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el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udidi (展眉头), 信区: feeling
标 题: 最后的宣战(十一)
发信站: 听涛站 (2001年09月09日20:32:20 星期天), 站内信件
我现在的朋友有三种。
一种是健康的朋友,在他们中间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我是一个HIV的携带者,我们享
受着共同的友谊,在他们眼里我还是从前的我,那个快乐开朗的我。我从不刻意回避他
们,可在考虑未来的时候,在内心深处,我感受得到我正在走开,慢慢地离他们越来越
远。我很在乎和朋友们的情谊,那让觉得自己还有朋友,还是与正常人一样的,没有因
为这个该死的疾病而脱离我深深眷恋的正常生活。
很清楚,我现在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在过去,我常常很轻易地撕掉我的记事簿上的
几页,对自己说,让我重新开始吧。朋友之间的情谊发生了摩擦、误会,我总是说,让
我们重新开始吧。冲动的时候,对父母很任性、无理。事后又很后悔,对自己说以后再
也不要惹父母生气了,好好工作,挣好多钱,让爸妈的晚年更幸福。现在我没有机会对
我爱的人们说:让我重新开始吧!我的生活原则和范域与过去已经截然不同了。在和他
们相处的日子里,我小心翼翼地保护他们,以免被我体内的病毒伤害。我学会了不露痕
迹的和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技巧。
比如吃饭,我知道大家在一起吃饭是跟本不会被传染的,我的医生就曾经和我一起
吃饭。记得那一天,我很紧张,不敢动筷子。她笑着对我说:有数以百万计的HIV感染者
,如果在一起吃饭就会被感染,那我们的地球上就不会有人啦!但在自己在乎的朋友面
前,我还是害怕。我学会和他们吃饭的时候,永远不让自己的嘴唇碰到筷子。我在夹菜
的时候,用筷子夹住菜的一端,在吃的时候,嘴唇接触的是食物的另一端。
在和我同龄的朋友的交往中,我尽可能地劝他们远离危险,珍爱自己的生命。他们
和我过去一样爱玩爱闹,渴望体验新鲜的、刺激的感受,禁不起诱惑,他们太年轻,生
活太顺利,没有人真正了解在我们的生命中,有太多的危险的陷阱和艰难的坎坷。就象
HIV,对他们来说,好象很遥远的事情,可是他们哪里想得到,HIV离他们很近,就在他
们身边,我就是一个携带者,我就在他们身边!
另一种朋友是曾经怀疑自己有可能被HIV感染,曾经和我一起体验等待生死检测,最
后他们幸运地逃过了那一劫。他们都是我的同龄人,年纪在21至30岁左右,几乎都是大
学毕业生,在家被父母疼爱,在工作中都挺优秀的。很多人不在他们的家乡工作,远离
父母的时候,他们曾经忘记了父母的千般叮咛万般嘱托,和我一样犯过错。他们可以体
会我的感受,至今我们还是好朋友。他们严格地为我保密,持续的关心和帮助着我,不
断告诉我在防治艾滋病这个领域里积极和振奋的好消息。他们和我一样不想看见有人重
蹈覆辙,不想别人和我们一样去经历那些无法言语的、曾经刻骨铭心的痛苦和悲哀,怀
疑感染HIV的经历对他们是一场生死的洗礼。
过去他们是善良的,现在他们还是善良的。他们中间很多人自费建立了一个个网站
,主动地投入到对艾滋病防治宣传的义务工作中去了,帮助怀疑者和感染者,建立了对
抗艾滋病的爱心联盟。他们收集最新的检测和治疗资料,鼓励人们勇敢面对HIV,提醒人
们珍惜生命。他们让我看见经过生死洗礼后,人性中伟大和崇高的一面。
他们没有因为侥幸躲过HIV病魔的袭击而再有高危行为,他们也没有因为自己没有事
