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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ilymmiao (伊利苗@排骨()), 信区: Girls
标  题: 对爱说不(zz)
发信站: 听涛站 (2002年07月02日00:05:02 星期二), 站内信件

对爱说不    江南六趾于 2002.07.01 16:31 发表在爱情故事
　　阿宁记得他的声音。温厚的，带着四十岁男人的从容不迫，从电话那头传过来。
　　贺小姐吗？
　　他们坐在临窗的座位上，这是巷子深处的一家小咖啡店，店面不大，却布置的温情
简约。阿宁点的是醒目，成看着这个女孩，穿着黑白方格的棉布背带裙，暮春的阳光越
窗而入，轻抚着她执杯的手，手背乳白色半透明的肤色，成的心被轻轻的碰了一下。
　　　　　　　　　　　　　　　　　
　　细节问题都谈好了，成同意阿宁来回的车票可以报销，他说，打的吧，路远，坐公
共汽车你要倒两次，况且夏天快到了，天气会越来越热的。
　　刚才阿宁站在中心广场的中心，下午两点的阳光有些灼人，人流穿梭，声音和气味
都让阿宁晕眩，然后她看见了一个穿米黄色风衣的男人，脸上的神情不动如渊，逆着人
流向她走来，她恍然有种错觉，仿佛自己恒久已来就站在这里，等待着这样一个男人走
过来，直到他真的停在了她的面前，用低沉温厚的声音问她，贺小姐吗？
　　对不起，刚才让你久等了。
　　越过桌子中央的玫瑰花，阿宁看见这个白领装束的男人，干净明朗的表情，他分明
离她的世界很远，为何她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两人一时无语。
　　成说，是不是这个季节全市所有的咖啡店，都在桌子上摆了一枝玫瑰。阿宁笑了，
低头深深看进手中的苹果绿里去。
　　　　　　　　　　　　　　　　　
　　自从父亲去世，两个多月来阿宁从来没有笑过。她只是在痛苦和迷茫的涡旋中飞速
下坠，开始几个晚上她常常从梦魇中惊醒，然后怔怔的流泪到天明，后来就是整夜整夜
的失眠，人消瘦的厉害，母亲本来终日以泪洗面，看她的情形，反过来劝慰她，她才想
到，怎么可以让母亲在伤痛之余，还为她担心。
　　然而终究是不一样了，以前那个单纯、快乐的阿宁从此不在了。料理完父亲的后事
，就到了开学的时间，阿宁要回学校了。父亲是家中的老大，知青下乡后来到这个离家
万里的南方小县，做了一名中学语文教师，多年来一直坚持以微薄的工资供几个弟妹的
孩子上学或者学手艺，没有多少积蓄。为了治病，母亲四处借钱，债台高筑，这次几个
叔叔都从北方的乡下老家赶过来，父亲的丧事，他们帮了很大的忙，末了还凑出一笔钱
来。阿宁看着几个从未谋面的叔叔，紫红色的脸膛上皱纹沟壑纵横，看去都比父亲要老
，眼泪不自觉的就流了下来，原来血缘是这样牢固的一种东西，即使天南地北，也牵扯
着割舍不断。阿宁忽然觉得有点理解为何父亲当初坚持要她报考这所老家省城的大学了
。
　　阿宁执意没有收钱，她只是想如果父亲在的话，一定会要她这么做的，她不想违拗
父亲的意思。这学期的学费上个学期已经交了，阿宁只带着微少的生活费离开，她不让
母亲再为她上学的钱四处求人，她想好了要在课余打工，不仅要挣够自己上学的钱，还
要替家里还债，不让母亲太操心，因为她是父亲唯一的女儿，最乖的女儿，从来都是。

　　　　　　　　　　　　　　　　　
　　阿宁想起了看过的一部日本电影，暮春时节，东京的樱花，仿佛她现在的心情，有
些飞扬，有些粉红，毫无来由的心慌。阿宁是没有见过多少世面的女孩，父母都是中学
老师，来往的圈子也不外一些要好的同学，从没有面对面和一个陌生男人坐在咖啡店里
的经验。
　　阿宁说，其实我要谢谢你，徐先生，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我一定会好好干的。
　　成说，别这么说，你知道吗，我看见你的第一印象，我想小蕾一定会喜欢你，你们
俩一定会相处的很好。
　　你不担心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那我只能怪自己眼光太差。
　　两人相视一笑。阿宁渐渐放松下来，这个男人，风衣、西装、领带，价值和搭配都
有不凡的品位，眼光明亮，举止沉稳优雅，给人可以信赖的感觉。在成看来，这个女孩
典雅内敛，不说话时平静如水，说话时默契如解语花。
