了。事情还是由革委会的另一位
副主任引发的,那位副主任见了玉米一面,拿郭家兴开玩笑,说:“中年男人三把火,
升官、发财、死老婆。郭主任赶上了。”这是一句老话了,旧社会留传下来的,格调相
当地不健康。话传到郭家兴的耳朵里,郭家兴很不高兴。但是,郭家兴玩味再三,私下
里觉得大致的意思还是确切的。郭家兴没有升官,没有发财,却死了老婆,照理说郭家
兴应当灰头土脸地才是。出乎郭家兴自己的意料,没有,反而年轻了,精神了,利索了
,“火”了。因为什么?就因为死了老婆。旧的去了,新的却又来了。不仅如此,新娘
子的年纪居然能做自己的女儿,还漂亮,皮肤和缎子一样滑。郭家兴嘴上不说,心里头
还是晓得的,他的快乐其实还是来自床上,来自玉米的身上。要是细说起来,这些年郭
家兴对待房事可是相当地懈怠了,老夫老妻了,熟门熟路的,每一次都像开会,先是布
置会场,然后开幕,然后做一做报告,然后闭幕。好像意义重大,其实寡味得很。老婆
得了绝症,会议其实也就不开了。要是细说起来,郭家兴已经一两年不行房事了。好在
郭家兴在这上头并不贪,不上瘾,戒了也就戒了。谁能料得到枯木又逢春、铁树再开花
呢。郭家兴自己也不敢相信,到了这个岁数,反而来劲了。说到底还是玉米这丫头好,
在床上又心细又巴结。玉米不只是细心和巴结,还特别地体贴,郭家兴要是太贪了,玉
米会把郭家兴的脑袋搂在自己的乳房上面,开导郭家兴,说:“可要小心身子呢,可要
知道细水长流呢,这样丑的老婆,还怕别人抢了去。--要是亏了身子骨,我怎么办?我
可什么都没有了。”话说到这儿玉米免不了流上一回泪,有了几分的伤感,却并不是伤
心,很缠绵了。郭家兴就觉得怪,自己本来都不想的,玉米这么一来,反而又想了。郭
家兴一“想”,玉米当然挡不住,只有全力配合,倾力奉承,全身都是汗。被窝里头湿
乎乎的。玉米再也弄不明白,怎么一到房事自己就大汗如注的。玉米吃力得很,后来又
这样说了:“你到外面再找女人吧,我一个人真的伺候不了你了。”玉米的话和前面的
意思自相矛盾了。但是,枕头边上的话是不能用常理去衡量的。郭家兴爱听。年过半百
的郭家兴特别地喜爱这句话。这句话表明了这样一个意思,郭家兴并不老,正当年呢。
为了焕发床上的青春,郭家兴已经悄悄练习起俯卧撑了。开始勉强只有一个,现在已经
有四五个了。照这样下去,坚持到年底,二十几个绝对不成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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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veheart (挣口饭吃啊,要科研) 于 (Mon Jun 7 13:22:05 2004) 提到:
blowing搞到的好东西啊
顶一下
还是中文的东西读起来有阅读的畅快感
可惜是电子版的,呵呵
【 在 blowing (嘿.我要走了~) 的大作中提到: 】
: 玉 秀
: 毕飞宇,男,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作家,现居南京。
: “五月不娶,六月不嫁”,庄稼人忌讳。其实也不是什么忌讳,想来还是太忙了。
: 王连方的大女儿玉米恰恰就是在五月二十八号把自己嫁出去的。五月二十八号,小满刚
: 过去六天,七天之后又是芒种,这个时候的庄稼人最头等的大事就数“战双抢”了。先
: 是“抢收”,割麦、脱粒、扬场、进仓;接下来还得“抢种”,耕田、灌溉、平地、插
: 秧。忙呐。一个人总共只有两只手,玉米不选早,不选晚,偏偏在这个时候把自己的两
: 只手嫁出去,显然是不识时务了。村子里的人平时对玉米都是不错的,人们都说,玉米
: 是个懂事的姑娘,可是,懂事的庄稼人哪有在五月里做亲的?难怪巷口的二婶子都在背
: 地里说玉米了。二婶子说:“这丫头急了,夹不住了。”
: 其实玉米冤枉了。玉米什么时候出嫁,完全取决于郭家兴什么时候想娶。郭家兴什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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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owing (嘿.我要走了~) 于 (Mon Jun 7 13:22:53 2004) 提到:
呵呵
打印出来就行了吧 ^_^
【 在 braveheart (挣口饭吃啊,要科研) 的大作中提到: 】
: blowing搞到的好东西啊
: 顶一下
: 还是中文的东西读起来有阅读的畅快感
: 可惜是电子版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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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veheart (挣口饭吃啊,要科研) 于 (Mon Jun 7 13:30:18 2004) 提到:
呵呵
不过看了感觉确实不错
越是波澜我越是心安...
