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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吃·人·岁月(第42章 饺子·北京·我)
发信站: 听涛站 (2001年11月05日20:17:28 星期一), 站内信件

吃·人·岁月
流火
第 42 章 饺子·北京·我
   
    我不喜欢吃饺子。
    饺子在我们那里只能算点心,不能算正餐。家里也常常抻皮儿自己包,
馅心品种比较简单。有纯猪肉馅的,我不能吃油大的东西,一般来说,就和
姐姐分工,她吃馅心,我吃皮儿。还有韭菜猪肉馅心和青菜猪肉馅心的,味
道都一般般了。最好吃的是青菜荠菜猪肉馅心,非常鲜美,一般来说,馅心
是青菜五,荠菜三,猪肉二,如果没有青菜,光荠菜和猪肉,吃的很“寡”
人,烧心。
    后来,我去了北京。
    单位的食堂里面天天有饺子供应,馅心的品种繁多让我张口结舌,几乎
是任何蔬菜配上肉都可以做馅心,而我还是每天吃份饭和份菜。

    单位办公楼过道里的灯是声控的。晚上,有时我去加班,站在这头,看
着黑暗的前方,我怔怔的站住了,回魂似的猛的一跺脚,音波传过去,灯,
一盏又一盏的亮了起来,过道里一片光明,宛若春光乍泄。Andy Warhol在
Empire里面,让这个著名的建筑“勃起”了八个小时,很疲倦,很漫长,很
执着,但不要紧,最后,刹那的通体辉煌,成就了一场高潮,达到了一个巅
峰,创造了一则传奇。水平线的春光乍泄虽然有些温暖,有些缠绵,更多的
是迟疑,是不彻底的没有激情的“早泄”。那时,我总有些恍惚,很怀疑,
我是在北京吗?
    我同事里的朋友以北方人居多,他们自然喜欢吃饺子。我们常常去一个
饺子店吃饭,那里饺子的品种接近一百,居然有蛇肉馅心的。饭店是一个四
合院,院子里有一棵很粗壮的槐树,不需要支太阳伞。我们喜欢坐在院子里
面,每样饺子点一两,可以吃许多种类。我就尝一尝而已,更多的是吃菜喝
酒。他们吃的很开心,还要来蒜头,生着吃,配饺子。槐花常常落在头上,
肩膀上,身体一晃动,它们就飘了下来,落到地上。后来,去北京展览馆看
一个“禁毒”展,我陡然发现,那家饺子店居然是一个毒品的中转站。我正
好认识当地派出所的人,问他,老板怎么处理了?他说,罚了很大的一笔钱,
就放出来了。
    有人和我说,如果你在《在北京坠入情网》里面再写到“科源”饺子店,
就更加形象了。我有些哑然失笑了。那个店对面是中科院计算机所,旁边有
家浴室,常常在那里洗澡以后,去吃些水饺,应付一顿饭。后来,一个朋友
去汉堡做博士后,请我们在楼上的包厢里吃了一顿饭。那是夏天了,饭后,
我们买了西瓜,一路吃,一路扔西瓜皮,很放肆。
    在北京,我最熟悉的地方就是中关村了,差不多鞋子可以认识路。我因
为上新东方,考T&G,在那里曾经游击了半年多,认识了许多朋友,他们都
在附近的大学,研究所里面读书,很巧合的是,他们差不多都是南方人。一
个朋友看见街上有便宜的自行车卖,给我买了一辆,我一直把它停在化学所
旁边。我常常骑着它到处乱窜。考试以后,周末,我还常常过去,找他们玩。
我觉得,这里才是北京,我的北京。
    其实,我很早就来过这里。读书的时候,有年暑假到北京参加一个中美
联合的workshop,住在圆明园附近的一个饭店里面。从机场坐大巴,在中关
村下来,换出租到饭店。当时是傍晚,我也没有仔细看,就这么擦肩而过了。
几年后,我到北京面试,结束以后等结果,就搬到在中科院一个研究所读书
的朋友宿舍里暂住。他告诉我,北大就在附近。我说,晚饭后去未名湖边看
看吧。他笑着说,你可以到里面看看——冬天,湖面结冰了。我也笑了,当
时的我真笨。我的T&G都是在清华考的,我的习惯是考试前不吃任何东西,
考试结束,一个清华的朋友等着我,然后把我带到某个食堂吃砂锅饭,真是
饿极了,觉得很香很香。
    后来,他们都出国了,散布在世界各地。周末,我喜欢一个人骑车出去
乱逛。先去工体旁边的中国图书进出口总公司的门市部看港台的杂志,翻最
新到货的CD,然后去美术馆旁边的三联图书中心买书看书,买了书以后,再
骑车去中山公园,人少,安静,门票也便宜,找一个树荫下的椅子,看书抽
烟听音乐。偶尔,我也打车去国子监,也可以坐一天,那里也很安静。
    那时,我想起来了,一个朋友借了地方和女朋友同居,房子靠近梅兰芳
故居,后来,两个人分手了,他拖我陪他把东西搬回来。他女朋友是满族人,
我们一起玩过。汽车在门口停下来,等着,我们 目 绊绊的走了一进又一进,
一些穿着圆领汗衫,端着大搪瓷缸子的人在聊天,声音很亲切,非常悦耳。
东西已经收拾好了,箱子,包裹什么的静静的放在屋子了。他很轻松的指指
了东西,笑着说,就这么点东西,其实我一个人就可以了。我看见他鼻子抽
了一下,眼睛红了起来。我刚想安慰他,有人敲门了。我迎了出去,随手带
好门,原来是收水电费的。等我交了钱,回到屋子里,他还愣愣的呆坐在箱
子上。我踢了他一脚,拎起东西掉头就走。汽车里,我逗他说话。问他,梅
兰芳故居参观过没有。他说没有。我说,这么近怎么不去?他说,没有时间。
我笑着说,就那点事情,三下五除二就办完了,至于这么忙吗?他噗叱笑了
起来,但从车窗的反光里,我看见他流泪了。
    再后来,我也离开了。我和世界各地的他们都保持着联系,知道大家都
很好,花也飘零水也流,没有乡思,都为钱愁。
    今年初,和一个新认识的朋友在新侨饭店喝早茶,他说,中关村变化很
大,四环已经通车了。我沉吟了半天,虽然时间很紧,原来并没有计划,但
还是打车去了中关村。
    变了,变了,全变了。原来中关村路口的Pizza Hut没有了,中关村礼
堂旁边的“天隆渔村”变成了“郭林家常菜”,中关村路上原来有家音像店,
专门买原版进口CD磁带的,现在已湮灭在宽敞的马路之中,而计算机所对面
的“科源”饺子店也荡然无存,成了一片灰蒙蒙的工地。没有了,什么都没
有了。我很感伤起来,没来由的念了一句诗,“负你千行泪,系我一生心”。
我没有勇气再去北大清华书城等等了,顺手拦了辆出租就离开了。回去,就
重伤风了。
    庞德写过一首诗,歌咏罗马的。劈头盖脸第一句就是:罗马已经不是罗
马人的罗马了。当时看的惊心动魄,现在想来却有些失魂落魄。
    北京,不再是我的北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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