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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hoenix (剑心◎磨刃), 信区: lovestory
标  题: 6-10
发信站: 听涛站 (2001年07月08日20:16:25 星期天), 站内信件

6
  西葱的乐队叫“破天石”,我挺喜欢这个名字,虽然后来才发现它似乎早已预示着
我们梦想的破灭,但终于能违反自然规律使这些孩子非常高兴。少爷说,乐队刚组建的
时候起名“阴谋”,首次演出时竟被DJ误报成“阴毛”,全体队员愤怒不堪,逮住那个
弱智一顿暴练,再也没去那家酒吧。后来仔细一想,确实听起来很象,就改成“破天石
”了。
  少爷是个天津男孩,说起话来抑扬顿挫,颇有韵味。尤其是他和西葱在一块儿时,
两人各操一嘴不同语系的零碎,简直成了乐队的独特风景。比如说,西葱喜欢说他妈,
而少爷则只说你妈。他们住在一间宿舍,常常指责对方懒,西葱说:“丫他妈就知道睡
,懒得跟猪一样!”少爷就说:“你妈(泥骂)懒得跟猪一样!”西葱说:“你他妈要
骂骂我,说我妈干嘛?”少爷说:“你妈才说了,我就骂你呢!”
  原来,天津人改国骂的第三人称为第二人称,它直指对话者,距离更近,不象北京
话那么漫无目标,所以我们都吃了不少少爷的亏。
  少爷与西葱的搭配不仅体现在说话上,更体现在创作上。少爷的鼓打得很棒,西葱
能听着鼓声写歌。晓轩最喜欢的是那首《为了什么》,她爱上西葱也源于里面的一句话
:“如果你粗俗不羁却渴望爱情,请与我一起摇滚。”晓轩是那种凭冲动生活的女孩,
因此无法抗拒充满邪气的西葱。她没有看出西葱真正的内心表白:他搞摇滚更大的目的
是为了成名和泡妞。所以,在乐队排练的时候,西葱唱歌的时间远远小于讲黄色段子的
时间。
  我听的第一个段子就是西葱讲的,而且还配有贝司:有一个女人性冷淡,跑去问医
生怎么办,医生说,你可以叫床试试看。于是她叫:床!床!可是不管用。后来她跟丈
夫出了国,又去问美国医生怎么办,医生说:you can call room. 她又叫:room! roo
m! 还是不管用。她又找到医生,说我叫了,不行啊。医生问:你怎么叫的呢。她叫了一
遍。医生说:错了,应该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叫,R—O—O—M!
  于是乐队的男孩大笑,跟着伴奏一起叫:“啊~~~,呕~~~,嗷~~~,嗯~~~……”
  晓轩在这种时候总会笑得喘不上气来,直对西葱说:“务哈以布克!务哈以布克!
(阿语:我爱你)”她那么高兴,让西葱觉得受到了莫大的鼓励,于是又接着讲:
  有一个男的娶了个老婆,新婚之夜他问女的:这是什么?女的想了想,说:是什么
什么吧。男的一听不高兴了,连这也知道啊,太不纯情了!不行不行,给女的休了。然
后他又娶了个老婆,问:这是什么啊?女的看了半天,说我不知道。于是他们就什么了
。什么完男的高兴地抱着女的说:老婆啊,你真好,我真喜欢你,现在你是我的人了,
也该知道这是什么了,我告诉你你记住了,这是什么什么。女的一听倍儿不屑:少来了
!我见过那么多的什么什么,哪有这么小的,这也算什么什么?!
  这次晓轩笑得腰都弯了,西葱伸出一支小拇指问:“晓轩,这是什么?”晓轩忍住
笑,说:“这是什么什么吧。”这回连少爷也由衷地赞叹:“你妈(泥骂)晓轩真是太
可爱了!”
  西葱恶狠狠地转回头:“你妈才是晓轩!”
