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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RainRiver (燕子小哥), 信区: lovestory
标 题: 十一个节拍的初恋回忆
发信站: 听涛站 (Sun Dec 10 00:42:58 2000), 转信
一
我暑假没有回家。也不知道家乡怎么样了。父亲很希望我回家。
但是听说我要留下学习，就同意了。我喜欢家乡胜过喜欢任何地方，
不管是有钱的还是没钱的，尊重我的还是嫌弃我的地方。家乡和北方
的景色不同。坐在火车上，两边都是 舸写械纳健？床 见裸露的黄
土。只有茂盛的树木和竹子。我好象又看见汽车奔驰在家乡的土地上。
两边都是水田。稻子应该已经成熟了。金灿灿的好象铺了厚厚的地毯。
远处是起伏的丘陵。红壤的小山上种满了茶树。夏天河里水多。宽阔
的河流上放眼望去，远处的码头象天水相接的一条小小白线。那时离
家就近了。涟水蜿蜒流过我热爱的小城。
我在一中读了六年书。包括初中和高中。这两个阶段的故事很不
连续。因为初中毕业时，读中专还是十分实惠的事。那时考中专的名
额有限，很多父母争先恐后的到班主任面前哭泣，要求把名额给他们
的子女。前二十名的优秀生几乎都读中专去了。事实上，历史玩弄了
他们。只有少数幸运儿找到了稳定的工作。大多数在继续念自考，或
者独自去奔波，很久没有下落。其实读高中或是后来念大学也并不就
高明到哪里去。人们是平等的，生活是艰辛的。父亲很早就这样对我
说，当然我是很晚才体会到这一点。高中开学时我们碰到另一批狂热
的父母亲。他们来自比较偏远的农村，将子女送到升学率比较高的一
中来。那时我到的是一个差班（虽然没有人提起，但这是不言而喻的
事）。没有上线而又想读一中的学生必须带来大把的钞票。我敢说，
他们比大款的行为奢侈得多。有一个家长把钞票装在大麻布袋里，就
好象扛着一袋大米。
几乎我的所有的正式的和非正式的朋友都是在一中认识的。后来
那帮家伙都去了不同的地方。我好多次做同一个梦。梦见我居住在一
艘大的飞船中做星际旅行。同行的全部是高中的和初中的同学。当然
偶尔要加上一些惊险场面。比如与不名飞行物对战等。我知道这是受
了潘军的小说的影响。那时梦想很多，作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们
喜欢把作品写在日记本上然后四处传阅。潘军和刘量子，彭晓来都是
这其中的一员。我尤其崇拜潘军的小说。他也带给我曾经的成为作家
的梦想。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现在我的想法是毕业后找一份比较合
适的工作，比如电信局的技术员或是什么。潘军在财经大学学会计。
他会成为一个优秀的会计的。他是我们中最幸运的一个。因为他有一
个很好的女朋友，是在高中时老师们的疯狂镇压下促成的。现在仍然
很幸福。而我们这些人都是尝试了无数次又被拒绝了无数次。高三毕
业那年的暑假，刘量子和彭晓来在涟水河淹死。愿历史记住他们！其
实这是一种多余的想法不是吗？不过我的故事和他们不在一起。
《�
我一直相信，某些人与人之间，有一种特殊的魔力。也许是上天
注定的，因为有时，不管你喜不喜欢，你都注定要老是和某些人碰到
一起。而和另一些人就刚好相反。何遥是一个相貌野蛮的大胡子，虽
然个子并不高。我和他吵了无数的架，这小子还几乎成为我的情敌。
不过一切都过的那么快，一切又如此奇妙的保留着。我们仍然是好朋
友。他在我们学校的对面的那个学校念书。我们常常打电话，或一起
到皇甫庄玩星际或三角洲。吵吵嚷嚷的用方言将对方骂个够。说方言
也是难以满足的欲望。不然，在家乡出生的细胞会渐渐的死去，回忆
会变得很空洞的。何遥的老家在一公司。小城里所谓的一公司是一家
早已事实上破产的国有机械制造企业。我还记得破败的花坛里长满了
何遥种植的苍耳。我只是摘了一个，因此和何遥吵了激烈的第一架。
