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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ryan (1/3理想), 信区: reading&culture
标 题: 《狼图腾》 第六章(1)
发信站: BBS 听涛站 (Tue May 25 12:54:16 2004), 站内
突厥之……兵器,有弓矢鸣镝,甲刀剑。其佩饰则兼有伏突。旗纛之上,施金狼头。
侍卫之士,谓之附离(附离,古突厥语,意为狼——引者注),夏言亦狼也。盖本狼生
,志不忘旧。
——《周书·突厥》
淡淡的阳光穿透阴寒的薄云和空中飘浮的雪末,照在茫茫的额仑草原上。白毛风
暴虐了两天两夜以后,已无力拉出白毛了,空中也看不见雪片和雪砂,几只老鹰在云
下缓缓盘旋。早春温暖的地气悠悠浮出雪原表面,凝成烟云般的雾气,随风轻轻飘动
。一群红褐色的沙鸡,从一丛丛白珊瑚似的沙柳棵子底下噗噜噜飞起,柳条振动,落
下像蒲公英飞茸一样轻柔的雪霜雪绒,露出草原沙柳深红发亮的本色,好似在晶莹的
白珊瑚丛中突然出现了几株红珊瑚,分外亮艳夺目。边境北面的山脉已处在晴朗的天
空下,一两片青蓝色的云影,在白得耀眼的雪山上高低起伏地慢慢滑行。天快晴了,
古老的额仑草原已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沙茨楞和陈阵为巴图治疗冻伤,陪伴了他整整一天。但巴图讲述的可怕残酷的黑
暗草原,实在无法与人们眼前美丽明亮的草原连在一起。虽然牧场每个人都与恐怖的
白毛风搏斗了两天两夜,陈阵仍是不愿或不敢相信巴图讲的经历。
陈阵呼吸着寒冷新鲜、带有草原早春气味的空气,心情略有些好转。有了这场大
雪,这年的春旱可以彻底解除。整天干风干尘、干草干粪、两眼发涩、总像得了沙眼
的日子就要过去了。大雪一化,河湖水清水满,春草齐长,春花齐开,畜群的春膘也
有指望。毕利格老人总是说,牲畜三膘,就看春膘。春膘抓不上,夏天的水膘就贴不
住,秋天的油膘就更抓不足了。如果到秋天草黄之前羊的背尾部抓不足三指厚的油膘
,羊就度不过长达七个月的冬季,牧场就只好在入冬之前将膘情不够的羊廉价处理给
内地。在灾情严重的年份,往往在入冬之前羊群就会减员一半,甚至大半。在草原牧
区,一年之计也在于春。但愿这场解旱的春雪,能给牧场多补回一些损失。
陈阵和几个本队和外队的知青,随场部、大队和生产组派出的灾情事故调查组,
一同去大泡子现场。一路上场革委会领导、军代表包顺贵、场长乌力吉、马倌巴图、
沙茨楞和其他群众代表,以及准备清理事故现场的青壮牧民全都阴着脸,离大泡子越
近人们的心情似乎越难受,谁都不说话。一想到军马群尚未出征就全军覆没,军方和
地方领导异常震怒,陈阵的心情也沉重起来。巴图已换了马,他的大黑马伤得几近残
废,已送场部兽医站治伤去了。巴图脸上涂满了油膏,仍然遮不住被冻得惨不忍睹的
脸面。鼻子、脸上的皮全被冻黑冻皱,从皱缝里流出一道道黄水。一块曝了皮以后露
出的粉红色新肉,在巴图紫褐色的脸上显得特别扎眼。他背后的腰带上斜插着一把大
木锨,疲惫不堪地骑在马上,一言不发地走在包顺贵的身旁,为马队领路。
巴图是在白毛风刮了一夜半天以后,被沙茨楞在大泡子南边一个破圈后面找到的
。当时马已伤得走不动,人也已冻得半死。沙茨楞牵着他的伤马把巴图驮回了家。为
了让调查组了解事故经过,巴图只得强撑着身子,带着调查组前往事故发生地。另外
两个马倌,虽然浑身都被冻伤,但仍被隔离审查了。
陈阵跟在毕利格身边,走在队伍的侧后。他小声问:阿爸,上头会怎么处分巴图
他们?
老人用马蹄袖擦了擦稀疏山羊胡须上的雾水,黄眼珠里深含着复杂的同情。他没
有回头,看着远山慢慢地说:你们知青觉着该处分他们吗?老人回过头来又补了一句
:场部和军代表很看重你们的意见,这次把你们知青请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陈阵说:巴图是条好汉,为了这群军马,他差点把命都搭进去,可惜他运气不好
。我觉得他不管救没救下这群马,他都是了不起的草原英雄。我在您家住了一年,谁
都知道巴图是我的大哥。我了解包顺贵的态度,我的意见不管用。再说知青的意见也
不一致。我想,您是贫牧代表,又是革委会委员,大家都听你的,您说什么我就跟着
说什么。
别的知青咋说?老人很关心地问道。
咱们队的知青大多数认为巴图是好样的,这次风灾雪灾加狼灾太厉害,换了谁也
顶不住,不能处分巴图。可也有的人说,这可能是有人利用自然天灾搞破坏,反军反
革命,一定得先查查四个马倌的出身。
毕利格老人脸色更加阴沉,不再问了。
人马绕过大泡子东侧,来到巴图最后开枪的地方。陈阵屏住气,做好亲眼目击血
腥屠场的心理准备。
然而一滴血也看不见,一尺多厚的白雪已将黑夜所遮盖的血腥重又覆盖了。至少
应该有突出于湖面的马头吧,但是也没有。湖面上只有一片连绵起伏的雪堆,雪堆之
间的雪特别厚,雪堆后面又拖着被风雪刮出的一条条雪坡,把本来应该非常突出醒目
的马尸雪堆抹平了。人们默默地看着,谁也不下马,都不愿揭开这层雪被,只是在心
里一遍遍设想着当时的情势。
太可惜了。毕利格老人第一个开口,他用马棒指了指泡子的东岸:你们看,要是
再跑一小段就没大事了。巴图从北边的草场能把马群赶到这块地界太不易了。风那么
冲,狼那么多,就算人不怕,可骑的马能不怕吗。巴图从头到尾都在马群,跟狼群拼
死拼活,他是尽了责的。
蒙古老人不忌讳替自己的儿子辩护。
陈阵向包顺贵靠过去说:巴图为了保护集体财产,一个人跟狼群搏斗了一夜,差
点牺牲自己的生命,这可是应该上报的英雄事迹……
包顺贵瞪了陈阵一眼吼道:什么英雄事迹!他要是把这群军马保下来才是英雄。
他又转过头对着巴图狠狠地说:那天你为什么把马群放在泡子的北边,你放了这么多
年的马,难道还不知道一刮风会把马群刮到泡子里去吗?你最大的责任就在这儿!
巴图不敢看包顺贵,他连连点头说:是我的责任,是我的责任。我要是每天傍黑
把马群放到东边草场去,就不会出这么大的事故了。
沙茨楞磕了磕马肚,靠上去不服气地说:是场部让我们把马群放到那块草场的,
还说全场就数那儿的秋草剩得多,春草也长得早。军马就要上远路,一定要保证军马
吃饱吃好,争取再抓上点膘,要让来接马群的民兵骑兵一看就高兴。我记得那会儿巴
图在场部抓革命、促生产会上就说过,马群放在大泡子的北边不安全。可场部说春天
多一半刮西北风,哪能就在这几天刚好碰上北风呢。这事儿你也是同意的,怎么一出
了事就把责任全栽到巴图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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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原谅我
我比你更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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