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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hoenix (剑心◎磨刃), 信区: lovestory
标  题: 沙漠城 六
发信站: 听涛站 (2001年08月19日15:25:38 星期天), 站内信件


第六章 对一个女孩的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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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色的山峰几日来变成了唱咏情歌情诗的专业户,总是一个人对着天空的白云唱:
“情用的深深,痛也深深,爱之切切,伤也痴痴;彼此的相爱,却为什么要彼此绝情?
”沙漠城听的掉了一层墙皮,苦笑道:“人家白云什么时候爱上你了?大哥,歇歇吧,
仁慈点,让我睡个好觉。”青色的山峰只是不理,宛如魂魄掉入冰封的峡谷,在自我幻
想的世界里体会忧伤,“没有爱的世界是可怕的,充溢了爱的世界也是伤悲的吧,伤心
到了极点反而会得到平静。”沙漠城道:“这个城市里还有多少真爱,爱情是越来越多
呢,还是根本就没有?”青色的山峰期待一片雨云投影到自己的心扉,但是雨云却被风
吹去,飘至远方。“现在的爱情,缺少诚心诚意的爱恋,有激情的碰撞,没有不惜生命
的追随;真爱只有一次,只应有一次,当你失去、淡忘,你会学会珍惜,所以人们的第
二次爱恋才更坚固。”沙漠城突然问:“要是第一次可以重来呢?”
  世界上没有红种人,就如自然界没有黑色花一样。可是社会上托浮于人们景仰和崇
拜的“红人”却不少。“红人”发出看不见的“红光”,像太阳照耀百花般辐射万众,
使很多人痴迷,看不到本身的力量。事实上,“红人”最看不起的就是被其诱惑的人,
他们往往对未知的区域和人群感兴趣。
  林伊晴是个美女,这张好皮囊如果能用生物技术克隆出一些来批量销售,让自卑和
怨恨者们贴到脸上,可以让我们全人类的外在美在很短的时间里出现质的飞跃。这样的
可能性不是没有,生化肝和机器心脏的出现表明纳米生物技术能够完成很多人的心愿。

  林伊晴的美丽是摇钱树,也是祸害根,从小就有一群高干子弟整天围着她转,让她
习染了势利的眼光,这个女孩是自己生活圈子里的“红人”。她是高傲的女孩,虽然在
网络上她被人说成是平易近人。网络不正是人们脸皮之外的第二层面具吗?林伊晴有文
化,因为去日本留过学。一些人去美国留学镀了金,一些人去日本留学镀了银,以前镀
铜的地方是俄罗斯,现在没几个人去了,于是和镀铁的人一起留在国内表露拳拳赤子心
。念完日本被撰改了的教科书后,林伊晴揣着外国的博士学历操着一口流利的日本话领
着日本男友回国,当懂事长的父亲正为集团下属的一个煤矿塌方死了十三个人而在佛前
忏悔,见到女儿荣归故里,暂把痛苦丢给别人,大摆宴席,盛邀诸友,庆贺女儿的学有
所成、光宗耀祖。席间,一位年岁稍大,思维迟钝的家族长老对林伊晴喜道:“你那在
抗战期间被日本兵蹂躏致死的两个姨姥姥在天之灵,也会安息了。”林伊晴的父亲心里
大骂,以喝醉为由叫人把这位老爷子扶到隔壁单间去吃马奶葡萄。散席前,林伊晴与众
人介绍了自己的日本男友,大家都夸赞这位东亚病夫的邻国人健康英俊,比霍元甲有魅
力。
  悠悠夜宵,圆月如弯刀般晶莹。电台里是祝福的歌声——《归家》,纱帘轻扬,晚
风吹的人柔肠百结。日本男友慢褪林伊晴的衣衫,目光徘徊在对方的裸体上,媚惑入眼
,林伊晴毛孔里的汗渍被日本男友黑洞般的嘴唇嘬吸掉,男人的笑仿佛青藏高原的生油
田,蕴涵了不知名的暧昧和高贵。林伊晴和她的两个姨姥姥一样,享受了日本人的爱抚
