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区文章阅读

发信人: runmen (一地烟头), 信区: feeling
标  题: 在别处21
发信站: 听涛站 (Mon Dec 18 18:54:36 2000), 转信

发信人: doctorl (猪怕撞), 信区: DebutPark
标  题: 《在别处》(21)
发信站: 交大兵马俑BBS站 (Fri Jun 16 11:16:35 2000), 转信

二十一
怎样的一个多事之秋,人长大了可真是不好,失去了很多属于孩子的特权,
失去了很多快乐。长大了就不能再依赖家长,不能再因摔倒而哭着喊着叫妈妈抱
了。成长，意味着思考，意味着责任，意味着沉甸甸现实生活。想想，两年多前，
我们还是一群对大学生活充满期待，热情洋溢的孩子，走到哪里，哪里都会是欢
声笑语，仅仅是这么两年，生活就给大家上了严肃的一课。
和阿静走在去图书馆的路上。这些天气温回升了一些，太阳暖暖的照下来，
有一点点的风，可是没有冷的感觉，在这个城市里，冬天的阳光真的是一种奢侈
的享受。
“坐一会儿吧。”阿静在花园边的长椅旁停住了脚步，我们坐了下来，象两
只懒猫一样充分享受着融融的阳光。
“小雅，我寒假一直在学校。”
“啊？”我睁大眼睛盯着她，“你没有回家？”
“别那么大惊小怪的。你知道吗？你的眼睛象猫一样，瞪起来的时候让人
觉得诡异。”阿静黑色斗篷下的苍白面孔才真的让人觉得诡异。
“那你一直在学校？”
阿静点了点头。
“干嘛不回去？过年呢呀，而且，你知不知道，一个人在学校很危险的？”
我皱起了眉。
“我还有家吗？哪里才是我的家呢？爸爸结婚了，他有了新的家。我知道
他对我一直有一种又爱又恨的感觉，因为我越长越象妈妈，他就把对妈妈的怨气
都撒到了我的身上。从小到大，我都是在一种不健康的爱中度过的，我一直在盼
望长大，盼望有一天能够独立，那样我就不用再回到那个所谓的家了。”
我没有说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阿静的侧影，高高的
鼻梁，高高的额头，薄薄的嘴唇和光洁的皮肤，算不上非常漂亮，但很有味道，
她的母亲一定是一个很有魅力的女人。
“其实爸爸真的很爱我，他给了我最好的条件，受到了最好的教育，但是
他的爱太沉重了，甚至有些变态。他不许我去看妈妈，不许我和朋友们玩，他会
斥责我的朋友，把他们从家里赶出去，他尤其讨厌我和异性在一起，如果看见我
和哪个男孩子说话了，他就会狠狠地揍我。可他对我好起来时，又是百般的疼爱，
我觉得自己就和他的私有财产一样，一点自己的生活都没有。我真的很害怕，害
怕这种变态的父女关系。我爸他没受过什么教育，一生气起来就动粗。”阿静眼
圈红红的，“听这些你是不是觉得很烦？”
我摇了摇头，轻轻地握住她冰凉的手。
“我妈就不一样了，她是大学生，人又还算漂亮。说也奇怪，我就不明白，
她怎么会嫁给了我爸，他们谁也没跟我说过从前的事情，可我知道，这种结合注
定了是个悲剧，我妈最终还是跟别人走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她走得很对。
据我爸说她是看上了人家的钱，可我不这么认为，我知道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重
要的是什么，而且，我妈决不会那么肤浅的。不过，这么多年了，我始终没有见
过我的新爸爸，本来嘛，见她一面已经够难的了，她在另外一个城市。我曾经哭
着求她带我一起走，她答应了，可最终还是悄悄地离开了我，连招呼都没有打，
当然更不会带我一起了。从那时我就知道，她是永远不可能带我走的了。我恨她，
一直不肯原谅她，她怎么可以那么狠心地拒绝自己小小的女儿。现在我终于明白
了，女人也有做女人的悲哀和苦处。她是爱我的，否则她不会一次次的来看我。
