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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hoenix (剑心◎磨刃), 信区: lovestory
标 题: 沙漠城 三
发信站: 听涛站 (2001年08月19日15:21:23 星期天), 站内信件
第三章 背负命运的学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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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色的山峰用阳光织成一顶草帽,遮挡火热的太阳。沙漠城看见后,赞道:“山峰
,你越来越聪明了,懂得以彼之道还于彼身。”青色的山峰道:“我发现要想变的聪明
,就必须先解剖自己的灵魂,从自己开始,从人性开始。这几天我看了很多人类的哲学
书,真奇怪为什么有那么多人要批驳这些书,难道书里说的东西不对吗?”沙漠城“哈
哈”大笑道:“那些专门挑刺的人就是因为惧怕书里的真话,因为这些话刺到了他们的
痛处,所以他们才要反咬。嫉妒和恐惧叫他们变的丑陋万分!他们嘴里叫嚷着需要完美
的文人和完美的作品,可是他们自己却成为完美的敌人。”青色的山峰道:“可笑的就
是可悲的!”沙漠城道:“对极!伟大的法国文学家雨果说过一段这样的话——‘像印
刷、大炮、气球和麻醉药这些发明,中国人都比欧洲人早。可是有一个区别,在欧洲,
一有一种发明,马上就生气勃勃地发展成为一种奇妙的东西,而在中国却依旧停滞在胚
胎状态,无声无嗅。中国真是一个保存胎儿的酒精瓶。’瞧,问题出现了,究竟是什么
东西阻止了胎儿的生长呢?雨果没有说,那么我们也不要去说,让那些还在努力思考的
年轻灵魂们去寻找答案吧。”
星期一的早晨,阳光并不明媚,至少秦浪是这么认为的,因为他看见了邢教授枯木
般的身躯正走过窗前。
邢天立教授夹着象征朴素的旧皮包走进教室后,用高傲的眼神扫视一遍自己的学生
,最后把目光定格在秦浪的身上。
“秦浪,嘴里是什么?”
秦浪把口香糖吐到地上,说:“舌头!”
“秦浪!你的眼神说明了你内心的空虚!午饭前把教室打扫一遍,包括窗户!还有
,下课后去英语系教职员办公室报到,方老师有事情找你。”邢天立绝不是等闲之辈。
“好的,教授!大家都等着您开课呢。”秦浪把对方锁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迁移。
邢天立的脸好象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直冒冷气。他缓缓走上讲台,毫不厌倦地站定
,这方挥洒了他半载生命的地方昭示出了那苍老身体的全部意义。今年五十有二的邢天
立,头顶严重水土流失——缺了一半头发;鼻子象是一九三七年被日本人破坏的卢沟桥
,朝天鼻孔中可以清楚地看见一根鼻毛出洞来;眼睛象掺了沙的假珍珠,已经失去光泽
;耳朵如同被耗子啃过的饼干,残缺不齐地挂在脸的两边,听说是文革时遭迫害让红卫
兵用麻婆剪刀给剪的;嘴唇薄的看不出血色,叫人怀疑他患了贫血症;一张面皮皱巴巴
的,仿佛久旱后布满裂纹的土地。
教授的家庭情况比他的脸还惨。他的弟弟邢天寿在文革时曾经风光一时,听说是什
么“扫除队”的队长,专门扫除隐匿的“走资派”。就有个善良了一辈子的老妈妈,在
家中缝完孙子的破裤子后,把那针插在墙上一张印有领袖头像的纸上。老妈妈是想图个
方便,以后缝衣物时一摸就着。人老喽,眼花耳聋又记性不好,指不定收起来就再也找
不到了。老妈妈坐在椅上思念起四个参军的儿子,谁知道邢天寿刚好带了人来“扫除”
可疑份子,抬眼看见领袖像的眼睛上插着一根针,心里惊道“这还了得”,便命令把慈
祥了一辈子的老妈妈带回队里严加审问。冷冷的夜里,审问变成刑讯,贫苦了一辈子的
老妈妈在凌晨来临时非自然死亡。邢天寿“扫除”了美丽的老妈妈,几天后就忘记了此
事。文革结束,这位伟大的母亲被平反昭雪。邢天寿锒铛入狱,被判十七年监禁。坐牢
第八个年头病死在狱中。
教授的儿子邢彪原先是药厂的一名职工,后来因为对厂长夫人行为不检点被开除。
儿子的提前“下岗”把邢天立气个半死,气的原因不是因为儿子丢了工作,而是因为儿
子的丑事让他的老脸没处搁。邢彪倒也有点志气,一纸休书同和他吵翻天的老婆说了拜
拜,自己贷款开了家药店,最初生意挺火,钞票来了,紧接着,旧同事的笑容来了,新
妻子的屁股来了,小女儿的亲吻来了,老父亲的问候来了……都来了,就是真心的快乐
没来。邢彪拼命地赚钱,希望跻身于贵族阶层,那样就可以看到更多高贵而丑陋的嘴脸
,他喜欢欣赏这些演戏的脸。可惜这个可怜的愿望还没来得及实现,他就因为卖假药吃
死了人被劳教三年。虽然现在已经给放了出来,却丢掉了太多的东西,钞票没了,跟着
钞票而来的所有东西都没了。邢彪在街头摆摊卖起了水果,过起了穷日子。