,唯一不同的,林伊晴是自愿。
  回到中国,在父亲的公司里工作,闲下来的时候上网娱乐一番。林伊晴喜欢在论坛
里看一些肉麻有趣的文章,但是她发现有一个人写的文章和别人不一样,很独特!他的
文章点击数是最低的,可以想象他是孤独的,但是林伊晴却很喜欢他的文章,觉得那里
面有欲说还休的味道。
  她开始追踪这个人的网络足迹,给他留言,约在聊天室里谈天,她发现这个人很吸
引自己。她要和他见面。
  准七点,远翔穿着那身“部落酋衣”抵达“雪原餐厅”。“雪原餐厅”是沙漠城中
的老字号高消费中心,门口机器人般刻出笑脸的女接待和边疆值岗般认真负责的帅门卫
,都是该餐厅的鲜明标识。如果是翻阅过沙漠城历史的人,很可能发现“雪原餐厅”的
前身是建国前的“雪原戏楼”旧址,改革开放前是露天大会场,当年中苏关系恶化时,
为防止俄国人突袭北疆,“大会场”下面被劳改犯人们刨出数十条躲避空袭的地道,如
今翻建一新的“雪原餐厅”盖在地道之上,餐厅经理没忘记精明地利用地理环境的优势
,把那纵横几十里的沟壑挖成一片,修成一座现代化的大型模拟游戏城,吸引学生们在
电子世界里体味快感。
  “雪原餐厅”前的美女太太们着实不少,远翔看的眼花,也不知道哪一个是林伊晴
。此时的林伊晴站在彩色灯柱旁,也在寻找高远翔的身影。她很快发现了他,女人总是
比男人敏感一些,更细致一些。她踩着颠簸的脚步,从煊花石板上走向高远翔。远翔正
自东张西望,忽发现一个女孩朝他迎面走来,心里咯噔一声,眼睛风筝般被牵到了对方
的手里。这女孩慢慢走过来,腰肢有节奏地扭动,好象有听不见的鼓点给她伴着乐,她
的笑容有点匪夷所思,轻薄里含着挑逗。衣服是一身动感的灰衣黑裙,双肩沐浴着街灯
,只在小臂上斜挎着色泽夺目的金紫皮包。近了,可以清楚地看清女孩的眉目了,果然
是个漂亮的妞儿。她的上衣燕尾倒扣,一提步露一下肚脐眼,一落脚抖一下胸前肉;裤
脚上卷,不穿袜子,干净利落的原装肉色,鞋边镶彩,脚趾涂油,给人狂野的冲动,也
有简约精细的欣赏性。远翔站在那里看呆,他一身粗布麻衣,好象上个世纪的蒸汽机火
车,与林伊晴这辆超高速电车撞在一起,不知道谁还能正常行驶。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街头繁华处。”林伊晴的声音充满异国情调。
  “此生可待,佳人携手‘雪原餐厅’中。”远翔的脑细胞正常运行。
  林伊晴贴近远翔的脸,远翔看见她丰满的嘴唇上闪光的唇粉。
  “你一定小时候玩尿泥,这么矮。”林伊晴眼影里的目光神采诱人。
  “是,我小时候还常常尿床。”
  “呵呵,玩幽默?”
  “不会玩,瞎玩,听说真正幽默的人都是品尝过痛苦的人,不经历痛苦如何体味快
乐?”
  “你不快乐?”林伊晴开始嗅出远翔身上的痛苦。
  “我想快乐,可是快乐不喜欢我。”
  “你的牙不太好。”
  “是的,我本身就是个残缺的组合。”
  “你看我的眼神有一种……一种忧伤!”
  “有一点点,大俗大雅之人才不会忧伤,我可做不到。”
  “我希望我们用餐的时候,你能把你的故事说给我听。”
  “你这么想听忧伤的故事,一定心里也潜藏着忧伤。”
  林伊晴看着远翔,似笑非笑,她那在日本海滩上被晒成古铜色的脖颈在浅杏色的抹
胸上暴露着美丽的诱惑。
  “你给我的感觉不错,我们进去说。”她返身走进“雪原”,掉头的刹那,齐肩的
发丝甩起轻灵的动感。
  远翔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他发现邓玉的话在逐渐成真,看来自己必须抽时间和邓玉
讨教一下女人的真理。
  “雪原餐厅”的内部装饰是任何一个穷书生都要惊叹出声的,不过林伊晴的存在使
远翔把惊叹声咽进了肚里。走过大厅前往雅座,所过处墙壁洁白如玉,梦幻壁灯引人遐
