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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swordmoon (猪品问题), 信区: lovestory
标  题: 活着I
发信站: 听涛站 (2002年12月23日15:03:02 星期一), 站内信件

          I
         天黑了，静下来了，你看到生命和死亡的颜色。

    3月18日是我的生日。任谁大概也想不到我会在怎样的情况下度过这神圣的一天。我将

满二十岁。过了这一天，人生一个新的阶段即将开始。如果看上去不会有什么变化，那么

首先变化的是我们的灵魂。有个声音会不停地敲击我的耳鼓，就像他现在不停的敲击着我

一样，我将满二十岁在3月18号那天。就在两个星期后。

    我这么想着，一个人骑着脚踏车从教室回宿舍。三月的春风，凉意里带着点温馨，是

仿佛从脚底升上来的通体舒畅。前面有一块工地正在施工。飘来灰尘。像秋天大雨落下砸

起的烟尘。看不清。却明明可以嗅到尘土的味儿。前面一个长发女孩用书包遮住了脸。我

从她旁边擦过。想看清她究竟有怎样美丽的脸。竟是熟悉的一张脸。让我突然想起萧的妹

妹。真是 “我见犹怜”的女孩子。

    他的妹妹是要到F大来的。他们每半年可以见一次。在一起呆上半个月或者一星期。我

知道她对于萧是十分的依赖。大概在她的心里会产生极危险的东西吧。
    想着，竟有些走神，差点撞了前面的人。突然车子一歪。同时身后响起大卡车的长笛

声。我突然觉得头脑里一阵眩晕或者是空白。然后又被后面的车撞了。于是一切失控了。

身体歪下去，全靠一只脚撑着，由于惯性还在向前滑行。接着汽车凄厉的刹车声。橡胶轮

胎和水泥地面的摩擦，激起多少的烟尘。我嗅到尘土的味道。我感觉到剧痛。然后是麻木

。我的脚在汽车轮胎下面抽不出来。天黑了，静下来了，我看到生命和死亡的颜色。

    雪白的墙壁。床单。绷带。晶莹的液体在细管里流动，一滴一滴进入我的身体。仿佛

我的身体曾被抽空，抽得一干二净。现在开始给我注入新的东西。我感到隔绝。隔绝了我

以前二十年的生命。我的生命一直平静和安乐。如今一切都已改变。
    我觉得虚幻。连身体也是虚幻。只有疼痛是真实的。一滴一滴注入我体内的液体是真

实的。其他一切都是虚幻。
    可我不曾有过这样的梦。我不曾在梦里竟然找不到我自己。
    已成隔世。

    找不到我的书包，我必须带着的一本书。我的手机。我不知道都到哪儿去了。
    正好一个护士走进来。我闭上了眼睛。她以为我还没醒过来，在我床周围察看了一番

，帮我掖掖被子，再看一下点滴是否正常。我看着她转身离去。没有叫她。没有问她任何

的问题。
    这真是我第一次住院。仿若被投进一个篮子，顺水飘来。一些东西在离我的身体飞散

出去。最亲密的随身物件，现在都找不到了。

    过一会儿，那个护士跟着一个戴眼镜的医生进来。
    醒了啊？那医生问。
    恩。我点头，然后想撑起身体。
    他赶忙上来，说，先别动，我来帮你。
    我说，医生，我的腿……？
    现在情况还好，我们要作进一步的检查才能做出诊断。
    过了一会，他又说，你家人……
    我说，我家在哈尔滨。
    这我们知道，我们已经通知你家里了。大概今晚会到。还有你很多同学都要来看你。

我们想征求你的意思。
    我的手机不见了。我说，还有我的书包。
    哦，那护士走上来说，在这里。
    她打开抽屉和柜子，拿出来都交给我。可是手机没电了。我说，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我只想叫一个人来。其他的您帮我推掉吧。
    我拨了寝室的电话。我只找姚一个人。我需要她带给我一些东西。

    姚来了。带来很多的东西。花篮，水果，还有两本书，一本杂志，说，安心养病。然

后一笑。
    我也笑了，说，姚，今天几号了？星期几？
    10号。周五。下午同学们要来看你。
    周五？
    是啊。萧知道吗？要不要，我通知他？
    不要。
    为什么？他应该还看你，照顾你！
    不要，姚，我说了不要，你明白吗？我突然提高了声音。姚有些惊讶地看了我几秒钟
，然后垂下头，削着苹果。削好了，拿刀挑了一块送进嘴里，没有怎么去嚼。然后嘴角

叶闶切α耍担缓靡馑迹以俑阆饕桓觥
�    我也笑了，说，不用了。姚，不要叫他们来看我了。我想一个人安静几天。
    姚拍拍我的肩，说，我明白。可是他们的确是一番心意。我想他们不会呆多久的。对

了，好象过几天就是你的生日吧，到时大概你就可以出院了。我们为你庆祝。
    可是姚你了解我的病情吗？
    玲子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也许吧。
    晚上你妈妈会来吧？
    我不清楚。姚，如果萧找我，你就说不知道我到哪去了。
    玲子，你这是何苦呢？他难道不该和你共渡患难吗？
    我抬起头来，无奈地一笑，说，算我求你，就帮我这一次。