教授的女儿邢妮长的那才叫漂亮,虽然她不会因为漂亮而美丽,却也因为漂亮而招
人喜欢。邢妮的身体象极了《红楼梦》里的林妹妹,娇柔的比豆腐还软;邢妮的思想却
开放的和麦当娜不相上下。她十七岁与人同居,前后找过十几个男朋友,当然,这些艳
福不浅的男朋友们都很有钱,这一点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们最后都毫不留情地甩了邢
妮,据说是因为邢妮的性格太过古怪,难以侍侯。某日,一位吃不上豆腐说豆腐酸的家
伙叫了邢妮一声“破鞋”,她气的要打110报警,可是刚按了两个数字就晕倒在地,使得
骂人者至今逍遥法外。邢天立家庭教育失败,又气个半死,痛定思痛,倾空家中积蓄,
把女儿送到美国求学,毕竟在美国女儿的“爱好”会被很多人认可。
邢天立把一张脸绷得象磨刀石,冷硬的眼神似乎要穿透每一个学生的胸膛。他用丰
富的学识支撑着自尊,用鄙夷的目光嘲笑那些对他的家事说三道四的同龄人,但凡有后
生晚辈敢说他的闲话,他必会在第一时间内叫此人道歉认错。雷厉风行且又严苛治学的
邢天立,确有他自豪的地方,只凭他在生物学上取得的两项突破性研究成果,便足以傲
视学术界,甚至在沙漠城的名人录里他都能排进前十名。
知识使他的身体挺的笔直,就好象枪使士兵挺的笔直,钱使大款挺的笔直,权使当
官儿的挺的笔直,漂亮使美女们挺的笔直……人似乎总需要一种别人没有的东西来支撑
自己不倒下去,秦浪苦想着支撑自己的是什么,是那个不变的理想吗?应该是的。
“秦浪,你又走思了!请你站起来,别老是看窗外。我昨晚花了点时间看你的作业
,真是后生可畏呀,你见解独到的大谈人性,好象人性和生物学有超必然的联系。我很
奇怪你那么好的文笔为什么不去中文系,偏偏要跑到生化系显露能耐。”邢天立说话慢
条斯理,却也语带讥讽。
“教授,我想我如果到了中文系一定会被荒废才能,倒不如在生化系写我所思,不
被拘禁。人性当然和生物学有超必然联系,人身体的不断进化一定要伴随人性的不断进
步,我们也可以把人性说成是智慧,如果只有生物体进化而智慧却在退化,那么人就和
恐龙无异了。”秦浪监守阵地。
“你竟然把人性说成是单纯的智慧,人性的涵义很大也很复杂,它包括爱恨情仇、
伦理道德等诸多情感本源。”邢天立开始攻城掠池。
“教授,不要太教条化了,我只是随便比方一下。”秦浪摆空城记。
“这不是教条,这是科学的严肃性。”邢天立老当弥奸,没有中伏。
“好,就按您说的,我的作业里关于人性退化的论点有错吗?”秦浪出城迎敌。
“当然有错,不要把生活中的主观臆测强加给科学,理论是需要实践的。”邢天立
大举压进。
“我这个论点只需要大家去警觉,不需要实践,马寅初先生提出人口膨胀论时不也
只是希望大家警觉吗?”秦浪力斗强敌。
“马寅初是出于对社会和国家未来的发展而担忧,他提出的人口膨胀论是建立在科
学的基础上的,而你的什么‘人性退化论’,简直是无稽之谈,危言耸听,胡言乱语。
”邢天立欲擒贼擒王,先把对手的破“理论”打入冷宫,再进一步先斩后奏。
“如果照你说的话,我则是对世界和人类的未来而担忧了,德国能让希特勒那样的
变态狂魔当元首,难道不是因为多数国民的愚蠢吗?难道不是人性退化的表象吗?倘若
未来某个核大国又推举出一个战争狂魔来当总统,那么核战争便可以轻而易举地毁灭世
界。再说,人性倘若果真在悄悄退化,您的肉眼也根本看不出来呀。”秦浪伏兵四起。
邢天立语塞,停顿了几秒钟,怒目道:“真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幻想狂。”
秦浪的死对头陆风见恩师的回击失去力度,忙站起来围魏救赵道:“秦浪,你所说
‘人性退化论’是因为你平时太注意社会丑陋的一面而引起的偏激心态,你应该多注意
生活中光明的一面。其实哪里有什么‘退化’之说,你所举的例子只是人性的劣根表现
以及一些偶发事件,还有诸多方面的牵扯和延续。生物体的退化从科学角度来看,只有
大脑本身退化,人性才可能退化,人类的大脑在退化吗?当然没有,大脑的机能一直以
最好的表现在慢慢进化着,对此我是乐观的。秦浪,我想你一定是把社会学、战争学、
历史学与生物学混淆了,我建议你试着把你的‘人性退化论’放到社会学的范畴里研究
,或许能有新发现。”
邢天立点头嘉许,陆风面有得色,等着看秦浪出丑。
秦浪饶是巧舌如簧,也敌不过邢陆二人联手出击,当下想不出犀利的话语反攻,只
道:“不断思考的大脑当然能够进化,只可惜现在那些被钱眼套牢的脑袋瓜子都已经停
止了思考,一个个朽木般不可雕也。”说完,鸣金收兵,缓缓坐下。
邢天立继续追击,道:“近一百年是物理学时代,它的发展给物质生活带来巨大的
飞跃,所以人类的精神和情感领域才会出现滞后的状态;如今的二十一世纪,将是生物
学时代,它的发展必定会有助于人类思想的进步;而到了下个世纪,可能会是天文学的
星际远征时代,那时人类才会拥有真正的辉煌。”见秦浪不再支声,转而夸赞陆风道:
“陆风,你的作业很好,鉴于外国学者提出的CS2基因对寿命有直接影响的发现,又引出
自己的看法,真不错,下课以后把你的作业给同学们传阅一下,我就不念了,现在我们
开课……。”