思,头顶高悬三盏玻璃晶灯,华光溢彩;顶角雕花刻雀,凹凸玲珑;宽大的落地玻璃罩
着淡粉纱窗,别致高雅。这里汇集了各地的名产特长,制成美味佳肴,便连脍炙人口的
小吃也在饭后提供。服务质量也是一流的,以便和整座餐厅达成和谐。
  形形色色的有钱人坐在这里和情人共度美好的夏夜。
  林伊晴和远翔入主雅间,房牌名为“春阁”,听来像是古时的寻欢之所。
  女侍应文质彬彬地询问菜目,男茶务殷勤倒茶。
  “你点菜吧,随便点。”林伊晴表现大气。
  要是秦浪听到这话,那定是毫不客气地大点特点,拣最贵的和没吃过的点,反正有
人自愿献身挨宰,点的太经济了倒让东家小瞧。可远翔哪能想到这些,又没进过几次高
档餐厅吃饭,当下看见菜谱就犯晕,再看后面的价钱更是倒吸冷气,手指都开始打颤,
幸好有菜谱挡着,没被发现。他象征性地翻了几页,看见一道“青川猪蹄”的价钱还令
人满意,便点了。女侍应拿笔记,心想这人点菜真慢,穿戴也离谱,对面的女孩却新潮
的彻底,这两人在一起不是冤家就是姘头。
  远翔又点一道“相思豆”,这小子可真是瞎点,光想着表现自己的儒雅,以为豆子
便宜可以说明自己不是爱吃白食的混客,却没料到林伊晴把“相思豆”这道菜的名字想
复杂了,心里说:“高远翔呀,原来你也是摘花老手啊。”
  最后是林伊晴点了“日本竹笋”,再加饭后消暑的梅子汤。
  “你常来这里吧?”远翔开始考证邓玉和秦浪二人的推测。
  “是呀,这里清雅干净,我喜欢这里。”林伊晴用手摸着头发。
  “那么你家一定很富裕。”远翔发现邓玉是女人的克星。
  “还好啦,我爸是一家公司的老板。”林伊晴用手指划脖颈。
  “你在你爸的公司上班?”远翔后悔没听邓玉多说几句应付女人的计策。
  “你可真聪明啊!对,我从日本回来,就直接到我爸的公司上班了,反正很清闲,
也是我喜欢的。”林伊晴的腰肢动了动,好象是在桌下翘起了二郎腿。
  远翔此时把邓玉佩服的无话可说,人家花花公子就是有经验,都知道不用爬在桌下
就可看出对方翘不翘腿,只有远翔这样没和女孩吃过几次饭的笨蛋才要钻桌。
  “你是日本留学回来的,怪不得口音……”远翔没往下说。
  “是呀,回这里水土不服,嗓子让风吹的嘶哑,皮肤也让风吹的干巴巴的。哪里象
日本海滩的气候,柔和怡人,在那里每天都是快乐的,沙滩和大海,海风吹来,让你回
到童年的感觉。”林伊晴又扭动腰肢在桌下换腿。
  远翔即已认定对方是个放浪的女子,又听适才的话有汉奸的气味,心里不高兴,同
时痛恨网络的不真实,下决心今后再不上网聊天。
  “你的童年不是在这里度过的吗?”远翔问。
  “是呀,呵,我知道你为什么这样问了,以为我不爱家乡是不是?”
  “你看来比我聪明。”
  “其实在东京呆的久了,感染了不少开放自主的思潮,那是一个国际大都市,那样
的快节奏生活是你不能体会到的,在那里,你要把自己看成是一个国际人,一个超越了
国界的拥有广阔胸怀的国际人,国籍在你眼里会变淡,你就是这样去和日本人交流,这
样你才能有幸福的生活。”林伊晴不愧是出国回来的博士,说话也有大同世界的脉路。

  “国际人?你这样命名自己?很好的向往啊。主张世界一体化进程?异想天开了吧
?非洲人搬美国住去?那不是找死吗?美国就希望一体化呢,统一全世界,大家都是国
际人!到时候,哪个国家敢不听号令,美国就扁谁,炸他的大使馆,撞他的战斗机,咱
们就当孙子吧。”
  “你误会了。”
  “我没误会!你就这意思!”远翔挑一挑眉毛,语气生硬起来。
  林伊晴有些不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个小个子男人,还从来没有人会如此和自己说话,
高远翔是第一个。
  “你把话题扯的太远了吧?”林伊晴的嗓音像二胡拉出来的低调,“我们能不能不
谈这个,说说你的故事,可以吗?”
