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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phoenix (剑心◎磨刃), 信区: lovestory
标  题: 沙漠城 十四
发信站: 听涛站 (2001年08月19日15:36:43 星期天), 站内信件

第十四章 永远的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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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漠城道:“这不是一个抒情的时代,却悲哀地出现了抒情的诗人。”青色的山峰
道:“不符合世情的诗人灵魂只能把生命里的激情投入沙漠。”沙漠城道:“很难想象
,秀丽的诗歌在预言这个世界的美好时,竟然遭受到它所赞美的事物的嘲笑和否定。诗
人的孤立是勇敢的体现,值得人们去尊敬,虽然这样的尊敬微不足道。”青色的山峰道
:“万事万物都有死亡的终点站,人类的文明社会在辉煌过后,是不是也要步入更年期
呢?”
  沙漠城道:“呵呵,谁又能猜到呢?正因为未来是扑朔迷离的,才让人类这种智慧
生物不断前进、不断迷惘、不断忧伤。”青色的山峰笑道:“问你个小问题,你怀疑过
科学吗?”沙漠城道:“哈哈,背上怀疑论者的罪名可不好受呀!何况怀疑的对象是不
容置疑的科学!”青色的山峰道:“科学等于原子弹!科学等于污染!科学等于恶性竞
争!科学等于……”沙漠城道:“科学等于进步!好啦,老兄,没人愿意听你发牢骚。
至少我们还有精神上的乐土。”青色的山峰道:“也是心灵的绿洲。”
           ※       ※       ※
  每一个新的生命体在诞生之初都会对这个世界产生陌生和好奇,都充满天真的梦想
和快乐,童年的美好正在于此。可是人们思绪所归的唯一结局都是发现这个世界的残酷
和野蛮,从而抛却美好抛却快乐,陷入痛苦、烦闷、堕落、麻木和疯狂。修士们说人生
就是痛苦,号召人们“享受”痛苦,但是每一个人天生的意愿却是享福,当世界分成享
福者和未享福者时,必然发生竞争、抢夺、欺骗和眼泪。由于统治者害怕爆发威胁自己
权力的动乱,便运用舆论散布“生活就是磨难”的“真理”,安抚民众,“净化”人脑
,强调大家必须习惯身边的事物,高明地驯服越来越无知的少年人。最有趣的是,享福
者和未享福者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福”。其实“福”是物质和心灵相同作用的虚拟产物
,蕴涵着“得到时也在失去”的规律。而生活更是没必要限定!生活在别处,生活在路
上,生活在不停变化中。
  高远翔选择并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时,已经享福不浅——拥有爱情、拥有希望、拥
有自由,更拥有天地之精魂。他坐在车里,感受着福气多多,一个劲地傻笑。
  “小砖头,笑什么呢?”媪丹问他。
  “我笑只我知,众笑皆不知。”远翔说话的口气充分证明他被书本“毒害”了。
  “说什么呢你?前面就是泊尔沁湖了,会游泳吗?”媪丹有些跃跃欲试。
  “湖!这里有湖?”远翔惊讶。
  “当然有,我不是告诉你这里依山傍水嘛,瞧,就在前面。”
  汽车正前方,突然化出淡蓝的柔光,天际的密云也折射出青碧色;四野不再空旷,
有庞大山脉的肢体遮断空间,视觉变得朦胧。汽车开进山丘的腹地,能感到湖水的清凉
之气。黑透的天幕间眨着点点星辰,但只几十颗,闪烁的绝大多数光芒都藏在乌云后面
,静静地散播着宇宙的神秘味道。
  泊尔沁湖赤裸的外表暴露在远翔的眼里,在汽车的行进中,更能观察到湖面的平滑
和水质的纯净。泊尔沁湖不大,它更象是天然的游泳池。四周散布着白桦和不知名的灌
木,苍翠的绿叶在群山环抱的温湿条件下还没有幡然落尽。没有蓝天映衬,泊尔沁湖少
了一些湛蓝的底色,也许是无法溶入星空,反倒叫星星掉进水里,当汽车停下来时,远
翔看见满湖的星光,在微波轻摇中抖动着晶莹的如同泪珠的光丝。
  两人下车,远翔昂立湖边,只觉心旌随波轻摆,大有“东临碣石,以观沧海”的情
魄。诗人的激情排山倒海般涌出,略一垂思,抬首吟道:“风清浪静,好山好水好星光
;才子佳人,美德美貌美少年!”