秦浪低头看了一阵课本,心情久未平复,虽然那篇作业只是天马行空的一段牢骚话
,自己也没有太过在意,但还是觉得受了窝囊,暗怪自己准备不足,让陆风那小子拣了
便宜。心里一边诅咒陆风大脑退化,一边期待铃声响起。
铃声把秦浪带出教室后,烦闷之气旋而散去。他抬头望了一眼碧蓝的天空,朝英文
系的教职员办公室走去。在姹紫嫣红的花坛前,三三两两地走过穿短裙的女生,秦浪把
一双眼睛瞪得如同灯泡般大小,眼花缭乱地欣赏着这些玉腿丰臀。正自在心中品评打分
,转弯时却突然绊在一个人的脚上,差点和大地接个热吻。秦浪止住跌势,回头看去,
就见一个女孩正幸灾乐祸地向他笑着,那只故意绊人的脚还未收回。这女孩化成灰秦浪
也认得她,正是昨日相识的叶婷。
“你好啊,秦浪,我在守株待兔呢。”叶婷背贴墙壁,笑嘻嘻地看着他道。
秦浪立刻装出一副凶相道:“喔!小丫头,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摔成三等残疾,真要
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可得为我下半辈子负责。”
叶婷冲他吐了吐舌头道:“自己的眼睛长到别人的腿上,反倒来怪我,恶人先告状
,不知羞耶。”
秦浪用手拍拍肩膀,表情一变,叹道:“可惜只能长到腿上,不能长到裙子里,修
行得不到家啊。”
“秦浪,别忘记你是在和女生说话呢,再怎么也要注意讲话的分寸。”叶婷提醒对
方自己是淑女。
“哈哈,你在这里干吗呢?”秦浪贼眉鼠眼地问。
“听墙!”叶婷把耳朵靠近墙壁。
“听房?看不出你的爱好和我一样呀,嘿,激烈吗?”秦浪也把耳朵往墙上贴。
“秦浪,小心我把你的舌头打个结,气人!”叶婷撅嘴。
“好,我不说了,喂,这音乐真棒!”秦浪听见墙里飘着一首悠扬的乐曲,他这才
发现自己正站在音乐室的墙外。
“还有更棒的,我刚听完,曲调像是远方白莲花的芳香在轻抚豌豆公主的竖琴,轻
柔地如同杨贵妃酒醉云间。”叶婷仰头闭起眼睛,一缕阳光在她的脸上轻舞。
秦浪的眼神也“轻侮”起来,眼珠子骨碌碌乱转着要掉进叶婷的领口里。
“干嘛非得是豌豆公主的竖琴?邋遢喇嘛的牛角号子不行吗?”
叶婷睁开眼,把养精蓄锐了一分钟的目光射进秦浪的眼睛里,道:“存心搅我的好
心情,是不?演讲稿准备的怎么样了?”
秦浪眯缝起眼睛笑道:“我?演讲稿?这二者能联系起来吗?你看我需要演讲稿吗
?”
“呵,说大话的家伙,当心不要再败给我,对了,你昨天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猜的!”
叶婷盯着秦浪看着,有那么几秒钟,两个人就在这种加快呼吸频率的凝视中逗留了
一阵。
“秦浪,你说话真有意思。”叶婷忽道。
“人比话更有意思。”秦浪自夸。
“你挺高嘛,个大腿长正好喂狼。”
“你要吃我?嘿,我公司还有点事儿,不聊了,回头你找我秘书约个时间,咱们细
谈。”秦浪转身走出两步,回头又道:“喂,你那么喜欢音乐,干嘛不进去听?”
“里面能晒太阳吗?傻瓜。”叶婷笑着。
秦浪也笑,把右手作手枪状,对着叶婷瞄一下,转身而去。
方雨情坐在椅子里等着秦浪的光临,她听见门开声,忙回头去看,见是蒋正文端着
水杯走进来。
“电水炉又坏了,准是秦浪那小子干的好事。”蒋老师小声嘀咕着,却似乎是说给
方雨情听。
“蒋老师,电水炉是一个女学生不小心拧坏的,吴师傅准备今天修呢。”方雨情及
时更正蒋正文的谬误。
“哦?倒是我冤枉好人了,不过那电炉迟早要烂在秦浪的手里。”蒋正文知错不改
,反而摇身变成预言家。
方雨情不再说话,低头看书。
蒋正文坐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把半杯生水放在玻璃板上。这位兢兢业业的老师在事
业上奋斗半生,虽搏得个“先进教师”的称号,却也拥有了勤劳的附属品——身染浅表
性胃炎。为治此病,他求医问药,走遍大半个北疆,也未遇到神医圣药,病症时好时犯
,折腾的他未老先衰,白发遮脑。
他拉开抽屉取出两瓶药来,瞧那标签所写,一瓶中药一瓶西药。他自两个药瓶中各
倒出三粒药囊,填进嘴巴里,呷一口生水,送六粒中外合壁的生化制剂入胃。病菌仿若
读过毛泽东的《论持久战》,本着药进我退的战术,暂停攻势。
蒋正文痛苦砌就的一张脸孔,刚缓解出健康的红润,就借着方雨情这条传输线继续
讥刺秦浪的“嚣张”。
“方老师,秦浪又被你传训,是不是他暗中报复某位老师哪?”编制“莫须有”罪
名的前奏曲响起,秦桧当年创此绝学,不想流传后世却害了自家同宗。
“蒋老师,您的话说重了,秦浪再怎么滋性捣乱,也不会做出报复老师的举动。”
方雨情完全是主观判断。
另一边坐着的魏萍老师,正翘着短腿,左手捧了瓜子,右手拣了往嘴皮牙缝间磕,
一双耳朵听了这话极为不满,抬起眼皮瞟着方雨情,帮腔蒋正文道:“呦,我说方老师
,你看重秦浪哪点了啊,怎么总给他护短呀,我真是不明白咋的回事,他在校园公众留
言板上写的话,分明是诋毁邢天立教授的形象,那话儿忒也刻薄,哪儿像个学生所写,
这秦浪啊,狂的都不知自己是谁了,那难听话不是报复邢教授,莫非还是赞美不成?”