  远翔的心情好似正在裂变的核反应堆,脸上也不自如地露出厌烦之色,看一眼林伊
晴漂亮的脸蛋,终于纳着性子坐定,就冲着人家美丽的容颜,也得赏个笑容,虽然意趣
不投,但总不能甩手而去,不该失去男子气度。
  林伊晴为了免除尴尬,劝远翔喝茶,说是地道的闽南茶,又加了莲子,清热去火。
远翔低头吞下两口,果真觉得火气下去不少,于是也夸茶好。闽南茶做了救星,使二人
的心情又峰回路转,再绕到文学上,就找到了共同点,聊起了兴头。林伊晴别看穿着入
流,可是读的书倒是古典名著居多,远翔似乎忘记了方才的不快,大谈德莱塞和狄更斯
的小说,林伊晴还说网络文学发展了几年,也没见象样的精品问世,远翔反驳说是有,
只不过少人认同。
  直到第一道菜“猪蹄”上来,两人停口举箸,照惯例定时给身体补充营养。那猪蹄
炖的溜软,吃在嘴里好象会动,还往牙齿外面滑。本来猪蹄就大,经过上等的厨艺烹调
,筋皮都膨胀起来,远翔拿筷夹的不易,真想伸手去抓,又没胆量,只好拨到盘里慢慢
啃食。
  林伊晴力小爱洁,夹不住又怕弄脏手指,勉强剥到一块皮肉塞进嘴里嚼,滑软地好
象蚯蚓在舌头上蠕动,觉得不好吃,不再动筷。
  二道菜相思豆端上来,林伊晴才用勺子舀来吃。远翔却用筷子一颗颗夹到嘴里。
  “你喜欢吃这个?”林伊晴问。
  “啊,是呀是呀,我老家就是产豆子的。”远翔哪里爱吃豆,只是点个便宜的菜。

  “你们老家是哪里?”林伊晴这才相信远翔不是有心点此菜。
  “阴山北麓静底镇。”
  “哦?我爸有个煤矿就在那里。”
  远翔抬起头,放下了筷子,“你说什么?那是你爸的煤矿?”
  “是呀,离那里不远的玻璃厂也是我爸的。”林伊晴骄傲起来。
  “那个煤矿死了十几个人……”远翔的眼睛瞪的老大。
  “我……我知道,是坍方,我爸为这事特伤心,你……”林伊晴紧张了。
  “我爸最亲密的战友赵叔叔死了!”远翔的神情像是要吃林伊晴的肉。
   林伊晴惊讶地看着远翔,没说话。
  “我小时候,赵叔叔最疼我,有一年冬天,我很想和其他孩子们一样买冰陀螺玩,
可是当时家里穷,我爸不给我买,是赵叔叔知道以后偷偷买给我的!我见过他在靶场打
枪,每枪都在七环以里,常常打出十环,他能一拳把坏人打倒在地,叫那家伙再爬不起
来!我心里最佩服的人就是他,他是个英雄!可是他死了,让你爸爸给害死了。”
  “不!不是!不关我爸爸的事。”林伊晴也激动起来。
  “怎么不关你爸爸的事?赵叔叔后来转业到供销体,但是那单位没几年就关门注销
了,他就到街头卖瓜子,可那点钱能供两个孩子上学吗?于是他去了煤矿,你爸爸的煤
矿!因为那里的工钱高,却能累死人!我看新闻了,那个煤矿没有应设的保护措施,管
理很混乱,早已经被上面警告有危险因素,可是你们这些吸血鬼只知道挣钱,根本不管
工人的安危,事故发生后,救援时间也一拖再拖,让矿井里的人死了!你们杀人,杀的
是英雄!”远翔喊。
  “没有!没有!”林伊晴大叫。
  “日本竹笋”端上来了,女侍应见两人吵开了,心道果然是一对冤家,不由佩服自
己的眼光。
  高远翔站起身,指着“日本竹笋”道:“你最喜欢的日本菜上来了,你慢慢一个人
享用吧。”就往门口走去。
  林伊晴电打了一般站直喊:“高远翔!你给我站住!你把话说明白了!”
  远翔回头冷笑道:“林小姐,我说的够明白了,是你自己没听懂!”开门走出去。

  林伊晴站在地上吸冷气,心情乱的如同正负电流碰出火花,想了一阵,都不理解是
怎么谈崩的,难道自己真有错?什么和什么呀?这个穷小子还挺大的火气,以为自己是
谁!
  她叫来了女侍应,“结帐!多少钱?”