何遥的父母在常年没有工资的情况下还惊人的承担了他们姐弟二人的
学费。奇迹创造于人民！其实何遥的父亲一直在长沙的一家公司打工。
工资从不拖欠。只是很累。我后来再看见何遥老爸时，看见的只是满
额深壑般的皱纹。
高考结束后，何遥估计上了重点线，他 那牡奶 了中南工业大学。
这时我说出了何遥心底的一个秘密。“哈哈，我知道你当时为何填中
南工大，还不是想可以和你‘妹妹’在一起……”何遥总是作震怒状。
我很讨厌何遥这种人。我很讨厌无原则的否认。所谓的“爱情”我们
都只是在电视或小说中见过，就好象无法确知的尼斯湖水怪。但是喜
欢一个女孩的感觉是很明显的。我喜欢过很多女孩。被拒绝是很正常
甚至幸运的。但是否认却是怯懦的甚至可耻的。我们都是可怜的男子
汉。实在没有必要隐瞒自己的感觉。这时我们在西安理工男生公寓的
房顶上。浩瀚的都市展现在我们面前。头顶是漠然没有星星的夜空。
“可惜，你怎么和我到一个城市里来了呢？我可没有叫你来。”何遥
的第二志愿是随机填写的。“不知道。”
『我５拿妹檬 一个可爱的来自大城市的女孩。当然和何遥� 有任
何血缘关系。她的那件白色的毛衣在我的心目中仍然代表了一个明媚
的季节（在呆在西安的炎热的不可忍受的日子里的美好回忆！）。因
为那件她现在已经不穿的白色毛衣我写了一篇相当富有感情色彩的文
章。发表在我的日记本上（一个不错的媒介！）。她看了之后千里迢
迢的和别人换了座位成了我的同桌。她和我聊天，把她的日记给我看。
她的日记本有一种浓烈的香味。凡是碰过那本日记的人都会占上这种
气味而成为不可逃避的责任者。她和我一起坐了两个学期。她的日记
本上有我的回文（就象bbs 上的“Re：xxxxxxxxxxx ”）。最要命的
是，晚自习的时候，她的发梢常碰到我的脸上。
“怎么了。”快下课时，我看见她无聊的望着我。
“没什么，烦。”
“有什么烦的。”
“没什么。”
“快五点半了。吃了饭就好了。我快饿死了。”
“你说得有道理。”
三
曲蓬的家里很有钱。我是从各方面看出这个。寒假我到过长沙，
和何遥一起到她家去过。她的家在郊外的一片宁静的田园中。是一座
三层的别墅试的建筑。周围是绿色的造型奇特的栅栏，院子中间是一
座假山。一条重量级的狼狗森严而立。但是午饭很朴实。那时我刚刚
从西安第一次回家，对家乡的饭菜有一种久违的感觉。感觉特别甜美。
这时一辆小车停在门口。下来好几个人来。还有一位是局长。那次是
我唯一一次和局长共进午餐，所以一直当作特别的荣幸保留在记忆里。
我不会说长沙话。但是何遥会说。我听到关键词汇就听不懂。只
知道他们“哥哥”“妹妹”的叫得很亲热。我很讨厌这种称呼方式。
无赖，或者虚伪。看到我露出很无聊的样子，曲蓬说：“这台电脑是
昨天我爸的朋友送给我的。听说你是电脑高手，教教我吧。”我开机
看了看，电脑上除了windows 之外什么都没有。我不由得打了一个哈
欠，说困了，想睡睡午觉。曲蓬要我睡了她的床，然后就和何遥一起
下楼去了。没有了唧唧喳喳的长沙话，四周安静下来。其实何遥的长
沙话很不标准。小城人不说小城的话，就象染黄了头发想当假洋鬼子
一样容易激起我的民族情绪。百叶窗外风景如画。是一座青翠的小山，
蜿蜒的小路直达山顶。就好象往日的回忆，在茂密的树林草丛中时隐
时没。
高中时我是曲蓬的同桌的时候，和她说话时从来不用普通话。我
们的土话很老土，而且也很难懂。但是后来她懂了。也许只要看见我
的嘴唇在动，她就明白我表达的意思。一定是这样。在高中的同桌那
里总是很容易找到默契的。虽然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女孩子常常
有许多莫名其妙的感情，她们在晚饭后黄昏时，或者是晚自习下课的
时候，看着漆黑的夜空和教学楼辉煌的灯火，常常有很多话要说。当
然她们的想法很快会改变。如果你认真的和她谈心，日后她会觉得你
不可理喻的。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想法。曲蓬的感慨到来的时候，我
就提醒她，期末考试快要来了，应该加紧复习。