  7
  与西葱相比,黑羽更象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摇滚人。他曾对我说:“写歌的时候我是
最激动的,弹琴的时候我是最快乐的,唱歌的时候我是最自信的。”他与我们的不同在
于他不是在上学之余随便玩玩音乐。我知道,黑羽和西葱在高中的时候很要好,他们一
起追女孩,唱歌,跟班主任作对。毕业以后,西葱考到这里,两个人分开了一段时间。
后来西葱打电话给黑羽说:你过来吧,我们搞个乐队。黑羽就坐着火车来到学校,住在
去实习的学生的宿舍里,开始苦练吉他。
  在我眼里,黑羽比较纯粹,就连说脏话,翻来覆去也只会一句操。同时黑羽也非常
有才华,他在表演时常会做即兴发挥,他的某些歌曲就是在演出现场弹着吉他突然唱出
来的,象《把她涂成紫色》、《痛苦来自欲望,光荣来自梦想》,还有《练歌摊儿的姑
娘》。这些歌的曲调很怪,但是我喜欢。我听着黑羽时而温柔时而撕心裂肺的声音,心
绪竟是无法自持地上下波荡。我强忍着那些海潮一般涌来的纷杂感觉,触摸着飘在空气
中的破碎灵魂。黑羽的眼睛告诉我,音乐才能给他完整而彻底的快乐。
  8
  当毕业的日子临近时,我的生活一下变得闲暇起来。工作早就已经找好,论文答辩
、四年以来不计其数的考试统统结束,我拿着盖有教务处清晰印章的成绩单,数出四十
门九十分以上的课程。我奇怪地看看自己,说:你真棒。
  不管有多少人觉得恶心,有句话我一定要说,我相信这世界上有些人非常适合上学
,他们从来不学习,成绩却惊人的好。我就是这种人。乐队在受到他人智商置疑的时候
总会拿我做反证:谁说我们学习不好?鸟儿每年都拿一等奖学金。但我终归是我,我的
成绩单在毕业时帮不上别人的任何忙。少爷的英语四级考了四次,终于没有通过。学校
新出台的政策规定,不通过国家四级的学生不能授予学士学位,毕业证缓发。于是少爷
不再幻想工作单位找到他头上,背了一只旅行包,南下深圳。
  这些都是黑羽告诉我的,因为自从合校后,少爷所在的经管系就搬到了南校区,我
们也没有再见面。其实,在少爷没搬走的时候,大家的来往也不多了,因为乐队已经解
散,晓轩失踪,西葱退学,只有黑羽从学校的宿舍搬出来,租了一处狭小的隔间房,在
“阿塞拜疆”酒吧唱歌打工,不久以后,加入了另一个乐队——“源源不断”。
  所以我感到百无聊赖。我每天都把我的行李收拾一遍,整整齐齐地摆进纸箱子里。
做这件事让我发现自己四年来过得太简单。我只有一条褥子、一条棉被、一个枕头、洗
漱用具、一只随身听、一个充电器、四节充电电池、几百盘磁带、一部美能达X700照相
机,另外,我还有十几套衣服和身上一些不值钱的旧首饰。
  就是这些,除了扔掉的课本,我连书也没有买过,我平均两天读一本书,但它们都
是从图书馆和一个叫作“听雨亭”的书屋里借的,我没有多余的钱买书。就是磁带,也
是买了空白的请西葱为我翻录,不喜欢的再拿去洗掉,录上另一盘。所以在西葱收集的
近两千盘CD中,我保留下来的三百多盘,都是经典之作和自己格外偏爱的。于是那段日
子我除了去找老白就是听歌。歌声,不断地把我推进记忆里去。
  9
  黑羽在“破天石”的时候,最喜欢英国歌手John Lennon,他说披头士是迄今为止世
界上最成功的摇滚乐队。列农心中的理想世界让他动心:没有国界、没有伤亡、没有宗
教、人人生活安定祥和。列农在征服了全世界后,却可以转身而去,把鲜花与荣誉抛在
身后,与他的日本妻儿安静地生活在一起。黑羽说:列农是我的老师。
  因此,黑羽的歌有一种孩子般的活力,一种青春的激情,一种富有生命的快乐,一
种对因袭行为的不怀恶意的蔑视,一种可爱的幽默感以及一种对虚伪和矫饰的刻意回避
。他往往描写这样一种人,他们拒绝“卷入”,他们反叛却善良,他们有进攻性,喜欢
讥讽,但永远终于爱情。
  西葱的歌相对比较容易让一般的听众接受,他通常喜欢表现两种情绪:与生俱来的
疯狂和无缘无故的忧郁。在我看来,西葱更能体现摇滚乐形成的一支源头:布鲁斯(bl
ues),而非摇滚乐本身。布鲁斯的最重要意义并不在于音乐,它们曲调简单,有很多滑
音,其中夹杂叹息、呻吟和说白,接近语言。blues这个词本身就表示“忧郁”,美国人