  “哦,刚才出去的那位先生已经付过了。”女侍应回答。
  林伊晴呆一下,抬头看女侍应的脸,那脸有取笑的意味,她在心里叹口气。
  远翔奔出雪原餐厅,直朝家走去,奇妙地想起缨子来,突然在一瞬间,他意识到林
伊晴的口吻和缨子很相似,好象她们是一个人,而自己其实是面对着同一个女人,却不
知觉。真是可笑的人生,所有的女人都是一个人?那么男人也一样吗?是这样的结论吗
?我们藏在不同肉体深处的灵魂和思想正是共同的自私和贪婪,这种共同之处使我们变
成了一个人!难道所有一切都是玩笑?远翔看着大街上的红男绿女,他们想的都一样啊
,都是金钱和享受,那么他们都是一个人,藏在不同的肉体里在这座沙漠的荒城中游荡

  世男俗女,祥和的面容遮挡冷酷的内心!在繁华都市的机器里,当你发现了可怜的
孤独,发现站在高楼大厦间等于置身沙漠时,发现思想的堕落如同氟利昂破坏臭氧层一
样在看不见中进行时,你就会被孤立,被其他的人说成是疯子,在惯性的生活和生命里
,哪怕一丝轻微的反抗都会叫你痛心疾首。如果你说一只苍蝇是可爱的,是美丽的,是
多情的……别人一定会笑出肠子来,如果他们手边有鸡蛋的话,你更会被强迫用蛋白质
洗脸。但是,如果有一天,一群丑陋的外星人拿着先进的武器统治了地球,并且也说苍
蝇是美丽可爱的,那时候,恐怕是没几个人敢提出异意的。
  远翔更加疯狂地掉进思念的圈套里,逃不出去,又忘记不了。他回到家里,脑子里
先乱后静。顶楼又传来撕打的声音,那是无能的丈夫在对有不孕症的妻子饱以老拳,虽
然这位丈夫常常对外宣称是支持计划生育,坚决不要后代云云。远翔用枕头压着脸,好
象要闷死自己!
  他莫名其妙地大口喘气,想起缨子的笑容!假如现在是和缨子生活在一起了,那么
可以幸福吗?得到自己的爱情?还是仅仅得到了缨子?是的,也许结婚后,会因为各种
突如奇来的矛盾而争吵!爱情生活,就是相互搀扶相互忍耐着并肩过日子吧?想那么远
干什么?我究竟是爱上一个人,还是爱上了纯洁的爱情,爱上了爱情本身?或者,更可
笑的是爱着一个回忆!回忆?让自己痛苦的回忆,要把你忘记我真的真的做不到,缨子
,你到底在哪里?你过的好吗?
  你和我都是旅人,漫漫人生路相遇携手一段,匆匆时光后,别离分踏夕阳下的白霜
之路,跋涉中充满悲壮,也有血色的景物,再见面或是白头……感觉已近秋分,天将渐
凉,听雨的人又要多了。
  从昨天傍晚起,红星别墅区就开始下雨,之间没有断过。
  雨声是至清至意的,喜欢听雨的女孩,内心也有风儿和松涛之声。
  上午的雨如泼如注,鸣金击玉,伟如千军万马交戈于战场;晚上,雨小了,绵绵丝
丝,淅淅沥沥,如诉如泣,陡然令潮水般的感伤涌上心头。
  缨子倚立窗前,和远翔一别已近两月,她面容有些许憔悴,如黄昏时的云彩。她正
看着手上那枚让远翔伤心欲绝的戒指,美丽的结婚戒指,在昏沉的天幕下也发不出光芒
。缨子想起了远翔,那个儿时的玩伴,那个可以为她牺牲一切的男人。她忽然又想到自
己的丈夫,他被警方传讯有两天了吧?缨子侧着脸看着对面墙上的猫头鹰挂钟,很晚的
时间了,自己是不是该吃点东西?她的长发挽起,插着一支蝴蝶夹。她离开窗户,慢慢
走到梳妆台前。桔色的灯光柔和地洒在地毯上,照出她美丽的红鞋,血红色的鞋。
  她穿着旗袍,高贵端庄,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熟悉又陌生
,有时候,她怀疑自己的存在,认为那只不过是一具美丽的肉身。她举起右手,探到脑
后,轻轻拔下蝴蝶夹,长发瀑布般滑落下来,那一刻,她是激情澎湃的。再次对着镜子
里的自己瞧,一张年轻漂亮的脸,略微补妆,会更加明媚。她抓起一支画笔,精心地描
眉,再把口红转出来,往下唇上涂几下,好了,她对自己的样子很满意。好象少了点什
么,是香味,她突然慌张地拿起香水在头发上喷,一瓶洗发液从梳妆台上掉下,红色的
液体缓缓流出来。
  落地的声音很响,那说明房间里安静的可怕。雨声呢?怎么听不见雨声了?她冲到
窗前,看见外面灯光里的雨丝更小了,飘飘斜斜的,她打开窗,终于能听到雨丝和大地