　　成说，贺小姐的情况，小黑，就是你们肖老师，他向我推荐你时都给我详细介绍了
。我和你们肖老师从小就是同学，我相信他的话，你一定能干好这份工作，他顿一顿，
说道，另外，就我个人而言，我很佩服你的胆识和志气，也愿意给你这样的机会。
　　阿宁只咬紧了口中的吸管。
　　　　　　　　　　　　　　　　　
　　有时候阿宁很想就这么沉沉的睡去，什么也不用想，她是没有多少野心的女孩，对
未来怎样，从没认真的考虑过。她渐渐习惯在晚自习下课铃响以后，再坐上一会，然后
一个人在明亮的教室里，慢慢的收拾书本。走在长长的走廊，阿宁细细的听着自己的足
音，空旷而悠远。
　　她习惯在教学楼的天台上，一个人静静的站着，北方三月的夜风，象懒起的少妇，
娇慵无力。南方家乡，现在该是阴雨绵绵，家乡？阿宁苦笑了一下，她的祖辈们都生活
在这块土地上，而她，流连在红土地上将近廿载，连她最亲爱的父亲也长眠在那，她该
对哪儿，葆有游子般的情怀？
　　每隔两天阿宁就往家里打上一个电话，母亲总是等铃声响了很久才匆匆拿起话筒，
声音里也透出失神，阿宁知道母亲又沉浸在旧事中了，就劝母亲常出去走动走动。母亲
也问起阿宁找工作的事，阿宁总是说快了，有几个家教信息就快有回音了。阿宁借了一
辆自行车，找了一张地图，专门找人口稠密的居民区，把写着“家教”两个大字的白纸
往街角一放。阿宁总是穿那套黑白格子背带裙，是十六岁时父亲送的生日礼物，虽然旧
了，洗干净后穿上仍然觉得雅致清爽。一个清秀恬静的女孩，穿着不合时宜的背带裙，
低头站在街角，不说话，是惹人注目的，渐渐就有来往的行人问讯了。开始时阿宁感觉
自己象旧社会卖身的，人一看，手脚就不知道往哪放了，说话声音也低的象蚊子叫，几
次都把人闹的败兴而归。后来才好一些了。几次谈下来，也初步说好了一个，但是后来
就遇上了肖老师。
　　贺宁？
　　阿宁循声抬头，脸色马上就变了。
　　她已经很小心了，瞒着班上的同学，只说是每周末去亲戚家串门，有问的深的，就
说是表叔。没想到还是遇见了熟人，而且是肖老师。
　　怎么真是你，家教？你想做家教啊？
　　阿宁低头不语。
　　你先到我家坐一坐吧，我家就在附近。肖老师帮阿宁收起白纸，阿宁低头跟在后面
，像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肖老师从入学就是阿宁班上的辅导员，同时还带他们的英语课。阿宁自小就喜欢语
文，触类旁通，对英语从来就没有忧过，底子打的相当好。高考时她的英语老师还为她
没有报英语专业而遗憾不已，上了大学，这方面的优势很快显露无遗，肖老师几次给她
报名参加学校的英语口语和翻译大赛，阿宁都傲视群齐，甚至超过同期入校的外语系学
生，上学期还以高分提前通过了四级考试，肖老师对她的器重和喜欢是不言而喻的，甚
至为了准备竞赛不避嫌疑的专门对她辅导。
　　肖老师的妻子给阿凝端上一杯热茶，朝阿宁微微一笑，就退了出去，顺手轻轻带上
了客厅的门。肖老师说，尝一尝我家乡的茶叶，虽然不是什么名茶，但我一直最爱喝了
。阿宁双手握杯，充盈的暖意让她眼底有点发涩，在馥郁的茶香中，阿宁的疲惫和心墙
一寸一寸的坍塌。
　　　　　　　　　　　　　　　　　
　　她每星期都要去徐成家两次，周六和周日，她的学生徐蕾才11岁，很多事情上却比
她懂得还多。她奇怪现在的孩子怎么这样早熟，随口而出的很多话在她听来都面热心跳
。徐成对这个宝贝女儿也是毫无办法，他在市里的一家日资企业做部门经理，根本没有
双休日一说，每天早出晚归，哪有时间教育女儿，况且他面硬心软，女儿一撒娇，他只
有乖乖就范。孩子的妈妈远在南方一座都市，做的是一家国际化工集团公司在当地的销
售代理，更无暇顾家，所以徐蕾虽然一直在市里的重点小学的尖子班，成绩始终在倒数
几名内徘徊。徐成和妻子一直想找一个可靠的家教，前几个都是市里的模范教师，带的
重点班年年小升初的升学率排名前茅，却被女儿气的无可奈何，女儿也总是哭闹，说家
里和学校一样，闷死人了，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阿宁听到这，抿嘴一笑。成说，你看，真把我气坏了。
　　成说，贺小姐，我和你们肖老师从小玩到大，他那个人我知道，轻易不说人好。他
那么夸你，我相信你一定很优秀。况且，我有种直觉，你的性格小蕾一定会喜欢，她现
在缺的不仅仅是一个老师，她更需要一个大姐姐似的朋友。
　　阿宁不语，含笑低头。这次她没有开玩笑，这个男人应该是一般所谓的成功人士，