认为,除非你感到忧郁,不然你是不会演唱这种音乐的。所以当西葱的歌声在校园礼堂
里响起时,总会有很多他的歌迷齐声在下面与他一起唱:
  在那个下雨的天
  雨水打湿了荒芜的花园
  我不是窗外的人啊
  冰冷却渗进心里面……
  然后是连成汪洋的“啊”,那些各种不同音色与声调的歌声让我得出结论:这个世
界上有很多忧郁的人,我们在诉说时变为了同类,他们让我感到强大,原来我并不孤独

  也许正是因为如此,97年底的时候,“破天石”乐队的创作达到了颠峰。我们在学
校里名声大振,有一些校外的酒吧也请我们去演出。当时大家的感情很好,整天耗在一
起,除了排练,就到处疯玩,喝酒,打扑克,逛夜市,看录相,骑脚踏车到郊外钓鱼,
在公园里偷荷花,看“黄河文化节”里的花儿歌手大赛时拼命起哄。男孩的手里也开始
有了发不完的姑娘,少爷谈了三次恋爱,黑羽的脖子上出现珠光色的口红印。
  10
  新学期开始后,一个名叫谭青的山东女孩加入了我们之中。她是农大的学生,在“
破天石”去她的学校演出时跳上舞台,抢过黑羽的吉他尽情演奏了一番。她头发很短,
身材消瘦,让少爷形容就是“前搓板后衣架”,长得并不好看。但谭青的技术的确令人
惊叹,她习惯左手拨弦,还擅长用右手拇指按弦这种不规范的技法来产生某种和弦。兴
奋的时候,她会在背后、两腿之间弹,甚至把吉他颠倒过来演奏。
  西葱说:“我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发亮,这才是真正的艺术,它摧毁了我对歌唱的幼
稚想法。”
  不久,乐队的变化就证实了西葱的话。西葱对谭青的所有主张都表现出绝对的服从
。谭青说:摇滚的意义不在于表现生活,关键是你想恶心什么人。一切在音乐之外。
  于是西葱开始和谭青进行各种奇异行为,他们购买华丽另类的服装,把一些无关的
东西带到舞台上来,用火把、麻布、扎满洞口的雨衣作道具。歌唱完后,谭青将自己的
项链摘下来扔向人群,用以获得尖叫和呼喊。最激烈的一次,谭青竟让西葱脱下上衣跪
在地上,拿口红在他身上画满了蛇。晓轩的键盘在那时赫然中止,我看到她的眼泪如泉
水般汩汩涌出。
  黑羽在那段时间也变得暴躁起来。他一面企图挽救西葱与晓轩的爱情,一面为无法
干预谭青的风格感到不安和恐惧。他不会喝酒,就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我常能闻到他身
上浓臭的烟藻味儿。他不再和西葱同唱一首歌,似乎跟少爷更为亲近。到后来,还会突
然把我的头搬过去,快速地在额头上亲一下。我说:“你干嘛?”他说:“这叫家庭暴
力。”然而我们都笑不出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堵住了那些用于欢乐的细胞。我知道,黑
羽想让大家紧紧抱在一起,他已经看到了一条白色的裂缝。
  直到现在,我翻起那些“破天石”不同时期创作的歌,发现它们其实最能记录我们
的生活。我曾经无数次用自己的笔写过那些日子,但没有一次可以准确而完整地描述。
黑羽最短的一首歌唱道:
  我头上顶着大地// 脚下踩着蓝天
  我知道,这就是乐队最后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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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漂泊在东湖的心

                                                                  
※ 来源:·听涛站 tingtao.dhs.org·[FROM: 匿名天使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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