这到是击中了多愁善感的女孩子的痛处（这在大学里可完全不一
样呀）。于是她拿出不会的题目问我。“要证明a 等于b ，因为有a
等于c ，又有b 等于d ，所以只要证c 等于d 就行了。要证c 等于d ，
只要证……”，女孩子很快就糊涂了。
“怎么这么麻烦呀？”
座位是每周右移一次。所以第一组总会忽然变成第七组。那时我
们就要分开。上课到最无聊的时候，我常常偷偷的看她。在某种特殊
的条件下，特定的女孩子会变得特别的美。
四
高二放暑假的那一天，她把大堆的数理化参考书送给我。她说下
期就读文科了，这些书也再没有用处。我不只一次考虑我是否喜欢她。
结论是曾经有过。凡是需要反复考虑的东西都是不确定的。有整整一
个半月，我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梦见她。梦见聊天啦，到奇怪的地方去
上课啦，整个梦里的前期都充满了很可能类似于在毒品的刺激下才能
产生的那种幸福感觉。但每次梦的结局是一样的。她渐渐的消失了。
后期充满了伤感。秋风夜来，吹落黄叶一地。我从不相信梦也能预示
着什么。
我考虑的问题是我很想暑假给她写信。该怎么问她要地址才好。
想了一会儿，她先开口了：“暑假在家里无聊的时候，我就写信给你。”
“好，我一定会回信的。”
她露出嗔怪的样子。“回不回就随你啦，我反正不会在意的。”
高二就那么结束了。每个暑假开始的时候都是晴天。那时我离家
不远，骑单车回家。走到楼下，听见楼上“喂”了一声。我一回头，
她在楼上望着我。
“记得回信给我呀。”
“会的。”
我便走了。
不知什么时候曲蓬送了何遥一个黑绳编的手镯。上边有两个晶莹
的小玉环。我常常给何遥开玩笑说，虽然我现在和她相隔千里，但只
要看见他戴起了这个镯子，肯定曲蓬和她的男友又闹了小小的矛盾。
这时何遥总是以惊愕和崇拜的眼光看着我。其实我整个大一的时候根
本就不知道曲蓬已经找了一个男朋友。那时我整天忙着和同舍吵架。
没有心情管其他的事。高三时候也没有什么消息。表面的原因是高考
才是最重要的。似乎整天学习去了。其实我是喜欢上了一个女生。我
一向的原则是，喜欢并对一个女孩展开追求的时候，就和其他一切女
孩断绝往来。这原则害人不浅。还有一件事是那时曲蓬已经在文科班。
我们偶尔在走廊相遇，她并不打招呼。我后来问她为什么这样。她说：
“我怕给别人打招呼结果别人不理大失面子。”
一天梦醒来，我给她写了一封信。好久没有给她写过信了，就象
好久没有梦见过她一样，有些怀旧，有些手生。讨厌的是写了一半，
刚刚有点灵感，忽然圆珠笔抛锚了。一时之间，满宿舍找不到笔。无
奈之下，把笔转过来用红笔心继续。当然我不知道红笔还有什么特殊
的意义。信中都是致歉之意。并小心翼翼的打听我在她的朋友榜上的
排名是否有所后退。毕竟乡离人贱，需要一点安慰。她的回信很快就
来了。
“……你和我的许多朋友一样，我还是把你当作以前的朋友。不
过，高三你一共三次到207 班，都是装作没有看见我。在路上碰见我，
也从不打招呼。在大家都忙着高考，对我不闻不问的时候，只有我哥
（何遥）仍然常常来看我。在我流泪的时候，只有我哥来安慰我……
不管怎么样，我哥哥在我心中的地位永远是第一位的，谁也无法取代……”
那封信写得真感人，其中的括号是我加的。我很想认真保存下来。
只可惜不是给我的。
五
我问何遥他是什么时候乘虚而入的。他支支吾吾的说高三上晚自
习时，他常常到207 班去给她讲题目。高三那年我从不上晚自习。家
里父亲的主张是要多休息，所以天天晚上在家里看电视。倒是白天比
较努力。我叹口气，把曲蓬的信拿出来给他，叫他好好看看。要是有
一个人在信里这样写我，我一定会感动至死的。何遥看完，小心翼翼
的打开书桌下面的小柜子，一堆信滑了出来。“哇，你妹写了这么多
信给你！看看！”“不行。”“怎么不行？”“她写给我的信，当然
不能给你看。”何遥小心翼翼的把信收好了。我知道何遥顽固，不敢
多说，只当是自讨了没趣，无聊看着窗外的理工大学。
窗外是一片绿荫，有几个石头凳子。坐着一个白衣服的女孩，凝
