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rls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ilymmiao (伊利苗@排骨()), 信区: Girls
标 题: 双色夹竹桃(zz)
发信站: 听涛站 (2002年07月02日00:08:03 星期二), 站内信件
双色夹竹桃 米宝宝便当于 2002.07.01 13:18 发表在爱情故事
窗外的夹竹桃又开了,一半桃红,一半似雪的白。
“好美啊!”
他仿佛又听到她孩子一般笑声,一道温暖的痕迹顺着眼角细细的皱纹划过他的左颊
。这个爱笑的女子,天使一般的女子,再也不能回到他的身边一起且听风吟。而他却再
也无法忘记她浅浅的酒窝和小野丽莎一样低沉迷人的歌声。
小的时候家中后院种满了这种夹竹桃。倒不是人为刻意,几十年了,一家人没搬来
的时候就已经长得很茂盛了。老人告诉还是孩子的他,这能开出很美花朵的植物结的果
实是有毒的,甚至枝叶也有毒。所以那个时候后院是一片神秘的禁地,小孩子是不允许
随便进去的。而他怎么也不相信老人的话,总是一遍一遍地问父亲,“是真的么?这么
美的花果怎么会有毒?是不是不让我们吃桃子才编的谎?”
父亲很温和地解释,“你看,其实爷爷奶奶很疼你。你要吃什么,只要开口他们就
会给你买。桃子什么时候你要吃却没有吃到?爷爷奶奶不会撒谎,记得爸爸告诉过你玫
瑰很美,但是有刺;罂粟好看,但是有毒么?这是一个道理的。”
他那时最信赖的是父亲,所以日后对夹竹桃也望而却步了。但是每当夹竹桃开花,
他还是会远远地望着那些美丽的花出神。
后来他长大了,结了婚,家中的院子里依然派人种了这植物。只因为它开花的时候
美得不可方物。
他是20岁那年结的婚,他的婚姻是一种牺牲。因为双方的家长想通过子女的结合拉
拢生意上的关系。父亲的生意已近山穷水尽,而那方帮助了他。父亲知道那家千斤是很
喜欢自己的儿子的,所以感激之下,将儿子入赘。
他那个时候是没有怨恨的,甚至他还不懂什么叫爱情就被推入了洞房。
他的妻子很美,不说话的时候像维纳斯。他只记得,那夜在妻子雪白胸脯的起伏下
他原始的迷乱像羽毛一样轻,一样轻。
他本以为这样的婚姻是让人羡慕的。在外人看来郎才女貌,没有比这样的结合更幸
福。可是他很快发现,妻子并不甘心她的美留在家里只给他一个人看。
妻子喜欢参加舞会,也常常收到各式各样的请柬。一开始他陪她去,舞会上他们总
是最受瞩目的一对。妻子婀娜的腰支在舞曲中摇摆,让她看起来像一朵开在风中的百合
。她修长的颈,雪白的皮肤,丰腴有致的身材和一笑便媚态百生的脸,让其他佳丽都失
去颜色和光彩。他本是该骄傲的。因为她是属于他的。
但也许他本来就不属于上流社会,他对这样的场合渐渐失去兴趣,感到厌恶。
前来邀请妻子跳舞的人很多,都是一些所谓的公子。他们肆无忌惮的目光总是随意
的落在妻子的身上。
妻子一开始小心翼翼地看他的反应,征求他的意见。但到最后便当他不存在一样。
他们开着过分的玩笑,发出放浪的笑声,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他起身走
出了舞会。
他径直回了家。
家里偌大的空间在夜里变得十分清冷。窗外的毛毛雨开始越下越大,雨点敲打着窗
户,却像敲打在他的胸口。夜色中,他隐约可以看见那夹竹桃的轮廓,在风雨里摇摆不
定,像妻子暧昧的舞姿。
他干笑了一声,喉咙发出空洞的声音。
他在一片雨声中睡去。直到半夜刺眼的白炽灯将他惊醒。
妻子怒气冲冲的脸出现在他的面前。“你怎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外面在下雨你知
不知道?还好人家大卫开车送我回家,不然我就回不来了。……”
他装着很困,又翻过身去睡。
妻子见没趣,也就不声不响地去了浴室。关了灯的房间,却让他怎么也睡不着了。
之后的日子,妻子频频出席舞会。他并不加以阻止。因为除此之外,妻子并没有其
他爱好。
妻子开始化艳丽的妆容,搽他无法忍受的浓烈香水,越来越晚的归来。这一切他都
忍受着。
他可以想象她的妻子在舞会上对着其他男人如何的笑颜如花,展示着她的风情万种
;那些男人又是如何将放在她腰际的手越收越拢。