  媪丹另眼相看道:“你也真敢献丑,好,瞧我也给你来一首。”她深锁眉心,故做
沉思,片刻即道:“风疾浪险,恶山恶水恶气候;没眼砖头,笨头笨脑笨诗人。”
  远翔苦笑道:“你这哪里是在吟诗,分明是和我作对。”
  媪丹又笑他笨,卷起裤管,踩着浅水里的石头,一直跳到湖心中央的大石上,动作
娴熟如矫捷的羚羊。她站在水光里,猛转身回眸一笑,扎花辫甩上肩头。“快过来!发
什么呆!”
  远翔也学着光起小腿,要从圆石上跳过去,谁知事实根本不是他看到的那么简单,
圆石滑溜如打蜡的木地板,他刚要展现自己如同猎豹般腾空时的健美风采,就感到脚底
抹油,身体下坠,然后是挣扎挣扎,溅起水花无数。
  “哈哈,你是在玩跳水吗?瞎扑腾什么呀,站起来不就得了。”媪丹指责徒弟的跳
跃技巧太花哨。
  远翔浑身湿透,惊慌着站起来,发现水深及膝,才消去性命之忧。
  既然已经成了落汤鸡,便顾不得个人风采了,他摸着石头狼狈地爬上湖心大石后,
自嘲是让自己清醒清醒。媪丹只是抿嘴笑,蹲下身掬起湖水来喝。远翔奇道:“这是淡
水湖?”
  “可不,你刚才掉在水里没尝出来?”媪丹的目光象湖水般独醉在旖旎的夜景里。

  “沙漠上不是只有咸水湖吗?”
  远翔神俊的身影匍匐于湖面的寒光中,与之平行的是媪丹挺傲的英姿,两个影子交
叠在澄心舒朦的湖光山色里,如比翼双飞的蛱蝶。
  “呵呵,呆子,这是地底泉眼渗出的水聚积形成的,绝对纯自然的矿泉水,常喝能
治百病。”
  远翔也捧起湖水品尝,入口果然清甜甘凉,甚为润喉,不由心清气爽道:“真是一
个好地方,简直是绿洲,呵呵,我今天见到真正的绿洲了,你为什么不多带些人到这里
住下?”
  “笨呐,人来多了,这水还能清吗?还能喝吗?”
  “你的意思是这湖属于你?”远翔问。
  “不!它是泊尔沁十一户牧民共同的母亲!我们要保护它,只有我们懂得它的珍贵
,外面的人不会深爱上这片湖水,他们只是来游玩、来享受,糟蹋完就走人。我不允许
别人破坏这里的安详!我喜欢这里的静,我爱这里,这里是我的家!”
  媪丹神色里热烈的喜悦凝结成卫士的信念,在她心里升起祈祷的爱,恣意得变成不
容违抗的斗志。
  远翔终于明白,男人容易厌倦生活,他们需要极度的自由和广阔的展现自我的天地
,就象此时的自己;女人却渴望安定幸福的美满生活,就象媪丹。她的居无定所,她的
漂泊流浪,不正是争取舒适生活的过程吗?
  愿望无法实现就成为痛苦的根源;愿望正在实现就成为坚定信心的基石;愿望已经
实现呢?只剩下快乐和回味无穷的艰辛历程吧。
  “我和你一起保卫这里!”远翔义务担负起艰巨的历史使命。
  “好啊,呵,关于这湖还有个传说呢。”媪丹又把辫子解开,一只手捧起水来洗发

  “哦?是不是昭君出塞时在这里洗澡,故这里有和华清池媲美的实力?”
  “呵呵,你猜的差不多,但不是昭君,而是王母娘娘。传说有一日王母闲来无事,
就下凡云游,至贺兰山时发现峰顶有琼雪化作的池水,老人家一高兴,便脱衣在池水中
洗澡。浴毕起身时,带飞一颗水珠,掉到这里变成泊尔沁湖。”
  “哇!那我刚才岂非喝的是那老太婆的洗澡水?”