我把她寄给我的信和东西都原封不动的退了回去，现在想想，不知道那会多么伤
她的心，可我是故意的，我故意要让她难过。那时候她来看我，你一定想着我不
会去见她，错了！我每次冒着挨打的险都要去见她，但我见她是为了让她更痛苦，
我用语言折磨她，看到她痛苦的眼神，我就会从心底里产生一种快感。可是，扪
心自问，我是爱她的，那种血脉的亲情怎么能割得断呢？每一次折磨完她，回去
躺在自己的小屋里，都会自己偷偷的掉眼泪，我觉得很内疚，真的，其实，我是
多么想抱着她喊一声‘妈妈’呀，自从她离开了我，我就再也没有叫过‘妈妈’
了，这两个字对我来说是那么的陌生。”阿静的眼中是一种怨恨和自责交织的情
绪。
“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人很坏？我都觉得自己不是人了。看到父母伤心，
我就快乐，我知道这有些变态，我也曾去看过心理医生，可是没用。爸爸不许我
提妈妈，我就偏要在她面前提，他说妈妈是个坏女人，我就偏要为她辩解，气得
他脸色发青，拚命地打我，他越打我就越要说妈妈的好，我说如果是妈妈绝对不
会这样打我，我越说他就越生气，心就越痛，我就越高兴。其实，那样说并不完
全是为了气他，现在想想，可能还有潜意识中女儿为母亲的辩白吧。”阿静沉默
了一会儿。
“其实，他们都爱我，要不然他们大可以不管我，也用不着在我身上花这
么多的精力、这么多的钱。可是他们又都恨我，尤其是爸爸，他认为我是养不熟
的狼，骨子里遗传了妈妈的坏。这样也好，反正我也没有想让谁爱我，我不想欠
别人的感情债，这辈子我都不要爱。”
“阿静！”我欲言又止。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什么都明白，可是没用的。”
她站起身来，“好了，我们走吧。”
“我寒假找了一份工作，工资还不错，这学期再带几个家教，生活是没有
问题的了。”阿静恢复了轻松的语气，“知道吗？远航寒假也没有回去，他还会经
常来看看我，有时候会来接我下班。天黑了一个人在校园里走，还真有些恐怖。
其实远航也挺苦的。小雅，上回那事，他已经不怨你了。”
“哦？你知道的那么清楚？”我眼睛斜斜，不怀好意地盯着阿静，“老实交
待。”
“交待什么？拜托别那么暧昧，我们只是偶尔聊聊而已。”
“偶尔聊聊就帮别人说好话了？”我怀笑。
“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阿静的语气严肃了起来，我也知趣地收敛了。
“对了，泡泡走得也很晚，直到年跟前才回去.她这回真是伤心了,整天不
吃不喝的，抱着方通的信看完了流泪，流完泪再看，人都瘦了一大圈。我和她又
不是很多话，况且这种事情也安慰不来。不过我着实挺担心的，怕她想不开，也
给你打过电话，总是找不到你人，好在碰见了远航，泡泡的车票还是他早上五点
多钟排队去买的呢。”
“是吗？”
“是啊！不过她回家前的那天晚上，一个人蹲在走廊里烧着什么，估计是
那些信件了。方通这人也是的，这么好的女孩子都不知道珍惜。其实爱一个人不
就是要爱她的全部吗？为了这样的人伤心，不值得。”这是我第一次听到阿静评
论别人，还挺尖刻。
“不过泡泡现在状态还不错，就是总让人觉得怪怪的，好象整个人都有些
改变。”我挺担心的。
“爱情这东西，搞不好就套牢了。”
两个人在校园里走来走去，走到了夕阳西下。
“算了，我们去教室找小蛮她们，然后出去搓一顿好了，咱们也好久没在
一起吃喝玩乐了。”我突然来了兴致。不知为什么，我很想喝上几杯。
阿静犹豫了一下。
“走啦！”我不由分说地拉着她向教室走去。
小蛮总是在同一间教室里自习，而且每次都坐在靠窗最后一排的那个座位
上，不知从何时起，这成了定理，只要没有课的时候，在那里准可以找到她。也
难怪，那个座位光线十分的好，又在角落，没人打扰，晒晒太阳听听音乐看看书，
很是惬意。
“咦？那家伙在干什么？”我们走进教室时，小蛮正背对着我们，在窗台