不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因为妻子的一件晚礼服。
那是一件完美的名家之作,经典的黑色,在妻子雪白的皮肤上散发着妩媚。脖子上
的钻石衬得无可挑剔。
就在他的目光沉醉的时候,妻子转了身。他身上的火再也抑制不住的燃烧了起来。
因为妻子的整个背部都暴露无遗。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妻子在其他男人的眼里如此性
感。
他像野兽一样撕扯妻子身上的晚礼服。
她被他拦腰抱起,甩在床上。她看见,他眼睛里的血红,像火一样,焚烧着他的理
智。他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是发泄,是撒野,是解恨。
她的泪冲散睫毛膏,落在雪白的床单上。乌黑的液体,却有着血的醒目。
她在呜咽里颤抖身体,白皙的皮肤和白炽灯一样刺眼。他渐渐停止了动作。
他不知所措地进浴室冲洗。镜子里,一个懦弱的男人渐渐涌起悔意。
当他再次打开卧室的门,只有留着折痕的被单在那里狰狞着面孔,扭曲着他的魂灵
。
妻子再也没有回来。
他开始害怕面对自己,害怕面对夜晚。家里的镜子全部叫工人撤走,整个房子的灯
终日开着。
一日,故友来访。
他说,你该出去走走。
于是他跟着朋友去参加了一个沙龙。都是一些职业高尚的文人。医生,教授……在
那里附庸风雅。他是不多言语的,坐在那里,抽着烟,仿佛灵魂出窍。
谈不上喜欢,但是总比和人没有接触的好。他每个星期随朋友一起参加这样的聚会
。
他在那里认识她——一个30岁的医学博士,方莛。
是她主动坐到他身边的。“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抽闷烟?”她的声音很清脆,像小时
侯学校的上课铃一样惊醒他。
他抬眼,一张小小的瓜子脸,齐耳的短发。米色的高领无袖T恤。标准知书达理的知
识女性。
他朝她笑了笑,“是在对我讲话么?”
“是啊。”她的眼睛弯弯的,像一弯新月。“只有你在这里一个人抽烟啊,别人都
在结伴玩呢。”
“哦,呵呵。”他吸了最后一口烟,他的脸被烟雾隔开,模糊不清。
“可以请你跳个舞么?”她看着他的眼睛,让他有些不习惯。他想起了他的妻子。
“不,我不会。对不起。”他皱着眉头,掐灭了烟。
“恩,那太可惜了。”她叹了口气。“在这儿还真的是无聊哦。”她饮一口水。
“还好吧。”他并不介意这样的活动是否有什么意义。
“那么,你是做什么的?”她问。
“我?我嘛,什么也不做,又好象什么都做。”他一边想着,一边回答。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哦。”她笑起来就像孩子一样的天真。
“你喜欢卡蓬特的歌吗?”她拍了拍手,问他。
“喜欢,是啊,很喜欢。”他并不擅长表达,至少是在异性面前显得有些笨拙。
“真的吗?那我唱歌给你听啊。”她高兴地站起来,走到小小的舞台上,坐下。
他看见她像是和后面的乐队说了些什么。然后,钢琴的键盘上流出柔软的音乐。
Why do birds suddenly appear
Every time you are near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Why do stars full down from the sky
Every time you walk by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
他听见,她的歌声,像一杯温水划过他的咽喉,让他的胃也开始温暖起来。
“好听吗?”她走下来,对他笑。
“恩,很好。真有小野丽莎的味道。”他衷心的赞叹着。
“哦?是吗?你也听她的歌吗?我也很喜欢她呢!”她显得很兴奋,眼里亮起光彩
来。
“是啊,虽然你唱卡蓬特的歌,但我还是觉得像丽莎的发音风格。”
她格格地笑得像个小孩子一样高兴。
“你是在说我的英文有口音吗?”她开玩笑地问。
“啊,不是不是那个意思。”他急忙去解释自己的话。
“开玩笑的,我真的在法国留过学哦。”她认真的说。
“原来是这样。”他吁了口气,慢慢放松起来。
舞池里渐渐响起音乐,他们之间有了一段沉默的空白。
谁都没有再说话。
“方莛原来你在这呀。”老友走来,在他们中间坐下。“怎么你们认识吗?”
