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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runmen (物相研究思考中...), 信区: feeling
标  题: 再别处39——the end
发信站: 听涛站 (Sun Dec 24 17:51:30 2000), 转信

发信人: doctorl (猪怕撞), 信区: DebutPark
标  题: 《在别处》(39-The End)
发信站: 交大兵马俑BBS站 (Tue Jul  4 10:31:40 2000), 转信

三十九

     所有的手续都办好了，机票也已经买了，我的心中却总好象有什么在作祟，
无论我怎样劝说，妈妈还是选择了留下，留在了她倾注了全部的爱和期盼的老房
子里，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痛，爱，竟然是这样一种深刻的付出。妈
妈用她那短暂的回忆度过了一生啊。
伸出手去，想抚抚妈妈发白的发，却忽然悬在了半空；忽然看到了手心中
那条触目惊心的感情线；忽然间心里一阵紧缩。有一些事情是很难淡漠的，有一
些人是无法从记忆中抹去的。我想，我不是一个孝顺的孩子。因为，就在那一刹
那，在那个漆黑的雨夜，在那我将远渡重洋的最后一个晚上，我决定要去找欧阳。
“小雅，你去哪儿？那么晚了。”妈妈忧心地问。
“妈，我要出去一下，一定要去，很快就回来，你别担心。”不知为何，我
有一种要落泪的冲动。我很想见他，很想很想。似乎想在这最后一刻抓住点什么
似的。理智、前途、尊严，所有的一切都不要了，我想，如果他要我留下，我会
的。
“伞！小雅！伞！”妈妈在背后叫着。我什么都不顾地冲了下去。我爱他，
在这一刻，我才体会到，我有多么的爱他。也许这一别，竟是永远了。
“咚！咚！咚！”我拼命地敲着阿莉的门，“阿莉！阿莉！”
“你怎么总象个幽灵，这么晚了，小雅，你还不赶快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哪！”阿莉睡意朦胧，一脸的困惑。“天哪！“阿莉尖叫一声，“你有毛病啦！连伞
都不打的吗？”转身去里屋拿了个大毛巾出来，替我擦攀虽说耐发。
“小莉！谁呀？”屋里传来一个苍老的男声。阿莉冲我撇了瞥嘴。自从阿
莉离开阿浪后，就再也不相信这世界会有爱情了。她总是说，能够遇见一个真心
待你的人就好。于是他和这个四十多岁可以当他爸爸的好男人同居了。他们共同
开了一间花店，生意还挺红火。
“阿莉，帮我拿十一朵  玫瑰，开得最好的那种，现在，马上！� 托了。”
我央求着她。
阿莉用一种洞悉的目光看着我，很多时候，我们之间是不需要言语的。阿
莉说过，喜欢黄玫瑰的人生活在一种梦幻之中，用自己编织的网将自己密密网起，
直到被窒息。可我，仍旧执迷不悔地钟爱着黄色的玫瑰花。
“你要去找他吗？”阿莉一边帮我选着花，一边说。
我的眼睛望着外面的雨，什么也没说。
“何苦呢？”
何苦呢？我也不知道。一种无谓的挣扎。
“阿莉，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你。一直以来，我都想开一间小小的店，
和一个深爱着的人，就这么走下去，一生一世。”一滴冰凉的液体滑落到了嘴里，
涩涩的。
阿莉走过来，轻轻地抱着我，“一定会的，象你这么善良的女孩，一定会遇
到一个很好的人的。”
“命运是一种很难讲的东西，爱人是一种痛苦，可无论如何，还会有爱的
甜蜜，但仅仅被爱，会被窒息。阿莉，你觉得现在幸福吗？”我迷惑着。
“小雅！不要对爱情抱有太多的幻想。生活是一种很现实的东西。有时候，
婚姻并不等于爱情。当一个人累了时，需要在风雨中，有一个人同自己一起支撑。
