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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raining (0.7的活动铅笔芯), 信区: other
标  题: 告诉你一个真实的陈景润  2
发信站: 听涛站 (Sun Feb 18 01:04:29 2001), 转信



这天晚上,迟群请来的医学专家连夜对陈景润进行会诊,会诊结果表明,陈景润身
染严重的肺结核和腹膜结核病,必须立即住院治疗。

会诊后,天已大亮,武衡亲自将陈景润送回88号楼。这时,88号楼的住户正在
互相传播着一个消息:“昨天晚上陈景润偷听敌台被带走了!”

原来,昨天晚上那几辆神秘的小轿车停在楼前时,被88号楼传达室的值班员发现
了,她想,陈景润那个倒霉蛋半夜被带走了还会有什么好事。

见陈景润坐着小车回来了,后面还跟着院里的领导。人们交头接耳目瞪口呆。

陈景润没心思理会闲言碎语,他的心沉甸甸的,当初的激动已经过去,现在的他已
是满心忧愁。

他没有回他的小屋,径直去了李书记家。李尚杰正准备上班,见陈景润愁眉苦脸地
进来了,忙问他发生了什么事。陈景润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说:“他
们要我去住院,我不想去,谁知道以后还会不回来运动呢……”

李尚杰劝他说:“你病得不轻,你应该去住院,象这样经常发烧,长期拖下去是不
行的,不管怎样,先将病治好了再说。”

毛主席的指示,在科学院象炸开了锅,激起强烈反响。人们奔走相告,一些仍被各
种各样帽子压着的知识分子更是暗暗激动欣喜,连陈景润这样的“白专典型”都解   
放了,天真的要亮了。

可是,也有人极为不满:“陈景润是白专典型,这样的人不应该提倡,中央领导指
示要给这样的白专典型治病,是因为有些人没有如实向中央反映情况。”他们组织
部分党员给中央写信,指责反映问题的人美化陈景润,谎报军情,欺骗中央,欺骗
毛主席,说陈景润的成果如何如何没有价值,没有意义。  

这天下午,李尚杰接到通知,马上送陈景润去309医院住院。李尚杰匆匆到88
号楼通知陈景润赶紧收拾东西,6点钟有车送他去医院。

晚上6点钟,车准时开到楼下,可是小屋里却不见陈景润。在楼道里找,没见他,
在楼下找,也没见他。这时,又接到中央办公厅询问陈景润是否去了医院的电话,
李尚杰急了,发动数学所在家的人都出去寻找。

人们大街小巷呼唤着陈景润的名字,陈景润有生以来第一次被这么多人关注着。
附近都找遍了,没见陈景润。所里的老葛,骑自行车来到大钟寺铁路立交桥下,黄
昏中,见陈景润穿着那件半长不短的褪了色的蓝棉大衣,头戴着棉帽,帽沿耷拉
着,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在桥下踱来踱去。   

“小陈,大家到处在找你,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回去吧。”老葛大声喊着。
听见老葛的声音,陈景润拔腿就往与数学所相反的方向走。老葛急了,骑车过来拉
住了他的手。

“我不回去……”陈景润挣扎着。

无奈老葛身强力壮,他拼命挣扎也没能挣脱掉。老葛在路边的公用电话亭给所里打
了个电话。回头发现,陈景润蹲在地上抽噎着,泪水流了一脸。

他嘴里喃喃着:“63年困难的时候,我将自己省下的粮票捐给大家,运动一来,
说我腐蚀拉拢工人阶级。66年、67年,我哪一派都不参加,连话都不敢说,结
果还是被抓进了专政队。……住院要花好多钱,将来运动来了,会怎么样呢?”

老葛这才弄明白有一步之遥了,可是这一步,却是隔着千山万水的一步。要跨越这一
步,他不但要拼尽心智,也许还要拼出生命。

小屋外,陈景润能不能当全国人大代表引起的轩然大波,并没有平息。

一天上午,院党委书记的办公室响起了急促的电话铃声。电话是从中南海打来的,
通知院党委书记和数学所党委书记立即去中南海面见华国锋。

到了中南海,他们被直接领进华国锋的办公室。华国锋阴沉着脸坐在沙发上,见他   
们进来,满脸怒气地指着他们说:“你们连总理的指示都不办,你们还听谁
的?……陈景润当人大代表的事,你们同意得办,不同意也得办。”

就在这时,陈景润病情再次加重,又被送进309医院。

一天,陈景润正躺在病床上输液,所里来人通知他,他被当选为全国人民代表大会
代表,并告诉他,这是周总理亲自提议的。这个消息对于陈景润来说太突然太意外
了,多年来,他除了参加“批判会”、“斗争会”,几乎没有参加过别的会议,当
人民代表,与中央领导一起议论国家大事,更是他想都没想过的事。