“哦,我们是不认识的。刚刚开始讲话。”这个叫方莛的女子的声音有着童音的甜
美。
“那么我来介绍一下吧,他叫卓然,很了不起的摄影家呢!”老友拍拍他的肩膀。
“哦,真的哟!我叫方莛,在医院工作。”她向他伸出右手。
他象征性地握了握她的手。纤细的手仿佛是没有了骨头,柔若晚风。干燥的掌心传
来让人舒服的温度。
“什么医院工作,方莛那么谦虚啊。卓然,她可是医学博士。医院院长很器重她,
要升她做院长助理哦。”老友不识趣地打着岔。
“恩,我想和这位先生单独相处一会儿,你看如何?”她把脸转向老友。老友讪讪
地笑笑,走开去。
真是个厉害的角色。他暗自想着。
“是不是觉得我很直接?”她的眼睛直视他。
“怎么?你可以看穿我么?”他不紧不慢地说。
呵呵。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笑。
“真是个愉快的晚上。我很开心,好久没和人聊得那么投缘了。”她再次向他升出
了右手。“谢谢你,下次再见了。”
他本该和她握手道别的。但是就在他握住她的手的时候,他吻了她。她的手背。
“卓然,你多大了?”她从他的背后环住他。
“21,你呢?”他把毯子轻轻往身上拉了拉。
“我比你整整大了9岁。9岁呵。我真的老了。”她似是叹息,与他贴得更紧。
“看不出来。我只以为你比我大一、二岁而已。”他把手放在她的手上。
“呵呵,你是在安慰我吗?不过中国不是有句老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吗?我比
你大三个三岁,那你是不是抱了一个金矿了?”
“金矿?哦?我怎么没这个感觉?”他故做失望的说。
她不再做声。她的呼吸在他的肩头越来越轻。
他已经不习惯不开灯睡觉了。但是今天却安了心,只因为今天有了人做伴。
怎么就落俗的也有了婚外恋呢?他自嘲地想着。然后想起了少时读张爱玲的《红玫
瑰与白玫瑰》,他那时不懂张爱玲。只觉得振保是好命的,凄凉的好命。
但他终归不是振保。所以他的际遇是颇为玩味的。
他的妻子才是红玫瑰,而方莛实在是温和而让人舒服的白玫瑰。风趣聪明的,却又
不失温柔。
他倒真的是希望她们的位置颠倒。因为他并不十分赞成婚外情,而他并不希望同时
拥有两个女人。周旋的滋味是很累的。他的骨子里保守得很,很注重名誉。他也很怕是
伤了两个女子和自己的。
这许是懦弱吧。他觉得自己很讽刺。
他睡得不那么踏实,很早就醒了。拉了窗帘,坐在窗口。夹竹桃的花已经完全绽放
。一夜的雨把一些花瓣打落在地,像女子凄楚的眼神。
“好美啊!”
