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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在别处28
发信站: 听涛站 (Thu Dec 21 18:42:44 2000), 转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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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在别处》(28)
发信站: 交大兵马俑BBS站 (Fri Jun 23 11:43:42 2000), 转信
二十八
那年的冬季来得特别得早,整个天空就象人的心情,是阴霾的。蓝风被保
送研究生了,整个人顿时闲散下来,也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好象越忙就有越多其
余的事情要做,可真正一闲散下来,反倒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这大概是人的通
病。
功课也闲散了下来,只要不是考研的学生,这段日子都有些许的迷惘,面
对未来的一种说不清到不明的慌乱和胆怯。
我开始给自己制作简历,每天毫在电脑旁,要制作出最精美的简历。有过
来人的经验,从简历的制作上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而精美的简历往往最能吸
引到招聘者的目光。
蓝风也有事没事地来帮我指点江山一下,偶尔我们也两军对垒,玩玩游戏,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地从眼皮底下溜过。终于,研究生入学考试结束了,整个学校
的气氛都好象轻松了起来。可是没过多久又陷入了忙忙碌碌的求职之中,整个世
界都是杂乱的。北京、上海、广东,到处都在开招聘会,学生们天南地北地跑。
我就象一个提着灯笼在生活的夹缝中找寻自己的人,我到底想要些什么,连自己
都搞不清楚了,唯一的心愿就是找到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留在这个城市里,因
为这里有我的家,我的妈妈。可是,这是我吗?我多想去北京、去上海,去随便
哪一个色彩亮丽的城市,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服饰工作室呀,这一切只是一个可
望而不可即的梦了。
寒假就在这种杂乱和恍惚中来了。小蛮回厦门找工作了,小静去了上海,
泡泡不知道在哪里,灵儿则去了北京。我很容易地在本地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工作,
毕竟我们这所学校在这里是颇有名气的。
又要过年了。传说中“年”是一种可怕的动物,真奇怪人们为什么那么在
乎过年。其实,现在的年味已经被都市的气息冲得越来越淡了,到处都是附庸风
雅的人在喊叫着俗,在声讨着春节晚会的一成不变。其实年就是一种习惯,一种
风俗。所谓风俗就是要俗,越俗越好,越俗才越有味道,才能让人体回到这是中
国几千年来的文化传统,才会让人不会忘记“年”的热闹与可爱。日本的歌舞伎
不是一成不变吗?维也纳的新年音乐会不是每年都奏着同样的乐曲吗?为什么
单单我们的国粹京剧,我们的春节晚会要慢慢的被人遗忘呢,慢慢地被摒弃呢?
这是人们思想上的问题还是民族素质的问题。中国人在对“高雅”一词的定义上
犯了致命的错误。
那个并不怎么热闹的年也这么一天一天地过着,就在快开学前的一天,很
突然的接到了泡泡的电话,电话的那头是泡泡伤心无助的啜泣。
“你怎么了?别哭,发生什么事了?”尽管泡泡让我觉得很失望,但那种
出于本能的关心让我暂时忘记了以前的一切。
“呜……”电话里还是不停的在流泪。
“快别哭了,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想办法来解决,哭也不是办法。”
“小雅,在这个城市里我只有你一个朋友,你一定要帮帮我。”是那种最无
助的呼救声。我知道事情一定十分的严重了,不然她不会来找我。
“到底什么事情?”我有些担心,泡泡的情绪实在是很不稳定。
“小雅,我好后悔呀,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有了,我该怎么办?我恨
我自己。”无论泡泡表面上看起来多么的事故老道,她毕竟只是一个孩子,一个
懵懂的孩子。
“你现在在哪里?别走开,我来找你。”
我飞快地奔了出去。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妈妈有些不放心。北方的冬天天黑得特别的早,
尤其在这么寒冷的夜晚,街上的行人早已寥寥无几了。
“妈,我回宿舍一趟,泡泡在等我,晚上不回来了,你放心。”话没说完人
就已经在门外了。
拦了一辆出租车,飞快地向学校奔去。
泡泡一个人苍白着面孔躺在冰冷的宿舍里,一见到我就象在无尽的黑暗中
见到了一丝灯火,紧紧的抱住了我,再也不松手了。
“别哭了,别哭了。”我轻轻的拍着她的后背,“告诉我,几个月了?”
泡泡哭着摇头。
“孩子的父亲呢?”
