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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  题: 53杂忆1：宿舍里的国歌声
发信站: 听涛站 (Tue Mar 28 17:29:55 2000), 转信

大学里的活动真是有点诡异，凡是学校的活动好象只跟大一的学生有关。当我们搬到23
#楼的时候，我们的生活好象跟学校没有什么关系一样。四年的煎熬，有时还真盼望有这
么一两次活动来刺激一下自己的神经。不过大一的时候却对活动产生了厌倦。唱歌、跑
步、听演讲等什么活动都有，有时真挺烦。大概学校的领导也认为这样的活动挺烦人的
，于是只能找大一的孩子了。不过我觉得如果现在找我的话，我一定参加，就象我现在
老想去上课一样。烦是烦，但毕竟是刚入学校的，也不敢表现的怎样过分，最多就是迟
到或者早退了。不过有一次活动却令人惊奇的成功，这或许跟不是学校的活动有关，我
想这个活动的意义还是让人出席的最大理由。
离别，是怎样一种感受？李商隐的"相见时难别亦难"道出了情侣之间分别的痛苦，我也
体会过与亲人分别时候的难受，但是一个人没有办法离开一个集体的时候，这样的感觉
究竟是怎样的呢？我自己是没有体会过。不过那次活动告诉我这很难，并且对于阿诺来
说更难。我清楚记得我做上火车的时候，母亲掉眼泪的样子，这就是分离的痛苦。不过
阿诺用另一种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感情，而这强烈的震撼着我的身心。
阿诺长得十分健壮，在我们班的足球队里是清道夫。他的笑容十分爽朗，给人的感觉就
是阿诺。于是大家就叫他阿诺了。
阿诺有一天笑着告诉我，他要回家了。我说反正春假要到了，回家看看也好。他还是笑
着说，不他休学了。我以为他在开玩笑，不过我最后终于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只是他
没有表现出我想象中休学的痛苦而已。虽然在表面是阿诺学习跟不上才休学的，但是认
识他的人知道不是这样的。阿诺很聪明，要不也不会参加数学奥林匹克培训了。我一直
认为数学是最难的，我想在数学有突破，不过终究因为自己的天资不够而没有成功，而
阿诺则轻易的完成我的目标。而刚进大学，阿诺高数学得很好，常常用我认为十分皈依
的方法来做题。
跟阿诺熟了之后，才知道阿诺不喜欢我们这个专业。其实当时我也不喜欢这个专业。我
曾经在和高中同学中的信多次提到过这一点，在我现在的同学中也说过。我也很想换个
专业，但是我没有勇气重新选择，我默默地承受现实带给我的一切。或许这也是选择，
只是这是被动的选择。阿诺没有这样做，他不想这样做，在自己最美好的时光中做自己
不喜欢的事。他重新选择自己的人生道路。选择是要代价的，有时这个代价是很重的，
一般的人是承受不起的，象我就逃避了应该承担的代价，于是我也失去了选择。阿诺想
要换专业，他用大部分时间跟老师说，但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一直没有成功。应该说
从好专业到比较差的专业去，还是比较容易的，但是还是没有成功。
这是我觉得如果我是阿诺的话，我肯定放弃了。我会一直在这个专业呆着，直到毕业，
就象我现在。但是阿诺没有，他知道他失败了，他要查询他失败的原因。这时他看了很
多哲学书，很多。当时，我也很喜欢看哲学书。我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小哲学家。不过在
和阿诺的辩论中，我才知道我学到的是哲学知识，而他真正把握了哲学的灵魂。
他看了许多书后，没有找到他抗争失败的原因。（或许他已经找到了，但是没有告诉我
们而已。）但是他却找到了自己的人生道路，他选择休学，至于他做什么去，大家都不
知道，当时只知道他要在家修养一段时间。但是有经验的老师告诉我们这样情形休学的
，最大的结果可能就是以后的退学。这不幸被言中了。阿诺第二年来过学校，我也曾经
去看过他，也曾经和他聊过，不过当时他的思想和我的想法已经是两条平行线，没有交
汇的可能了。于是我们最多只是聊我们这个集体发生的事，没有以前思想的碰撞了。也
许阿诺已经知道自己要付出的代价了，但是他还是选择了自己的人生。
我曾经用很世俗的观点跟他辩过，但是他好象用一个更高层面在跟我说话。我说至少应
该拿一个清华的证书后在选择。他说其实人活着，有很多方式来实现自己的人生的，不
一定要飞黄腾达的。我说至少你应该考虑一下你父母的感受，他们辛辛苦苦把你送进清
华，而你--。他说父母生我养我，一定会理解我的。我说至少你应该考虑一下这个国家
，你用什么方式报答这个国家更好。他说爱国，我可能比你想的更多，或许会做的更多
，我有我自己报答国家的方式，并且我认为我的方式是最好的方式，你们用自己建房子
、修路做桥的方式，而我将用自己的方式。我所有的底线都被他冲破了，我没有什么话
可说了。最后我说，那你打算做什么？他说他还没有真正想好，不过有一天他会做到的
。
看来他是真的决定走了。谁也劝不动他。我们的班主任跟他说过很多次，但是他还是走
了。在走之前，我们就举办了这样一个活动，一个令我不能忘记的活动。其实阿诺很喜
欢我们这个集体的。虽然有时他不参加我们集体活动，虽然他有时很任性，但是大家相
处了这么长的时间，相互照顾、相互帮助，集体的力量已经在我们每个人的心中形成。