  “哼哼,只是个传说而已,但我敢肯定你喝了我的洗澡水。”
  “什么!”
  “我每次回到泊尔沁,都要在母亲湖的怀抱中畅游一番!”媪丹温文尔雅道。
  “嘿嘿,你以后就在我的洗脚水里游泳吧。”远翔得意地把脚泡进冰冷的湖水里。

  他感觉着刺入骨髓的凉意,不停用双手搓动小腿肚子,听不到媪丹回话,扭头去看

  沙漠之花在星光下正脱掉衣裤,一件一件解下来,最后两手反卷,要解胸罩,远翔
心喊“你不该再脱了吧”,却忘记自己不该再看。幸好媪丹意识到还有一个异性同类在
场,马上放弃了这个习惯性动作。
  远翔失望地看着她下到水里。
  沙漠之花投入到她所喜爱的秋水中,轻快地游动起来。水做的女人,在女人般温柔
的湖里交融着。静夜无声,氛围幽雅。远翔欣赏着“花”和水的舞蹈,思绪如温泉注入
心眼,乐然不舍,又象风车般转得飞快。媪丹真在水中作出舞姿,披着湖光星辉的金色
肌肤似彩虹划破水面。雾水寒天,丽人弄情,怎不叫人在风尘仆仆之余坠入红颜笑波中
呢?
  在湖水的另一边,微光中的岸畔上盛开着一朵淡红色的小花,夜色里显得孤单美丽

  “媪丹,快看!花!是花呀!”远翔站起身跳着大叫。
  媪丹顺着他指的方向游过去,也看见了那朵小花,移目四方,再无花踪可觅。媪丹
眼波轻柔起来,她上到岸边,蹲身在小花旁,无语而视,心中喜欢,却不采摘,竟俯身
吻在花蕊上,转身跳回水中。
  “远翔,下来!一起玩!”她喊。
  “不了!我不会游泳,你自己玩吧,我看着就高兴。”远翔道。
  媪丹怪道:“你怎么什么都不会,书呆子。”自顾游嬉。
  远翔的雅兴波动隐伏,只觉得今宵美景和恋慕情人尽皆难奈难消,凄清着心情盼望
过去,又不愿意赶那时光飞旋;如果有月色才好,洒点温情于白桦的叶片上,经柔风拂
动的枝条,可把秋影里浓郁的酣梦敲醒。月光是紊乱人心的,也是催人安眠的,借一片
月华初芒方有情爱的迷幻。远翔不料天象随心,竟真有急风撕开乌云的胸膛,露出月光
的笑脸,清辉霎时铺满湖涯,星光结缘成月色的素银,令湖中的沙漠之花如美人鱼般浮
沉在山水的曼妙间。她惊觉月芒大盛时,刚好看见高远翔威立大石之上,弯手成杯,面
迎天月,容目沉着如冷湖秋光,豪气干云道:“高山翠柏扬我志,明月秋水映我心;天
地万物抒我胸,沙漠之花动我情。我高远翔敬月亮妹妹一杯!”仰脖作吞酒状。
  媪丹便觉远翔的魅力已经从无形的秋水寒光中涌出,凝缩在她生命的依靠里,越发
真实可信。这个不失浪漫却斗志昂扬不畏艰难的男人让她在心里敬佩,假以时日,必定
炼造成沙漠中的骄子。
  沙漠之花出水芙蓉般显出水面,赤足踏上黑色大石,断线的水滴在精嫩的肌肤上滑
落,留下泪痕般的水纹裹动整个迷人的身体发出不敌的诱惑和媚力。她震颤心神的黑发
湿漉漉地沾在颈背和肩头,轻染着湖光的清冷,光亮明重,承沐月光后更显黑色的晶靓

  她眼中漾起的怪异目光笼罩了远翔,不容抵制却又清馨地道:“远翔,给我梳头,
好吗?”