神的望着不远处的球场。几缕头发微微的在脸旁随风飘动。“何遥，
过来看看，这女孩起码坐了一个小时了，也不嫌累。一定有事吧。”
何遥说这算什么。有一天他看见一个女孩远远的坐在球场旁边。从上
午开始，一动也不动。到下午也没有走。晚上时下大雨了。他有意到
窗口看看，隐隐的还在那里。他多想为她去撑把伞呀。当然没有人去。
第二天雨停了，女孩也不见了。就象被大雨冲走的蝴蝶一样消失了。
“真受不了”，我望着白衣女孩痴痴的想，“该去找个女朋友了。”
我的头号死党其实不是何遥，而是李加。李加的相貌特征很明显。
身材很细长，脸很玲珑，耳朵比较显著。他是那种为事看上去草率，
其实相当理智的人。事实证明，在危难或难于选择的情况下，他作出
的行动几乎都是正确的。他在高中的时候就有恋爱的经历。这使他一
下子比我成熟了很多。后来在0icq上聊天时，我以死党的关系为要挟，
才逼问出他那时的旧情人原来是洪丹。这使虽然几经打击却仍然尚有
理智的我几乎昏倒在电脑前。我对洪丹这个人的唯一印象是在校运动
会上，女子百米决赛时，她如洪水般势不可挡的从起点的方向冲来，
强健的肌肉在阳光下烁烁发光，钉鞋下边沙土飞扬。我说这怎么可能
时，李加说：“那时年幼，不懂事罢了。”
李加上大学时有了第二次恋爱的经历。虽然他不予承认。他写信
告诉我有一天他上课的时候，注意到一个小女孩三天穿着同一条背带
裤。于是他对他的同学说，“你看那个女生真有趣，三天穿同一条背
带裤。”他这句没有由来的话被同学认为是“落花有意”的铁证。他
们开始热心的凑合这件好事。先派出间谍上课时坐到她的后面，从作
业本上获取姓名和班级。午睡时又派人到女生宿舍下面大喊大叫。终
于使他们的关系有了突破。
李加告诉我她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小女生。既不外向也不内向。最
大的好处是非常听话。要她一起到什么地方去玩，从来不说半个不字。
我知道凡是理智的人都很难找到热恋的感觉。他的幸福比我的理想来
得容易。我本能的提醒他注意珍惜。他在回信中用文字笑了。他说未
来的事很难说。“你难道没有想过有一天娶她？”李加认为那不是现
在应该考虑的事。
“只是小插曲。”
六
李加的故事结束得比预想得要快。最近在网上聊天时，我忽然提
起他的非常可爱的小女生。李加说他已经不管了。“那怎么办？”
“我不管，自然有别人管了。”我问为什么这样。李加说：“如果你
每天都做同一件事情，你会不会感到厌烦？”那是我第一次对李加提
出明确的反对意见。“那你以后不管找谁都是要重复一辈子呀。”李
加想了想说，“现在有错，以后再改吧。关键是现在时机不成熟。”
在我忘记戴眼镜，或者天近黄昏时，常常有一个人影在我视野中
晃来晃去。我知道那不过是一种空洞的幻想。当我看见穿着浅蓝色衬
衫，留着短发的女生的时候。我会很自然的想起扬帆。高三的时候我
和她的关系很不错。高三毕业之后我给她写了一封信。她把信还给我
了。于是我们的关系结束了。我一直不知道这种损失是谁造就的错误。
我们就好象带有大量同种电荷的油滴。只要有碰面的可能就远远的避
开。
“我可还邀请了另一个人哟。”曲蓬在电话里说。
“谁呀。”
“你最想见的人呀。”
“别开玩笑。”
那是大一快暑假时，曲蓬打算在家里举办一次舞会。邀请各路同
学参加。反正是有什么原因没有办成。我没有在长沙碰见过扬帆。那
年暑假，我和老朋友石坚两人去看望高中时的班主任谭老师。高一的
时候谭老师是一个刚毕业的不懂事小女孩。高二的时候有了一个男朋
友，是一个武警军官，精通军体拳。他很喜欢和我打乒乓球。我知道
师父的老婆叫师母，可不知道老师的男友怎么叫。所以从来不喊他，
总是喂喂喂的喊。高三的时候他们搬到了小食堂二楼上的一间小房子
里。我们第一年来的时候，孩子抱在手里。第二年回来的时候，孩子
会说话了。他们的房子很小，只有一张小桌子。有一年被我们一伙八
个人围着吃饭，挤得紧紧的。每回都不变的，我注意到的只有挂在墙
上的两人穿着结婚礼服的照片。
“刚好扬帆她们也打了电话。说要来。”谭老师高兴的说。
没多久我就见到了久违的扬帆。她和另一个女生一块来的。她没