言辞举止间却没有那种盛气凌人和居高临下，相反有一种直指人心的真诚。她说，我有
一个要求，徐先生。
　　什么？
　　我希望第一次和小蕾见面时，您能让我和她单独谈一谈。
　　行啊。成半点都没有犹豫。这个女孩，初初看去，并没有让人惊艳称绝的漂亮，看
久了，却只觉得她一颦一笑，莫不出于自然，毫不矫情。
　　后来那次谈话后，小蕾真的服服帖帖了一段时间，成暗自称奇。
　　其实也没什么啦，阿宁淡淡的说，我只是和她象朋友那样聊了聊天。这时候，侍者
过来，低声问两位想要点甚末。这是一家西餐厅，灯光朦胧，环境优雅，阿宁最初的不
自在，很快就被消融了。期中考试小蕾的成绩进了前二十名，成为了感谢阿宁，一定要
请她吃一顿饭。
　　聊什么？
　　我开始只和她聊黎明王菲刘德华，蹦极肯德基和最新上映的影片，后来就聊起学习
，她开始向我大倒苦水，什么学了也用不上，国外的教育如何如何，什么教学改革，高
分低能，你这个女儿懂得的可真不少啊。
　　她唯一不懂的就是自己其实有很多东西都不懂。
　　后来我说我知道你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孩，又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即使不用功读书，
将来父母也可以出钱送你到国外留学，这样的话，还不如现在就休学在家，好好玩一玩
。
　　嗯？
　　我说凭你的聪明，如果用一点功的话，不用请家教也能把成绩赶上去。如果你真的
不想学的话，再请多少家教也是无用，不如和你父母说明情况，我也可以劝劝他们。我
说你已经是个大人了，能够决定自己将来的路怎么走，只要你考虑好了，没有人能强迫
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
　　就这些？
　　就这些。你女儿真的很聪明，她说她还是想待在学校里，至于学习，她答应我一定
会好好用功，能请到你这样的家教，是我的运气，也是小蕾的福气，从来没有人想到和
她说这些话。
　　阿宁正色说，徐先生，其实你女儿也许并不需要你给她买的那末些漂亮衣服，她更
需要你象一个朋友那样听她述说心里的烦闷，和她谈心。对一个女孩来说，没有甚末能
比父爱更铭心刻骨的了。
　　我可以想象你父亲一定很爱你。
　　阿宁不说话。
　　成看了她一眼，我觉得很奇怪，有时候你自己就像一个孩子，脆弱无依，需要人照
顾，有时候你却比谁都看的开，看的透，有时候我却一点都看不出你心里在想什么。比
如现在。
　　我们之间，有必要知道彼此心里想什么吗？阿宁迟疑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口。
　　幸好我还知道一件事，成笑着说，即使你劝我不要送小蕾去上学，我可能也真的会
答应。比这更荒谬的想法，只要是你提出来的，我都会考虑。
　　阿宁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幸好这时牛排送上来了。
　　　　　　　　　　　　　　　　　
　　吃过晚饭成开自己的三菱送阿宁回学校，一路上阿宁的感觉很不好，她不知道该怎
样对成说，她从开始就感觉成是可以信赖的男人，但是像这样一起上西餐厅吃晚饭，用
昂贵换来多余的精致和情调，多少不是如她所愿的。阿宁觉得成身上有些东西让她心折
，但是她二十年来所受的言传身教都告诉她，这种让她心跳又依赖的感觉是种危险的沉
沦，她生气自己一直以来的无可无不可。
　　成车开得很稳，象无声的滑行，这座城市的夜，阿宁向来只在校园里领略，如今才
看见她真正的一面，浮华变幻，瑰丽多端。车过一条饮食街，蒸蔚的白色热气和橙黄的
灯光，巴士站的广告牌上，郭富城踩着可乐罐御风飞行，旁边一对情侣正紧紧的拥吻，
女孩的发梢在风中轻扬，背上一个大大的双肩书包。
　　阿宁偏过头来，这是一个滥情的时代，她想，而自己是异类。她看了看成，他正目
视前方开车，阿宁这才发现，原来一个男人专心凝神的样子可以这么帅。
　　一直到车在校门口停下时，阿宁才下了决心。
　　谢谢你送我回来，徐先生，太麻烦你了。下次我不会再让你送了。
　　如果我说这样的麻烦让我很开心，你还会坚持不让我送你吗？
　　阿宁默然，下面的话更不知怎末开口了。她并不是笨口拙舌的小女孩，然而这种话
题对她毕竟是陌生的。
　　刚下车没走几步，成就在身后叫她，对了，有一件事我差一点忘了，你能不能帮我