只是一种需要，一种感情，那不是爱情，懂吗？”阿莉显出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
桑感。
我摇摇头。我想，我是不可以接受的。没有爱情的两个人，怎么可以生活
在一起呢？我一直在守候着，全心全意地守候着的那份情感，竟是那么的遥不可
及。也许是我太苛求了。
“小雅，独自在外，好好保重自己。该放手的就要放手，强求不得的。别
总是生活在过去。记住，遇见合适的人，就不要让缘分错过。”
“用包装吗？”
“不用了！”
“我就知道，你还是老样子，什么都要最原始的。”
也许吧，也许我还是老样子，但阿莉决不再是那个扎着羊角辫唱着《被爱
情遗忘的角落》的那个小女孩了。那时的她是那样单纯而又执着于一段美丽的恋
情，认为爱情就是生活的全部。
“明天就走了吗？”
“嗯！”
“多久？”
“大概两年三年，大概五年八年，我也说不准，但我一定会回来。”
“如果觉得那边合适发展的话，就不要回来了，中国这地方，要干一点事，
实在是太难了。经常会发生‘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现象。”阿莉一副过来人
的口气。“不过，也许以后会好起来的吧。”
“我倒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这里才是我的家，才是属于我的土地。我想，
我是无法将一生融于那样的一种文化背景中的。况且，还有我妈妈。”
我又想起了妈妈，心里满是伤感和歉意。我知道，妈妈是永远不会离开这
片土地的，她将一生的回忆，一生的爱和一生的期盼都留到了这里，这间我们生
活了二十多年的老屋里。二十多年来，她一直不肯搬家，也许就是在等待着什么，
现在终于等到了。妈妈是个很怀旧的女人，爱爸爸了一辈子，一个人，苦苦地爱
到了地老天荒。我的眼角又有泪渗出。女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明明知道不能
去爱，不值得爱，明明知道被欺骗，却执着而又天真地相信着这个谎言，却希望
自己永远被欺骗。哎！在爱情面前，再精明的女人都成了低能儿。
“明天，我就不去送你了。”阿莉把花递给我。
“嗯！”
和阿莉从小一起长大，我们深深了解彼此，从来，朋友在我们的字典里都
是“你走的时候不一定去送，你来的时候却一定会去接的那个人。”阿莉和我从
来都不喜欢送别的场面，火车开动的那一刹那，飞机离地的那一瞬间，心会碎掉。
“再见！”我紧紧地拥了拥阿莉，然后大步地向飘雨的夜幕中冲去。
身后传来阿莉的声音“保重啊！小鸭！”我没有回头，眼泪象潮水般地涌了
出来。“小鸭”，有多久阿莉都没有这样叫过我了。那时，我们还是不经世事的孩
子。人哪，必须得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不能回头的，不能。
站在欧阳家楼下的电话亭里，拿起话筒，手却抖个不停，怎么也无法按下
那七个熟记在心的号码。我该怎么办？也许我不该来的。可是，一个声音在心底
里强烈的呼喊，我要见他，我一定要见他，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的。也许我们
无力承诺什么，尽管我们不能在一起，可是佛啊，你应该听见我的祈求了，是吗？
我只要知道他是爱我的，他是在乎我的，他会将我永远的留在心中。这就足够了。
我还能苛求什么呢？只要他幸福就好。可是，我多想再听听他富有磁性的嗓音，
多想听他在我耳边轻诉“留下来，陪我。”也许，我真的已经失去理智了。
终于抖着手拨通了那个号码，心已经跳得要挣脱胸腔了，佛祖啊！保佑我
是欧阳听电话。
也许佛祖听到了我的心音，也许佛祖真的被感动了，电话那边传出了一个
熟悉的声音。
“喂！你好。”
我有点语塞。
“喂?”