有其他的变化，只是脸变胖了一点。穿了一件亮闪闪的袄子，戴着一
个毛线帽。比以前更象一个洋娃娃了。她在广东读书，和我比起来，
刚好是祖国大陆的两端。她们很快就要求到外边去溜达，我也对石坚
说：“我们出去走走。”
我尽量选择和她们相反的方向。学校还是以前的老样子没有变，
在我的眼里，只是好象一切都变旧了。乒乓球台附近一个人也没有。
以前一有时间我们就往这里跑。耗费了无数的汗水和时间，结识了无
数的好朋友。走到知识长廊的一头，刚好看见她们正从对面走来。这
时我想到，因为我们都尽量选择和对方相反的方向，所以我们老是要
狭路相逢。我们又都适当的调整了方向。我和石坚谈笑风生，他一点
也没有觉察出来。
在谭老师家吃完饭，大家围着桌子坐着聊天。天黑了，屋里亮着
灯。我看见她就坐在我的对面。我心想，到底是为什么，才这样近在
咫尺，又感觉远在天涯。我们都带着假设对方和过去都不存在的眼神。
小心翼翼的聊着完全互不相关的话题。大家谈笑风生。我忽然想起高
三快考试的那段日子，夏天的阳光照在窗外的池塘上。蜻蜓在水面上
忽高忽低的飞翔。我几乎每天都把做完的数学题拿去和她对答案。扬
帆是短发，她的性格我一直不解。她很少和男生交往，也很少和女孩
交往。好象有几个朋友，但是联系也很少。却也从不沉默寡言。也许
她就是很容易忘记过去，永远向着前看。她对数理化都非常感兴趣，
英语特别好。喜欢和我讨论数学问题，却一点也不喜欢和我闲聊。只
要聊到和学习无关的问题，声音就慢慢低下去，然后人就不见了。
七
整个大二一年我都特别倒霉。听了李加的怂恿我决定去找一个女
朋友。那时生活一定有些颓废了。我的第一个目标是高中时的一个女
同学。李加帮我打听到她在河南的一所学校读大专。我花去整夜的时
间构思第一次联系的方式。还花了整天整天的时间写信。那一段时间
我没有心情听课或者上自习。整夜失眠。给她打电话是最好的治疗方
式。一个电话全好了。她特别爱聊。电话里没完没了。我从来没有花
费过这么多电话费。但是单相思酷似毒瘾，只要几天不联系，很快又
犯了。于是没完。她的来信极为谨慎。几乎每次署名前都要写上：
“学友：XX”。寒假的时候我反复邀请，她终于和她的朋友一起到我
家来了一次。我才发现我们对面时候的距离比电话线两端其实更加遥
远。李加鼓励我说，“其实你比很多人都优秀。”我完全抛弃了这种
想法。相反的发现自己原来是一个几乎可以让人人唾弃的人渣。下学
期的时候我碰到另一个女孩。她和我一起吃过几次饭，聊过两个下午
的天。一次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她很高兴的告诉我，她和以前的男朋
友和好了。
我也忘记接到曲蓬那个电话是哪个时候了。不过一定接近五一。
这一点我是有记忆的。夜很深了，那天我刚好奇迹般的通过了太极拳
的测试（这是本校任意专业毕业的要求之一），心情兴奋得很。忽然
接到曲蓬的电话。我很高兴的给她描述太极拳考试中森然而立的体育
老师。她也说了一些无聊的话。说她给一个朋友翻译了一本日文说明
书。但是她后来就哭起来了。我一片慌乱。“你怎么了？”“没怎么。”
她抽泣两声，擦掉了脸上的眼泪。“你和我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至少到七月二，三十号吧。”“我好想马上见到你们呀。”话没有
说完，我听见那边大哭起来。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到底怎
么了？”“我哥哥……他没有告诉过你吗？”我说确实没有，我一点
也不知道。于是电话挂了。
我只好打电话问何遥发生什么事了。何遥说他也不怎么知道。大
约和男朋友吵架了吧。我想了想，又拨了一个电话往长沙。“你今天
到底怎么了，和他吵架了？”曲蓬说，她心情很不好，现在不想接电
话了。我说：“那我明天晚上再给你打电话吧。我先挂了。”
“你等等。你记得十二点以后再给我打。那时话费三分之一，你
话费就比较少了。”
“好的。”