那天，大家在一起说笑，努力避免凄凉的气氛。或许我们这样做是多余的。阿诺还是那
么的豪爽，或许他已经看到了感情的真谛，不会这样儿女情长，他把感情藏在了深处。
他豪爽的跟大家干杯，说着令大家都不明白的话。那时我才知道，我们的距离已经越来
越大了。我开始相信他的选择了。既然大家不是一路人，有何必让他走我们的路呢？不
过离别还是很伤人的。当阿诺举杯要跟我干的时候，我竟然忘记了我自己不会喝酒。我
拿起了酒杯，跟阿诺碰了一下之后就倒进了嘴，没有多余的动作，俨然我是一个酒神。

时间在流逝，而我们的活动的气氛也在变化。高潮的到来是大家都意想不到的。如果没
有参加那次活动的人，他也肯定猜不出来。我现在还是有点不明白，阿诺为什么会选择
这个。当好事者要求阿诺唱一首歌的时候，令我们有点瞠目的事情发生了。其实阿诺的
歌唱的很好，平时我们也能听到他洪亮的歌声。我一直觉得他是男中音，虽然我根本分
辨不出来。所以大家请他唱歌也是情理之中的。
阿诺说，好，那我唱个国歌吧。我们大家笑了。谁不笑呢？我们这个集体也真怪，活动
的时候，每次总能听到国歌。不过其他人的理由是不会唱其他的歌。对，大家都会唱国
歌。但是如果把国歌当做一首歌来唱的话，我甚至感觉有点侮辱国歌。大一的时候，还
有看升旗的活动，有几个人真正用心在唱？大家都会说爱国，但是这个感情在没有特定
条件下是很难表现出来的。有人说过，只有出过国的人才知道爱国；有人说只有在国家
有难的时候，才知道爱国。他们说的没有错，在国外的人是比我们爱国，他们在电视中
出现的时候总是洪亮的唱着国歌，因为他们知道只有国家的支撑，才使他们有力量在国
外与老外竞争下去。他们说的也没有错，记得去年5月8日的时候，我们的大使馆被导弹
袭击，我们国家空前团结，找新的霸权主义算清帐，许多人自愿去游行，许多从心底掏
出与国家共存亡的话来。不过他们还是不明白另外一种情况。这种情况，我以前不明白
，如果没有出现那件事，我想我现在也不会明白的。
大家笑的时候，阿诺却收起平时爽朗的笑声。他很严肃的说，真的，我想唱国歌，并且
我想用朝鲜语唱。大家跟我一起唱吧，你们用汉语。我朝鲜族的，到现在我还是不明白
我真正的祖国应该是中国还是朝鲜。但是我热爱这个国家。我知道我事实上的国度永远
是中国。只是我的民族决定了我的两重性。
我完全相信他所说的。我也理解了当时在跟我辩论的时候，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了。一
个离开家的人很想家，但是一个没有家的人可能会更想家。虽然我没有办法体会他当时
的特殊的感受，但是我觉得我能够理解他。一个少数民族的想法，我是没有办法体会的
，但是我敢肯定他们更加爱国，他们更希望自己国家强盛，给他们足够的力量。当一个
人弱小的时候，就更加渴望母爱，也就更加热爱自己的母亲了。当时他特别激动地唱完
了国歌，我也激动的唱完了。虽然我知道我的歌声很难听，不过那次我唱的很响亮，比
以前任何一次都响亮。
爱国主义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我真的被震撼了。一个要离开我们集体的人给我们上
了一堂生动爱国注意教育课。他在离开集体的时候，想到了国家。其实热爱集体和热爱
国家之间有一种神秘联系。正是这种联系，使他从集体跳到了国家。我们以后虽然不是
一个集体的人了，但是我们还是一个国家的人。甚至我们会永远觉得他是我们这个集体
的一员。现在我们这个集体在形式就要解散了。但是五年的生活，这个集体在我们的心
中已经无法解散，我想我们会一直为这个集体争光的。我想阿诺也是。他是这么爱国，
我想他也很爱我们这个集体的，虽然他这么早就离开了这个集体。
活动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结束了，阿诺也离开了我们。但是从宿舍传出的国歌声会越走
越远，正象阿诺离我们越来越远一样。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他过得怎样了，但是我相信他
凭着自己的信念、凭着自己的天资会为自己、为家庭、为祖国创出一片天空的。这个天
空也应该是蓝色的。祝阿诺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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