身后传来方莛的声音。其实她的声音也很美。他这样想。
“是夹竹桃对吗?我在广岛学习的时候就知道了。那是广岛的市花。”她这样告诉
他。
“哦。是么。”他并不转过脸去看方莛。只是注视着眼前的夹竹桃。那桃红色的一
半,让他想起了他的妻子,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回来的妻子。
“知道为什么它是市花吗?因为当年美国在广岛投下原子弹,任何植物都不会在70
至75年内生长,但是它却顽强地率先开了花,给人们带来了希望。可是,可是虽然它很
美,也有很强的生命力,但是它有……”
“我……已经有妻子了。”她的话被他打断,他觉得自己都无法听清楚自己的声音
。但是她还是听见了。
良久良久她都没有了声音。
“对不起。我并不知道。你还那么年轻……我,抱歉。我不会再来打扰了。再见。
”方莛的声音随着门一起被关在了门外。
虽然它很美,也有很强的生命力,但是它有毒。他知道她往下会怎么说。他一早就
知道。
他知道如果自己再继续放纵就会中毒。中了方莛的毒么?还是夹竹桃?还是他自己
的胡思乱想?
妻子已经好久不回家。但她很安全。因为岳母早就打电话来骂过他了。
他又回到原先的日子。
他洗完澡,拿出一份晨报来读。
门锁一阵响动。妻子趾高气扬地走进来。
“回来了?”他习惯性地说,好象这空白的一个月不曾出现过。
“怎么?这里也是我的家,我就不能进来吗?”妻子尖锐的声音像把刀一样插在他
心口。他不知道夫妻之间的战争还要持续多久。他不想这样的。因为在妻子之前他还未
对哪个女人情窦初开过。妻子是他的第一个。他曾经非常迷恋她。她的美貌,她的身体
,还有她赋予他的对于爱情的幻想和理解。应该说,他也是爱她的。所以他并不想让他
们之间出现问题。尽管已经有了裂缝,但是他愿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弥补。
“蓝蓝,对不起。是我错了。”他走过去,向妻子道歉。
妻子对他斜了一眼,不理不睬。却开始收拾衣物。
“蓝蓝,别这样。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对你。给我一个机会改错好不好?”他上
前抱住妻子的腰。
“放手!你放手!姓卓的……”妻子没有挣扎几下便昏倒了。
“蓝蓝!蓝蓝!……
医院里,妻子睡在白色的床单上,很安静,很美。妻子也就在这样的时刻是他很喜
欢的。他曾专门为了享受她睡觉时的样子,偷偷地在她睡觉的时候开一盏小灯,看她睡
觉。他曾对这很是着迷。
“你是她丈夫吗?”医生走过来问。
“哦。是的。我妻子怎么了?”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她怀孕三个月了。还好这次没什么大事,不然可能孩子就保
不住了。你这人,丈夫怎么当的。”
这人,怎么当丈夫的?……病房里的其他病人开始小声地议论。他们用一种奇怪的
眼神打量着他,从头到脚,从脚到头。
他不在乎那些人。倒是医生的话给了他不小的震惊。
呵呵。我要当爸爸了。他高兴地昏了头脑。
他叫来自己的母亲。把消息告诉了所有的亲朋好友。
他在妻子熟睡的时候买各种补品,水果。逛街的时候最多去的就是婴儿用品和准妈
妈准爸爸专卖店。他把电视固定在一个频道,看电视上教怎么育婴。甚至他开始学习炖
鸡汤。
他总是烧不好,不是太咸了,就是忘了去腥。他手忙脚乱,却乐此不疲。
他终于做了一锅味美的鸡汤。拿去医院给妻子喝。
走到病房门口被母亲拦了下来。
“你还是不要进去了。”母亲吱吱吾吾。
“怎么了?蓝蓝不好么?”他着急地问母亲。
“蓝蓝是没什么大事,但是孩子被她拿掉了。”母亲的表情痛心万分。
“什么?”他手中的保温瓶应声而落,滚烫的鸡汤撒在他的腿上,溅起一串水疱。
他几乎是撞进去的。
“为什么?为什么要把孩子拿掉?为什么不告诉我?不和我商量?”他大吼着,所
有人都惊呆了。
“为什么要和你说?孩子是我的。我就是不想要他。”妻子的脸比纸还要白,语气
比铁还要硬。
“我是你丈夫!我是孩子的父亲!我有知道的权利!”他擂着病床,床非常激烈的
震动起来。
“注意注意,她是病人。……”医生冲进来。
“卓然,不要这样。蓝蓝还小,不想要孩子也是正常的。你们还年轻,可以再生的