【 在 blowing (嘿.我要走了~) 的大作中提到: 】
: 呵呵
: 打印出来就行了吧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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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mensee (隅限石~dingdingjj的mm) 于 (Mon Jun 7 14:12:29 2004) 提到:
偶一般先看见庄家什么的就都不看了....
【 在 braveheart (挣口饭吃啊,要科研) 的大作中提到: 】
: blowing搞到的好东西啊
: 顶一下
: 还是中文的东西读起来有阅读的畅快感
: 可惜是电子版的,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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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veheart (挣口饭吃啊,要科研) 于 (Mon Jun 7 14:35:04 2004) 提到:
没有生活啊没有生活
农村的一切其实正描绘了我们这个民族那种固有的、深深的、千年不变的品质
不那么唯美,却是惊心动魄的真实、自然
城市里的太多东西,反而正是虚幻
不够牢固,浅浅的
【 在 immensee (隅限石~dingdingjj的mm) 的大作中提到: 】
: 偶一般先看见庄家什么的就都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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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mensee (隅限石~dingdingjj的mm) 于 (Mon Jun 7 14:37:12 2004) 提到:
我是觉得挺好的,完全没有一点bs的意思
只不过beyond我的理解范围了
完全没有体验过,也不想体验就是了...
【 在 braveheart (挣口饭吃啊,要科研) 的大作中提到: 】
: 没有生活啊没有生活
: 农村的一切其实正描绘了我们这个民族那种固有的、深深的、千年不变的品质
: 不那么唯美,却是惊心动魄的真实、自然
: 城市里的太多东西,反而正是虚幻
: 不够牢固,浅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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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veheart (挣口饭吃啊,要科研) 于 (Mon Jun 7 14:40:24 2004) 提到:
随着你生活的展开就会慢慢知道了
中国还是农业文化的
到处都可以看得到
当然,一代人之后或许会有些许变化吧
【 在 immensee (隅限石~dingdingjj的mm) 的大作中提到: 】
: 我是觉得挺好的,完全没有一点bs的意思
: 只不过beyond我的理解范围了
: 完全没有体验过,也不想体验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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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mensee (隅限石~dingdingjj的mm) 于 (Mon Jun 7 14:41:25 2004) 提到:
嘿嘿,逃不出小农意识,还不能逃出农村么?
我一辈子都离不开城市的
【 在 braveheart (挣口饭吃啊,要科研) 的大作中提到: 】
: 随着你生活的展开就会慢慢知道了
: 中国还是农业文化的
: 到处都可以看得到
: 当然,一代人之后或许会有些许变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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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ting (绛珠草) 于 (Mon Jun 7 14:42:38 2004) 提到:
意识对生活的影响并不是那么强烈
只在某些方面可能会让人觉得不习惯而已
【 在 immensee (隅限石~dingdingjj的mm) 的大作中提到: 】
: 嘿嘿,逃不出小农意识,还不能逃出农村么?
: 我一辈子都离不开城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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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veheart (挣口饭吃啊,要科研) 于 (Mon Jun 7 14:46:37 2004) 提到:
你指的是生活习惯方面吧
这个基本上最容易改换了,呵呵
但是意识里面对行为的影响才是深深的
这个话题太大了,呵呵
够一个假期去研究了
8)
【 在 yeting (绛珠草) 的大作中提到: 】
: 意识对生活的影响并不是那么强烈
: 只在某些方面可能会让人觉得不习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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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mensee (隅限石~dingdingjj的mm) 于 (Mon Jun 7 14:47:22 2004) 提到:
经历不代表所有
还记得你说过,错过的瞬间,把他印在心里
【 在 yeting (绛珠草) 的大作中提到: 】
: 意识对生活的影响并不是那么强烈
: 只在某些方面可能会让人觉得不习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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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veheart (挣口饭吃啊,要科研) 于 (Mon Jun 7 14:48:30 2004) 提到:
还是写在沙之书上
让风和海浪抹去好了
【 在 immensee (隅限石~dingdingjj的mm) 的大作中提到: 】
: 经历不代表所有
: 还记得你说过,错过的瞬间,把他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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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eting (绛珠草) 于 (Mon Jun 7 14:49:13 2004) 提到:
你什么时候骗我说过这句话的?