魏萍把陷阱挖好,就等着别人来推被害者。
坐在方雨情对面的王颜,口舌之利是青大出了名的。她脸上满是红斑,象一张显示
中国人口密度的地图;眼镜后面的眼睛失了光色,布满阴暗;左镜片足有五百度,右镜
片经过传销似得比左镜高出三百度;两耳因为不美丽,逃税似得躲进更不美丽的头发里
;嘴唇张开,一口豆腐渣工程般的牙齿又黄又黑,还丢失了一颗虎牙。
她和魏萍素来配合默契,魏萍话音一落,她即心领神会,便急伸手抓起方雨情面前
的一张纸,高声念起:
“邢天立教授的脸是因为遗传基因突变、肌肉组织细胞病变和外力磨损而造成的畸
形有机体,由于后期没有及时调整和修理,致使其视觉效果严重偏离学生们的审美标准
,从而令人惋惜地、间接地降低了其本人的教学质量——青大秦浪草。”
蒋正文听完正色道:“你瞧瞧,这叫什么话?他以为自己是王朔呀,想损谁就损谁
?他连做学生最起码的‘尊师’都不懂,是了,不是不懂哎,是不屑!说的严重点,他
根本没有做人的准则,没有一点道德意识!学生们要是都这样,还不把青大给掀翻了?
教我说,秦浪其实一无是处!他不就是文采哗众取宠一点?论文因为写的怪诞且吸引人
而获好评?再就是有一点点学习成绩而已!可这有什么呢?嗯?依着这些所谓的‘本事
’就可以把所有老师不放在眼里吗?我最讨厌这样的学生了!方老师,这次传训他,千
万给他点颜色看看,要不,他还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是啊,方老师,咱们当老师的就辛苦点,好好教育教育秦浪,莫要误了这孩子的
前程。”王颜攻守兼备。
“我说,方老师,你也不要太为秦浪的事情发愁,慢慢来吧。蒋老师和小颜,咱们
也别说了,人家方老师家里那摊子事还烦心呢,都禁声吧,唉!”魏萍说着,继续磕起
瓜子来,一片瓜子皮挂在下巴上都不知道。
方雨情再有修养,也忍不住了,选择蒋正文做突破口,道:“蒋老师,你那次收一
位学生的手机帮忙改分数的事情处理的怎么样了?”
蒋正文被咬,虽疼却不敢叫,好比贪官的赃款被盗后不敢报警一样,举杯喝水作被
呛状,表示无法回答。
他的“同谋”魏萍也一起被处罚,是收了一个女生的法国香水。她见蒋正文溃败,
忙丢一句定心话过去:“蒋老师,不要太为这件事情内疚呀,你不说是那学生偷偷把手
机塞进你口袋里的吗?怎么总责怪自己呢?胃病又犯了吧?想开点,别人爱怎么说就怎
么说去,有的人呀,就喜欢议论别人,咱别在意就是。”
蒋正文因病以致胃肠功能紊乱,比那小肚鸡肠强不了多少,故消化不良,没法将魏
萍的定心丸溶解,只是伏在桌子上不停咳嗽。
众人正闹,门“吱呀”一声洞开,田劭朴校长踱着方步走进来,他那张“马脸”刮
得白净,头发不知喷了什么香水,气味怪怪的,好象低价胡麻油被火烤了一般。
“正文呀,我叫方老师给你的那篇文章你看了吗,觉得如何?”田校长经过不懈努
力,近日终于把声调练得语重心长。
蒋正文早就收起咳嗽声,认真道:“田校长,文章我看过了,写的真不错。”
“嗯,我最相信你,你说不错就不错,这篇文章我决定送到市电台广播,写文章的
学生我也要奖励。”
“那太好了,电台一定会采用的,不过我还不知道是哪个学生写的,他在文章末尾
没署名。”
“秦浪写的啊,唔,这学生是块可塑之材,虽然性子倔点,却是聪明过人。”田校
长的职位不是白来的,果有识人之能。
“是啊,是啊,秦浪这学生的确很聪颖。”蒋正文见风使舵,是个好水手。
“正文呀,胃病又犯了吗?注意身体啊,手机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吸取教训就是了
,不要记挂在心,以后努力工作。”田劭朴为表示关心,亲密地拍一下蒋正文的肩膀。
蒋老师胃胀腹鼓,本来嗳气不止,在肚子里聚起一股冷气。这冷气溜进肠子里,就
要夺门而出,蒋老师大惊,想这冷气跑到体外就谓之于“屁”,若是带出响声该如何是
好,万万不能自辱人前,便强提丹田苦守大门,等着田校长离开,谁知田劭朴认为拍两
下肩膀符合国际惯例,第二次亲昵地重拍蒋肩,蒋正文底气外泻,屁声响起,田校长拍
肩的手停在半空,与蒋老师愕然相望。
蒋正文的脸立刻变成了火烧云,道:“我……我胃不好,去……去厕所!”拉开门
奔出。
