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eling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kaiser (37927~~命运的救赎), 信区: feeling       
标  题: 信
发信站: BBS 听涛站 (Wed Jun  4 12:07:26 2003), 转信

                                    信

    快午夜12点了，末班车肆无忌惮的闯入车站，一群人的蜂拥而下使它惊骇的颤抖不
已，只有文军等到最后，慢腾腾的蹭下了车。
    今天已是2025年的元旦，远处依稀有烟火在空中挣扎。
    文军走进公寓的大厅，这里依旧灯火通明。他习惯性的走到一排邮箱前，熟练的打
开1004号，手伸向里面摸了摸，掏出了一封信和一张discount shop的购物指南。他看了
一眼信封，便揉了揉扔进旁边的废纸箱中，带着购物指南进了电梯。
    进了家门，文军把大衣挂在衣架上，又轻轻理顺衣服上那些不整的纹路，然后转过
身，来到沙发边的电话旁，按了一下录音电话的留言键：
    "于先生，新年快乐！刘总后天出差，和台商的谈判请您接替，谢谢。"
    "于先生，请督促您的部门值班人员按时值班。"
    "老于，过年了还这么忙？我最近刚去了趟旧金山，那个叫没劲，瞅瞅还是上海好！
对了，咱哥们儿有日子没喝了，你忙就你定了，咱随叫随到，就这么着。"
    "hi，没回家？没别的事，就是对你说声新年快乐！……那就这样吧，再见。"
    文军坐在沙发边上，边听留言边翻着discount shop的购物指南，上面满眼的XX折！
突然，他猛的将购物指南扔出去，使它无辜的摔在对面的墙壁式电视屏幕上，然后噼里
啪啦的散落在厚重的大理石地板上。那上面赫然写着"情侣新年礼包……"等字样。
    留言电话已经自动关闭了，整间大客厅只听到灰尘落在茶几上的声音。文军呆坐了
一会儿，然后拎起皮包走到书房里去，啪嗒一声，所有的门都关上了。
    他摊开一叠稿纸，稍微想了想便很快的写成一封信。贴上邮票封好信口，他便走进
了卧室里的小浴室。


    快午夜12点了，末班车又毫无顾忌的闯入车站，几个人跳下车而它好像冷漠无情、
事不关己，还是文军等到最后，慢腾腾的蹭下了车。
    今天已是2025年的一月二日，远处依稀有烟火在空中扭曲。
    文军走进公寓的大厅，这里依旧灯火通明。他习惯性的走到一排邮箱前，熟练的打
开1004号，手伸向里面摸了摸，掏出了一封信和一张discount shop的购物指南。他看了
一眼信的信封，便把信和购物指南放进大衣口袋，转身步入电梯。
    进了家门，文军把大衣挂在衣架上，又轻轻理顺衣服上那些不整的纹路，然后转过
身，来到沙发边的电话旁，按了一下录音电话的留言键：
    "于先生，刘总对您提交的和台商谈判的建议比较满意，但明天刘总上飞机前还要和
您面谈一下，谢谢。"
    "hi，又没到家吗？我……没别的事了，……再见。"
    文军坐在沙发边上，边听留言边看那封信，看的过程中，他不时的叹气。看完一遍
，又看一遍，许多次反复之后，他才把信原样折好放回信封，随后走进书房把信放进轻
巧可人的办公桌下层的滑屉里，锁好。回到客厅，他看到茶几上的购物清单，上面满眼
的XX折！他猛的将购物指南揉了揉扔进废纸篓。
    留言电话已经自动关闭了，整间大客厅只听到外面不时升空的烟火炸开的余音。文
军呆坐了一会儿，便拎起皮包走回书房去，啪嗒一声，所有的门都关上了。
    他摊开一叠稿纸，痛苦的想了又想，慢慢的写完了一封信。贴上邮票封好信口，他
心情沉重的走进了卧室里的小浴室。淋浴的哗哗声中，偶尔能听到抽泣的声音。