    姚离开了。我看着她的背影，心下怅然。真一个人了。只有白的墙壁。床单。石膏和

绷带。疼痛以及血的幻觉。
    我把手机从充电器上拔下来，打开来，有萧的消息。
    我考虑了半天，忍住没有说话。
    如果是以前，一周以前的这个时候，我应该在萧那。应该沿着满是梧桐树的大道相拥

而行，梧桐树皮斑驳布满历史的烟尘。应该透过树林的空隙看夕阳摇落，因为想起“夕阳

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而相视而笑……
    不过不是以前了。我感到隔绝。感到这是命运。没有回复的余地。不容我抗争。我只

有垂下头来，细思默想之后，开始新的生活。看书，学习，找一份简单的工作。还有很长

很长的一段路，三十年，四十年或者是五十年。
    于是我问医生，我说，您直接告诉我吧，我的腿会怎么样？
    等你家人来了，我们会详细说的。
    过了18号，我就二十岁了。您不该满我。
    好吧。他说，你的腿，特别是脚踝的骨头严重损坏，不能手术，只能让它自己复合，

复合之后，脚可能有一些外撇。其它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沉默了，他接着说，送来比较及时，所以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吧。可能走路会有些不

方便，但看上去跟以前不会有什么不同。
    那么，我说，我还要在这呆多久？
    两个月。我们会帮你最好复原。医生看了看我的眼色，继续说，至少也要一个月，但
是出院后必须有专人照顾，并且严格按我们的康复计划……
    这我知道，我说，谢谢您。
    心情要放松。多休息。保持进食。会很快康复的。
    我点了点头，把书收起来，嘴角一动，算是笑了。

    如果可以，我也不该让爸妈那么远来，甚至是不该让他们知道。可是他们来了，就站

在我面前。爸爸较多的沉默。妈的脸上愁苦得像要哭出来。真正镇定的反倒是我自己。是

我必须来安慰他们，说，我没事。也许一两个月就好。过了今晚，你们就回去。有同学照

顾我。
    可是我们怎么放心得下啊？妈妈说。
    我都二十了。
    是啊。再过几天就是你二十岁的生日。女儿啊，上天真是不公……
    没什么。是祸躲不过吧。
    玲玲，爸开口了，等你稍微好点，我们来接你回家。
    不用了，爸，我说，我得学习。
    你现在这样还学什么习？他有些急了。
    为什么不行？我伤的又不是手。不是脑袋！
     玲玲，好了，先不说这个，不说这个。让你爸先回去，我在这照顾你几天。
    不用，我说不用知道吗？我并没有什么事。

     在爸妈走后的几天里，陆续有同学来看我。我默许了。打破了清净。但是我仍然觉得

喜欢。都是乐观的一派。只有他们可以少些顾忌地在我面前说一些趣话。可以谈一些学习

的话题。一个月后，我会回到他们中间去。
    萧打来的电话我也没接。我不知该如何。我已经看淡了一切的事情。惟有萧，仍在半

夜里绞我的肚肠。在我的梦里一遍一遍的出现。化为一切有形的和无形的东西，在我面前

突然现身。我想拼命奔跑，可我知道我的腿断了，跑不动。只有把头扭过来扭过去。我无

处藏身。惊恐。心如撞钟。

     后来的一天。是周三的下午。这一天，萧偶尔会到学校来陪陪我。说是偶尔，其实只

有那么两次。在我和萧认识的二十多个星期里，只占有十分之一。可是说偶尔还不算过份

吧。
    姚进来了。说，他还是来了。
    谁？我说。
    萧啊。还有谁呢？他不是刚来过吗？
    来过？我把书从头顶移开，几乎要坐起来，可是疼痛使我不能动弹，说，你说萧来过

？
    是啊。我进来的时候，他刚好从这里出去，朝我点了点头，就匆忙走了。
    我掀了被子，挣扎着要下床。
    你干什么，你？姚扶住我，叫道。
    扶我到窗口去。我忍痛说道。
    姚拦不住我，只好跟着我到窗前。我从窗口望下去。正好看到萧的背影。只有一个背

影。我想望穿它。然后看到他的脸，眼睛，嘴角。可是我看不到。连背影也在这时消失不

见。
    我忍住心头的呼喊，艰难地回到床上，颓然躺下，说，姚，你告诉他了？
    他问我，我不能不说啊。你叫我怎么忍心瞒他。
    可是我说过不要告诉他的啊。我求过你。
    对不起了，她说，可是玲子，你这又何苦？你刚刚怎么……？
    也许他来过了。可是没有进来。我没有看到他。我的脸上盖着书。
    真搞不懂你们。一个想见又不肯见；一个等了三天才来，来了又不相见。演电影啊还
是戏剧？
    姚，这几天多亏你。
    谁叫我们是朋友呢？
    你不用再每天来看我了。
    没关系，反正很近，而且现在功课也不忙。
    他递给我一根剥好的香蕉，继续说，周五我和王云一起来看你。
    不用了。
    要的，他现在很听我的话。你要吃什么，让他给你买。
    我对她一笑，说，不用买什么了，这里的东西够多了。
    恩，好吧，她也笑了，说，再说吧。我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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