魏萍笑出了声,脸上的那片瓜子皮因肌肉扭曲,失了粘力,掉落腿上。王颜也笑的
把一嘴豆腐渣黄牙示众。方雨情埋头不语,眼里也露出笑意。
田劭朴干咳一声,环视三个女人,把拍肩的手伸进裤兜里使劲擦,一边开门出去,
却被迎面而来的秦浪撞个趔趄。
“你……”田校长欲言又止,狠瞪一眼秦浪,大步而去。
秦浪弹一弹肩膀,走到方雨情身前。 “方老师,您找我?”秦浪偏头看魏萍磕瓜
子。
“快上课了你才来,真拿你没办法,喏,这纸上的话是不是你写的?”方雨情把“
罪证”递过去。
“不是我写的,字体不一样!”秦浪的语气很肯定。
“我不是说字体,字是田校长抄写的,问你内容呢?”方雨情开始头疼了。
“内容?唔,这个倒是出自我手,可我写的是陆风,不是邢天立,有人改了!”秦
浪把纸放回桌上。
“改了?是你写到校留言板上的吗?”方雨情凝眉。
“这真是个好主意,可惜我当时没想到!”秦浪没好气。
魏萍终于消灭完了那把瓜子,拍着两只手直起身体道:“呦,敢做不敢当,往人家
别人头上栽屎盆子。”
秦浪两眼燃起怒火,试图把魏萍的裙子点着,怪声道:“一个勇士和一个小人之间
最大的差异,便是勇士在平常的时候从不显露,而小人除了在紧急关头,其它任何时候
都喜欢卖弄和挑惹是非。”
魏萍听在耳内,气的差点没把刚吃进肚里的瓜子再吐出来,却没有牛的本事,不能
反刍,道:“秦浪,小心嘴上生疮!”甩手出门,把一扇门摔得“嘎吱”响。
王颜接过魏萍未竟的旗帜,奚落道:“秦浪,不要把自己孤立了。”
“一个站在绝岭孤峰上的人,必然是孤独的,也是看的最清楚的。”秦浪笑。
王颜象风干的剥了皮的橘子,被秦浪的尖词吸取了水分,叹口气做个残缺的掩饰,
夹起书本离开办公室。
方雨情捂了半个面颊,额前发丝有点微乱,轻声道:“秦浪,不是你干的就好,你
回去上课吧,我会和田校长说的。”
秦浪弯下腰,从发缝里寻找方雨情的眼神,说接头暗号般低声问:“方老师,解决
了吗?”
方雨情诧异道:“什么?解决?”
“对,安娜-卡列尼娜,解决了吗?”
“我数三声,你要是还不去上课,我就把田校长叫来!一、二……”
秦浪中了箭的兔子般飞出去,重新支配了自己的时间和生命。
途经音乐室,狗发现了骨头般看见叶婷还笑盈盈地站在那里,背着手,挺着胸,直
立在阳光下。
“完了?”叶婷故意眨动眼睛。女人只要拥有一双迷人的眼睛,就足够征服男人。
“哪有个完啊。”秦浪学杜秋,声音里掺和了沧桑,也把眼睛眨动起来,却是做鬼
脸。
“去‘佰家徕’喝茶怎么样?”
“逃课?”
“怎么,不敢?”
“只要是和朋友,皇帝老子也拦不住我。”
叶婷嘴角溢出蜜般的笑,淌进秦浪的眼睛里,变成醇酒,醉了。
两人出了青大,进了对街的“佰家徕”茶坊,叶婷在窗前坐下,让阳光照着她,秦
浪只能坐到对面的位置,没得选择。
“两位喝什么茶?”奶油小生样的服务生堆了羞涩的笑来问。
秦浪右手食指叩击玻璃茶几,歪着腮帮子看侧墙上的“神农氏”画像,他感觉画的
是印度人。
“我要‘洞庭碧螺春’,嗨,秦浪,你喝什么茶?”叶婷眼波已经变成了淡色的茶
水。
“跟你一样。”秦浪平时不喝茶,也不懂茶。
“秦浪,你不爱喝茶?”叶婷看出秦浪的迷懵。
“不是不爱,是不怎么喝,我更爱喝酒。”秦浪的表情冷静得象是落日下的黄草。
“我很喜欢喝茶的,从小就喜欢。”叶婷尽量用欢快的语气激活秦浪的情绪。
“那你很懂茶喽?”秦浪问。
“对呀,像我刚才要的‘洞庭碧螺春’你知道是属于哪一类茶吗?”
“就是在茶叶里加上海螺,增加鲜味吧,那肯定是海鲜类。”
“胡说!它属于绿茶的一种,此类名品还有西湖龙井、庐山云雾、黄山毛峰等,绿
茶香清味醇色碧,即使不喝也是观赏的极品。”
“观赏?哦,我明白了,这就好象美女的裸体,若只为观赏,则称其为艺术,若是
为……”
“秦浪!小心叫你变阿炳。”
一会儿,两杯碧螺春端上来,澄新的叶片碎梦般泊在杯口,茶色清醇得象是洞庭湖
水,幽香在阳光下腾成雾气飘进心里。紫砂茶具盛着固定的液体,古色古香,陈韵十足
。
“嘿!这杯真棒!”秦浪具有买椟还珠的眼光。
“呵呵,紫砂杯具有不透气、不易凉、不烫手、不发馊的优点。”
“哈!还有不便宜、不结实、不够喝、不易喝的缺点。”
“不易喝?此话怎讲?”
“你看,杯口全是茶叶,到底是喝茶还是吃茶叶?”
