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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信人: abort (毕业生☆山鸡), 信区: lovestory
标  题: 仅有情爱是不能结婚的 5
发信站: 听涛站 (Wed Oct 25 18:11:50 2000), 转信

放下电话，智雄又有些犯愁，连着两个周末不回家，他
觉得不好跟遵义请假。看了看表，还没到下班时间，于是
打电话到血液中心。
线路接通之后，他听见两个熟悉的字：“血库。”声音
沉沉的。于是他说晚上有应酬，遵义沉吟了片刻才说：“你
去吧，不过早点回来。”他说那一定的，就收了线。
他在下班人流最旺的时候把白色的宝马车开到新羊城
置业投资公司的门口，不一会儿就看见商晓燕从玻璃门里
走出来。她似乎已经走出雨季，穿白衣服，黑色的直筒裤
束到外面，白衣服是大尖领，两管灯笼袖是薄如蝉翼地轻
纱，所以典雅中又有了几分妩媚。
有过挫折的人脸色都比较低调，晓燕微低着头向宝马
车匆匆走来，许多熟人驻足张望她，并做出短句评价，她
没有理会任何人，快步上了宝马车。
智雄转动钥匙，引擎开动了。车开出去好长一段时间，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后来他们也没有直接口商晓燕的家，而是去了电影院，
买了简单的食品，看外国文艺片。
黑灯之后，晓燕就挽住智雄的一只胳膊，整个人紧紧
依着他，甚至胸脯也紧贴着他的手臂，一种异样的感觉通
遍他的全身，他很想搂住她，没有任何原因和目的地搂住
她，但以他们现有的姿势，他几乎一动也不能动。
她的身体语言是需要他，需要他的庇护。智雄觉得自
己在一步一步向一个深渊滑去，但又身不由己。
看完电影之后，晓燕出人意料地说：“你赶紧回家吧，
我搭计程车回去。”
智雄笑道：“那干吗，我送你回去。”晓燕道：“你在
影院里看了两回表。”智雄无言以对。
拦计程车的空档，晓燕说：“从你的装束就能看出来你
太太蛮有品味。”她的眼睛一直望着马路的远方，遇到空的
土就赶紧扬手。
智雄今天穿—件竖条纹的全棉衬衣，米色的棉质西裤，
也是束在外面，腰间是一条深棕色的粗线角铜扣皮带。这
一切的确都是遵义给他买的，他每天穿什么，均是遵义为
他找出来。
智雄说：“还是我送你吧。”晓燕道：“不，你还要把车
送回单位，回到家就太晚了。”这时她要到一辆计程车，跳
上去才笑着向智雄挥挥手。
第二天是星期天，智雄当然不敢把宝马车停在家门口，
于是像晓燕说的那样，当晚把车开回公司。
回到家。不仅柯俊睡着了，连遵义也合衣躺在沙发上
睡着了，穿了一身艳红的衣裤。听见动静，她睁开眼睛，智
雄道：“对不起我回来晚了。”遵义道：“没事，赶紧洗洗睡
吧。”智雄道：“你一贯讨厌红色的东西，怎么今天穿这么
一身。”遵义睡眼惺松道：“今天我过生日，人家说穿红的
吉利。”智雄呆在那里，半晌才拍着额角说：“我真昏头了。”
睡下之后做夫妻功课，智雄特别卖力。又许诺第二天
陪遵义上街，买一件礼物送给她。遵义笑道；“干吗这么殷
勤，在外面有相好的了？”智雄心虚道：“你怎么这么说话？”
转而又想，我跟商晓燕又没干什么，我心虚什么？！便气呼
呼地说：“你希望我有相好呵？！该不是你自己有相好了吧。”
遵义笑道：“何以见得呢？”智雄道：“你好像对我并不怎么
在意。”遵义道：“我在意你你就会永远喜欢我吗？”智雄倒