“还有，我一聊就很久，你不要让我说太久了，早点说再见。”
“好。”
我确实记着第二天我要打电话。虽然我到深夜才想起来。我只借
到一张已经相当落后的IC卡。外边下着雨。北方深夜的绵绵细雨分外
的寒冷。我以为宿舍里装了201 电话会使外边的IC卡电话无人问津。
那一次我才知道我的想法完全错了。
“�
那晚我很可能聊了四十五分钟以上，而且我还答应第二天继续打。
两天里我们乱七八糟的聊了很多东西。刚开始我完全忘记了了她正在
和男朋友吵架，和她叙旧许久。后来我问她为什么吵架，她说她男友
生日，她送了一件他很想要但是一直没有买的衣服。但是他却笑着说：
“为何不送一条裤子呢。”她大怒。我差点脱口而出“faint ，这也
能吵架。”我开导了她半天，大意是男孩只对陌生人才表露自己的真
心话，对跟自己很亲密的人，是喜欢开玩笑的。怎么可以根据语言的
本意来理解呢。我叹口气，说做她的男朋友一定不容易。她问为什么，
我说当年我和她同桌的时候我就看出来，要是成了她的男友，“我一
定得迁就你一辈子。那有多难受。”
“你怎么知道我就不会迁就你一辈子呢。”
我没有回答。她提起了另一件事。那就是每年元旦的时候我都会
给她寄去一张贺卡。我很吃惊。其实这完全是一种巧合。从我们不再
同桌的那年起，三年了。我确实刚好寄给她三张贺卡了。我为自己的
奇迹感到相当自豪。心想，只是每次元旦的时候寄张贺卡，那坚持一
辈子也很容易。
她一定要我谈谈令我一往情深的扬帆。我说：“那已经是过去的
事了。”虽然我高中的三年和扬帆相处了很多，可是奇怪的是，除了
一个冰清玉洁的完美形象之外，却很难记起那本来应该很多的交往的
细节。她穿一件橘红色的大衣，或着一件白色的夹克。脸上有红晕，
笑容天真。高一的时候有四个人坐在一起，相处非常好。其中有我和
扬帆。我那时总有一个象祥子想有一辆黄包车一样的简单愿望，那就
是如果等到我生日那天，一定要邀请她参加我的聚会。当然那个聚会
一直都没有实现。
四人世界的事情我记得太模糊了。到现在都快五年了。只记得最
后寒假的时候，大家约定寒假的第一天到教室来下跳子棋。（原因是
我们都争论说自己的跳子棋下得比对方好）。那天我在教室里一个人
坐了很久。我坐在原来我的座位上。其他的座位都是空悠悠的。只有
风吹起窗帘，不断的向我脸上卷来。我在空空的教室的散步，反复嗤
笑自己的孤独。第二个学期的时候他们解释说，本来都在教室里，刚
好碰见谭老师，就帮她改卷子去了。
第二件事是四人小组解散很久以后。高三那年的上学期，我和扬
帆都到了理科班。她正是穿着那件雪白的夹克。我们打赌一次英语考
试的成绩。她提出的赌注是两颗泡泡糖。因为比她低几分我不得不出
去买泡泡糖。那时学校搞严打。校内所有的商店都关门了。我没有目
的的走着。忽然间下起小雪来。小雪象细碎的柳絮，星星点点，飘飘
悠悠，不久地面上就轻轻的覆盖了一层。后面是一排家属楼。一个水
泥窗上挂着一快小牌子。“店小货齐，拉绳服务。”旁边垂下来一根
绳子。我拉了拉。原来绳子另一头牵在一个外边一个小店的一个破洋
瓷碗上。一拉就叮叮当当的响，老板就跑过来了。“您要点什么？”
“两颗泡泡糖。”“好勒。我们小店什么都卖。服务周到，您多宣传
宣传。”“一定一定。”马上递出两颗“大大”泡泡糖。我如获至宝。
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想起一句话：“千金难买美人一笑。”象是一句古
文或某句古文的变种，但是又怎么都想不起出处。
九
几个星期之后，何遥到我们宿舍来玩。我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
学会了弹吉他。那首“爱的XX”他弹得还不错。反正是可以弹下去，
不要半路停下来想了。我建议他把我床头那把吉他搬回去。那是我一
个舍友买的。好久不练了，满是灰尘，弦上长满铜锈，在宿舍里无处
可放，让人无法忍受。何遥弹完一曲，我说曲蓬和他的男友已经分手
了，虽然我认为这很可惜。何遥说早点比迟点好。我说两人走到一起
不容易。散伙倒是这么容易，岂不可惜。