“你是不会喝!真笨!”
“还是喝酒痛快,仰脖碗干,没这么多讲究。”
“哼!你这样性子的人真是糟蹋了‘洞庭碧螺春’,躁脾气的人应该喝‘闽红工夫
茶’,苦死你!”
“喝茶还因人而异?”
“当然了!宦途失意的落魄才人要喝滇南红茶,味厚焦苦;金榜题名的喜人要喝安
溪铁观音,甘鲜纯稳;浪迹江湖的豪客隐士要喝神仙游,绵延送香;情场缠绵的痴男怨
女要喝西湖龙井或是茉莉花茶,清甜爽口……”
“有意思!其实不管是怀才不遇,还是慷慨激昂,或涕泪纵横,或高歌欢笑,只要
去喝酒,就可以焚烧你的寂寞,融化你的离愁悲欢!”
“对,说的好,我们以茶代酒,小女子敬秦大少一杯!”叶婷举杯学古人作出敬酒
式。
秦浪依足英雄的气概,举杯好象举剑,待叶婷引杯就唇小啜时,垂头把叶沫吹开,
一口下了半杯,倒好似项羽乌江自刎时的壮举。
诗酒棋茶,都是令人快意酣畅、乐而忘忧的雅事,更能增加谈性,提供交友博学的
途径。清茶入喉,心智启明,灵感泉涌,直教思维贯破世俗藩篱,言谈纵涉古今。
秦浪神飞色扬道:“酒属感性,茶富于知性,酒宜狂歌,茶透支哲理。”
叶婷接道:“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茶酒都能让我们对人生有所顿悟
。”
“叶婷,你信缘吗?”秦浪忽问。
“信啊,你想哪,你和我都有父母,我们的父母上面还有父母,滚滚烟尘冲刷出的
中国历史里,我们的祖辈有好几十代人,他们必须经历战火、离难、疾病等很多对生命
的威胁,直到咱俩儿出生,现在我们坐在这里面对面谈话,实属不易,这里面存在偶然
里的必然。”叶婷的眼神坠入历史的长河里。
“嘿嘿,是呀,但这只是一点,我们的父母在缔造爱之结晶时,我们也属幸运儿,
那时,父亲会射出大约五十亿颗精子,母亲却只排出一粒卵子——喂!不要用那种眼神
看我,我是在讲神圣的科学——然后呢,卵子从五十亿颗精子里只选择一颗组合成我们
,到我们出生成长后,还要在六十亿的人群中相逢,真是难啊,这其中存在必然里的偶
然!”秦浪把上唇和下唇拉开一段恰当的距离,保持暧昧的笑容。
叶婷抿着嘴浅笑道:“看来,我们的相识是经过天地万物孕育出来的必然结果。”
秦浪认真道:“那可不,五千年前我们的相识就已经预定了,然后是我们的父母祖
辈们分期付款,到此时此刻时间老人才交货。”
“呵呵,真逗!好象你的生物学学的不赖嘛,给我讲讲。”
“这个很简单,比方讲人类遗传学,一个丑陋但聪明的男人和一个美丽但愚蠢的女
人结婚以后,可能会生下一个聪明又美丽的小孩,也可能生下一个丑陋又愚蠢的可怜虫
,研究其中各占的比率就是遗传学。”
“呵,果真简单,也很有意思。”
“你呢,讲讲你对历史的理解。”
“历史呀,就是今天、明天和后天都会成为昨天,这就是历史!”
“嘿,比我学的简单多了!那我们也会成为历史吗?”
“对啊,包括你的牙齿和我的笑容,你的鼻子和我的快乐,你的眼睛和我的思想,
你的头发和我手中的杯子……所有的一切都会成为历史。”叶婷的头发象金黄色秋菊在
阳光下披了幻彩。
“也就是说世上的一切都会变成尘土,风一吹,没啦?”秦浪的面目在阳光下类似
断臂维纳斯的刀雕。
“正确!满分!”
“嘿!那我们为‘风一吹,没啦’干杯!”秦浪一口饮干“碧螺春”。
叶婷笑眯着眼睛成了天际的一抹朝霞,洒了青春在杯中,仿佛制出甜蜜的慰补寂寥
的圣水,左手遮掩着也喝空杯子,流水般静明的目光在秦浪的笑涡里灿放。
秦浪找个角落暂把疲惫和倦怠搁置,痛苦且逃避的内心溶不进城市的喧嚣,却溶入
了叶婷的音容笑貌中,依稀尝到神秘的甜味,浮萧的心境也清出宁静,快活地和叶婷说
笑着。
日头高升,照得人的影子也短了,不可逆转地走出“佰家徕”,秦浪送叶婷回到宿
舍后,满载着愉快到教室里擦洗窗户。
沙漠城这座布满忧伤的城市,在月牙初升的一刻平息了熙熙攘攘的白日,沉睡于酣
甜的梦里,方显出它美丽的一面。人,终日为生活而忙忙碌碌,总渴望有一段完全属于
自己的闲适时光,用来消解愁闷,洗涤苦怨,撷取生活中未及沉淀的韵律。
秦浪慢慢推开047号宿舍门,好象汉奸怕遭人暗害,四下一望,缓了几秒钟才走进屋
里。他的死党邓玉半躺在床铺上,脸色象是哈料子的瘾君子,白得如同戏台上唱花旦的
艺人。见秦浪贼似地进来,邓玉笑得象一只狐狸道:“阿浪,你真小人之心,我可不会
学你在门顶搁痰盂。”秦浪也把脸部肌肉拼凑出一个奸险的笑容道:“你是不会在门顶
搁痰盂,可你敢在我被窝里撒图钉啊,比我阴多了。”邓玉笑得把牙龈裸露,道:“你
真谦虚,上次我被窝里的螃蟹是谁放的?”秦浪也笑得要拉伤脸部肌肉,道:“哈哈,