答不上来了。
第二天是星期天，街上的人很多。智雄一家三口上街，
在珠宝专卖店里给遵义买了一只玉手铜，清清亮亮的翡翠，
玉身白绿白绿的，手感滑润、冰凉。另外又给柯俊在米奇
专卖店买了一条印有唐老鸭的短裤。
三个人还在快餐店里吃了一顿快餐。
路过电视台大门口的时候，遵义意外地碰到了母亲，夏
母倒是一点也不惊奇，她今天穿得比较正规，还戴了一串
珍珠项链，语气十分不耐烦地说：“他们约我来谈小说改编
电视剧的事，真闹不懂他们为什么挑星期天。”
遵义笑道：“那是因为见你心切。”
“别那么口花花”，夏母道，“碰上你们真好，去把我的
稿件寄了，也省得我跑邮局了。”她把稿件递给遵义。
遵义从大牛皮纸信封里抽出一叠稿纸，见到小说地标
题是《长发为你而留》，使懒洋洋地抬起眼皮；“妈，你今
年六十四岁了。”
夏母道：“爱情没有专利，哪个年龄段的女人都可以有
回忆，有梦想。”遵义道：“你为什么不能写点悲剧，肝胆
欲裂那种的……”夏母道：“就快出笼了，我最近在采访几
桩离婚案。”
智雄怕她们在电视台门口争论不休，忙伸手抓过大牛
皮纸信封抱在胸口说：“妈，我做第一个读者好不好？”
不等夏母眉开眼笑，遵义转过头来对准智雄，“你怎么
这么恶心？！”
柯俊放暑假的时候、遵义决定用干部假带她到北京去
玩。花销除火车票之外，吃住都在浩雄家。智雄也觉得是
完全可以放心的。
送走遵义和柯俊的当天，智雄就想给商晓燕打电话，不
过他忍住了，一是他显得迫不急待，迫不急待去干吗？他
也不知道，只是隐隐地感到一种诱惑；二是他觉得这样做
对商晓燕不够尊重，仿佛她是替补队员，连同他自己的身
价也跌下来了。
价也跌下来了。
他过了三天空空洞洞的日子，基本上不在家开伙，有
时宁肯在街边吃一碗牛脯粉，没有做惯家务，他对家务比
较厌烦。
第四天，单位发腊肠和金福米，他觉得这实在是一个
借口，再说他也的确想跟商晓燕通个电话。在认识她之前；
他觉得女人还是简单和愚蠢的多，遵义这样的人品已属凤
毛群角。然而商晓燕，对于他来说又是个谜一样的人物，她
从未按照他想象的程序做任何一件事，她有时能走得很远，
但是刹车又快又灵，在他担心她死缠烂打的时候，她根本
不出现，一旦出现了，他便无力拒绝她的任何一个要求。话筒里传来商晓燕的声音：“
“哪位？
“我是智雄。”他说，然后讲单位发了些东酉，可他不
开伙，“你如果不嫌弃就拿去吃好了。”
她想了想才笑着说：“那你晚上给我送来好了。”
这让他有一种被人揭穿得窘迫，他真是个不会干坏事
的家伙，他在心里颇恨自己无能。
后来想一想，都四十岁的人了，还没活出来，还在玩
这套把戏，真是莫名其妙。想见一个人，用不着兜这么大
一个圈子吧，如果发生什么，自己也是应该可以控制局面
的，何必这么狠琐。日本人在这方面就不错，玩妓女的时
候也是垂手而立，以立正的姿式低吼道，请你跟我上床，谢
谢。这是给你的钱，请收下。跟发动侵华战争和做经济动
物时是一个语态，虽然不美，但是痛快。
那一个晚上什么也没有发生，他们在一起蒸腊肠，做
饭吃，金福米的香气弥散在整套房子里，晓燕穿了一条绸
睡裙，光着脚在屋里来回走着，他们看电视，听音响，听
蔡琴的怀旧歌曲。
还有巴赫的一些名曲，音符简单而明快，然后是不让
人讨厌的重复。
晓燕洗尽铅华，拿他当常客，并不在意他的感觉如何，
或者刻意地迎合他，这使他完全松弛下来，倒在沙发上用
脚为巴赫打着拍子。
以后他几乎天天来，在这里吃简单的晚饭，与商晓燕
聊天，有时对着杯盘狼籍一直聊到深夜他走，似乎是约好