了,就不再关心和帮助其他被HIV病魔折磨的人们。当我收到来自北京的朋友给我的蜂胶
的时候,当我在例行的检测后几天里,陆续接到朋友们询问病情的电话的时候,我只想
说,朋友,你们是我真心的朋友,我祝福你们。
还有一种,就是和我一样的病友。不管是什么途径感染的,毕竟是一样面对共同的
邪恶的病魔,我们之间的交流不是常人可以体会的。不要说在现实的生活中了,即使同
样是病人,他们中有人也会因为我的感染途径,而鄙视我。我只能说的是,起码,我们
都是病人。
我看见过开奔驰汽车来看病的病人,我看见过比我还要艰苦的病人,我看见过相互
扶持的白发夫妇,我看见过挽着儿子胳膊的妈妈,我看见过年青亲密的情侣,我看见过
刚刚懂事的孩子。消极的、积极的、平静的、无所所谓的,活了很多年的,正在潜伏期
的,已经发病的,发过病又重新活过来的,香港台湾的、沿海发达城市的、非常内陆省
份的。实实在在的一群人,和健康的人们一样生活着。
如果从感染疾病的原因区分,我们就是两种人:无辜的和自己惹的。
如果从治疗的条件来分划,也是两种人:有钱的,可以用鸡尾酒疗法的,可能活很
久的和没有钱的,用不起鸡尾酒疗法的,不能活很久的。
如果从心理处境来分,就是一种人:同样不能公开,在孤独和绝望中,求生的还活
着的病人!
特别是那些无辜的病人,他们都曾经小心地试探过慢慢将自己的处境告诉别人,和
周围的人一起正常的学习、工作、生活,结果呢?他们彻底放弃了!放弃了一个无辜的
病人正常的待遇,悄悄承受起命运的不公平,默默承受除了疾病以外不应该发生的心灵
上的痛苦。可想而知,象我这样感染的人,又如何敢公开面对自己的家人、朋友和社会
呢?!
这就是我们这一群人今天的处境。
我在这里是向什么宣战?
是疾病,是命运,因为求生无罪!也是向无知而衍生的恐惧宣战。
我在这里呐喊什么?希望大家别和我一样!
作为你们的同类,我很清楚地只知道如果和我一样有多苦,我们人类还没有办法终
结HIV这个魔鬼。如果你们身边有人和我一样生了这样的病,不求你们的同情和帮助,只
想你们对他们好一点,宽容一点,说一句宽慰的话,给一个善意的微笑,让他们有信心
只面对疾病,不再承受疾病以外的苦痛,起码我们都是在一个地球上的同类,我们是同
胞!而我和我的朋友们不过是病人,就要死的病人!
我不知道其他病人的感受,但同情对于我来说,现在是不需要的了。太迟了,在我
刚刚感染,被告知是一个HIV携带者的时候,被绝望和孤独扼住到不能呼吸的时候,那时
我需要同情,需要有朋友听我悔恨地哭,需要有人和一起诅咒这该死的病魔,在那3个月
,我真的需要同情,同情我的不幸遭遇。但现在我不需要了,因为同情不能抹去我的悔
恨,只有理解才能给我更多的信心和勇气。
我想告诉人们:我需要的是活着,一天就要有一天的价值,对自己,对和我一样的
人,对社会。既然我已经不能象我原先设想的那样,如一个健康的人为社会创造些什么
,那么就让我的文字能让更多的人避免这场灾难吧。
我必须告诉大家:艾滋病容易预防,没法治愈。
我必须告诉大家:善待这个弱势、悲惨的群体,就是善待健康的人们自己!
我必须告诉大家:我和我的朋友没有再去转嫁自己的痛苦和绝望,我们正在靠自己
的努力,艰难而勇敢的求生。我们是病人,但我们不懦弱!
我会在这里慢慢讲诉我和我的朋友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很痛,很苦,只是希望有
人不再有相同的痛和相同的苦。
如果早先就有一个黎家明在这里,现在也许就没有今天的黎家明了。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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