【 在 immensee (隅限石~dingdingjj的mm) 的大作中提到: 】
: 经历不代表所有
: 还记得你说过,错过的瞬间,把他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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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ngding (dangdang~immensee是我妹啦!) 于 (Mon Jun 7 15:41:23 2004) 提到:
玉秀写的没有玉米好,是不是
不过也算不错了
【 在 blowing (嘿.我要走了~) 的大作中提到: 】
: 呵呵
: 打印出来就行了吧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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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ngding (dangdang~immensee是我妹啦!) 于 (Mon Jun 7 15:41:50 2004) 提到:
和我正好相反
城市小说我大多不看得
一看庄稼就喜欢
【 在 immensee (隅限石~dingdingjj的mm) 的大作中提到: 】
: 偶一般先看见庄家什么的就都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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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mensee (隅限石~dingdingjj的mm) 于 (Mon Jun 7 15:43:00 2004) 提到:
偶最喜欢吃甜玉米了~
一天能吃10跟!
【 在 dingding (dangdang~immensee是我妹啦!) 的大作中提到: 】
: 玉秀写的没有玉米好,是不是
: 不过也算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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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mensee (隅限石~dingdingjj的mm) 于 (Mon Jun 7 15:44:15 2004) 提到:
小说嘛,我好像能接受英国农村诶~
【 在 dingding (dangdang~immensee是我妹啦!) 的大作中提到: 】
: 和我正好相反
: 城市小说我大多不看得
: 一看庄稼就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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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veheart (挣口饭吃啊,要科研) 于 (Mon Jun 7 15:44:36 2004) 提到:
咣当,原来见你们说过的
竟这样好
我觉得特别适合拍电影阿
【 在 dingding (dangdang~immensee是我妹啦!) 的大作中提到: 】
: 玉秀写的没有玉米好,是不是
: 不过也算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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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aveheart (挣口饭吃啊,要科研) 于 (Mon Jun 7 15:45:07 2004) 提到:
pia
咱们还有陶潜呢
【 在 immensee (隅限石~dingdingjj的mm) 的大作中提到: 】
: 小说嘛,我好像能接受英国农村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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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mmensee (隅限石~dingdingjj的mm) 于 (Mon Jun 7 15:46:15 2004) 提到:
我不是崇洋媚外
我不是故意的....
【 在 braveheart (挣口饭吃啊,要科研) 的大作中提到: 】
: pia
: 咱们还有陶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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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ngding (dangdang~immensee是我妹啦!) 于 (Mon Jun 7 15:48:29 2004) 提到:
我觉得毕飞宇写女人真的一绝
【 在 braveheart (挣口饭吃啊,要科研) 的大作中提到: 】
: 咣当,原来见你们说过的
: 竟这样好
: 我觉得特别适合拍电影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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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oer (凤凰花开|四年过了) 于 (Mon Jun 7 19:04:53 2004) 提到:
玉米好
【 在 dingding (dangdang~immensee是我妹啦!) 的大作中提到: 】
: 玉秀写的没有玉米好,是不是
: 不过也算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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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ooer (凤凰花开|四年过了) 于 (Mon Jun 7 19:05:39 2004) 提到:
青衣
【 在 dingding (dangdang~immensee是我妹啦!) 的大作中提到: 】
: 我觉得毕飞宇写女人真的一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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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ngding (dangdang~immensee是我妹啦!) 于 (Mon Jun 7 23:36:47 2004) 提到:
我真是不喜欢青衣
可能是不喜欢那种感觉
【 在 yooer (凤凰花开|四年过了) 的大作中提到: 】
: 青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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