的厮磨声。有风吹过,几滴雨水落到她脸上……她退开几步,回头看淌在地上的红色液
体,那并不是她最喜欢的洗发波,但是这满屋清香在雨声里叫人如此沉醉。
  时间过的真快。他不会回来了,他肯定完蛋了。电话突然响起,铃声刺耳。她飞快
地抓起电话筒。
  “缨子,他完了,我们快跑吧,走多远算多远。”一个女人的声音。
  “你……你在哪里?”缨子的左手按着心口。
  “别问了,我要走了,那个混蛋,他自作自受,他没爱过任何女人,他爱的只是钱
,哈哈哈……”那女人发出疯狂的笑声。
  “谢谢你。”缨子慢慢说。
  “你自己保重吧!”电话挂了。
  缨子发呆了几秒钟,忽扔下话筒,扑到床前,从床下拉出一只电子皮箱。她输入密
码,打开箱盖,里面是崭新票面的一百五十万元人民币。在一沓沓叫人手脚发颤的钞票
上面,还有几袋白粉。缨子抓起那几袋白粉扔到床底,她锁住皮箱站起身,四下张望。
枕头上放着一本帐册,那是天津“芝菊原料厂”的内务收支帐册。缨子拿起帐册转身冲
到窗前,用力把帐册扔到下面的花架上。她返身喘气,猛抬头看着床前柜,写给远翔的
信还在里面。她打开抽屉,拿出那封已经写上地址贴好邮票的信,揣入胸口。
  提起皮箱,走到门口时,她回头看一眼屋子,转回身取下门后的橘黄色小伞,把梳
妆台上的灯闭了,桔色的灯光被黑暗吞没。
  下了螺旋梯,在黑暗里穿过前厅,到吧台前面打开雨伞,有微亮的闪电出现,刺透
玻璃窗把酒架上的各式红酒映亮。缨子打开大门,走出去,雨水掉在伞上“滴答”作响
。她回身把门锁死,周围被削剪成球状的林木在黑色中隐伏。缨子呼出一口气,四处看
一看,往车棚走去。车棚门锁着,她忘记拿钥匙了。
  从这里的红星别墅区到“颐洋”长途汽车站步行不过十几分钟,缨子没有再上楼去
取钥匙,而且她想起汽车已经没有多少油了,况且车牌号也一定被警方掌握了。
  她推开铁栅栏门,举着橘黄色的伞走上公路。夜色凄迷,风雨比之前大了一些。缨
子觉得浑身发冷。她穿着旗袍提着箱子,象一个幽灵般在雨中行走。
  一辆辆闪着耀目灯光的汽车从她身边擦过,晃的人睁不开眼。她寒着脸,快步走着
,脑子里又想起了远翔。她奇怪自己谁都不想,偏偏想起远翔来。她不清楚自己爱不爱
他,也许很爱很爱,也许根本只是回忆里的习惯,每当困惑和疲倦时,就会自然而然地
想起这个小个子男人。在上次返回沙漠城之前,她就意识到丈夫贩毒的交易有败露的可
能,所以她才要回去看望母亲和弟弟,顺便见一见远翔。想起她的丈夫,这个喜欢冒险
的男人,他的身边不知道还有多少女人,刚才给自己打电话的只是其中之一。他终于翻
船了,终于要被老天惩罚了。自己从没有吃过他的醋,因为从来没有爱过他,她嫁给他
,完全是因为他有钱,对方娶她,也因为她漂亮。古今中外最平等最有效的交换。
  她又想起初来北京时在酒吧里做女接待时认识他的情景,他的气派,他的潇洒,他
的挥霍无度,所有一切都叫自己无法相信那该是怎样的生活。后来,她嫁给他,同样也
拥有了这一切,却发现了背后的黑手,他是个毒品贩子,有两家工厂也是掩盖罪恶的门
面幌子,否则他无法说清哪里来那么多钱。狐狸终于有露出尾巴的时候,他被警方盯上
了,他发觉后抽调工厂的钱要打通关节,可惜没有如愿。缨子想着,忽然笑了笑,担惊
受怕的日子来了,自己被拉下水,现在还要被他拉向死亡。
  看见了汽车站的灯光,缨子紧张的神经有所松弛。她走到汽车站前,发现墙上的邮
箱。从怀里摸出信来,小心地拉展,她看着“高远翔”三个字,低头吻在名字上,然后
把信塞进邮箱。希望你能收到这封信,也不知道地址对不对,用我的爱保佑它飞到你身
边吧,缨子默念。
  在汽车站旁边有几家灯火明亮的店面,巨大的橱窗里站着几名挂着零星布片的女人
,她们看着外面的司机,司机们也看着她们。渴望的眼神里是最真诚的欲望,那欲望需
要金钱来点燃。有人说,卖淫和不幸以及失业是相互作用的。一个国家,百姓怕警察、
病人恨医生、女人要靠卖淫过活,那么这个国家真的有问题。
  在‘人肉橱窗’外的房檐下站着一个女孩,只穿着一件浅色的超短裙,胸以上和胯