泡泡仍旧摇着头,泪水甩了一脸。
“你连基本的自我保护都不懂吗?”我有些恼火,为学校教育的一个误区。
中学时上生理卫生课,每讲到这里时老师总会跳过去,好像所有的人都会无师自
通,那些似懂非懂的孩子们对性没有基本的认识,好奇心造成了那么多未婚先孕
的小母亲。而这种事情发生在中国当代大学生的身上,实在是有些荒谬了。性教
育应该从早期开始,至少要让人们更早的懂得自己、了解自己,保护自己。
泡泡哭得更伤心了。
“别哭了,乖乖睡一觉,明天我带你去医院。”我表现得很镇定,其实自己
心里也很没底。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泡泡去了妇幼保健院。泡泡死活不肯进去,害怕大医院
会有留底,可我怎么也不放心带她去那些旁门佐道的私人诊所。万一出了事情怎
么办呢?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是生命要紧,我拉着泡泡走了进去。
挂了号,坐在候诊室的长椅上,看着来来往往挺着肚子满脸幸福的准妈妈
们,泡泡又开始落泪。
医生是个五十来岁的妇女,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严肃得让人想到中世纪
时苛刻的修女。
“几个月了?”连声音都是刻板的。大概是职业病,她连头都没有抬。
泡泡摇摇头。
“问你话呢!”医生抬起头来看着泡泡。我放在泡泡肩头的手明显的感到她
打了个冷战。
“不知道。”
“现在的小孩,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瞎胡闹。”这个医生说话相当的刻薄,
“里面躺着去。”
我扶泡泡进去。
“谁让你进去的?”医生冷冰冰地冲我说。她一定是吃了炸药。
泡泡紧紧的拉着我,手心里冒着冷汗,我知道她害怕。轻轻的拍了拍她的
手背,给了她一个安慰的微笑,走了出去。
“都快三个月了,怎么现在才来?得刮宫。”
“刮宫!”一听到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词,泡泡整个人都硬了,捏得我的手
生疼。“医生,不可以试着药流一下吗?也许可以,我害怕。”泡泡的声音都在颤
抖。
“现在知道害怕了?”医生还是冷冷的,一看到泡泡眼里的泪水,语气一
下软了下来,她一定也是一个女孩子的母亲,“如果药流不行,还是得刮宫。”
泡泡点点头。
医生给泡泡服下了几粒药片,交给我们一个小小的痰盂,“去,陪她在那边
等着。”
我扶着泡泡到了一间小屋子,约摸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泡泡的小腹突然剧
烈的疼痛起来,脸色苍白,血就顺着腿流了下来。
“坚持一下,就好了,就好了。”我在身后架着泡泡,她浑身的热气透过厚
厚的毛衣传到了我的身上。血在不停地流着,流了那么久,象要把整个身体内的
血液都流光。泡泡不停地哭着,呻吟着,是我从未见过的痛苦。我害怕极了,也
无助极了,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看着泡泡那么难受,也跟着泡泡一起哭,一
起落泪。那种感觉除非你亲身经历过,是无法想象的。
“扑通”一声,有东西落了下来,泡泡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嘴唇煞白,
人沉沉地向旁边歪了过去,我怎么努力也扶不住了。白色的痰盂里,黑黑红红的
血和血团。胃里的东西不住地往外涌,泡泡不动了,泡泡怎么了?我哭着大喊,
“医生!医生!”
泡泡被抬上了手术室,药流不彻底,内部还有许多残留物,还是得刮宫。
医生研究着盆里僵死的小生命,“台儿都快成型了,真是的!”
我又开始反胃。真的是很佩服医生的,可以将生命仅仅作为一种物质来看
待。
“啊!”隔着手术室的门,我听见泡泡的惨叫声,凄厉地划过这个冬季的天
空。
“嚎什么嚎?当初快乐时就不想想会有今天?”我听见医生凶巴巴的声音
和金属工具的碰撞声。泡泡在承受着怎样的一种屈辱和痛苦啊。我实在无法听下
去了,心脏就要承受不了了,眼泪无力地流着,在手术室的门外。这就是作为女
人所必须承受的命运吗?不行!我要逃离,我不能再听到这样的哭 吧 吟了。冲
下楼,扶着一棵树瘫了下去,我彻彻底底的崩溃了,无所顾忌地号啕大哭起来。
这在医院里是见多不怪的,没有人会在乎你的悲伤。
回到手术室时,泡泡已经做完了手术,静静的躺在休息室雪白的床单上。
眼睛漠然地望着窗外,整个屋子都是苍白的,映得泡泡的脸上更加没有了血色。
洗手池里血淋淋的一堆,映着医生疲惫的微笑,“还好,再晚一些恐怕要受
更大的罪了。”
“谢谢医生!”这是衷心的感谢。
“我们回家,好吗?”我握着泡泡的手。她转过脸来看着我,一串眼泪从
眼角慢慢地滑了下去,划下了一道深深的痛。
我把泡泡带到了家里住,一则家里暖和,二则有妈妈在,泡泡会恢复得快
些。
妈妈什么也没有问,但她什么都明白,毕竟是母亲,是过来人。泡泡整个
人憔悴了下来,整天整天地坐在床上发呆,不吃也不喝。我看见妈妈背地里抹泪。
“这孩子,就是想不开,作践自己的身体。”
妈妈每天替泡泡熬药、炖汤,就象疼自己的女儿一样。妈妈其实是一个很
善感的人,看着泡泡一个人漂在他乡,忍受着这样的痛苦,她的心里也很痛,是
身为母亲的那种痛。我哪里知道,妈妈曾经也是这样一个人,承受了这样一种巨
大的痛苦,才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上的。
“孩子,喝药吧。什么都别想了,身体要紧。”妈妈把药吹吹凉,端到泡泡
跟前。泡泡依旧呆在那里。
妈妈叹了一口气。泡泡始终不吃不喝,这样怎么能行呢?
“听阿姨说,把药吃了,养好身子,千万别落下病根。”妈妈盯着泡泡的眼
睛,语重心长地说,“阿姨也是母亲哪!”
泡泡的眼里有泪水溢出。多少天了,这是她第一次流泪,心里苦得已经流
不出眼泪来了。泡泡接过药碗,哽咽着,眼泪滴在深棕色的药水里,晕起淡淡几
圈涟漪,为这苦苦的药又添进去了几分难以品味的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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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还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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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秋月了无痕,天边银月耀孤心。
秋去冬来空增岁,落叶无声潜入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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