上写着什么，写得很入神，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们的存在。到了吃饭时间了，教室
里已经没有几个人了。我们蹑手蹑脚地走道小蛮身后，吓了她一跳。小蛮慌忙地
转过身来，嘴里叽里咕噜的，想吧我们的注意力从窗台上引开，可惜如意算盘落
空了。
“咦？痛苦是人生的本色，快乐是经营人生的过程，相信自己。什么呀？
小蛮，你发什么感慨呢？受刺激了？”我随便说了句，谁知小蛮的脸竟唰的红了。
这妮子，有状态，小蛮这种反应一下子引起了我的兴趣，“老实交待，干什么呢？”
“没，没什么。”小蛮越是解释越是解释不清。
“算了，算了，先去找她们吧，到了饭桌上再慢慢审她。”阿静给小蛮解围。
“好吧，姑且饶她片刻。”
小蛮终于松了一口气。
大家到了“聚贤庄”，点了一大桌子的菜，要好好犒劳一下自己的胃口，学
校饭堂的伙食真的是太欠油水了。聚贤庄是校外的一个小餐馆，听名字倒象是武
侠小说里的豪宅。不过这里的饭菜味道不错，价格又合理，很受到我们这些学生
的青睐。
“老板，拿瓶长城红来！”我吆喝。
“哇！小雅，你今儿个怎么了？有什么喜事儿？好端端的聚到这儿来大吃
大喝。”灵儿现在的圈舌音是越说越好了，动不动就加个儿化音。
“没什么就不可以吃一吨，聚一聚了？想想我么有多就没有这样在一起
了？可惜少了宛儿。”
大家一下子静了下来，我自知说错了话，扫了大家的兴，赶忙转个话题。
“哎！我说小蛮，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蛮？小蛮又怎么了？”
“什么怎么回事？小蛮，有什么事隐瞒我们？”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小蛮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这群小丫头，没别的，
就是好管闲事。
弄了半天才弄明白，原来是小蛮一次无意中在窗台上看到了这么一句话“问
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全是废话。”那是一手很帅气的字。于是小蛮
在旁边附和了一句什么，至于到底是什么，她是死都不肯说的了。小蛮当时只当
做好玩，并没想到会有什么发生，谁知第二天却在窗台上看到了另一句话，一样
苍劲的字体。于是两人就这么一日一句的对了起来。
“小蛮，你喜欢上他了？”
小蛮红红的脸说明了一切。
“怎么会呢？你连见都没有见过，说不定还是个女的呢。你可别这么容易
投入感情，小心受伤。”灵儿心直口快。
“没有啊，不是的，我们不是你们想象中那样的。我只是觉得他很有思想，
而且我喜欢那笔好字而已，别的并不重要。”小蛮为自己辩解着。
“得了吧你，跟我们还用得着傩市实。你敢说你不希望他是个帅哥？你
敢说你不想见见他？”
小蛮的脸越来越红了，也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害羞。
“不过，小蛮，我说要么你就约他见见面，要么就收手，小心越陷越深，
喜欢上一个从未谋面的人是挺危险的。小心你稚嫩的心灵承受不气理想和现实之
间的差距呀！”泡泡举起酒杯来，“来来来，先为我们情窦初开的小蛮干上一杯。”
大家“喔”地哄了一阵，来了个杯底清，又象一群饿狼似的大嚼大咽起来。
我们宿舍这几个丫头只要聚到一起，绝对是疯得要命，吃没吃相喝没喝相的。甚
至会几个人一排在大马路上兄蹄。
我们的饭量也确实可以，不一会儿就扫得差不多了，红酒也喝去了三瓶，
大家都有些飘飘的了，不过还有些不醉不休的豪气。
“来，老虎杠子！”灵儿抓着一凡猜拳，不过总是输，越输就越是不服气，
喝得直打饱嗝。
大概是我们这种风卷残云的样子在女孩子里很少见，再加上大家都喝了不
少酒，疯疯癫癫的，引来了周围不少的目光。
“哎！小雅，那边那个老外看你呢，看了好久了。”泡泡捅捅我。