他不安地说:“为什么选我,我哪里配得上……”

1975年1月,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

大病初愈的陈景润就要去参加这次具有历史意义的大会了。一大早他就开始准备开
会要带的东西,他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破旧的大提包,将数学书放在最底层,盖上换
洗衣物,然后将病房里的报纸收拾在一起,放进脸盆,在报纸上放上一本《毛泽东
选集》。然后就静静地坐在床边等着所里送他去前门饭店开会的车子。

来送陈景润去开会的是李尚杰,见陈景润将那个破旧的大提包塞得鼓鼓囊囊的,他
笑了,说:“在那里开会,用不着带脸盆。”

“要的,要的。”陈景润固执地要将那个上面放着《毛泽东选集》的脸盆带上。

“白专典型”他当怕了,去开会的陈景润多了个心眼,他将数学书藏在下面,将报
纸和《毛泽东选集》放在最醒目的地方,他将自己包装成关心政治的形象。

车到前门饭店,负责大会接待的工作人员见他双手端着脸盆,笑了,说:“饭店里
有洗浴设备,不需用脸盆。”

“要的,要的……”他仍固执地双手端着脸盆进了房间。

其实,陈景润要的是脸盆里的报纸和《毛泽东选集》,要的是别人眼里的“突出政
治”,但他真正要的却是藏在大提包底层的那摞数学书。

陈景润没有被安排在中科院所属的中直机关代表团,也不在他的老家福建代表团,
而是被安排在与他毫无瓜葛的天津代表团。而且他还意外地发现,周总理也在这个
代表团,并且跟他编在一个小组。

原来,这一切都是周总理亲自安排的。提议陈景润当全国人大代表受到抵制,使周
恩来更清楚地看到了陈景润的处境,也更清楚地看到了跟陈景润一样命运的知识分
子的处境。他指示会议筹备组将陈景润编入天津代表团跟他在一起,这无疑是对陈
景润最有力的保护。

这次大会,是一个令人激动和振奋的大会。周总理在会上作了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
中国的工作报告;在中国政治舞台上消声匿迹的邓小平,又重返政治舞台,出任国
务院副总理;“科学研究”、“发展技术”这些久违的词语又走进了大会工作报告。

这一切,带来了一股春天的气息。人们想,也许这场旷日持久的革命快收场了。

会议几乎每个晚上都安排有活动数落也好,陈景润就是抱住床头不让搬。连李尚杰也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如此固执。

当天晚上,陈景润来到了李尚杰家。没等他开口,李尚杰就不满地说:“让你搬
家,你为什么不搬?你这不是让大家为难吗。”

陈景润满脸忧愁地说:“谢谢李书记,谢谢李书记,我不是不相信胡耀邦同志,可
是今天在台上,谁知明天又会是怎么样呢!今天给我分大房间,明天可能又有人来
收走,不要说我,老专家吴文俊、熊庆来、张宗燧不都被从大房子里赶出来了吗!
他们赶出大房子,总算还有小房子可住,可我今天搬进了大房间,明天再给赶出
来,就连这6平方米的小屋也没有了,我可怎么工作呀。……李书记,你去帮我跟
领导说说,就说,陈景润说等大家住房都宽裕了他再搬。”

陈景润在此时此景说的这句话,几年后一再出现在宣传他的文章里,文章云:中科
院给陈景润分了大房子,可是他坚持不肯去住,他说,等大家住房都宽裕了,我再
搬。

这天晚上,陈景润向李尚杰推心置腹谈了心里话后,又接着说:“不要说上边的领
导,就是你自己也不知道过一段时间,还在不在五学科当书记。”

此话不幸真被陈景润言中。

76年元旦后的一个凌晨,陈景润又准时打开收音机收听外语广播。一个浑厚的男
中音正在播送《人民日报》元旦社论,听着听着,陈景润惊愕地张大了嘴巴。社论
说:“……最近,教育战线那种刮右倾翻案风的奇谈怪论,就是代表资产阶级反对
无产阶级的修正主义路线的突出表现,这再一次证明,社会主义社会的阶级斗争是
长期的、曲折的、有时是很激烈的……”

“四人帮”发动了“反击右倾翻案风”,邓小平又一次被革职下台,在中科院工
作的胡耀邦也受到冲击。左的思潮又卷土重来,当初给陈景润戴上白专帽子的人又
开始趾高气扬。科学院的墙上又刷满了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大字报。陈景润心
里暗暗庆幸自己的谨慎,如果当初搬了家,没准儿这次会被扫地出门。