“老师，是我。”
沉默。一片空洞洞的沉默，就象这黑黑的雨夜，大片大片冰冷冷地向我压
来。
“老师，我在你楼下，我想见你，现在！我等你。”
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了，我站在夜幕里，站成了一个空心的雕塑，臂弯里
一束开得正艳的玫瑰花，是那么的刺目，在黑夜里散发出一种令人旋惑的光芒。
冰冷的雨顺着发稍、顺着脖子、顺着胸口滑落下去，心也象雨一样向万丈深渊滑
落下去。欧阳没有来。可心底里总还是有那么一点希望和幻想，象狂风暴雨中豆
大的一点火苗，倔强而又无望地燃烧着。他会来的。
“老师！”我不是在做梦吧，那感觉竟象是在梦幻之中。也许真的是在做梦。
我感到欧阳紧紧的拥抱，感觉到他的心跳，感觉到他的气息，感觉到头顶那把虎
珀色的伞，以及欧阳细长的手指穿过我零乱的发。我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信念，
所有的原则，所有面对欧阳时所应拿出的勇气，象个孩子似的哭倒在欧阳的怀中，
象要哭尽所有的委屈。
“傻孩子。”欧阳叹了口气，一种无源的伤感弥漫在周围的空气中，我看见
欧阳眼中深深的无奈和伤痛，那种眼神，将我的心一片一片地撕裂，在这种被撕
裂的痛中又感觉到一丝快慰。我知道，欧阳是爱我的。但是他有他的责任，他有
他的家庭。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承诺应该是一辈子的，欧阳没有错。此时此刻，
我离欧阳是如此的近，可以感觉到彼此的颤栗。欧阳紧紧地抱着我，生怕我会被
雨淋坏似的，我的整个身心在欧阳温暖的怀抱里舒展着，真想永远永远这样依畏
下去，今生今世，永生永世。那一刻，我想完完全全地拥有欧阳，我想完完全全
地与欧阳融合，从心理到身体上的融合，脑海中一片天地初开时的混沌。我知道，
我们永远无法结合，但那一刻，脑海里有一个强烈的愿望，我想为欧阳生一个孩
子，一个和欧阳一模一样的孩子，一个有着深邃的眼睛，细长的手指的孩子。
我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愿说，那种真实而又虚幻的感觉掘取着我，生
怕一开口就什么都没有了，生怕这仅仅是一场梦，稍一开口，就会从梦中惊醒。
我们在冰冷和灼热中交着着，沉默着。那么多日子，那么多无眠的夜，那么多理
智与情感的纠缠，我想得到的究竟是什么？我知道这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那
么我在苦苦追寻的又是什么？
“小雅，回去吧！”欧阳的眼里恢复了平静，欧阳是这样的，他的理智永远
都可以战胜情感，而我不能。有人说，女人是一种感性的动物，为了爱，常常盲
目地忘记了自我。我曾表示强烈的抗议，可现在，我竞也是如此的软弱和无助。
“不！”我紧紧地抓住欧阳，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一种空洞的穿越时空的迷惘
和淡漠，一如梦中那双淡漠的眼。“没有可能的，孩子，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你们无缘。”佛的旨意在耳边响起。捻着佛珠的细长手指、佛祖的眼泪、灰尘的
眼泪、无望的祷告、被切断的感情线、庙堂外那棵孤独开放的梅树……一幕一幕、
大片大片地冲击着我的脑海。我真的无法拥有他了吗？不！我猛地吻上了他的唇，
试图用我的热情去温暖他，融化他，我拥抱着他，用灵魂深处最初的温柔吻着他。
这是我第一次主动地去吻一个人，用整个身心去吻。但我的唇触到的却是一片冰
冷，是我无法融化的冰冷。欧阳站在雨中，象是一个没有思维的石像。心慢慢地
下沉着，沉向万劫不复的海底，一种抓不住的绝望将我淹没。我知道欧阳的内心
在剧烈地挣扎，但是，他终于拒绝了我。其实，我并不苛求什么，我也不会介入
别人的家庭，我爱欧阳，我不愿让他为难，我只要他幸福。多少次，我都想从他
的生命中消失，我不愿看到他苦恼的样子。多少次，我情愿象那个小人鱼一样，
为了所爱的人的幸福，在清晨的阳光中化为泡沫。可是，我一次次地失败在欧阳
的目光中。也许，所有我想要的，我所期盼的，只是一声“我爱你”，从欧阳的
心底里发出的“我爱你”，仅仅是为这三个字啊，我用尽了我的全心全力，可是
欧阳终于还是没有说。有人说，这三个字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一旦说出，你就
要用一生去为它负责。我无法得到欧阳的一生，前生前世、今生今世、永生永世。
因此，我永远无法听到欧阳那声“我爱你”。可我情愿相信他是爱我的，只是相
见恨晚罢了。女人啊！有时侯就是这么傻！两张唇依旧贴在一起，我失去了知觉，
但我没有失去思想。我想，我真的该消失了，永远的从欧阳的生命中消失了。