在你们学校的外语系问问，看有没有商贸方面的日语教学磁带。若有的话，帮我买一套
，钱我以后给你，好吗？
　　阿宁俏立风中，看成摇上车窗，侧面坚毅的轮廓在明黄的路灯光中最后闪了一下，
白色三菱已经消失在车流中了。
　　　　　　　　　　　　　　　　　
　　上大学以来阿宁坚持着一个习惯，熄灯上床以后听收音机，夜深后市里几个台都开
始播放音乐节目，主持人组织一个主题，围绕着展开当晚的话题和歌曲，阿宁不喜欢热
烈的听众点歌，她宁愿在天籁般的歌声里沉沉睡去。
　　今晚阿宁不经意调到了经济台的午夜点歌节目，她是在听完了一首许美静的《城里
的月光》后，听到自己的名字的。“……贺宁小姐，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你的一位
朋友为你点了一首《爱的代价》，希望你寂寞孤独时，记住朋友的关爱总在你的身边。
”
　　阿宁的吃惊是双重的，她猜不出这个人是谁，也想不出今天的特殊。她心里也不是
没有感动的，《爱的代价》是她钟爱的老歌，何况还有后面的叮咛。她知道这个人既然
点了歌，一定会自己来揭开谜底的，开始的故作神秘，只不过想让她多点迫切和浪漫的
感觉。
　　　　　　　　　　　　　　　　　
　　周末去成家里作家教，奇怪的发现徐蕾不在家。几天她们学校组织活动，郊游去了
。成执意留阿宁喝点东西，他家里有一个装潢豪华的吧台，各种外国的商标阿宁也看不
懂，她还是只喝醒目，成选择的是一种法国红葡萄酒，优雅的爱尔兰音乐在大厅里回荡
，阿宁有些沉醉了，所以当成突兀的握住她的双手时，她在最初的惊讶之下，忘了抽回
自己的手。
　　阿宁，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么喜欢你！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喜欢上你了，阿宁，
你呢，你喜欢我吗？成可能是喝了几杯酒，双颊潮红，握的阿宁的双腕隐隐作疼，阿宁
试了一下，没能抽回自己的手。
　　你放手，阿宁说，你别这样，你先放手……
　　我暗示过你好几次了，你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真的不能没有你，阿宁。成开
始试图揽住阿宁的腰，阿宁竭力想挣脱，感觉酒气一点点的逼近她的呼吸。
　　这时候有钥匙的声音，接着房门被人打开了，成赶紧松开阿宁，你怎么回来了？
　　阿宁抬头，就看见一个女人站在门边，漂亮而妆容细匀的面孔因为错谔显得有些奇
特。
　　　　　　　　　　　　　　　　　
　　肖老师开门，阿宁，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快进来吧。
　　坐下来打开书本之后，阿宁说，肖老师，我今天有一点不舒服，本来是不想来的，
但是往你家拨了几次电话，一直占线。
　　哦，我刚才在上网呢，周末没事，你师母她带着孩子看姥姥去了。
　　那您怎么没去呢？
　　我一想到咱们的竞赛还有一个星期了，那里还有心情见老丈母娘啊？咱们今天得把
你考试中存在的几个弱点好好说一说。
　　阿宁觉得有点内疚，于是也收敛心神，用心复习。她开始作习题，忽然觉得有点异
样，抬头看见肖老师的目光直瞪瞪的盯着她。她心里格登一下，低下头去，阿宁，上个
星期三的广播你听了吗？
　　阿宁的脸色开始变红。
　　你知道吗，那一天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一年前的同一天，我第一次认识你，在师
生联谊晚会上请你跳了第一支舞。
　　阿宁再也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来夺门而逃。
　　　　　　　　　　　　　　　　　
　　在同一天，阿宁失去了她的工作和最好的老师，只是因为，她对爱情说不。
　　也许有一天，阿宁会对自己当初的选择后悔，后悔自己没有给爱情更多的机会，后
悔站在爱情的边缘徘徊。
　　或许，她已经开始知道爱情的含义，不是情缘可以代替的，爱，一生只有一次，她
在等待，等爱来临时，像花儿迎着阳光一样，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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