陈景润不知道反击右倾翻案风为何物,也没兴趣去弄懂它。但是他坚守着一个原
则:没见过的事不乱讲,没根据的事不乱猜,任何场合都少讲话,实在要讲,就讲
实事求是的话。

多年的政治运动使他变得极为谨慎、极为敏感。这天,大姐瑞珍带着儿子来看他,
姐弟俩多年没见,陈景润非常高兴,请他们在小饭馆里吃了一顿饭。送走他们后,
陈景润马上主动到支部书记李尚杰家向他汇报:“今天我大姐和外甥来看我了,外
甥到北京读书,他们是顺路来看我的,我请他们吃了一顿饭。”

虽然陈景润不关心政治,甚至躲避着政治,但是他心里却有一杆衡量是非的秤。一
天,有人来找陈景润:“科学院要召开大会,揭发、批判科技界的右倾翻案风,会
上安排你发言。”  

“我?”陈景润吃惊地问。

来人点点头说:“你要结合自己的实际讲,讲你是怎样受了党内走资派的毒害,逐
渐走上白专道路的。”

陈景润心里暗暗叫苦,如果说钻研业务是走白专道路,那是我自找的,跟党内走资
派有什么关系,怎么能把帐算到他们头上。再说,我压根儿就没见过就没听过的事
怎么能讲。

中科院召开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大会那天,陈景润没有去。

他曾极力逃避政治,想做一个纯粹的数学家;他曾顽强地坚守自己的心灵,不让其
遭到世风的熏染。可是最终他却身不由己——“正直的人成为政治的人”。


徐迟写了一篇《哥德巴赫猜想》

1977年10月,《人民文学》杂志社得到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党中央决定召
开全国科学大会,这预示着科学的春天就要来临了。

《人民文学》决定组织一篇写科学家的报告文学。

写谁呢?编辑部展开了讨论。

有人说起一个民间流传的故事,说70年代初,有个外国代表团来华访问,访问期
间,代表团中有人提出要见中国大数学家陈景润,说他将一个世界著名的数学难题
“哥德巴赫猜想”的研究推进到了“1+2”。

负责接待的人听了,心里暗想:“1+2”不就等于3吗,这是什么数学难题?而
且也没听说中国有叫陈景润的大数学家。

他虽然心里这么想,但是怕闹笑话,却不敢说出来,便通过有关方面寻找陈景润。
后来总算在中科院找到了,可是谁也不知道陈景润取得了这个了不起的成果,反而
听到了许多说他不食人间烟火的笑话,说他常常一连几天将自己关在一间小屋里看
书演算,一日三餐吃的是窝窝头蘸酱油。说他是个与正常人思维不一样的怪人,除
了搞研究,什么都不关心,40多岁了还孑然一身。

那位错将哥德巴赫的“1+2”误认为小学课本上的“1+2”的人这才明白自己
真的弄错了,这才知道各国数学家已被这道难题困扰了200多年,陈景润取得的
这一成果居世界领先水平。

听了这个故事,大家觉得,陈景润虽然是个怪人,但是,他在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
代里,冒着风险,埋头潜心于科学研究,并取得了如此重大的成果,非常了不起,
应该写他。

请谁来写他呢?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徐迟。

徐迟是位诗人,早年参加革命,写下了许多激情澎拜的诗歌。在延安,毛泽东曾亲
笔给他题写“诗言志”。但是徐迟最有影响的作品,却是描写一位敦煌艺术家的报
告文学《祁连山下》,巧的是,这篇颇有影响的报告文学当年也是发表在《人民文
学》杂志上。徐迟还写了许多的

老师华罗庚先生一起坐上了会议主席台。

华国锋在大会上作了题为《提高整个中华民族的科学文化水平》的讲话。邓小平第
一次提出了科学技术是生产力的重要观点。陈景润眼含热泪地聆听着讲话,邓小平
说:“一个人,如果爱我们社会主义祖国,自觉自愿为社会主义服务,为工农兵服
务,应该说这就是初步确立了无产阶级世界观,按政治标准来说,就不能说他们是
白,而应该说是红了。”

一直戴在陈景润头上的“白专”帽子终于摘下来了,他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连夜
写下一首诗:“革命加拼命,拼命干革命,有命不革命,要命有何用?”他被大会
请上台作典型发言,又作为著名科学家代表受到党中央领导接见。陈景润心情激动
地急步上前,用双手紧紧握住了邓小平同志的右手,前倾着身子弯着腰连声说:
“谢谢邓副主席,谢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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