    快午夜12点了，末班车懒洋洋的踱入车站，一帮人跳下车而它好像是被遗弃的孤儿
般楚楚可怜，还是文军等到最后，慢腾腾的蹭下了车。
    今天已是2025年的一月三日，远处依稀有星星在空中躲闪着地面的光线。
    文军走进公寓的大厅，这里依旧灯火通明。他习惯性的走到一排邮箱前，熟练的打
开1004号，手伸向里面摸了摸，掏出了一封信和一张discount shop的购物指南。他看了
一眼信的信封，便把信揉烂扔进旁边的废纸箱，只把购物指南放进大衣口袋，转身步入
电梯。
    到了家门口，他正准备掏钥匙开门，隔壁门突然打开走出一位身着棉睡袍的妇人，
手中拿着一个垃圾袋，她抬头看到了文军，便笑着点了点头："新年好，刚回来啊？"
    文军忙收起钥匙回过头笑着打招呼："是啊，您这么晚还出去？"
    她提了提黑袋子："没办法，今天家里来客，屋子弄的很乱，所以收拾到现在，过年
可真够累人的！"她笑着发牢骚，"你没和爱人出去玩？"
    文军说："哦，她一直在家，不太喜欢出门的。"
    妇人有点疑惑："我也常自己在家的……"但她立刻又是笑容满面，"如果她觉得没意
思，让她过来和我作作伴，我老公也是忙人一个呢！"
    "好的，我一定转告她，新年快乐！"说着，文军开始按门铃。
    进了家门，文军把大衣挂在衣架上，又轻轻理顺衣服上那些不整的纹路，然后转过
身，来到沙发边的电话旁，按了一下录音电话的留言键：
    "于先生，刘总刚才从美国留言过来，如果台湾客户对价格不满意，你先不要和他们
谈这个问题，等他回来再议，晚安。"
    "老于啊！你说哪天聚啊？再拖就没日子啦，老弟我要回芬兰啦！快给我答复，就这
样。"
    "hi，不在家吗？为什么不回话给我？连新年好都不和我说？我……好吧……再见！
"
    文军坐在沙发边上，边听留言边看茶几上摊开的购物清单，上面满眼的XX折！他轻
轻的将购物指南揉了揉扔进了废纸篓。
    留言电话已经自动关闭了，整间大客厅只听到文军沉重的呼吸声。他只坐了一会儿
，便拎起皮包走进书房去，啪嗒一声，所有的门都关上了。
    他在精巧的办公桌上摊开一叠稿纸，静静的想了一会儿，便呆呆的写了一封信。贴
上邮票封好信口，他迈着乏力的步子走进了卧室里的小浴室。淋浴的哗哗声中，偶尔能
听到他痛苦的喊声。


    快午夜12点了，末班车精神病般的冲进车站，一股人边骂边跳下来而它好像故意挑
衅似的用刺耳的发动机作为反击，还是文军等到最后，慢腾腾的蹭下了车。
    今天已是2025年的一月四日，远处依稀有高层楼房的飞机警示灯在一闪一闪。
    文军走进公寓的大厅，这里依旧灯火通明。他习惯性的走到一排邮箱前，熟练的打
开1004号，手伸向里面摸了摸，掏出了一封信和一张discount shop的购物指南。他看了
一眼信封，便把信放进大衣口袋，而当他看到购物指南上面那"情侣礼包"的字样便猛的
将它扔在地上，转身欲进电梯。这时一个声音响起来："先生！先生！你怎么把东西乱扔
呢？"
    文军吓了一跳，忙回头张望，他赫然看到门卫室有半个脑袋向外探着，还是个"地方
支援中央"的秃顶。
    那秃顶继续不客气的说："先生，捡起来吧，这么好的环境大家都要维护啊。"
    文军也没说什么，他走回去弯腰把指南捡了起来，脸色苍白的把它塞进了大衣口袋
。
    进了家门，文军把大衣挂在衣架上，又轻轻理顺衣服上那些不整的纹路，然后转过

身，来到沙发边的电话旁，按了一下录音电话的留言键：
    "于先生，刘总刚才从美国留言给你，让你不必再负责谈判了，再见。"
    "hi，文军，你为什么还不给我回电话？……唉。"
    文军坐在沙发边上，边听留言边打开那封信，可没看两行就跳了起来！他完整的看
完信，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眼睛直直的望着对面墙式电视屏幕中的自己。良久，他突然
抓起信跑进书房，取出稿纸，流着泪写道：
"爸爸，亲爱的爸爸！
    儿子，对不起你！儿子一直让你操心！爸爸，你看，我事业进展的很好，就要升职
了；她也很好，很爱我很关心我，她工作也很出色，我也很爱她很关心她，我们生活的
非常幸福！
    爸爸……你好好配合医生治病，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都会好起来的……我一定去
看你，但她最近特别忙，不能一起去看您，可您要知道，她也非常关心您……
    ……"
    文军写不下去，他开始伏在桌案上痛哭！
    贴上邮票封好信口，他回到客厅，看到茶几上那皱皱巴巴的购物清单，上面满眼的
XX折！他轻轻的坐下来，双手擦了擦脸，然后翻着清单，一样样的看着。突然，他看到
一样补品，于是他急忙拿起笔在清单上画了一个很大的圆圈。
    留言电话早已经自动关闭了，整间大客厅什么声音都没有好像从来就没人来过。文
军呆坐了一会儿，便拎起皮包走回书房去，啪嗒一声，所有的门都关上了。
    他神情恍惚的走进了卧室里的小浴室。除了淋浴的哗哗声，什么都没有了。