。蓝蓝现在是病人,你不要这样。”母亲用力拦住快要疯掉的他。
“妈!她是在报复我,报复我!”他抓住母亲的双肩。
“为什么不阻止她?为什么不等我来签字?你们医生都是干什么的?”他的样子让
医生感到害怕。
“她说不给她做手术就死,我们只好……”医生打着颤。
“我就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他是个孽种!就是因为你是他爸爸,所以我才要拿掉他
!你不配!卓然!你不是人!你是个魔鬼!我要你们卓家绝后!”妻子歇斯底里的喊叫
。那样子,让他心寒。他觉得妻子的美丽的脸开始腐烂成一颗恶毒的心。让他恶心。
他冲出医院,蹲在地上呕吐了起来。他抹抹脸,发现自己早就已经泪流满面。
什么也没了。什么也没了。
妻子很快就出了院。
他们开始分房而卧。他再也没看过她一眼。
一个夜晚。
他听见门外有汽车熄火的声音。他从窗户里望去,见妻子上了一辆黑色的宝马。
他本能地意识到妻子有了外遇。他跟踪了那辆车。
最后车停在了一所豪宅前。
他绕道把车停到另一条街的街口。步行去了那宅子。
里面在举行盛大的舞会。
他站在暗处。看见妻子依偎在一个男人的身上,笑得十分灿烂。是他所没有见过的
笑,有夸张的暧昧。
灯光开始变暗。他的妻子和那个男人滑进了舞池。他们胸贴着胸,脸贴着脸,像一
对情侣。
妻子娴熟的舞步,舒展在华尔兹的音乐里。高高的高跟鞋,踩着曲子的拍子,踩进
他的眼睛里,踩碎他的心。
他对他的婚姻感到无限的悲哀和绝望。
院子里夹竹桃的花早就已经落尽了。徒留一片寂寞的深绿。
他望着这片植物的时候常常想起自己的少时。一个青涩的少年如何就变得如此的苍
老了呢。
夜风吹过窗台,落下一片叶子。他感觉自己的青春就像这深色的绿,在无声无息中
凋谢,消逝。
隔壁传来琴声。又是哪家孩子在练琴。拙劣的指法,他一听便知。
很久没有弹琴了,当初妻子很爱他弹琴。他那时是大学里的钢琴王子。
他坐到钢琴前。那琴每日都有佣人擦,所以还是像新的一样。只不过。长时间的寂
静,让它失去了当年的光彩。
他轻轻打开琴盖。
Why do birds suddenly appear
Every time you are near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
That is why all the girls in town
Follow you all around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
他轻轻地哼着,琴声流淌在夜空。
方莛的脸开始越来越清晰。这个爱笑的女子真的再也没有来找过他。而他常常在观
夹竹桃的时候想起她,她的声音,她小巧的瓜子脸和温暖的身体。而现在,他们似乎再
也没有了交集。
他开始了自己的创作。去了遥远的米兰采风。
米兰真是个适合艺术家的地方。不论是建筑还是服装,还是其他艺术品。都永远显
示它的创造实力。他深深的感叹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他站在著名的杜奥莫大教堂前,拉长他的摄象机镜头。
镜头里,一个熟悉的女子,天真的笑着。
还是齐耳的短发,小巧的瓜子脸。她的身边围着很多小孩子。
是方莛。
他笑了。真的人生无处不相逢。
他走过去,装做不经意的打招呼。
“Hi, 怎么是你啊。”
“啊!怎么是你!”方莛激动得大叫起来,弯弯的新月流出了眼泪。
“医学博士,你什么时候成了保姆了?”他举起相机重新调整焦距。
“哦!哈哈,这些孩子,你看可爱吗?”她的笑在取景框里定了格。
“我已经不做医生了。”她的手插在风衣的口袋,在他身边慢慢地踱着。
“为什么?不是很有前途的么?”他很好奇。
“我的手受了伤。我再也无法手术了。真遗憾啊。”她将一张小脸埋进衣领。
“是这样。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做幼儿园老师啊。你看到了。那些孩子真的很可爱。不能为病人解忧,为小孩子
做点事还是可以的。”她洋溢着一种母性的美丽。
“说说你吧,大艺术家。你,和你的妻子怎样了?”