大家都向那边看去，还果真有个老外在冲着我们笑。真想不通，大概是我
的样子非常中国化吧。我居然拿起了酒杯，对那个高鼻子蓝眼睛的人飞了个媚眼。
大家又哄地大笑。谁都没有想到我会如此勇猛，争着要敬我一杯。
小蛮这下子脸真红得向猴屁股一样了，她是我们之中最没酒量的一个，趴
在桌沿上，活有贵妃醉酒的架势。
泡泡则不住地自斟自饮着，和我一样。我只觉得心里闷，闷得发慌，想必
泡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只见她从小包里掏出一盒女士香烟来，娴熟的用火机点
着。颇为优雅的吞云吐雾起来，云雾后面是一张迷茫的面孔。
“你抽烟？”我又喝了一大口酒。
“解解闷，挺好。我才知道为什么男人都爱抽烟，这玩意儿，真是好东西。”
泡泡又吐了一口烟圈。
我这才细细的打量了一下她，梳理得十分精致的头发，画的细细的眉毛，
还涂了一层淡绿色的眼影。我的感觉有些错位，这是那个梳着长长黑发，有着长
长睫毛的清纯的小女孩吗？我揉了揉眼睛。
“你是泡泡吗？”我想我一定是醉了，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泡泡？”泡泡苦笑，看着自己涂得黑黑的指甲和细长的手指，“泡泡已经
死了。”她一口气把杯子里的就喝光，摇摇晃晃地拿起酒瓶，却发现瓶子已经空
了。
“老板！再拿一瓶来。”然后，就伏在桌子上哭了起来。
大家一杯一杯地干着，喝得迷迷糊糊的，每个人都在哭，都借着这一点点
酒力把压抑的内心释放出来。就连一凡这个平日里循规蹈矩的女孩也完全没了往
日的模样，也许她的内心世界压抑得比任何人都深吧。这么几年了，她和大家相
处得不错，可总好象隔着一些什么，没有人真正了解她，好象她的世界里除了学
习就是工作，从来不需要朋友和爱情。
“一凡，真羡慕你，日子过得那么充实，根本就不需要爱情。”我打了个嗝，
一股酒气直窜上鼻子。
“谁说我不需要爱情？”她苦笑，“只可惜人家喜欢的不是我。”
“他是谁？真是没有眼光。看我帮你修理他，嘻！”我拽着一凡的胳膊撒娇，
“他是谁嘛？”
一凡没有说话，眼睛红红的。
“他一定是一个很优秀的人，对吧？嗝！”我又打了个嗝。“我们认识吗？”
“他是，很优秀，只可惜他喜欢的那个女孩不知道珍惜，轻易拥有的就总
看不到其可贵。”一凡又把头埋了下去，一副不打算再理我的架势。
“嘁！小气！”我又嗝了一下，也伏到了桌子上，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头里面象在充气，有种马上就要炸开的感觉。
怎么回到宿舍的，已经记不清了，好象有人问我们住哪个宿舍，还有就是
大家的嘴里一直在哼着“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再过两天，就是情人节了。
--

    / \  / \                江湖人称“猪怕撞”ICQ: 7842568     
   \ ●  ● /                 E-mail: doctorl@bigfoot.com         
  / (__)(__) \      咔嚓!     Homepage: http://doctorl.yeah.net/  
                                ftp://doctorl.dhs.org
  人怕出名，猪怕“撞”！
--

                          春花秋月了无痕，天边银月耀孤心。
                                 秋去冬来空增岁，落叶无声潜入林。

※ 来源:．听涛站 cces.net．[FROM: 匿名天使的家]

feeling 版 (精华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