    快午夜12点了，末班车轻轻的开进车站，一群人依次下来而它则有节奏的晃动着身
子，姿势优美。
    今天已是2025年的一月十日，远处依稀有直指天际深处的探照灯在摇来摇去。
    依旧没有人此时走进公寓的大厅，但这里依旧灯火通明。那一排邮箱，1004号的爆
满，里面都是乱七八糟的discount shop购物指南。但在地上有一封信，估计是因为邮箱
实在消化不掉，吐在地上的。
    门卫室里的人探出半个秃顶脑袋，怨恨的往大厅的地上看了一眼："有些人真没素质
，还把东西往地上乱扔！我下午刚扫干净！"他走出来，捡起掉在地上的信，见上面标的
是1004号，于文军亲启的。
    "怎么把信掉地上了？"他看了看信箱，再回头看看大厅里的大钟，"这个人怎么不取
信啦？好几天没见到人了！这信箱满了都没人收拾。"
    再看寄信人，是一个女性的名字。


    几天后，警卫和1003号的妇人谈天时小声的说："我告诉你，你隔壁那个人前两天…
…死啦！"
    "啊？怎么死了？就是那个……那个总半夜取信的男的？"
    "是啊，我告诉你啊，那个男的真是神经病！他自己给自己写信！"
    "什么？还有这么新鲜的事？"
    "可不是，他有好几次晚上扔的信我都捡出来看了，都是他自己写给自己的！说实在
话，真……唉"
    "那他怎么死了？"
    "不知道，据说他爸爸先病死了，他没几天也……"
    "唉，那他老婆呢？怎么连个人影都看不着？"
    "他老婆？他哪来的老婆？这房子一直是他自己住的！"
    "怪不得……他还骗我！"
    "但这有封给他的信，是前两天我捡到的，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
    "拆开看看吧，没准又是他死之前给自己寄的信。"
    "好！咱们偷着看，别和任何人说，记住！"
    "知道了，快点快点！"
    当他们打开信纸，里面传出一阵清新的幽香，信不厚，字很小。是个女人写的。主
要内容是：她当初一直不给他回信，是不信任当初热烈追求她的文军会真心待她。这么
多年过去了，当她知道文军为了等她年过四十还不娶，心中很是不忍，也终于明白了他
的真心，她想和他见一面，那天定在了一月十二日……
    "十二号？"
    "怎么了？"
    "十二号……是他死的那天啊！"
    "我的天哪！可怜的人！"


                                                 （完）
                                                 王文渊
                                              2003年1月1日


后言：存在就是荒谬的。



    作者构筑了四个非常压抑的场景，午夜，末班车，蜂拥的人群，寂寞的
回家，电话留言里透着的工作压力，午夜冲凉的抽泣。每一个动作，似乎都
是一种解脱和放松，但是每一次安静，却又是无言的痛苦。没有原因，存在
是荒谬的。
    我们没有权力去构筑这个社会，如果一切都能按照我们编排的来安排我
们的生活，也许这就是我们唯一的方式去合理解释这个世界是理性的，而这
是可能的吗？显然不可能。或许换一种方式来说，也很有可能世界仍然是按
照我们的理性来运转，但是理性的个体加大了随机的产生，我们在互相的理
性中生存，就像文中最后文军的死还是通过别人的口修饰描述完成的。我们
一开始在别人的眼里成了奇怪的动物，最后通过对方“理性”的分析，我们
渐渐的变成了“合理”，而整个事件全程充满着荒谬。
    如果要我来考虑人生，考虑责任，我会考虑我自己的作为。作为我渺小
的个人我无法接受不确定的荒谬，我屈服于理性还有尊严。这于理于情，对
于自身乃至整个社会都是一种正常。
    让这世界荒谬的存在吧。 








示后来者:

解读《信》


    我的最后一句话就是文章的本意，存在本身是荒诞。

    事实上，这篇文章完全是以爱情来反应社会。这里面文军的确就是我的化身，在我
的长篇《宝石》中于文军同样是主角，也同样是我的化身。于文军非常希望得到真爱，
这是他这一生所追求的最高目的。
    但他得不到，“她”是闪避并且嘲笑他的，于是他只好用“自己给自己写信”的办
法来试图安慰自己，每次他寄出信时，他都充满了渴望，但每次收到自己寄的信时他突
然意识到荒谬的存在，于是撕毁，干脆不看。这是第一层荒诞。

    他同时给他唯一在世的父亲写信，他不得不因为尽孝道而欺骗父亲说他娶了她并且
幸福的生活，让父亲放心。事实上，某种程度上来说，给父亲写信已经成为了一种唯一
的精神寄托，如果有一天这个最后的寄托也不在了，他就会立刻崩溃。
    邻居和警卫的存在实际上是一种社会旁观者的冷漠存在的象征，是那些戴着面具十
分擅长伪装人的代名词。他们起到的作用是无时无刻的用世俗的眼光监督甚至是偷窥于
文军的一举一动，“妇人半夜出来倒垃圾，警卫撕开每封扔掉的信偷看”都是这样的意
象。也是这些人，道貌岸然，但实际上是自由精神的禁锢者和旧体制的卫道士。他们的
行为一次次的让于文军拼命的抵抗，他不得不说他有妻子，他不得不把扔掉的购物清单
捡回去，于文军也深怕自己在世俗社会中失去生存的位置。他尽力的掩饰和隐藏但这一
切都归结到第二层荒诞中。

    所有的午夜意象都采用了象征主义的手法，在于文军活着的时候，他们都是神经质
的和肮脏的，连公交车、乘客、午夜的天空都是扭曲的。而当于文军死了以后，一切都
恢复了正常，这也正暗示了一个需要真爱和关心的人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必然悲剧性和
无意义。“所有的门都关上了”事实上是所有通向外界的门都关上了，因为于文军从来
不接听电话，他在荒谬的时间里和所有的朋友同事甚至同样等待他的女人都疏远了，因
为他失去了爱的能力，他已经认为那一切与自己无关。所以门关上了，就是同世界的隔
离。这也是昆德拉经常使用的象征意象。

    购物清单是一个符号式的道具，它实际上象征了一种现代发达社会无限制发送出来
的精神垃圾，它充斥了于文军的信箱，也就是完全占据了于文军的内心，所以在他活着
的时候，他不断的把它们扔进废纸篓，但最后他们终于占领了他的信箱。当父亲病危时
，他才真正用到了购物清单，这正是表现了他彻底失望和现实斗争的勇气，并在最后一
刻用荒诞的、一贯抵制的做法来结束了自己的抵抗。买了东西，事实上就是举起了白旗
。他此时已经哭不出来，因为他彻底的认识到自己的荒谬和存在的无意义。他最后的寄
托也奄奄一息，所以他不得不选择死亡。这也只能是他唯一的归宿。

    这篇短篇小说是我对萨特的存在主义哲学观的一种现实理解。是对荒谬的人生和存
在的无意义的一种反思。我们绝大多数人活着，认识不到自己的荒谬，因此很多人活着
不知道自己的意义何在，这样的人从不为他人着想，他们强调自己生存的客观需要，他
们掠夺大量的生存物资以维系生存。但存在主义强调发掘本我、发掘自由、存在主义根
本上也就是一种人道主义，这也是萨特的存在主义核心。因此无私付出和本我解放是生
存产生意义的两种途径。
    很多人已经忘记了本我，因为客观科技的发展和无信仰的空寂导致了本我的丧失，
越来越高的社会存在导致了越来越低的本我存在。科技来源于人，最终成为挑战人的最
后敌手，事实上，本我的丧失也是丧失战胜科技的本源。于文军的悲剧也同时是整个人
类社会的悲剧，它预示了一种非正常的、荒诞的发展所必将导致的丑恶，它迫切需要人
为了恢复本我、解放本我、相信真爱、人道付出而斗争。
    这才是我这篇小说的真正意义，远不是字面理解的那些东西。这篇小说的构架借鉴
了《等待戈多》的构架方式，不过略有改动和发展，使它具有时代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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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的         星星         为何象地上的人们一样拥挤     
         地上的人们为何象天上的         星星         一样疏远    


※ 来源:·BBS 听涛站 tingtao.net·[FROM: 166.111.146.1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