我那不是怕螃蟹感冒了,放你被窝里取暖吗。”邓玉更笑的直打嗝,点燃一支香烟,狠
命地把焦油、丙酮和尼古丁往肺里吸,嘘道:“你来干吗?”秦浪到桌上撕卫生纸,道
:“瞧你说的,睡觉呗。”邓玉问:“你老妈嫌你脚臭吧?”秦浪翻眼睛道:“去,我
是回来看望你,不知好歹的东西,我说,你脸上抹那么多油花花作什么?”邓玉给秦浪
一个侧脸,叹道:“别提,今儿个约见一个女网友,那模样长的真对不起观众,幸好这
之前我听一位仁兄描述过她的尊容,心里存了提防,害怕被她吃掉,就擦了半瓶油在脸
上,见面后说是肝病闹的,吓的那傻妞转身便跑。”
秦浪笑道:“敢情这化妆品也能救命。”邓玉跳起来道:“嗨,你还别说,这油抹
的一多,蚊子见了我都逃,只是油涂厚了腻的慌,还打火罐般发烫,好象嘴里嚼铝铂金
一样别扭。”
秦浪大乐,嘴巴如鼓起的风箱,往邓玉脸上吹,嘻道:“我来给你人工降温,如何
?”邓玉伸脚踹,秦浪闪开身子溜去厕所。
按理说学生用的厕所应当以干净著称,可那单指女生而言,男生宿舍楼的厕所则如
同官场腐败份子的思想,肮脏不堪。听说农村人无论男女若眼前实在找不到厕所,就拣
个背阴地解决问题,城市人却养成了文明的个性,非要在厕所里完成任务,倘若随便找
个地方“方便”倒好象在逃犯见不得天日,要是不巧撞见了人更是羞得象当众扒光了衣
服的处女。秦浪进了厕所,见四个茅坑都各得其主,便上楼方便,可恨楼上也是“满厕
学子关不住”,索性咬牙切齿地靠在门窗上等,哪料得里面四位还没交工,后面就已经
排出四个接班的。最近校食堂的厨子换了新手,别是因为这个导致饭菜质量的下降,从
而爆发了祖国栋梁们的“厕所”危机。予人“方便”的地方此时变得很不“方便”,教
秦浪心里反感异常,就想把排泄物屙到田校长的嘴里,他盖洋楼自己享受,全然忘记厕
所紧缺带来的灾难,真是鸟官一个。
总算等到一个学弟出恭完毕,秦浪抢得先机夺取战壕,裸出臀部新陈代谢。《释文
》上说厕所乃“至秽之处”,这就好象贪官们藏污纳垢的私人金库,同为“至秽”,厕
所却远比“蛀虫”们好名声。秦浪泻出火气,心里宽松少许,留意四壁隔板,见又有新
诗刻出。“钱眼无息罩四方,名流作秀点古装;广告才露半张脸,便要著书当作家。”
却是一首讥讽“名人”出书的仿诗。另一首“衣食住行皆为文化,吃喝玩乐亦成时尚,
忠孝德义莫非口号,财色酒气敢不膜拜?”实话实说,难能可贵。再有一首“说东说西
,到头来还是说权说势;数来数去,临近死总要数钱数命!”妙!妙!妙!秦浪看的都
忘记自己是在蹲厕,不由赞赏出声,惹得外面人以为他便秘呻吟。当该厕所是流动密集
性场所,或有高人曾与你共享一坑也未可知,于是乎象文豪诗人们在茶房酒楼题字一般
,也有人在这臭味扑鼻的茅厕涂鸦,“不雅”之人在不雅之地写下这“不雅”之诗,当
然就难登大雅之堂,可巧秦浪带笔和纸,偏要把这几首歪诗抄将下来,着实在今人中少
见。“厕所”文学在学校自是流传甚广,街面上的厕所虽然也偶见题诗,却多是些“半
截玉臂千人枕,一点红唇万人尝”的淫词滥调,入不得主流。
这种“地下文学”风行久了,自然让田劭朴恨之入骨,认为玷污了学生的心灵,便
要来次彻底的大扫除,对厕所——尤其男生厕所,进行治标亦治本的“三光政策”——
擦光、刮光、刷光!时间正定在明日。
秦浪运笔如风,快把胳臂抄成小儿麻痹,也未见抄下几首,心下火急,想这些妙词
佳句到明日就赴了刑场,眼下临时抱佛脚地抄,直到天明也未必完,暗悔当初不该只顾
欣赏,忘记使其留传后世的责任。正自懊恼不已,忽听隔壁有同好者念道:“人生甘苦
道德经,衣冠人兽娼匪迹;孔孟识得青云路,世人共建‘红包’途。”话音一落,又有
另位学子蹲吟:“网络爱情何其多,不见几人挽红绸;脉脉柔言寄相思,多少真情多少
欺?”秦浪听的心痒,擦了屁股站起道:“嗨,我说诸位,都知道明天大扫除的日子吧
,那田校长摆明了要对这些诗词下毒手!咱也不能干等着引颈待宰吧?这些前辈才子们
留下的文学瑰宝毁在咱们手里,岂非汗颜?教我说,应该马上行动,把这些诗词都抄下
来,方才不辱历史使命。”
秦浪振臂一呼,应者如潮,叫好不绝,都擦了屁股奔回宿舍取来纸笔,开始“抄诗
运动”。文革时手抄本的兴盛就是逼出来的,现在田劭朴继承传统也要逼出一本“厕所
”文集。不抄不知道,一抄吓一跳,那诗太多,一面板壁就有几十首,一间厕所十几块
板壁,全楼五间厕所,怕有六、七十块,而且楼梯、走廊上也有诗迹,这些残诗从建校
起就开始出现,大都刀刻所为,入壁三分,好象变色龙的保护色,校方不能轻易剔除。
叫嚷声响起,传染了全楼,很快大家都知道前因后果,纷纷投入到这场挽救“厕所”文
学的激流中,坚决不让田劭朴“刮诗羞儒”的阴谋得逞。