我特别喜欢宿舍后面新修的南校门。一片半圆环形的草坪，围着
一座喷泉。外面是喧嚣的公路， 就练 扬。里面是一 静 染的宁静的
广场。后边是宏伟的学生活动中心的大理石柱。我们无聊的坐在草坪
上。大风吹来，好象看见的是家乡的稻苗，随风象波浪一样涌动。我
对何遥说：“好机会，乘虚而入，千万别丢了。”何遥故作镇静的摇
摇头。我说：“曲蓬有什么不好。对你又好，人又活泼，家里还很有
钱。”何遥打了我一拳，“我可从来没有象你这么想过﹗”我打不过
他，不敢还手。“你别否认了。否认很令人讨厌﹗你以为我不知道你
一直很喜欢她吗？可是你不说有屁用啊。都五年了，都没有说过。你
连我都不如。想当年我还表示过呢。虽然结果很失败，不过倒是没有
遗憾了。”
『我：臀医票 了一阵。没意思，我们又聊了聊别的。异乡的生活
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是在空耗青春还是在虚度年华。西北的傍晚的
天空，是“千里暮云平”的景象。我忽然清醒过来，望着高耸的外商
公寓，盘算着什么时候才能买上一栋。
到了六七月份，回家的日子就到了可以望到的距离了。忘记了是
哪一天，一个很久不见的叫杨宵的家伙来找我。他是我很久以前参加
学生科协时认识的朋友。他的笑容很特别，我一看见就仿佛看见了百
元的钞票。“我已经搞到了一个大项目……设计一个小小的电子设备，
要编单片机，有没有兴趣？”“当然有……不过我好象还不知道单片
机是什么东西。”“我早想到了……我把书也买来了，你先看两天…
…不要太精通，主要是可以唬人。后天我跟你一起去见老板，……全
看你的了，兄弟﹗”说完把一本“单片机编程”扔到我床上。
那两天把我累坏了。见过了老板，我已经决定放弃暑假回家的想
法。对我来说最具有吸引力的事物无疑是亲爱的阿堵。再说回了家乡
也没有女朋友陪，无非几个光协会员整天上街打星际，没意思。不过
父亲老了，该多回去陪陪父亲。这样只能寒假再回家了。父亲强烈反
对我打工。他认为没有必要而且影响学习。我打电话回去的时候就说：
“要留下学习，准备考研。”父亲犹豫许久，无奈的同意了。
十
一天何遥问我该如何表达。我告诉他这方面我是个傻X.当年我正
是因为一纸“表达”，葬送了可能对我来说最辉煌的一段爱情故事。
不过我还是决定要帮何遥搞定这件事。我认为他已经等待得太久了，
形成了某种悲情。为了他我甚至在电话中请教了我们的祖师潘军。潘
军都这么多年了，还是一如既往的相信文字的力量。“女孩子的心都
很软，只要你不断的写信，迟早有一天能打动她。”我把这很有“敢
问路在何方”气势的话告诉了何遥。但是他一点也没有领会。第一次
失败之后，他就放弃了。他喝了很多啤酒，仿佛喝了一坛“醉生梦死”。
因为他把很多事情都给忘了。
“你怎么知道我昨天喝酒了？”
“搞笑。是我和出租车司机把你抬回来的。”
“还发生了什么事。”
“你掏出一张五十对司机说钱不够，还有你在宿舍大门上撞了一
下。不信你看你的额头上还有个包。”
“奇怪，都不记得了。”
不幸的是他还很清楚的记得曲蓬。对于那人我很怒。我讨厌那种
虚伪的人。既然有今天这样决裂般无情，当年就不该口口声声喊人家
“哥哥”，还写出那么多感人的信来。结果耽误人家多少年青春。何
遥虽然谈不上帅哥，若花上三年时间，就算找一打女朋友应该也不在
话下。这件事使我很冲动，很想写小说。主题就是女孩的心思都是傻
X ，永远使痴情男人伤心彻骨，并永远被花花男人玩弄。
曲蓬据说心情很不好，所以一个人独自去武汉玩了几天。回来之
后打电话给我，一口咬定何遥的进攻是我的主使。我否认。我说他们
两人的事和我一点也不相干。何况我又没有拿着丘比特之箭，怎么可
能去怂恿这样的事呢。曲蓬最后威胁说要和我们绝交。我这时面临着
考试，痛痒都很麻木，绝交就绝交吧，有什么奇怪的。电话就挂了，
这好象是我接到的曲蓬的最后一个电话。
“你相信么？”我对我一个很密切的网友说，“女孩子的形象是
变得很快的。”
“为什么？”
“以前有一段时间我觉得她很漂亮，而且那时我还几乎天天都梦
见她。可是现在，我把她以前给我的照片拿出来看，却怎么也看不出
