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stor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phoenix (剑心◎磨刃), 信区: lovestory
标  题: 11-18
发信站: 听涛站 (2001年07月08日20:17:40 星期天), 站内信件

11
  有的时候我会想,人生真的是无法预测措手不及的,某些东西也许在以前与你毫无
关系,而不久之后却变为你生命的一部分。它的出现如此重要,让你刻骨铭心,不忍离
去。
  摇滚就是这样。在上大学之前我从未想过我会喜欢摇滚。在我的印象中,那是一些
走在社会前面与外面的、大城市中的、粗野肤浅的、疯狂不可理解的人的专例,他们虚
幻而不真实。而我则是一个很安静的人,我习惯独处,习惯忍受,我可以一个月不说话
,在看不见星星的后院里搂抱着一棵泡桐树。但,并不是我自己喜欢这样。
  有一句话这样形容学生:小学生是一队一队的,中学生是一堆一堆的,大学生是一
对一对的。话里的意思很明白,小学生开始进入集体,中学生重视友谊,大学生则追求
爱情。然而这些生活的进程对我来说都过于遥远,我总是用黑白的眼睛审视这花花世界
,把玫瑰色的梦深深埋葬起来。
  在新疆的时候奶奶常说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倔的孩子,就会在家里写啊画啊,一
说让你出去找别的孩子玩就几天不理人,真是没办法。”
  我不愿奶奶伤心,但是她哪里知道,我永远是被歧视的、劣等的。我身带罪恶,被
排除在诺亚方舟之外,我只能淹死在洪水中。所以,与其无谓地呼救,不如紧闭双唇,
骄傲地被惊涛骇浪覆没。也许,我将因此获得重生。
  12
  第一个梦:春天,蜜蜂钻在洁白的梨花里,课堂里有朗朗的读书声在荡漾:一——
只——乌——鸦——口——渴——了,想——找——水——喝——……警车驶进校园…
…女孩看着一排坐在桌子后面的人摇头……红色的印泥,很烫……
  第二个梦:一条灰色的柏油马路,路的尽头是家……路好长好长,二十分钟才能走
完……黑暗中有许多嘴在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女孩的额被无数石块击中,褐色的
血液流进她的眉毛,但她必须高昂着头走路。
  第三个梦:一个美丽的女人和她的孩子在巨大的铁锅中游动……水越来越热,女人
的皮肉开始掉落……女人把心掏出来丢在锅里,奋力爬出去……孩子用微弱的声音喊:
妈妈,妈妈……
  第四个梦:水银般平静透明的湖边,长着一棵干涩的小树。有一天树上结出了一只
苹果,很多砍柴人来到这里,都想抚摸这只苹果。苹果说:我不要,让我回去!
  13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他们喜欢拥有自己的秘密。有人想要抢的时候,他们会愤怒
,甚至变得充满仇恨。但是如果很长时间过去了,秘密就会变得寂寞,它的保护者开始
希望部分地出卖,用以换得新鲜的养料使它不会枯萎。
  在学校里有很多朋友都问过我:你为什么会从那么远的地方跑到这里来上学?因为
我的成绩高出这所院校的录取线一百多分。班里和我考分近似的两个同学,一个上了北
邮,一个去了人大。而我到的这个学校,几乎没有多少人知道。
  其实,我是想彻底脱离以前的生活,把我所有失去的岁月,那些传说中的笑声、糖
果、青春、朋友、歌儿、花朵,全部寻找回来。多年以前我以为自己什么也不需要了,
但是后来我明白过来:它们的种子就放在我一个人的心里,当我到达一个阳光新鲜空气
干净温度适宜的地方时,一切就会发出芽来,在我欣喜地注视下,大胆自由地扭动和生
长。因此,我感谢高考让我可以离开。
  来到学校以后我变为另一个人,许多人说我很有个性。其实个性这个东西好象荷包
