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vestory 版 (精华区)

发信人: swordmoon (猪品问题), 信区: lovestory
标  题: 活着J
发信站: 听涛站 (2002年12月23日15:04:36 星期一), 站内信件

J

只有在夜里睡着了，他们才温柔地依偎在一起。握着他的手，她忘记了那一道将他们隔开

的深渊。                        ——米兰*昆德拉


    然后有萧的短消息来，说，他去医院看一位朋友，然后遇到了姚。
    我不想揭穿他，说，是吗，那很巧。
    是呀，他说，最近你很忙吧？
    是啊，我说，恐怕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去看你了。
    你什么时候有空呢？
    一个月，或者半年，或者更久，或者一辈子。
   我说出这句话，萧因此沉默。而我为此哭。
   但我必须镇定。必须够坚强。必须比他更不动声色。
    我感到隔绝。就是这样。对于我跟萧的未来，我感到灰心。我害怕他见到我的时候，

问我，怎么会这样？而我没有可以回答他的言词。索性决绝，索性不再见面。烟尘散尽。

一切将归复平静。并且新生。
    萧会有他的幸福。他可爱的妹妹。或许还有某个笔友。王仪。旧情人。和新的会很快

认识的某个优雅文静的女生。
    而我必须学习。安静的看书。将来随便找个人嫁掉，过简单平静的生活。或者孤独。


我不在乎。


    3月18号，因为在医院，生日安安静静的过了。他们送来很大的蛋糕，20支红蜡烛。许

愿，三个。我说，第一，祝大家学业有成；第二，祝大家爱情美满；第三，……
第三是不能说的。姚说，第三，留给自己。
    闭上眼睛，她说，是要很虔诚的。
    我依她说的去做，然而闭上眼睛，很多事情一齐涌上心头，想许一个愿却找不到任何

的头绪。
    然后睁开眼来，一口气吹了蜡烛，大家唱生日歌，切蛋糕。说了一些闲话，大家散开

。
    只有姚和芳留了下来。坐了一会，芳也走掉了。这时姚才拿出她给我的礼物来。
我说，谢谢。
    不要谢我，这是萧给你的。他说今天有课不能来。快打开来看看。
    我迟疑了，说，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他说，你要相信他。他会等你康复。
    可是如果我不能康复了呢？
    玲子，我相信萧是个情深义重的人。
    我笑了，说，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已变成一个残废，不想拖累他。
    怎么能是拖累呢？你依然这么漂亮，而且依然可以很好的学习。你的腿会好起来的。


    不会好了。我一个人的话，可能会坚强些。
    好了，不说这么多了。快打开礼物来看看。
    我打开了。是一条咖啡色的棉布短裙，和一双白色的绒袜。
    哇，好漂亮。姚叫起来。
    是啊，很漂亮。只是他送错人了吧。
    怎么？这条裙子你穿起来一定迷死人。真的好漂亮啊。王云一辈子大概也想不到送我

这个。
    我说，几点了？姚，你该回去了吧？
    是啊。不早了。她起身要走，突然灯熄了，房间里暗了下来。借着白墙的反光，可以

 看清床椅的轮廓。姚说，怎么回事？停电了？
    这时，门开了。有蜡烛的微光，星星闪烁，看来不少。蜡烛移近了，渐渐看清一只蛋

糕的轮廓，蛋糕的后面露出一个头脸来。
    我惊呆了，失声叫起来，萧，是你？
    他不说话，一直走到我的面前。
    生日快乐。他说。
    我哭了。我说，萧，你为什么要来？
    萧放下蛋糕，走到我床头坐下。我伏在他身上哭，说，你为什么要来？
    他扶着我的头，温言相慰，说，他们只给我十分钟。赶快吹蜡烛啊。
    我这才回过神来，说，姚呢？
    她走了吧。
    萧说着，已把蛋糕端到我面前。
    我说，萧，我不想吹。
    为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我说着，但还是吹了，最后留了一根。就是最中间的一根。红艳艳的

蜡油滴落到黑色的巧克力上。
     然后我从边上切下两块，一块大的给萧，我吃一点点。中间的那朵“玫瑰”还完好无

缺。
    萧说，我得走了。记得请医生和护士吃蛋糕。我答应过他们的。
    我笑了，说，原来你是这么收买他们的。
    他笑。说，好好休息。明天周末，我可以来陪你一天。
    不用了，我说，你呆在这里会闷的。
    我得走了，他说，你看，他们亮了灯了。
    我突然神情黯淡起来，说，好吧。
    然后我垂下头，听门轻轻一声带上，抬头，萧已不见了。


    我又回复了以前的快乐吗？难道隔绝的烟尘已经散尽，难道一切完好如初了吗？
    萧每周三来看我一次，周六的时候可以陪我一整天，推我到楼下去走走，吃顿午饭。

我们都没有提那次他来了却不见我的事。就当是梦里一次不愉快的回忆力图忘记。
    在我临出院的时候，我再一次问到医生我的病情。
    他说，现在恢复得很好。不过仍要很小心。
    我说，那么将来我的脚到底会外撇多少？
    从透视上看脚踝处骨骼错位不到1公分，至于脚，外撇，应该不到10度。
    10度？10度是多大啊？
    不算大。
    我走路会瘸的吧？
    是会有一点。
    一点？我喃喃自语。在萧的眼里，这纵然微小的一点也是不美的吧，也是不能容许的