她漂亮在什么地方了。”
“那是你变了。”
“不是呀，我还是老样子。”
“那是你的心变了。”
“不会吧。我这么执着的也会变吗？”
“算了吧，兄弟。”
十一
为了这件事我好好的照了镜子。其实和高中时也没变什么，只是
胡子越来越长了，头发好久没梳，乱蓬蓬的，饮食没有规律，面有菜
色。唯一的感觉是，越发不可能有女孩找上门来了。唯一的可能是，
等毕了业，有了钱，好好理发，修胡子，西装革履之后再说。何遥居
然和我一样没有回去。但是我很少见他。
“还给你妹写信么。”
“早没有了，过去的事了。”
“那就别提了。”
“不过，我一直想告诉你。”
“什么事。”
“曲蓬在信里说过的，她一直喜欢的是你。”
“突发奇想？女生的想法变得很快的。”
『我 问我是不是还记得那天，我打开他的抽屉里面有很多她写来
的信。他不让我看。我说当然记得。“不是我不给你看，”何遥说，
“当时是她特意警告我不要给你看的。你要是看了，就全明白了。”
“不是吧。”
暑假没有回家，搞得我的日子很无聊。我住在一个工厂的楼上的
小房间里。两张床，一个简易的小桌子，脸对着窗。醒来时往往很难
搞清是几点，因为没有人叫我起床。走廊里照例是没有人，空空的听
得见自己脚步的回声。办公室里有电脑，我可以上网聊天或者继续我
的工作。因为生产任务不足，工人们都放假了。很多时候只有我一个
人溜达来溜达去。当然我并不是为了这个工厂在干活。只是在别人的
安排下借用。当然这个关系很复杂，我也不是全知道。我的唯一感觉
是无聊。常有人过来给饮水机添加纯净水。但是我很少碰见。我偶尔
到外边走走，都是寂寞的梧桐，和喧嚣冷漠的街道。这种感觉很象是
禁闭，没有人束缚我，但是西安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空城。
无聊的夜里我开始写日记。我尤其想家，朋友们一定都回去了。
缺了我一个，不知道会不会造成什么缺憾。还有父亲和母亲，空着的
我的房间，一定显出一种残缺的气氛。我的思绪很乱了。回忆象是一
个无底的深潭，每下潜一点点都有离奇的景象。我尽量编织支离破碎
的思绪，这种感觉一直延续的揉入我整夜的梦中。我梦见了很多老朋
友，和以前的故事。后来看见曲蓬站在面前说：“你真的不信我一直
喜欢的是你吗？”我犹豫了半晌，说：“不会吧。”“你看看这封信
就全明白了。”“不是吧？”她递过来一张纸片。上边的字怎么也看
不清楚。忽然一阵大风吹来，把信卷走。那纸片和许多宽大的梧桐枯
叶在一起打着旋儿，直飘向遥远方向的夜空。我回过头来，一个人也
没有。一片寂寞。似乎本来有一个约定的聚会，但是没有人来。是扬
帆没有来。我等了好久了，一直都没有来。
我醒来时，眼角里充满了泪水。我揉揉眼睛，好久没有做过这么
感人的梦了。打开电脑看电子邮件，我给扬帆的邮件发出两个月了，
还是没有回。忽然想起当年我写给她的信被仔细的撕碎了放在那一届
理科班解散之后头一天下午的那个字纸娄中。自那之后，她一定是对
我采取了坚壁清野的政策。故事就这样结束吧。曲蓬已经和我生活在
两个不同的国家里。她已经去了日本，后来没有联系。我想以后见面
的话，她的性格可能会越来越象“东京爱情故事”中的莉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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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观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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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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