蛋一样,多放油就能煎成。他们所欣赏的不过是我有意无意的包装,一切都是模式,简
单可笑。
  我说过,我是个朴素的人。乐队的朋友都知道,因为无父无母,我没有多少钱,但
是我拒绝他们援助,我宁愿每天熬夜写小说和广播稿赚得糊口的钞票。
  因此,我很少穿时髦衣服,只把那些他们大都市人没见过的粗陋首饰一刻不停地戴
在身上。我不断甩动着自己乌黑柔顺的长辫子,表情却严肃得象一只铁钉,眉头的一颗
红痣常被我演绎成古时候传说中的守宫砂。这一切,就是我的符号。
  某些时候,我会不自觉地透露有关过去那些苦难日子支离破碎的记忆,乐队的人都
认为:我是一个清纯而坚强的女孩。我与欢乐的、经历简单的他们形成巨大的反差,我
加入乐队,会使“破天石”更加完整,并因此具有传奇色彩。所以,无论是我演唱支撑
声部,还是独唱一些温和摇滚,都会吸引一部分充满幻想的人们驻足倾听。我在台上静
静地望着他们,对着话筒说:我们是相互需要的。
  14
  黑羽说:音乐能挽救人的灵魂,物质却使人堕落。少爷认为这种语句出于酸葡萄心
理,但是我不予苟同。可能是我们同样贫穷不堪的原故,我和黑羽一直走得比较近。直
到乐队快解散的时候,黑羽对我说:“鸟儿,不管以后我们这些人中发生了什么事,你
都会把我当作朋友吧。”我说:“是的,永远。”
  15
  乐队最后一次比较大型的聚会是在谭青的生日上。当时在场的人有十四五个,我们
带着蛋糕和蜡烛去了一家酒吧。唱完生日歌后,晓轩带头用奶油去抹西葱的脸,不一会
儿大家就打成了一片。嘈杂的笑闹声中,我看到晓轩突然紧紧抱住西葱,把头埋进西葱
怀里。西葱挣扎着想要推开晓轩,晓轩绝望地喊:“别离开我!别离开我!你已经不再
是我的生活而是我的生命,我可以不过某种生活,不穿漂亮的衣服不吃山珍海味,但我
不可以失去生命,我身上的任何一个部件都不能丢失。请你让我完整!求求你让我完整
!”
  大家都安静下来了,晓轩的头仍然深埋着,她大声地哭泣,肩膀不住抖动。西葱的
衣服被她死死攥在手中,形成两朵巨大凄美的菊花。
  后来,晓轩被黑羽送走了。我一边喝酒一边冲谭青叫着:“偶像!唱一个。”“偶
像,也迷迷我吧!”谭青的脸色很不好看,少爷说:“算了算了,人家今天生日,你是
什么意思啊。”又对谭青说:“别理她,她醉了。”我问少爷:“谁醉了?你说谁醉了
?我喝伊犁特是公斤的量,你忘了啊你?我没醉,我没醉!”
  但是那天我真的喝多了,到了半夜的时候开始吐血。舍友们吓坏了,四处打电话找
人。最后黑羽来了,当他把我送到医院急救时,我几乎奄奄一息。隐约中,好象感到有
人在拍我的脸,我做不出反应。一个声音问:“怎么都成这样了?喝了多少?”黑羽说
:“我不大清楚,可能是三四两吧。”我挣扎着翻起身来,大骂:“去你妈的!太挖苦
人了,三四两我能吐血啊?至少一斤半!”
  抢救室里响起一片笑声。没有人知道,我的心里全是泪水。
  16
  不知为什么,毕业的那段时间老白特别关心我。当我面临分配时,他提出为我找一
份工作。我问他:“我用的着你吗?”
  我的态度使他愤怒,我经常使他愤怒。他咬着牙追问:“我对于你到底意味着什么
?我知道你不爱我,但是难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抖骚的?”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老白,难道告诉他:当你无偿地失去一些东西的时候,你会感
到很轻松,你什么也没有了,你不欠任何人?他必定是听不懂的,他是那种什么都想拥
有的人。他奋斗到39岁,吃过无数苦牺牲过无数尊严,终于熬到今天的成就,怎么可以
不想要?他永远无法理解我。所以,我只能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摘下我的耳坠走向床边
。看得出,他仍然没有为此高兴,但他的心还是软下来,他说:“你真的想要?”