  远翔直想喊妈,原来美人出浴如此诱人至可怕。媪丹狂放的眼神和野性的肉感加上
温柔的语气,组架成带电的铁丝网困住了远翔这位悲情诗人。他自地上的衣服里找到梳
子,在月光下给沙漠之花梳头。
  二人坐在石边,气温在月光的抚摩下温暖起来。远翔的心更象是汽车的马达轰鸣着
,周身发热。他湿透的衣服都要被蒸干。
  手指仿佛起义,不听从大脑的命令,想要摸那光洁的皮肤;眼睛似乎革命,不遵照
神经的指示,想要盯破那层藏匿乳房的白色胸罩。
  就在远翔采用高压政策,卑鄙地暂停视觉功能——闭眼时,媪丹回头道:“你什么
东西掉到我背上了?”
  口水!是口水!天啊!连舌头也背叛我!远翔脸红,幸亏媪丹正见他闭眼,脸上流
着不知是汗还是水的细微液体。媪丹认定那是泪水。
  “你哭了?”
  “是!我想家了!不好意思,弄到你身上。”远翔将错就错。
  “你不是要在沙漠里过一生吗?现在就想家了?”媪丹没有笑他。
  “我只是想亲人了,至于我的家,难道不是这天外天的绿洲吗?”
  沙漠之花的腰肢在静谧的月色下轻摆,完全拉近带笑的唇窝,对他的脸吐出一股幽
香,在魂牵梦萦的瞬间,伸手扯掉他浸湿的衬衫。
  “媪丹……我……”诗人满面羞红,情爱的灌溉让他苏醒的灵魂再度颤抖。
  “现在,我要给你家的温暖,让你成为真正的男人!”沙漠之花凝视诗人忧悒的眼
神,双臂高举,带着优雅的舞姿,怀住诗人的脖子,琴弦般的十指插入他的发根,拨弄
起潮水汹涌的爱之神曲;弹破心灵窗口的紧张,激射出血液中狂泻的爱流,诗人俯身坠
入微妙心情的体味中,在最高洁的生物生命的不朽的仪式上,他按倒了沙漠之花……绯
色秋月相宜与醉意的湖滨大石,化为自然的床幕。诗人触嗅着情人惹怜的娇躯,任对方
布满细茧又尖利的指头挠爬背部紧绷的肌肉,而那一瀑黑泽的秀发,洒落在诗人的脑海
中,覆盖并坚固了他灵体里的勇气。
  面对不是海市蜃楼的精神和爱情的新绿洲,远翔在享受完真情的滋润后,怀着难以
抚平的激奋随媪丹进入泊尔沁。
  汽车绕湖半圈即停,两人下车向十几个蒙古包走去。
  “哈!真爽!我好几年没有做了。”媪丹小声道。
  “不要说了吧,已经是第九次说这句话了。”远翔恳求道。
  “怕什么?做都做了,还不敢说?”媪丹几乎是在说悄悄话。
  “好!好!随便你!哪怕大声喊呢。”远翔以毒攻毒。
  “呵呵,我就喜欢看你脸红的样子,恨不得咬一口。瞧,霍特大叔出来了,他总是
听见汽车声了,我们快过去。”
  眼前的中年人脸部肌肉很贫瘠,双眼和鼻子如三坛映月般成正三角型框架,眉骨有
蒙古人显著的粗大特征。他不说话,笑起来时露出黄黄的牙齿,倒象是镶了天然的金齿
,这就是英勇的霍特。
  媪丹向霍特大叔介绍远翔,二人握手,诗人觉得对方的手力大到可以捏断自己的指
骨。冷汗和敬重同时出现在诗人身上。霍特松手,招呼二人进蒙古包上座。
  远翔走入圆拱型篷帐,好奇地四处打量。媪丹和霍特大叔谈笑风声,霍特问及远翔
的事情,媪丹就充当翻译,因为霍特不会汉语,远翔也不会蒙语。可是媪丹没有当翻译
的天赋,远翔见她好几次把自己的话翻译给霍特听时,大叔都摇头表示不解。
  “媪丹,你和大叔说我坏话呢吗?大叔一定摇头不相信。”远翔道。
  “去!是你呀!说话全用的成语和抽象词,叫我这低文化水平的人怎么翻译啊?您
真是大诗人!”
  “呵呵,那是我卖弄了,我改通俗点成吧?”
  “那还好了,挺识趣。”
  “小花,你好美,你是洗濯我灵魂的一池清泉!”远翔突然说。
  “你说什么?”媪丹瞪眼。
  “你不正是沙漠里一朵亏缺朝露,但依旧吐露芬芳的野花吗?”