以下的部位都裸露在寒风中,她的左右脚来回地挪动着,以此获得微弱的热量来抵御阴
冷,满脸难挨地巴望有男人走过去搭讪。
  缨子从她面前走过去,女孩停止了动作,用不易发现的嫉妒眼神偷窥这个穿旗袍的
有钱女人。她微微挺直身子,跟着往前走两步,两只胳膊抱到胸前,摆动一下脖子,就
在头发甩过脸颊的瞬间,一种迷人的娇媚如无形的轻烟在僵硬的笑容里四溢而出。一个
喝的烂醉的酒鬼淫笑着走到她跟前,他们说了两句话,女孩把雪白的胳膊勾住醉鬼的脖
子,走进一家小店。
  那些橱窗里的女人都用毒蛇般的目光打量着缨子。缨子做出一个无辜的表情,心道
:“你们何必羡慕我,我其实和你们一样,甚至比你们还惨。”女人看女人总是带着审
视和挑剔的心意。
  “去翟家湾吗?”缨子走到一辆汽车前问车主人。
  司机撩起眼皮从头到脚看一遍缨子,再盯着那只皮箱看一眼,摇摇头,打开车门啐
出一口痰,落在缨子的脚边。
  缨子走到下一辆车前,问同一句话。司机指着云翼湾那边的公路说:“你去那边,
有辆红车,司机常去翟家湾的。”
  缨子谢过,往云翼路那边走,雨丝迷离中,在路边倒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小心
施工”,缨子踩着雨水过去,没有看见地上的牌子。
  看见前面红车的灯影,缨子加快了步子,仿佛看见西天指路的明灯,能望到如来那
满是疙瘩的脑袋。突然从后面射来两道很强的灯光,犹如幽明的南瓜灯笼照亮黄泉之路
,伴随震耳的喇叭声,那是饿鬼的号哭声吗?缨子下意识地往路边闪,橘黄小伞不知被
头顶的什么东西挂住了,似乎是广告牌垂落下来的铁丝。她用力扯,身后的车从她旁边
飞驰而过,没有灯光照亮,什么也看不见,变成了深水中凭感觉游走的软体动物。缨子
的头发很快被雨水淋湿,乌发贴面,更添妩媚。她焦急地拉动雨伞,可是不起作用,水
珠在她的脖颈上留下痕迹,被她的美丽驱赶到衣服上。她退了一步,只是一小步,人生
路上你有几次退着走过路?是恐惧的时候才要退步的吧?她踩在很滑的石头上,轻叫一
声,声音在惊慌失措里也是亲密呢人的。她从公路上摔下山坡,那是一种玩“过山车”
的感觉,惊险刺激。坡上的树木早已经砍光,树木生长出来就是给人砍的,好象人一样
,共同的归宿就是死亡,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这是所有弱者巨大的安慰,也是所有强
者最大的嘲讽。施工路段的“云湖”护栏拆取了。缨子一路滚下坡去,手里还紧紧抓着
皮箱,她不能放弃金钱,因为她想这个世界上金钱就是生命!“扑通”一声掉进云湖里
,漂亮的旗袍算是报废了,多少女人希望有一套精致做工的旗袍呀。氤氲袅袅的云湖在
晴天下是美丽的,在风雨之夜也如同美杜莎一样拥有夺人魂魄的魅力。自动生成的旋涡
转动着,象是苦痛执着的生活在玩弄每一个脆弱的人,旋涡把缨子拖离岸边。我们每天
站在岸边,有没有珍视过脚下的土地?有过,也会被认为是忧郁的傻瓜。缨子的脚下一
片虚空,她想抓住岸上的草,踩在塌实的地面上,她喝了一口水,她突然渴望呼吸,原
来呼吸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乐事。终于,她惊恐地松开了皮箱,宝贵的生命战胜了金钱,
或者说是死亡战胜了金钱,死亡和时间一样无所不摧!缨子双手扑腾着大喊救命,雨水
溅在湖面上,好象击打出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奔涌着淹没了她的叫声,熄灭了她求生
的欲望。她越挣扎越离岸边远去,她把脸仰起在水面上,看着天空的深邃和久远,一道
亮闪,她惊异地看见了一颗璀璨的流星陨落。流星的美来自于生命的短暂。她失去了所
有的力气,身心困顿的没了知觉,仿佛秋风卷起的落叶,飘去天涯……湖水涌起一层波
粼,她沉了下去,涟漪一圈,两圈,三圈,四圈……终被云湖之水彻底吞没,平静地没
有发生什么。
  只在湖心中漂着一只装了一百五十万元人民币的电子皮箱!染着鲜血的崭新钞票!