  是的,男人,让我松弛一下。你这挨着百叶窗站着的陌生东西,阳光透过,在你脸
上留下一条条影子,就象我们短暂交叉的生命。我终将离你而去,而现在,请完成我的
快乐。
  17
  我给“源源不断”拍的照片黑羽很满意。我用了黑白碳素相纸,使色彩反差很大。
照片上的人物一律是明眸皓齿,漆黑长发,加上相纸磨砂般的表面,给人一种鬼魅魍魉
的奇特感觉。
  乐队里最帅的是俞二明。我和他在拍照之前只见过两次。第一次是乐队有些事在他
家商量,刚好我去找黑羽,黑羽就把我带去了。于是他们几个男的在客厅里开会,我一
个人在俞二明的卧室里听CD。
  第一张听的是《Days Of Future Passed》(未来时光已逝),第二张是《In Sear
ch Of The Lost Chord》(寻找失落的和弦)。当我更换第三张CD时,一张长条的纸片
飘到地上。我捡起来,上面写着一行凌乱而有力的铅笔字:让我爱的原因常常是恐惧。
就在这时,二明推门而入。
  当时我只是觉得有些尴尬,但是没有想到事情有多严重。我愣在那里大约有两三秒
钟,随即想说点类似“你们聊完了”之类的话。但是还未等我开口,我今生挨的第一个
耳光就已经响亮地打在脸上,接着二明抓住我的头发,把我向墙边拖。惊慌中我听到黑
羽的叫声和很多跑动的脚步声,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醒过来的时候我躺在医院里,二明扒在我的床边睡着了。床头柜上摆着五六个削好
的苹果,二明手上胡乱地缠着纱布。那一刻我的头非常疼,但我流不出眼泪,满脑子都
是晓轩的声音。
  晓轩说:这个世界上将留下无数绝望的女人。当你来到城市,到处都是带着玩具想
购买你的贞洁的男人,他们声称爱你,然后毅然地抛弃。他们留给你无法面对的破碎未
来,不曾付一丝一毫的报酬。而且口口声声宣称:真爱不可能没有谎言。
  晓轩的话让我明白:男人与女人的最终关系是伤害与被伤害,我不再对他们产生任
何幻想。一切好似泡泡糖一样,甜美、芳香、柔软、千变万化、亦真亦幻,但是,绝不
值得信赖。那么就让他们打我吧,这是一种多么直接和纯粹的表达,我不会有丝毫的难
过。所以,当我望着睡醒的二明时,心里并无所谓害怕与怨恨。
  二明说:“你醒了。饿不饿?”
  我问:“黑羽呢?”
  “他在家睡觉,昨晚守了你一夜。”
  过了一会儿,二明从椅子上拿过一个双肩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叠CD给我。我一张一
张地翻看着说:“不会再飘出张纸条吧。”二明说:“不会,那是我的错。”
  这叠CD中有甲壳虫的《佩帕军士》、滚石的《魔鬼陛下的请求》、感恩而死乐队的
《太阳赞美诗》、斯普林斯汀的《河》、性手枪的《别管那玩意儿》、第一部摇滚歌剧
《汤米》和大卫?鲍依的《出卖世界的人》。这些都是非常伟大的原版专辑,很不容易弄
到。后来我听黑羽说,二明也都只有一张,给我以后,就永远失去它们了。
  18
  第二次见到俞二明是在他们的演唱会上,那时候我已经认识了老白,但黑羽还不知
道我和老白的关系。虽然我对这件事抱着比较平静的心态,但面对过去的朋友,心里还
是有隐约的愧疚。因此,那一段时间我很少与黑羽联系了。直到圣诞节的平安夜,黑羽
呼我说:“源源不断”终于找到演出的地方了,不过是不给多少钱的,但允许他们随便
唱,也可以演出自己的曲目。
  我这才发觉,自“破天石”解散后,黑羽一直过得很艰难。新乐队的组建,也并不
能给他带来过去那种辉煌。我们已然度过的那些随心所欲、激情蓬勃、欢乐得快要腐烂
掉的日子好似昨日黄花,开在长大后略显坚硬的心的角落。“曾经沧海难为水”,如果
不是对黑羽有过承诺,我不会对“源源不断”多看一眼,我已疲惫,并且厌倦。
  但是那晚我还是去了,我坐在台下听俞二明唱《夏娃颂》。具体的歌词我忘了,大
意是:
  神的意志和戒律算什么?我亲爱的夏娃不去遵守!她那甜美的声音告诉我,选择严
肃的求知才叫酷。为什么为什么,接受无知?为什么为什么,不吃智慧之果?
  接下来,黑羽又唱了一首《溺》:
  八月的高粱熟了/ 象一串血珠子挂在庄稼杆上/ 我的姐妹抱着儿子来到河边/ 站在
齐腰深的水中/ 阳光多么灿烂/ 多么灿烂!
  孩子被河水卷走/ 母亲的手远离漩涡/ 在通往天堂的路上/ 到处是光芒万丈的歌声
/ 我的孩子,你即将成为圣婴!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听出这首歌在唱什么,但那时我的眼泪早已禁不住滚滚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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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漂泊在东湖的心

                                                                  
※ 来源:·听涛站 tingtao.dhs.org·[FROM: 匿名天使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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