  “你是不是想叫我踩死你?”
  “好啊,用嘴唇踩我。”
  “你……你发神经啊?”
  “嘿嘿,你把这些话翻译给霍特大叔听啊。”远翔逗乐媪丹,想看她的性情粗放到
何种地步。
  霍特大叔突然用不纯正的汉语道:“小伙子,不用翻译的,我听懂了。”
  远翔惊得差点把手里的奶酪掉到地毯上,“您原来会说汉语啊。”
  霍特笑道:“会的不是太多,你前面说的话就听不明白了。”
  远翔忙道:“大叔不要当真,我刚才和媪丹说的话是玩笑。”
  霍特大叔点头,叫来他老婆托雅大婶见过客人,安排晚饭事宜。
  又聊一阵,霍特大叔也去外面帮忙,只剩这对浪漫的恋人继续斗嘴。
  “小花,今晚我睡哪里?”
  “小砖头,不准你这样叫我,我比你大!”
  “是吗?我们之间已经不存在年龄的问题吧?”
  “信不信我可以把你扔进那边的水缸里。”
  “小花,水是很珍贵的,不要因为我臭了一缸水。”
  “好你个小砖头,我以前还真没发现你嘴皮上的功夫这么厉害。”
  “我这算什么,我朋友那个怪胎秦浪能把死人说活。”
  “什么秦浪?我一脚就把他踩到地上叫姐!今晚你当然是到我的小蒙古包里睡觉。

  “可是霍特大叔看见……”
  “不用管别人,你活的累不累?听我的就是。走,我带你去外头转一转。”
  两个人走出去,媪丹给他讲这里的人和事。远翔看见在一个蒙古包后面有一处院墙
,是用土坯和麦秸夯成的,麦秸的气味还能闻出来。这处土的掉渣的院墙比猪圈强不了
多少,可里面养的却不是猪,而是种了一大片西红柿。瘦小且带有黑斑的果实好象是经
过生物技术改良后的品种,如果不是看叶子,根本不会认出来是面目全非的西红柿。
  “这能吃吗?”远翔问。
  “当然能吃,来一个?”媪丹答。
  “不,不了,我一吃西红柿就拉肚子。”心里想,这样的异种吃到胃里岂止拉肚子
啊,非要命不可。
  再往前走,看见几匹马和一辆四轮农用车,后面山坡上有羊圈。
  “来!我教你骑马!”媪丹拉着远翔往一匹大白马而去。
  “不要吧,这样古老的交通工具没必要学吧?”远翔痛苦道。
  “骑马和开车是两种感觉!马有灵性,车没有。你会喜欢上骑马的。”
  媪丹给白马备上马鞍,不由分说,把远翔弄到马背上,自己坐在他身后,一扯缰绳
,白马小跑起来。
  远翔开始觉出趣味,等媪丹停下马步,就主动要过缰绳,可是扯动半天,白马只是
扭动脖子、嘶鸣几声、前蹄刨土而已,根本不做理会。远翔尴尬道:“它认生。”媪丹
大笑,冷不防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儿快跑起来,远翔吓一跳,抱紧马脖子。媪丹在
他身后道:“你必须夹马肚子,马镫要踩牢。”远翔无话照做。
  媪丹一抖手腕,在空中甩个鞭花,发出脆响声;白马越跑越快,象草原上的风,有
生命力量和自然界谐和的劲与美。远翔终于敢坐直身体,他突然看见一个干瘦的小男孩
站在右边的空地上。
  媪丹道:“他叫蒙勒,刚进城做了肾结石手术。”
  远翔奇道:“这么小就得肾结石?”
  媪丹道:“到这里之前他是喝村子里的井水长大的,沙漠里的井水含氟量高,又浑
又有铁锈,有的地方全是盐碱水,所以很多人从小就得肾结石,牙齿也是黄色的。”
  远翔沉默无语。
  媪丹对小孩笑道:“蒙勒,过来。”
  小孩很听话地过来,媪丹跳下马摸着他的脑袋问:“上次给你的小人书看完了吗?

  蒙勒道:“我看完了,媪丹姐姐,有奖赏吗?”