席暮容的那首诗又在心头轻轻地飘浮，我轻轻地底吟：
让我如何遇见你
在我最美丽的时候
为此
我在佛前
求了五百年
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边
……
那  寂寞开无主的梅树啊，却怎么也留不住那双看破红尘的眼。
我深深地、深深地凝视着欧阳，象要把他的每一个细胞都铭记在心中。然
后，我用我最后的气力，飞快地跑开了，永远地离开了欧阳的视野，离开了站在
深蓝色背景中的欧阳和那把虎珀色的伞以及散落一地的鲜黄的玫瑰花瓣。那花
瓣，被雨粘在潮湿的路面上，象在诉说着一个若有若无的爱情故事，待天一晴，
便也就随风逝去了，或是被阳光晒得褪了色，被路人碾作了尘泥……

妈妈将一个完全潮湿的我搂在怀中，什么也没有问，任凭我流着泪。
“小雅，人生就是这样，在不断的取舍中延伸着。”
我伏在妈妈的怀里，静静的，直到天明。

“小雅！注意身体！对爸爸好一点，他毕竟是你的爸爸。”妈妈长一句短一
句地叮嘱着。我捋了捋妈妈鬓边的发，一夜之间，妈妈好象老了许多。
机场上，人来人往，每一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故事，有着自己的生活轨道。
人间百态，在这即将离别的时刻，就尽显无疑了。我没有告诉别人启程的日期，
怕就怕离别时那种四面而来的伤感。机场上，只有妈妈和蓝风，我拗不过蓝风的
执意。而且，在我走后，蓝风可以替我把妈妈送回去，安慰安慰她。我知道，妈
妈的内心很脆弱，很脆弱，但她又坚强得不会在女儿的面前掉下一滴眼泪，她怕
我会伤心犹豫，她绝不允许自己成为女儿人生道路上的绊脚石，这一点我怎会不
懂。
“从A市开往美国洛衫机的1518次航班就要起飞了，请各位乘客从2号登
机口登机。”广播里民航小姐甜美的声音，此刻，却显得如此的刺耳。
我又紧紧地抱了抱妈妈，然后走向蓝风。
蓝风静静地看着我，什么也不说。
我故作潇洒地说：“哎！老弟，有了女朋友，可别忘了老姐呀。”
我看见蓝风眼里的一抹痛。心里紧缩了一下。蓝风最不喜欢我这么说，我
知道，可我又能怎样呢？我无力给他任何承诺。
蓝风仍旧那样静静地注视着我，我居然从蓝风那双漂亮的的眼睛里看到了
一种很深刻的眷恋和一丝淡淡的泪光。这是我认识的蓝风吗？或许，我从一开始
就错了，或许，他是认真的，而我，从未认真地对待过他的感情。蓝风说过，我
总是在不经意中就会伤了别人。
蓝风从衣袋里拿出一支笔，摊开我的右手掌心，将那条断开的感情线细细
地替我描在一起。“小雅！以后不要再乱说了。你一定会拥有一份完美的爱情的。”
他向洞悉一切似的冲我勉强的露出一个微笑。“放心去吧，我会好好照顾阿
姨的。”
哦！蓝风，你没有必要对我这么好的，我的心里在流泪了。
我上前一步，轻轻地给了蓝风一个小小的拥抱。一滴眼泪掉在了他的手臂
上。让我怎么报答你呢，我最信任的朋友？
我听见耳边一个柔和的声音“我爱你”，那么温柔却又那么清晰。我整个被
震动了，呆呆地杵在那里。如果这句话出自另一个人的口中，我想我会义无反顾
地留下。但是，他不会说的，他甚至不知道，十几个小时以后，那个曾经在他生
命中驻足的女孩，将在地球的另一端开始另外一种生活了。机场的小商场中传来
了几句断断续续的歌声“爱我的人为我付出一切，我却为我爱的人，流泪狂乱心
碎……”对不起，蓝风，我的爱已随着那个雨夜远去了，我无力给你任何承诺。
但是，谢谢你，至少我相信，那个困扰了我多年的梦境不会再重现了。
没有回头，我坚定地走了，不能让他们看见我泪如雨下的眼。飞机穿越了
云层，飞向了一片蔚兰晴空，就让所有的回忆都留在那片古老的土地上吧！明天
又是新的一天了。

2000年3月24日凌晨4时完稿于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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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爱情变成一种负担,却无法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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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花秋月了无痕，天边银月耀孤心。
                                 秋去冬来空增岁，落叶无声潜入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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