吧，也是痛苦的吧？


    我出院了。回到学校。已是4月份了。这个时候，很多的同学都在周末出去踏青了吧。

而我却只能在轮椅上过了啊。不只我，连萧也要一起连累了吧？甚至是姚，和王云，连他

们都要一起连累了吧？更甚至是另外两个女孩也要一起连累了吧？
    姚，我说，你和王云，周末不出去玩吗？
    不去啊。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吧。
    但是出去走走总归比较好啊。要不，过些时候又要忙了。
    她笑了，说，我要留下来照顾你啊。
    不用了啊。萧会来看我的。
    呀，真是重色轻友啊。
    哪有啊，我也笑了，说，只是不想太麻烦你啊。
    其实没什么的。
    和王云出去玩两天吧。这样我会安心些。
    她答应了，说，好吧，不过也要看看他的意思。


     萧来。我还没发消息叫他，他却先已来了。我想是姚先告诉他了。
     你怎么上来的呀？
     我说了你的名字，说没人照顾你，你们阿姨就通融了。
     是吗？我笑了，说，我现在是全校闻名了，成了一时的新闻人物了。
     他傻傻地笑了，找不到一句可以安慰我的话。我不知道他对我的病情了解多少。至少

在他的心里始终抹不掉沉重的阴影吧。
     我不敢问他，如果我的腿好不了了，他会怎样。我害怕看到他沉默的样子，害怕看到

他淡淡笑过的神情。有谁不喜欢山盟海誓的诺言呢？哪怕这诺言并不是绝对可靠。可是人

的灵魂就是需要它来维持安定，维持一个看上去的平和和幸福。而萧不是一个可以给出诺

言的人。我知道这个人总是在寻求一种安宁，可是他似乎从来没有安宁过。这个我已说过

。刚认识他的时候，我就认识到了这个。在他心的深处，有一股汹涌的暗潮，不为人知，

甚至他自己也未能察觉。这一切，都被他的沉默和淡淡的笑意掩盖了。他的敏感脆弱也被

他的镇定掩盖了。


     他扶我下楼去。这是我三天来第一次下楼。我已经可以拄着拐杖走路了。但上下楼梯

却是十分艰难。他要背我，我没让。
     然后他推着我，沿着湖边走。阔大的湖面啊，扑面而来的凉凉的水汽，洗净了这几天

的空泛和沉闷，使我浑身舒畅起来。让我忘记了自己身体的尴尬和关于疼痛的不可磨灭的

记忆。甚至可以忘记萧。忘记周遭的一切。过一个人安静的生活。心里不用承载任何的负

荷。
     加上旁边的广场和草坪，实在是空旷。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来这吹风。有一个是儿孙

们推着的，跟我一样坐在轮椅上。她已是耄耋之年，而我只有二十岁，我还有多少的未来

啊。然后看到一两个疯跑的放风筝的孩子，他们的父母在后面跟着，脸上挂满幸福的微笑

。
    突然一只风筝眼看着坠落下来，在风中飘摇一阵，落在我们的身后。细细的丝线从我

的肩上饶过去。我拿手抓住了细线。萧推我过去。风筝轻巧地飘了起来。前面的小孩又跑

起来。萧也推着我跟上去。风筝越飞越高，光滑的细线从我手里悄悄滑过，一不小心，就

让它从我手里挣脱了。我回头看了一下萧，笑了。萧也笑了。说，那孩子真是可爱。
他们的爸爸妈妈们这时大概也注意到我们了。跟我们点头微笑。
     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欢笑如歌。
    白鸽被什么惊吓了，突然一阵一阵地飞起来。在清朗的风里，投下它们身上的尘土，

完全一副欢快的样子。
     而我有什么不快乐的呢？


     回去后就接到学校的通知。说，在研究生楼帮我找到一个房间，一楼单间。
     我跟姚短消息说了一声，就让萧帮我搬过去。姚虽然不是很同意，但她也没有更好的

办法。远离了她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没有什么人认识。一个人可以安静地生活。
    萧说，平时谁给你送饭呢？
    以前是姚，以后靠自己。我拄拐杖可以了。
    但是总归不方便吧？
    医生说，要运动的。而且也没什么。我迟早要面对别人的目光。
    玲子，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想，你身边总要有个人照顾才好。
    我笑了，说，姚会照顾我的。


    还有很多的东西。我叫了班上的男生。
    萧说，所有的东西都搬过去？
    是啊。
    你打算长住？
    恩。我说，如果可以的话，就不再搬回去了。

     他们见萧在这，水也没喝，就退了出去。走时说，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叫他们。
     我淡淡一笑，说，一定的，以后也许还有很多要麻烦你们呢。
     他们都笑了。然后告别。


    萧悄悄留下来了。晚上，我们躺在一个被窝里，竟没有什么多少可以说的。各人拿一

本书，在那默默看着。然后他困了。书从手里滑落下来。头倚在一边。我看着他的脸。拧

暗了灯，看他的脸。安详而沉静。
    然后我替他盖上被子。熄灯。头窝在他的臂弯里。一只手搭在他的胸膛上。要忘记一

切的奇思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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