  “有呀!不过你先要讲给我听,书里写了些什么。”
  蒙勒抓着脑袋开始努力回忆书里的内容,一边断断续续地讲。
  远翔插嘴问:“他的汉语说的不错啊。”
  媪丹道:“旅行者小组每年冬天回泊尔沁休整两三个月,生活中耳濡目染,加上那
几个文化人专心教导,使这里的蒙民都能说上几句汉语,认得几个汉字。”
  蒙勒说出一些大概的意思,媪丹很高兴,回车上取来一个小巧的万花筒奖励小家伙
,对远翔说:“等我们有了钱,必须送这些孩子去上学。”
  远翔似乎看到了媪丹身上另一面特属女人的细致温柔。
  等到霍特大叔和托雅大婶出来喊,远翔和媪丹才进蒙古包里坐地。此时又冒出好几
个血性热情的蒙族长辈,媪丹一一介绍给远翔。远翔化除拘谨,和主人们互敬酒水,然
后惠受一位蒙古少女的哈达。再落座,尊贵的招待客人的盛宴——手把肉端上来,霍特
挑颜色最好的给远翔,媪丹教他怎么一手抓肉,一手用刀剔肉吃。诗人发现手把肉也不
全熟,好在石屋里已经尝过生肉,没露出苦相。媪丹解释蒙古人吃肉喜欢原汁肉味,不
象汉人吃的是调料味。远翔表示理解,但还是放慢动作吃肉,好象电影里的慢镜头。为
了不露心机,缓减消化系统的负担,诗人频频喝酒,少吃生肉。霍特以为碰上了同好者
,让托雅大婶撤下奶酒,换上烈酒。远翔心中叫苦不迭,刚喝三杯就晕头转向,心知不
可再喝,于是没话找话问众长辈的高龄、少女的芳龄和孩子们的童龄。大唐的天才诗人
李白,号称斗酒三杯诗百篇,据说也是大漠所生,其出生地在今俄罗斯境内。当代悲情
诗人高远翔烈酒三杯翻白眼,酒劲上头,倒是没有出口成章——当今世道也没几个爱听
诗的——他大嘴一咧,哇啦哇啦地唱起了流行歌曲。众长辈也有三分醉意,击掌高唱蒙
古歌。远翔唱的是流行歌曲的调子,歌词却全被他改了,自编自唱,之乎者也一番。媪
丹听他编的歌词简直是散文诗,心夸才子也。可惜远翔这小子没有才子风范,突然心头
恶心,慌忙奔出蒙古包外呕吐,吐完一头栽倒。
  媪丹说笑远翔没事,在众人的帮助下把才子抬进自己的小蒙古包,大家散去后,媪
丹对镜梳发。
  “你的蒙古包可真漂亮。”刚才醉死的“酒鬼”突然从地毯上站起来。
  媪丹惊道:“好啊,你装醉。”
  远翔苦笑:“万不得已,方才取此下策。”
  “你这个骗子!我们蒙古人是最好客的,你却这样对待我们的热情!”
  “我从不骗人,我只说谎!如果好客就是拼酒,那汉人中喝疯酒者有的是,莫非也
是好客?”
  “歪理真多!去!漱口去,赶快睡觉,明天早晨就回承平。”
  远翔漱口后躺下要睡,刚眯盹一会儿,被媪丹叫醒,看见她穿着蒙古族节日盛装站
在门口奇形怪状的石头堆前——那就是戈壁滩上的奇石。
  “好看吗?”女人的美丽永远离不开男人的赞赏。
  “好看!美极了!象是贺兰山上的白雪做的奶油蛋糕!”
  “呵呵,真会夸人。”媪丹自柜子里取一套男式蒙古服,“小砖头,穿上!”
  “别玩了,明天还赶路呢。”
  “少罗嗦,快穿!”
  “不!我要睡觉!”