“不要提她。”他把目光投向另一处。不愿让她看到他眼里的不安。
他们不再像上一次的沉默,而是东拉西扯说了很多事情。
他们去了一家酒吧。喝酒诉说彼此的陈年往事。喝到兴致高时,他站起身,向她鞠
了一躬。
“能否有幸邀请你唱首歌给我听?”他将手伸给她。
她的脸不知是因为酒精作用还是因为害羞,红得很迷人。
他们一起上了台,他弹钢琴,她歌唱。
依然是卡蓬特的Close to you
他们的配合是无可挑剔的,全场都陶醉。
那个夜晚,他们心照不宣地彼此靠近。
在米兰,他们找到了最初的快乐。一起去写生,照相,做甜点,教孩子们唱歌。夜
晚他听着她念《挪威的森林》入睡。她不带技巧的抚摸却总让他舒服自然……
日子过得如风般写意自由。
一日,他们正在一条街上散步。忽然看见一大片的夹竹桃。
“怎么连这里也有夹竹桃?”他自言自语起来。
“呵呵,这里当然也有啦。它属于Apocynaceae,学名叫Nerrium indicum Mill,人
们叫它Oleander或者Rosebay。在欧洲这是很多见的。记得我上次告诉过你哟,它很美,
可是有剧毒。小心不要靠近它哦。”她一脸认真的吓唬他。
“呵呵,你懂得真不少。但是我也知道它有毒。我爷爷奶奶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告诉
了我的。”他朝她眨眨眼睛。靠近她的耳朵。
“你就和它一样,美丽得有毒。让我中毒,让我不能自拔。”他做了一个中毒的动
作,假装跌倒在路上。
“你有病啊,我才不要有毒呢!”她掩着嘴笑着,用力拉着他的衣服。
他们决定一起回国生活。
回国后。他开始变得愈来愈忙碌。几家杂志社竞相邀请他。
他的确很忙,忙得就连方莛也好久没去探望。
他完成了最后一份工作。他想起有将近半个月没去探望方莛了。
他驱车前往方莛的住处。
方莛开门见他时的表情极不自然。他一再地追问,她却只是推说身体不适。
他们默默相对许久,他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方莛,是我不对。我这几日只顾着工作都没有好好关心你。我以后不这样了。你
原谅我好么?”他望着她的眼睛。
她慢慢垂下眼睑。“我是知道你很忙的。我何时不理解你过?”她的声音有难言的
委屈。
他上前去拥抱她。她没有拒绝,但是也没有动弹。
他觉出她的不自然,但是她不愿启齿他也只能做罢。
他凌晨回家。家里也是没人的。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格局。
第二天,他正在摄影棚。
老友来找他。他说,卓然,你知道么?方莛死了。
“怎么会?”他犹如受到晴天霹雳。昨夜他和她还在一起的。怎么就……
“他们院长说她是心肌梗塞。他们还在化验她的尸体,看是不是还有别的发现。因
为方莛生前没有心脏病史。”
老友的消息简直要把他击垮了。但他们之间的故事,除了他们俩,谁也不知道。
他沉住气,对老友说“你带我去看看她吧。”
他开车开得像疯子一样快。老友说,你也不必那么着急吧。还是我和她比较熟啊!