了一样，谁也不会刹风景地把餐桌收拾了，因为有时聊天
决对不能中断，一断就拾掇不起来了。
由此，他知道了商晓燕的身世，并不复杂。她家住在
珠江桥的南面，母亲是一名制药厂的工人，然而父亲嗜赌，
结果父母离异了，她的母亲很好强，一心希望她出人头地，
但是她却没能考上大学，“我努力了。”她这样解释，后来
她就去上了职高，毕业之后就开始坐写字楼，当过秘书、出
纳、业务员等，目前做售楼小姐，她觉得母亲对她很失望，
证据之一是母亲熬到晚年反而再嫁了，继父是个古怪的老
头子，她对他们不但理解和支持，还经常热情地去探望他
们，而在内心里，彼此几乎没有一点点沟通。
所以她想嫁成功的男士，真是“为了母亲的微笑，为
了大地的丰收”，这种丰收主要指开始一个丰富多彩的人
生。所以她爱总经理是孤注一掷的，他们当然好过，那时
他为她租了房，但是如今这个年代，千金承诺可以毁于晨
夕之间，现在他说他不爱她了，连个善后工作也没有，房
屋的租金交到年底，他如果不提，她是绝对不会开口的。
“为什么不开口？”智雄说，“你把一切都给了他。”
“我自己愿意的事我得认，我不能说，就算玩鸡（妓），
你也要埋单吧。”（粤语结帐的意思）
“那你打算怎么办？比如，房租。”
“自己挣，或者最后与人合租，实在没办法就搬出去，
反正我不会去找他。”
智雄第一次觉得自己能力有限，他其实帮不了她什么
忙。她好像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似的：“你其实已经帮上我了，
我当时的感觉就是抓住一个依傍，一截木桩，一把椅子，或
者一棵树，什么都行，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呢？……你见
到我时，我已经自杀过一次了……”
智雄气道：“你怎么能傻成这样？！你真疯了。’
“其实什么也没想，只是脑袋发昏，觉得人生也没什
么意思。然后就打开煤气，幸亏被人发现了……”
“你以为你死了就成陈白露了，你还没人家风光呢。”
“我主要是气不过，人给他了，这还没什么，你知道我
是怎么售楼的，费尽心机，房地产竞争多激烈，我是怕他
垮下来，尽量给他独挡一面，什么人没见过？没应酬过？可
他为了一个小女人，这一切能一使销。”
智雄也不知不觉谈起自己的烦恼，比如无专业可干，给
公司当大保姆，领导班子不和还要左右逢源，有些话他连
跟遵义都没提过，比如自己跑到人才交流中心去探虚实，如
果有可能，也一个猛子扎进海里，换一种活法儿。但是人
才中心比农贸市场还乱，漫画上画的“谁懂得把炭转成金
钢石再加工成伏尔特的形状的p射线戒指的工艺？！”几乎
是照搬生活，他去的那天，就有人问他会不会造假药，还
有人问他能不能搞到平价的“红塔山”。
两个人谈着谈着就有了太多的感慨。但同时对内心也
有一种减压功能。智雄想，其实大都会人狂喊寂寞、孤独，
主要是自闭症，谁都懒得讲，谁也都做得听，你的苦你自
己去消解，这年头，谁肩上不是沉甸甸的。
智雄也谈到遵义，讲得全是遵义的好话。但显然他们
的婚姻生活里缺乏激情。
商晓燕默默倾听，一句点评也没有，只是偶尔点点头
表示知道和理解。
结果又是始料不及的，他们同时发现对方是一个很好
的谈话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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