  雨还在下,星辰姣月在乌云之后,明天应该放晴了,日子太沉闷,死水波澜,没有
变革的气象,远翔躺在床上想。每个人都是愚公,都在承受生活的重山。如果生活真有
了变动的契机,你又有勇气和能力去挑战吗?原来平庸也是一种福分。
  “远翔,你的信!”曹大妈在门外喊。
  远翔穿起拖鞋奔去开门,“谢您,曹姨。”远翔接了信回至屋中,他的心激动着如
同汽车冲出高速公路般要跳出口腔。是缨子的信,没错,是她的信,娟秀的字迹,想忘
也忘不掉。信封揉皱了,有的地方好象淋过水,变了颜色。
  他压制狂喜的心情,撕开信皮,抽出两张橘黄色的信纸,展开来读:
  “远翔,你好!真希望你过得比我好。我从来也不知道夏夜也如此凄凉,天总是黑
的很快,凝重地象一块铅。我现在半靠在沙发上给你写信,风从左边的纱窗吹进来,有
点寒意,要下雨了。不怕你笑话,我还盖了薄衣,懒的去思考什么,蜷缩着很舒服。
  美妙却难以消受的空虚,你也有这样的感觉吧,人活着每天能如此就好了。月亮悄
悄升上来,又被乌云遮住,看不见雪花的飞舞,我好怀念咱们那里的冬天,呵呵,你带
我去滑雪,可比这里的夏天有趣多了。雪花凝固成窗花,洁白美丽,你还以窗花作诗,
喜欢你的才华!瞧,给你写着信,身上就不冷了。我还想起咱们旧院里的白杨,上面有
咱俩儿淘气年龄时刻的名字,你总欺负我,我比你高,名字刻在你上面,你就揪我的辫
子!茶杯凉了,给你写完信再添水。美丽的夜多少有点童话色彩,宁静的情感适宜地流
淌出来,这样的心境应当写浪漫的情诗吧,大诗人?小雨开始润物,穿透生命的音乐,
你还记得买给我的橘黄色风衣吗,我不是个总爱掏心的女孩,但我要告诉你,那件风衣
我还保留着。我喜欢橘黄色,特别喜欢橘黄色的奶油冰激凌。远翔,面对当初的选择,
我也疑惑自己是不是错了,我的信念动摇了,这是很可怕的。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搅
的我头晕,与寂寞对坐的我,此时把心掬在手里,向你述说心事,我不相信任何人,在
这里,我是一粒棋子,是骗局里的一个陷阱,是一枚冷冰冰的硬币。
  算了,不想说了,原谅我的多变,你是最了解我的人。我可能要去美国,也许是其
他国家,反正我会离开这里,希望你能问候我妈,告诉她我很好。
  如果蝴蝶在涧水边流浪,如果笛歌带着蝴蝶重返旧梦,如果提着千年小桔灯的哭鼻
子小姑娘回过头,衣衫褴褛乱发狂舞的稻草人,你还会记得她吗?我想你!缨子写于某
年某月某日”
  远翔一生的热爱从记忆里喷溅出来,落魄的眼神潮湿通红,清浅的泪花止不住绽放
,依稀看到缨子临水顾盼的神采,瓷娃娃般可爱的笑容;远翔怯场地用手擦抹眼泪,越
擦越多,珍爱凝结在最后的泪珠上,化成红烛的明艳,牵一缕思念,点绛在橘黄色的信
纸上。
  泪水融化了字迹,融化了缨子的笑,容颜如水,荡在红尘之外。远翔俯身吻了信纸
,一吻定情,无所可畏的真情,呼唤着的心语在承诺,稻草人要点燃女孩的小桔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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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漂泊在东湖的心

                                                                  
※ 来源:·听涛站 tingtao.dhs.org·[FROM: 匿名天使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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