他解释习惯了在晚上飙车就搪塞了过去。
他看见方莛的尸体躺在那里,像石像一样,把他的心也固定在那里。
他扶着门框一阵虚软。老友也不忍看,架着他走开了。
“我觉得她还在对我笑。”他自言自语。
“都是幻觉!多好的一个女人,活蹦乱跳得像个孩子似的。怎么就这么死了呢?啧
啧,真是惨,都还没嫁人呢……”老友依然不识趣地不停地说。
他回家。穿上了黑色的衣服。坐到窗边。
他很震惊地发现院子里的夹竹桃像通了灵性一般,白色的那一边全都掉落了花瓣。
而桃红那一半却张扬着,怒放着。
花也竟同人一样了。他拉上窗帘,躺倒在床上。
他迷迷糊糊地睡着,看见方莛那弯弯的眼睛无限哀怨的看着他,眼神的焦点模糊不
定。他去拉她,却怎么也抓不到她。他想同她说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什么声音也发
不出来。方莛恋恋不舍的与他对望。直到她转身离去。
他一挣扎,便醒了,周身都是汗。
是个梦。方莛,她已经死了。
他狠狠地捶着头,喉咙发出断断续续的哽咽。这样平静的夜,他却无处话凄凉。
他已经失掉了貌合神离的婚姻,一个未成型的孩子,老天还要他失去一个爱他如爱
己的人。这样的悲剧这个世界每一天都在发生,每一天都有人失去致爱。而他,他觉得
他失掉的是一整个世界。
隔了几日,老友邀他一起出席方莛的葬礼。
老友告诉他,医院的化验报告说,方莛是因为误食了夹竹桃的果实而中毒死的,症
状就像心肌梗塞。
他顿生疑窦。方莛是知道那有毒的。她甚至比他还要清楚它的毒性。又怎么会误食
?
没人替他揭开心头这个结。
他在方莛的墓前放上了一朵小小的白玫瑰。以纪念她开放在他生命中的日子所带来
的芬芳。
那张黑白照片上的方莛。笑得多么快乐,像个长不大的孩子。小巧的瓜子脸和明快
的齐耳短发,弯弯的月牙眼,像小野丽莎一样迷人的歌声……
与她在一起时那段如孩童年代般明朗的日子。
这些都灰飞湮灭了。那白色的夹竹桃凋谢了。可是他却真的中了毒,比中情花毒还
要难以忍受。
他记得有一段话是这么说的: 很多人在初恋结束或者年轻丧偶的那一天就把自己的
爱情埋葬了,留在人间的是不得不过的日子和不得不继续的生活。只是没有了从前的激
情。
他开始奢靡起来。他用赚来的钱大把大把地花在给妻子买晚礼服上。
坦胸的,露背的,只要有新的款式,性感的,不性感的他全都包下。让人送到妻子
手里。
只是他从不去看她穿上那些是什么样子。
妻子在一开始,总是把他叫人送去的礼服丢进垃圾筒。但次数多了,女人的虚荣心
得到极大的满足,也就开始收起来,挂到衣橱。欣赏一番,隔一两日就穿着去舞会。
那些女人总是围住她,赞叹她的礼服,羡慕她的幸福。她依然挽着不同的男人进进
出出。
他对关于妻子的风言风语充耳不闻。虽然他最重视自己的名誉,但他已经不想去在
乎她。就连她带来的伤害也不去顾及。
自己也有过方莛。他常这样安慰自己。倒不是他在将心比心,而是他觉得她根本不
能同方莛比。
妻子开始慢慢减少去舞会的次数。一切似乎在好转。
但他一想到妻子是被那些昂贵的晚礼服征服的时候就觉得了无生趣。对妻子连一点
最起码的男人的欲望也没有了。
妻子做的菜他从来不碰一下。他总是说在外面吃过了。
又是一年的夏天。
晚上,他听见妻子在打电话,她正在推掉一个约会。
他正要睡着。妻子推门而入。
她把一袭简单的白色睡裙穿得撩人万分。
她轻轻地摸上他的床,将睡裙推去。
她正要贴上来,他将她推了下去。开了灯。站到窗口。虽然隔着窗帘,他依然可以
听到夹竹桃的叶子在沙沙作响。