对面女生楼的淑女们见男生楼灯火通明,隐约传来耗子炸了窝般的喧闹声,都破天
荒掀起窗帘看,以为男生楼失了火,预备救援情人或男友。见不是失火,又以为是地震
,不知谁先尖叫了一声,都听到空袭警报似得往楼下逃,一窝蜂涌到地面上,把路过门
前的魏萍老师吓出冷汗,认为男生和女生要开战,迈起短腿就往主任室跑,那样子活脱
脱一个奥林匹克的万米冠军,只是喊出一声“my god”,减低了冠军的风度。
魏萍把五脏六腑都充起气来为呼吸系统服务,终于叶落归根般冲进主任室,冯主任
正低了头看一本《激情的夜》,听得门响,慌了神,把书封面朝下扣倒,胳膊压住封底
,抬眼见是魏萍,粗声道:“是魏老师呀,这么急有事?”魏萍眼尖,早看清书皮上画
着一个风情万种的半裸女郎,只装没瞧见,喘着气急声道:“冯主任,不得了啊,你快
去看看吧,男生和女生不知道为什么,打起来了。”冯主任一听,急了,道:“真的?
你看清了?”魏萍把头点的象筛糠,肯定道:“是真的,你快去吧,晚了怕出人命。”
冯主任本要站起,想到胳膊还压着书,便道:“魏老师,麻烦你去多找几个老师来,我
整理一下书本就去。”魏萍答应,转身出去。冯主任忙拉开抽屉把那本书扔进去,上了
锁,出门往宿舍楼这边跑来。
秦浪和邓玉在厕所里抄的正欢,就听外面有人瞎喊,说是女生全跑到楼下,看样子
是受了田劭朴的蛊惑,要阻止男生们的救诗运动,邓玉笑得把一张油脸变成鬼怪,道:
“天方夜谭,她们敢进男厕所?”秦浪道:“我去看看怎么回事,一半人留下继续抄,
一半人跟我走。”
秦浪带着“护诗派”下了楼,见女生乌压压站了一片,只有每周星期一升国旗时才
能看到如此宏大的场面。
“你们集体乘凉哪?”秦浪不解。
就有女生七嘴八舌地问男生楼究竟怎么回事,乱哄哄地好象发掘出了千年女尸。秦
浪笑道:“我们今天舒展筋骨,为了打好明天大扫除的战役,特意动员起大家伙儿清洗
厕所。”
女生人群里唏嘘声大起,为首的校花容美卿有一定威望,转头问:“是谁刚才喊‘
地震’啦?站出来!”人群一下肃静得如同伫立幽谷,足有十几秒钟,也没人愿意出来
认领这个罪名。容美卿冷声道:“既然没有地震,大家就都回去吧,别影响了男生们的
工作。”说完,带头上楼,余人纷纷尾随,顷刻走的只剩一个,这人当然是叶婷。
“嗨,秦浪,蛮酷的嘛!”叶婷喜欢阳光,此时却只能照月光,同样活泼。
“护诗派”的人见女生散去,也都失去热情,各自上楼抄诗去,只把秦浪撇下来陪
伴叶婷。
“嘿嘿,一般酷,比成龙还差点。”秦浪微笑。
“哈,给你点阳光,你就变太阳啦,喂,你们到底在作什么?”叶婷小声问。
“这是机密,不过你要知道也行,附耳过来。”秦浪发出蚊声。
叶婷笑着把耳朵贴过去,秦浪一五一十说给她听。
“是这样啊,给我看几首!”叶婷道。
秦浪把自己手里抄的一些诗递给她,道:“记得看完还我。”
“小气!那我走了啊,晚安!”叶婷风一般小跑着上了楼。
秦浪的目光送着她的身影进楼门,被水泥墙壁切断,正要返身,见冯主任跑过来。
“秦浪,就你一个人?”冯主任抬头看男女生的宿舍楼。
“对啊,冯主任有事情?”
“没打架的?”
“我和谁打呀?和您?”
“刚才……刚才这里……”
“刚才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现在这里站的是两个人。”
“不会吧?魏萍老师她说……”
“哦,刚才那边有两个住校老师的孩子打闹着玩,魏萍老师看见后急匆匆地跑了,
我以为她怎么了,原来是叫您去了,魏老师真疼爱孩子,大概怕他们受伤。”秦浪满脸
的诚实。
冯主任狐疑地打量秦浪,没发现可疑的线索,道:“快熄灯的时间了,男生楼怎么
这么闹?”
“好象是今天食堂的饭菜不太干净,都跑厕所里骂街呢。”
“是啊,这厨子得赶快换,我也跑了两次肚,好了,没事你别瞎转悠,赶紧回去睡
觉去。”
秦浪撒开脚丫子奔上楼,心里乐地象是嘣开的米花。厕所里,大家都耕牛般玩了命
抄,熄灯之前,“厕所”文集终于花开蒂落,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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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漂泊在东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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