  “你要是穿上它,以后随便叫我‘小花’。”
  “那好!”远翔吃软不吃硬,马上换上蒙古服。
  “小砖头好乖,来,我们喝酒。”媪丹奸笑着从身后变出一壶奶酒来。
  “啊?还喝?”远翔欲哭无泪。
  于是二人盘腿对坐,如蒙古武士般痛饮。
  饮至半酣,媪丹掷杯身后,跪着跳起蒙古族的抖肩舞,还不停挤眉眨眼,白色扎彩
带的盛装折出纹漪。她盈腰后弯,头顶仰到地毯上,张嘴咬住圆木上一粒心型红石,又
慢慢直起身体,深情凝视远翔。诗人会意,双手捧出,媪丹松齿,心石掉在远翔的手掌
上。
  “这是我的心,送给你!”沙漠之花轻轻说。
  远翔激动、高兴、傻笑,“我好后悔忘记带相机,知道吗,你现在好美!象那……
”向前抱住媪丹。
  “再打比喻我就吃了你!你的眼睛不是最好的相机吗。”四片嘴唇又在一起纠缠打
架,“远翔,我还想要。”
  “啊——不要呀,你咬疼我了——啊——”
  “哼,沙漠里的一切都属于我,包括你!”
  “放手!看招!哎呀!女侠饶命呀!我真的没精神啊。”
  “小砖头,你敢扭我肩膀?”
  “小花,不要拽我裤带。”
  “我扳你腿,看你再动!”
  “我揪你头发,别怪我心狠。”
  “我是女人耶,跟我玩真的!敢弄乱我头发!今天晚上吃定你了!”
  “哇呀,你别骑到我身上啊——呀——救命——救命呀——”
  …………
  第二天清早,牧民们帮忙把食物和水以及生活小用品放满汽车,媪丹和远翔告别泊
尔沁,蹦跳在沙石路上直返承平。
  平静的生活是不可能的,枯燥乏味的日子谁都会碰上。
  在路上,依旧是烈日、热浪和风沙。
  来时的情景已如隔世,心情巨变,感到天地真容也不同往昔。
  都市灯红酒绿的冷漠,驼乡苦海沙田的激情;逝者如梦,生者如歌,爱如潮水,永
无止境。
  又是一天过去,翻过眼前的沙丘就是穿沙公路的施工路段了。
  汽车已经变成了爱情小屋——它飞驰在沙漠上,后挡风玻璃已经震碎,风沙好象婚
礼上的彩纸飘进车里。
  奇怪!汽车怎么走的是S型路线?
  答案很简单,司机是高远翔!这个没有驾照的违章司机竟然踩着油门不看前方,脑
袋偏在一边和沙漠之花亲嘴。热恋中的男女果然无畏生死。沙漠之花闭着眼睛,左手举
着矿泉水,右手抓着叠加六层的奶酪馍馍,吃着远翔的舌头;诗人一手握方向盘,一手
擦抹前窗的尘土,舔着媪丹牙缝间的饼渣。
  突然,右前轮在一个不长眼的沙坑里降低了幅度,车中二人齐齐撞到顶棚,温情被
打断,疼痛带给两人的却是笑声。
  “来!我们继续!”媪丹道。
  “听!有人声。”远翔停车。
  沙漠之花笑一下,叫他下车。二人登上沙丘,极目望去。
  在那一瞬间,远翔知道了什么叫生命力,什么叫拼搏,什么叫团结,什么叫人类的
坚强和自信!
  眼前,直通地平线的万里公路上,黑压压地挤满了人,吆喝声、机器声、马鸣声等
等如火声浪,清晰入耳。涌动的热情席卷整个大漠,用最强大的力量散播到视线的尽头
。自发的牧民和周围村民都参加到拯救自我和生态的战役中。追求幸福生活的人们无偿
地投入到如此宏大的劳动场面,这样激奋人心的气魄可以撼动每一颗年轻的心为之跳动

  这就是向往的自由吗?好象似曾相识!生活的质量在提高,精神的历史在重复呢!

  “我还年轻!我需要这样的生活!”这就是远翔当时想到的。
  沙漠之花叫着冲下沙丘;高远翔踩着她留下的脚印也冲下去。
  看着她阳光里飞扬而起的发辫,他知道自己的生命之根深深扎在了这片沙漠中了,
或者,是扎在了那条美丽的发辫上。
  希望,飘在风里,轻轻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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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漂泊在东湖的心

                                                                  
※ 来源:·听涛站 tingtao.dhs.org·[FROM: 匿名天使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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