“你回去睡吧。”
“为什么不碰我?难道我对就连一点吸引力也没有了吗?难道你对我一点感觉也没
有了吗?”他的妻子赤裸着身体,坐在地上。
“我们不可能像过去一样了,你明白么?”他的烟留着长长的一段烟灰。
“我就知道你忘不了那个老女人!她有什么好?还不是老女人一个!你为她穿了一
年的黑色!她还不是死了?你清醒吧!我才是你老婆!”妻子哭着叫骂。
“你都知道些什么?”他转过身,用可以融化人的目光盯着妻子的脸。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风流史。你们在米兰不是快活得很么?”妻子轻蔑地瞥他一
眼。
“你还做了什么?你对方莛做了什么?”他手中的烟灰掉落。
他扑过去抓住妻子的手臂。
“我告诉她,我才是你的原配。你爱的是我,你和她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你还是
会回到我的身边,她想取代我?她不配!她要坐我的位置至少再年轻十年,她能么?不
能!所以那是妄想!”妻子的脸上挂着胜利的洋洋得意。
“呵呵,你说得对。你说得都对。”他古怪地笑起来。“你才是我的原配。你也知
道你是我的原配?你也知道我才是你的丈夫?呵呵,呵呵……你不觉得很好笑么?”他
放声大笑着。整张脸呈现一种难以名状的扭曲。
妻子落慌而逃。
他将窗帘拉开。
窗外的夹竹桃又开了,一半桃红,一半似雪的白。
“好美啊!”
他仿佛又听到她孩子一般笑声,一道温暖的痕迹顺着眼角细细的皱纹划过他的左颊
。这个爱笑的女子,天使一般的女子,再也不能回到他的身边一起且听风吟。而他却再
也无法忘记她浅浅的酒窝和小野丽莎一样低沉迷人的歌声。
他终于明白方莛是自杀的。
振保是幸运的,他遇见的只不过是两朵玫瑰而已。美丽也只是有刺。而他的夹竹桃
,无论是桃红还是雪白,都是有着剧毒的。
但他终归不是振保。
所以他做不到,一觉醒来,又觉得自己是个好人了。
他开始吃妻子做的饭菜,开始和妻子有礼有节地做爱。
他的妻子开始抱怨夏日的蚊虫多。说都是因为这夹竹桃,阻隔了通风,滋生了细菌
。
他去院子折了几支回来。
他将那些枝叶蘸上酒精,然后点燃。
妻子问,这是干什么?
他回答,你不知道,这夹竹桃的烟雾可以驱蚊。
她的妻子确实什么也不知道。她问过他,为什么种了满院的这植物,他只答,因为
像你一样美。
他当初是多么真心地说这句话呵。可是如今已物是人非。
妻子回了房间睡觉。
夹竹桃的青烟升腾着,火苗跳跃着蓝色的光。
他闭上眼,开始哼那熟悉的曲子
Why do birds suddenly appear
Every time you are near
Just like me
They long to be
Close to you ……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渐渐地变得像羽毛一样轻,一样轻。就好象他的新婚之夜一样。
他觉得自己在越来越接近方莛。
为什么每当你靠近,鸟儿就会出现,他们和我一样,期望能够靠近你……
他好象又听见方莛的歌声。
他睁开眼,望了熟睡的妻子最后一眼。
熟睡中的妻子是最美的。就让她永远那么美吧。
夹竹桃的青烟还在不断地上升。
突然他的胸口一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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